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婚-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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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添竹不死心,继续东张西望。
她旁边是个修理部,一辆白色轿车开过来,停在了修理部门口,一个30多岁的司机钻出来,急匆匆地朝修理部走去,曲添竹赶紧说:“师傅!”
那个司机不知道曲添竹要干什么,停下来看她。
曲添竹:“师傅,你叫什么?”
司机愣了一下:“你问我?”
曲添竹:“是啊,我看你特别像我一个初中同学……”
司机一下就笑了:“我像你的初中同学?我至少比你大20岁!”
其实,看起来他顶多比曲添竹大10岁。
曲添竹:“你就说你叫什么吧!”
司机:“我叫王显东!”
曲添竹:“噢,那我搞错了,对不起……”
司机:“没事儿,这说明我长得太年轻了。”一边说一边走进了修理部:“老杨,快给我整整离合器!……”
曲添竹快步走开,又去了小镇外的墓地。她从小镇西面开始找,没找到这个名字。接着,她又去了小镇东面,在紧靠公路的地方看到了一个高大的墓碑,上面写着——爱夫王显东之墓。他的生卒年月日是:1964—1993。
夕阳在山顶沉下去了,天地之间的光线变得微茫,树林中很多蝙蝠在“呼啦啦”飞。此时为一天之末。曲添竹怔怔地看着墓碑上的“王显东”,“王显东”也在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说:没错吧,我至少比你大20岁!……
这天夜里,曲添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怀疑她再也回不去京都了,那时候,她的墓碑也会立在小镇四周的坟地里,那时候,她会不会在小镇里出现呢?
很晚的时候,曲添竹迷迷瞪瞪听见店主回来了,她在外面那个房间用计算器算了一会儿账,然后就关了灯,躺下了。
曲添竹感到腹部鼓胀,很想去厕所,于是披上衣服,下了床,摸黑走了出去。
“阿姨?”
“哎,你还没睡?”
“醒了。”
“我吵到你了吧?”
“不是,被尿憋的。”
“打开灯,别绊着。”
“不用。”
厕所在室外。曲添竹撒了尿回来,摸黑穿过店主的房间,走到她自己那个房间门口的时候,她停下了,轻声说:“阿姨,您没睡着吧?”
“没有,这一天累的,腰疼!”
“我跟您说件事儿,您别害怕。”
“这孩子!你越这么说我越害怕!”
“昨天我在街上遇到一个小女孩,她说她叫水兆童,今天我在小镇北面看到了一个墓碑,上面就刻着这个名字!我跑回来,跟一个司机聊了聊,他告诉我他叫王显东,然后,我又去坟地看了看,又在一个墓碑上看到了这个名字!您说……”
说到这儿,曲添竹突然缄口了。
她注意到,店主一直没说话。此时此刻,曲添竹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隐约看到她的两只眼睛在黑暗中熠熠闪光。
她紧紧盯住那两个闪光的东西,心“怦怦怦”地狂跳起来。
过了好长时间,曲添竹都没有说话,对方竟然也没有说话。
这很反常。
曲添竹实在忍不住了,她哆哆嗦嗦地问了一句:“阿姨啊,您……叫什么?”
店主突然在黑暗中哈哈大笑,曲添竹差点瘫在地上。
店主一边笑一边说:“你在我这儿住了这么多天,才想起问我叫什么!”
曲添竹扶住了墙,她觉得末日到了。
店主还在笑:“别问了,你就叫我阿姨吧。你放心,坟地里肯定没有‘阿姨之墓’。”
她还是不说她叫什么!
曲添竹想,说不定今天看到的那些墓碑中就有她的一块!
终于,店主不笑了,似乎认真起来:“你这孩子,竟然怀疑我了!你一直跟我住在一起,我要是鬼的话,早就害你啦。”
曲添竹想了想,她说的也在理,竖起的汗毛终于缓缓地伏在了皮肤上。
店主又说:“对了,我还没看过你的身份证呢,你叫什么?”
曲添竹犹豫了一下,说:“曲添香……”
店主静默了一会儿,忽然在黑暗中很阴森地说,说:“睡吧,添竹,明天你就该回宾馆了……”
更恐怖的在后头。
50、曲添竹和长城
现在,让我们回到12月12号,长城害死狐小君的现场。
狐小君太任性了,长城真以为有个传说中的西南小镇很吸引她,于是就陪她从秦市来了。他压根没想到,她竟然是来寻求一个神叨叨的答案!
