空白人-第1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两把事。从实验的角度说,即使我们删除了病人的记忆,可一旦环境有变,潜意识依然会滋生出它原来的欲望形态,也就是说,某种倾向单纯依赖药物和实验是无法根除的——这也是我正在研究的课题之一。假如你愿意,你可以配合她……懂我的意思吗?”
12号轻轻点了点头。
“我们已经作了适当的修改,估计现在应该能看到结果了。”一个助手说,走到胡花荣的床前,另一个助手脱下白大褂,露出一身黑衣,像进产房一般搓着两手,在他们面前,胡花荣不过是一个注射了麻醉剂的异类母性,他们希望确定欲望的投射方向和深度。12号惊奇地立在他们身后,瞪大了眼睛。老师捷足先登,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看着两个学生的得意之作。白衣天使想回避,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留下了。
“胡氏!”黑衣助手喊道,他手指修长,脸皮白净,可声音相当冰冷。
胡花荣缓缓抬起头。“你是……”她望着他,欲言又止。
“我是吴山,你的丈夫。”黑衣人答道。
“丈夫?吴山?丈夫……吴山……”女人暗自咕哝着,眼睛渐渐有了光亮。“你回来了!”她突然喊道,扑到床前,“你不怪我啦,我以为你今世都不会来看我了……都怪我……我……我们还在一起……对吧?”
“那当然,我们永远都在一起。”黑衣人转过脸,朝他的几个同事笑了笑。
“他们是……”
“他们是我的朋友,听说你病了,都来看你的。”
“吴山?吴山是你?……”胡花荣刚想表示什么,一时又愣住了。
“今晚我在这陪你,行吗?”黑衣人容不得她思考,突然将疑问既成事实。
“今晚你陪我?我们好多天没在一起了。”胡花荣抬起脸,爱怜地看着他。“你比以前瘦了,脸皮白了,这身衣服,你在哪买的?”女人用手摸着,“我从来没见你穿过……你的胡子呢?我记得……”胡花荣痛苦地摇着头,“我怎么什么都记不起来呢?对,三更,你见着三更了吗?”
“见到了,他很好。”黑衣人说。这时候,老师站了起来说:“效果很好,明天的报告就由你准备吧。”
“这怎么行,我只是……”黑衣人局促地搓着手。
“别说了,就这么定了。”老师说。其他人也直起身。“晚上,你可以呆在这里。”老师的脸上闪过一抹笑意。
“我不行的——”助手连忙解释道,同僚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兴奋地说:“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天使笑着和他握了握手,用眼角的余光瞥着胡花荣:“她原来的记忆能恢复吗?”
“不一定,也许一个月,也许半年,也许永远。”刚说完,老师突然转身问:“这么说,你部分保留了她从前的记忆?”
黑衣助手点了点头,接着说:“我在外貌上做了一番修改,‘所指’的符号基本保持原样,从本质上讲,第二阶段的实验只是一个过渡,其它状况有待于进一步观察。”
“看来,我们离成功不远了,你把手术前后的印象做一下对比,尤其注意胡花荣的反常表现,病人的行为本身才是我们最终要确定的,这段时间——”老头指着12号,“要注意她的饮食情况,还有……”他的目光返回床上,“她的生理反应,这方面的情况就交给12号吧。”
12号做了个鬼脸,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其他人点了点头,慢慢走出去。不久,病房里只剩下黑衣助手和胡花荣了。他走到窗边,拉上布帘,在她的身边坐下:“想吃点什么?”
“我生病了?”胡花荣自语道,眼睛仍盯着床外的某个地方。
“很快就会出院的。”
“出院?”女人一脸的迷惑。
助手笑了,“对,出院。”
沉默了一会,女人突然又问:“我住院了?”
“是的,你住院了。”
“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胡花荣摸着脑门,苦恼地缩着身子。
“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话刚说完,12号就进来了,手里端着菜盘。“你是……医生?”胡花荣并没有理会饭菜的香味,她的问话紧紧套住他的思维。医生小心地将两碟炒菜放在矮柜上,12号面无表情地出去了,屋里的空气重新变得凝重了。
“你什么时候做的医生?我怎么没印象?吴……山?”胡花荣听到自己的声音非常不自然,她出神地望着他,突然大叫起来:“你不是我丈夫!你不是吴山!你是——”她的思维明显受到阻碍,她不清楚自己想要说什么,更不明白说过的是什么。她半张着嘴,身子突然僵在那里。
“你看,本来我不想说,可现在我不得不说了——你生病了,病得不轻,你怀疑周围的一切,包括你的丈夫,我刚才没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现在好了,你自己也看到了,我们正在帮助你恢复记忆,可是——”“丈夫”显然有些生气了。
“我生病了?”胡花荣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她的思绪重新落入难以摆脱的缠绕之中。
“先吃饭吧,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丈夫”将饭菜摆好,把一双筷子递给“妻子”。胡花荣小心咬着饭粒,一面把“丈夫”夹来的肉片放在嘴里,牙齿发出咀嚼的轻响,喝了几口清汤后,女人的额上浮出细微的汗粒。助手急于想了解实验人的心理变化,他很快扒完了米饭,那碗清汤只喝了一半,女人看着他问:“你不想吃?”