到了多明镇,漫天的大雾给了长城一个很不好的预感。
尤其是狐小君进了宾馆之后,很急切地要跟他拍照,让他十分起疑。而且,拍完一张,她又要拍第二张。第二张他拍瞎了,她又说第一张不错,然后就不再拍了……
后来,狐小君去卫生间洗澡了,她洗了太长时间,长城在靠窗的那张床上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醒了,听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你好。”
那一刻的长城相对说很沉着,他马上想到这个房间里可能藏着音箱,把这个女人的声音输送进来。他没说话,等对方说下去。
接着对方说:“现在,你们被分开了,她听不到你说话,你也听不到她说话。你们是来旅游的,现在,你们处在地下十八层,如果你想浏览一下地狱的景致,如果你不害怕,那么,现在你可以从窗子爬出去,四下看一看,我会帮你打开铁栏杆,并且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长城还是不说话。
他相信对方说的不是假话,他已经闻到一股死亡的气息从窗子、地板、墙壁钻进来,渗入了他的骨髓。而且,对方说话哆哆嗦嗦的,并不是一种占有绝对优势的声调,她好像就置身于地狱中。
这个声音等了等,继续哆哆嗦嗦地说:“好,看来你兴致不高,那我继续说。虽然我们不报销路费,却能让你们千里迢迢地来到多明镇;虽然地面之上是法制社会,却一直没有人能发现这个地下世界;虽然停电了,我们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你们的一举一动……所有这些,都会让你尊重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如果你不是个白痴的话。现在我要对你说,你们两个人必须死一个。”
长城抖了一下,马上想到,肯定是单纯的狐小君触碰了什么禁忌,或者冒犯了什么势力,才导致了这样残酷的报复。
对方继续说:“她,你的女朋友曾经收到过一张冥婚照片,然后,她带着你来到这里寻求寿命的答案。其实,那张冥婚照片上的两个人,正是上一对来寻求这个答案的情侣。每对情侣来到这里,必死一个,这就是答案。我并不是想暗示你,我只是告诉你一个客观情况——之前死的基本都是女孩。如果她不死,你就必须死,我保证你不会活到天亮。”
长城的脑袋里如同一锅糨糊。
他这才知道,狐小君带他来这里另有目的,不过这些统统不重要了,大难已经临头。
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丧失了对抗的力量,此时,他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快速思考如果他选择让狐小君死,她会怎么死。
“放心吧,她不会有任何痛苦。”对方说到这儿,声音已经抖得不像人在说话了:“衣柜上面的横档上有一粒药,那是麻醉剂,一会儿她回到你身边的时候,你想办法让她吃下去,她就不会动了。那个横档上还有一个注射器,消过毒的,里面是氰化物,你给她注射进去,不用一分钟,她就会安详地走了……这种安乐死在中国是不合法的,没人有这样的死亡待遇,从这点说她是幸运的。我理解,你会很痛苦,不过在天亮之前你必须做出选择。我补充一下,如果你不让她死,那你是不会得到安乐死的。你会怎么死呢?来,我们一起看看录像。”
电视机自己打开了。
屏幕光幽幽暗暗。
长城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他看到了那堵墙,却没看到那个说话的人。
录像用黑猩猩演示了十八种死法,每一种都让长城不寒而栗。
播放完毕,电视机自动关闭了,房间里又回到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那个女声再次响起来:
“我相信,你不愿意选择任何一种。那好吧,我先告退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这些,那个女声就消失了。
长城渐渐冷静了几分,他呆呆地想,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他不可能想出是怎么回事,就像一个幼儿园的孩子面对大学高等数学题,他不能浪费时间!
他摸索着站起来,走到衣柜前,伸手朝上摸了摸,果然摸到了药和注射器,心里一冷。
接着,他抖抖地取下了那粒药,走到冰箱前,摸出一罐狐小君最爱喝的王老吉,正要打开,又放下了,想了想,又去摸狐小君买的那瓶矿泉水,终于摸到了,拧开盖儿,把那粒药塞进去,又拧上了盖儿,使劲摇了摇。其实他根本不用摇,他的手抖得厉害,那药已经化了。
接着,他在床上呆呆地坐下来,开始推想——那个女声说,两个人必须死一个,也就是说,谁死都可以的,那么,她很可能也把这些话对狐小君说了……
她会怎么选择?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听见狐小君在黑暗中叫了他一声,他哆嗦了一下,然后说:“怎么了?”
他怀疑接下来狐小君会端来一瓶饮料,假惺惺地让他喝下去。他不想多说话,他想听听狐小君怎么说。那个神秘的女声藏在暗处,他和狐小君在明处。现在,他要把自己藏在暗处,让狐小君在明处。他知道,不管是论年龄,还是论智商,还是论社会经验,狐小君都不可能斗过他的。他有一百分的胜算。
狐小君就说了——有个声音对她说话,让她害死他,她说她死都不会那么做的……
长城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唉,既然她自己也是这么选择的,那就由着她吧。
当然,他也想到了逃走,如果试都不试一下就让一个声音夺走女朋友的命,那太冤枉了。反正他是有保险的,最糟糕的结局就是让狐小君去死,反正他不会死,那么在天亮之前怎么也要挣扎一下。
可是,当他带着狐小君走出房间之后,发现宾馆不见了,四面就像一个铁桶,他终于明白,一切都是徒劳的。
接着,他们返回了109房间,他给狐小君喝下了那瓶矿泉水,狐小君就瘫软在床上了……
狐小君死了之后,长城扔掉注射器,抱住狐小君的脑袋,嚎啕大哭。哭了一会儿,他对着半空说:“她死了!你放我回家!”
黑暗中响起了那个冷飕飕的女声:“你们要举行一场冥婚。”
他拉过被角擦了擦眼泪,愣住了。
那个女声继续说:“我做你们的证婚人,我的名字叫曲添竹。”
这里黑暗无边,长城连幕前都看不到,更别说幕后了。现在,他终于捕捉到了一点信息,一个人名——曲添竹。
长城再次冷静下来,问:“你是谁?”
这个女声突然像长城刚才一样嚎啕大哭,听起来撕心裂肺。长城顿时摸不着头脑了。
这个女声哭了好半天才止住,她抽抽搭搭地说:“我跟你们一样,也是从京都来的!我对不起你们哪!……”
长城打断了她:“你出来!你能出来吗?我们当面谈谈!”
那个女声小声说:“你等一下。”
接着,长城感到一阵眩晕,过了一会儿,这种感觉消失了,房间里“哗啦”一下就亮了,那个声音说:“请给我开开门。”
长城胆怯地看了狐小君一眼,她的脸色好像比平时更红润了,神态也十分安详。此时此刻,他的心里竟然没有多少难过,只有恐慌和担忧,仿佛看到了狐小君的家人要把他生吞活剥的怒容,仿佛看到了众人纷纷躲避他的场面,仿佛看到了法警的帽徽和冰冷的枪口……
他把目光从狐小君的尸体上移开,走过去把门打开了,他发现外面一切都变得正常了,一个脸色非常难看的女孩站在门口,眼神悲凉地看着他。
她说:“我就是曲添竹。”
长城心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杀死这个女孩。她是目击者。
对方朝旁边站了站,这个角度避开了狐小君的尸体,然后说:“我们到旁边谈好吗?”
长城跟她来到了108房间,看到了那个操纵台。
两个人谁都没有坐下,一直站着说话。曲添竹的声音始终在颤抖,她把所有该说的都说了。长城望着窗外寂寥的灯火,一言不发。
他不关心这里的一切究竟是谁创造的,也不关心以前死了多少人,以后还将死多少人,他只关心一个问题——接下来怎么办?
现在,他是一个杀人犯。
他从小到大,不曾打过一次真正的架。可是就在一夜之间,他成了杀人犯。他和狐小君从京都奔赴多明镇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预兆。
他想永远不要再回京都了,就在这个多明镇生活下去。要是有一点风吹草动就钻进深山,像野兽一样过完这辈子。只要活着。
曲添竹说:“我们照相去吧。”
这是程序,想活就必须照着做。
长城乖乖地去了。
两个人回到109房间,降到了地下,长城把狐小君背了起来,跟着曲添竹去照相。四周一片漆黑,不是夜的那种黑,不是盲的那种黑,恍然冥界。如果没有曲添竹走在前面,他真怀疑他是被狐小君带走了。
曲添竹走进那座老屋,打开了灯。在她的指导下,长城换上了那身古旧的新郎装,接着,两个人一起打扮“新娘”,他们为狐小君换上了那身怪模怪样的新娘装,又把她绑在木架子上,艰难地立起来……
从始至终,狐小君都垂着脑袋,任人摆布,很像睡着了。
还记得狐小君做过的那个梦吗?她梦见了一间老屋,和眼下的场景类似。后来,跑进来一个小孩,站在门口问她饿不饿,然后指着八仙桌上的瓜果让她吃。她很想吃却没敢吃,她觉得那些东西像供品。再后来,有人抬进来一架老式照相机,几个老年妇女牵着新郎走进来,那个新郎戴着黑礼帽,穿着马褂长袍。狐小君感觉这个人太面熟了,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几个老年妇女把他牵到了八仙桌前面,跟狐小君并排站在了一起,照相师一捏快门:“扑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