“你多吃点,这两样菜都是你最爱吃的,我中午加班,午饭吃得晚,不太饿,再盛一碗汤?”
“半碗吧,我已经饱了。”胡花荣舒了个懒腰,两颊泛着一点湿红,苍白的脸庞显出一丝妩媚的娇容。助手勉强笑了笑,随后恢复了他的职业神态,或许是一时想得太多,他的神情有些严肃了。
“你比我想象的要年轻。”他说。
“是嘛,我年轻了?”
“第一眼看你,至多三十出头。”
“是嘛。”她的身子不安起来。她并不知道,他的话里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他继续说。轻轻抚摸她的双手。外面的天色一团黑了,偶尔能听到一两声短促的刹车声,在市区的某处响起,同时被扼断,消失在匆忙流逝的清冷中。
“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多少?”助手开始筹划他未来的实验计划。
“小时候?你问这干嘛?”
“从精神分析学的角度讲,你的症状与幼年的经历有关,我想了解一些,为便于下一步的治疗。”
“我到底怎么了?”胡花荣开始寻找“自我”。
“我也不很清楚,总的来说,有点失忆。”
“失忆?”女人笑了,“不可能吧。”
“是的。”助手正色道。
女人避开他的目光,虽然极力掩饰,她的慌乱一眼就看穿了。
“你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
女人闭上眼,想了半天,除了一片虚空,什么也没有。
“那天晚上下雨,”——她的脑海中呈现出落雨的样子,“我们在酒吧里等着雨停,一直到半夜,雨还一个劲地下,我叫了一辆红色出租车,送你回家……”——她猛然听到窗外噼啪啪的雨声,街道上空寂无人,木槿花在飞溅的雨水中挣扎,树荫下,一对情侣忘我地搂在一起,透过车窗,她感到内心的渴望和这深夜的雨水搅在了一起。“我在你的房间里喝了半杯热茶,那晚的暴雨下了一夜,你被冻坏了,缩在被子里,我忍不住把你搂在怀里,你忘了?”——胡花荣猛然感到身体一颤,冷风从半掩的顶窗吹进来,昏暗中,她看到镜框中那个含笑的少女,瑟缩着像一条冬眠未醒的庞贝虫,温暖的渴望淹没了一切,她抵抗不了他对她的抚摸,可她的接受也是僵冷而呆板的。那杯热茶凉透了之后,他们才分开潮热的赤身,因为时间短暂,刚才发生的一幕仿佛来自她久远之前的某个梦境。“第二天一早你把我骂了一通,我等了你一个礼拜的电话,最后,你明确告诉我,父亲不同意我们的婚事。”——这时,女人的脑中一片混乱,那个“吴山”完全是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突然之间就进入了她的记忆,真实和虚幻掺和在一起,感觉和体验相互肢解,画面与画面交错重叠,她分不清那个雨夜坐在红色出租车里的少女是她或是另外的一个人。当时,一道亮光闪过,仰在他身下的她睁开了眼睛,那个少女看到的不正是眼前这个男人吗?
黑衣人说:“可我们最后还是在一起了。我觉得今晚也应该是这样。”
“今晚?”妇人又听到体内的不和谐之音。
今晚,他知道,自己需要她成熟的肉体,工作本身使他习惯了死亡,他相信他的心理暗区绝不比那些变态者少,要说成功的话,他依赖于完美的伪装和铁钳般的控制力,可现在,记忆的移入使他得以摆脱很久以来的束缚。胡花荣已在很大程度上把他当作了她的“丈夫”,最令人兴奋的是,她的体态似乎发出了一些暗示,12号所说的“同性行为”不过是胡花荣压抑心理的偶然发作,并没有形成具有说服力的临床症状,其它的表现只能通过进一步的接触观察。类似的工作,杨主任和魏医生都做过,可他们并不深入,仅限于实验的表层处理,实验人的内心生活应该由他来完成,他的探寻是没有止境的,胡花荣之后是下一个,然后是下一个下一个,院方提供的经费足以应付20个以上的实验人,换句话说,他大致可以了解20个女人的隐私——冒充她们的“丈夫”并与之进行心灵交流。他不需要面对阳光下的暴露,他做的只是收集大量信息并做相应的技术处理,这符合他的阴暗面,他的偷窥本能,这种“体验”似的近距离窥视比用望远镜或者监控仪强多了。而且,除了实验本身外,为了不至于心理的自我病变,发泄完全可以当作为一种必需的安慰,他不但完成了第三阶段的实验进度,而且拯救了自我,重要的是,这与犯罪无关,虽然它是一种“心灵犯罪”。
窗外,城市昏昏欲睡,冷漠的寒星镶嵌在天幕之上,这使得夜晚的感觉十分遥远。助手脱了黑衣,露出下面的白衫衣,他的双手甚至比衫衣还白,上面浮着一层虚幻的光。他和她挨在一起,她在床上感到他的体温,那是一种被迷雾包裹的感觉,虽然不十分真切,可她内心的冰冷已渐渐融化。她不明白自己缘何来到了他的怀里,那是一种发现后的惊讶,他摸索着掀起她的条纹服,她的后背感到他缓慢的移动愈发深入,她的触觉被悄悄唤醒,就像她记忆中的那个夜晚一样,她在几下微弱的抵抗之后平静了,慢慢顺从了他的侵入。
灯熄了,四周一片寂静。
每个人对同一个夜晚的回忆是不同的,助手在心底笑了几声,为他的杰作暗暗得意。
第二十四章
“这里是冷藏室,除了我,没别的活人来过。”摄影师说,暖昧地笑着。
吴山的心里陡然一惊。身后,那扇铁门轰的一声关上了。两个人同时往前走了几步。虽然同处一个平面,他们却各有心事。吴山暗自寻思摄影师的言外之意,并为衣裤内的匕首确认目标。
“在这里,死人比活人值钱。”摄影师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是一具冻僵的小男孩,“他是我一个朋友的孩子,十岁时死于放射性污染,他母亲不想火化,把他留在这里,每年五万元的储存费。”
冷藏室是由一个个铝制的抽屉组成,镶制在一层一层的合金柜内,上面写着死者的姓名、死亡原因和时间,有的附注尸体的艺术用途。“一般的名单上都有注释,没有的都是代为保管的,五年前我从太平间买了这套设备,这职业当时没人敢做,我是在给母亲守灵时琢磨出来。想一想,人真是奇怪,只要把别人害怕的工作拾起来做,大都会成功。”
“你刚才说,没别的活人来过?”吴山并不理会摄影师的介绍,他关心的是自己和兜里的匕首。
“我一听人谈起死尸就兴奋,没办法,这是职业病;一碰到生人,我就想把他的皮肉剥下来,看里面的骨头,这更是职业病;跟我打交道的,也都是这号子人,他们喜欢闻这味,可别说,干我们这行的,身上的气味绝对和别人不一样,你能闻出来吗?”
吴山摇摇头。
“当然了,你不是干这行的,鼻子上的工夫自然差些,不是我吹牛,人堆里,我伸伸鼻子,差不多能闻出谁死谁不死,八九不离十吧——”说着,摄影师凑到吴山身边闻了闻,他干吸了几下鼻孔,脸色突然凝重起来,“这就怪了,怎么咱俩身上的气味差不多啊——”他又闻了几下,“我的味比你的味还重——”他又把鼻子贴在自己的外套上,“奇怪,不该这样的呀,我刚才怎么没闻到呢?……”
“什么呀。”
“气味!我闻到我们身上都有那种味!”
“你说的是——”
“没错,死尸味。”
吴山打了一个冷颤。想象中,匕首的寒光已经刺入他的心脏,切割着毫无痛楚的骨缝,血凝固了,皮肉被划开,血管断了,零星的碎肉抛在一边,相连的器官被一个个揪出,滴着漆似的粘液。台布湿了,跟着是橡胶手套和地板,掏空的躯体裹着一层厚厚的塑料片,塞入防腐的冷藏抽屉,上千亿个细胞、数以百万次的遗传更替,最终无非是枯萎、麻木或是宰割的无奈。
“怎么会这样呢?”摄影师停止了解说,看来,他并不希望过早看到自己的“永恒”。
“也许是传染的吧,刚才,我们不是看了一个孩子的……”
“那是另一种气味,这里的气味是我一手设计的,我熟悉它,可我身上的是另一种,一种陌生的……”摄影师突然盯紧了吴山,“我可以肯定的说,这种气味原来是属于你的,只是后来才……”
“我快死了?”吴山故作惊慌,求教一般抓住摄影师的胳膊。
“从我的经验来看……”
“我们换个房间吧,你不是说还有一些艺术品吗?在哪个房间?”
“噢,是隔壁那间。”
吴山的引话起了作用,他们暂时离开了冷藏室,来到摄影师的“艺术品”收藏间。
“任何人来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