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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尸骨袋-第6部分

小说: 尸骨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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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构思都是有优点的),我从来不相信出版商的承诺。
  “我想在这一点上你可以相信他们,迈克——记住,《达西的追求者》是老合同的最后一本书。”哈罗德听上去对即将到来的跟普特南的黛布拉和菲利思·格瑞安的合同谈判充满活力。“重要的是他们仍然喜欢你。如果他们在感恩节前看见署着你名字的纸张,我想,他们会更喜欢你的。”
  “他们想让我在十一月份给他们下一本书?下个月?”我在我的声音里尽量做出不相信的口吻,就好像我没有把《海伦的诺言》在保管箱里放了几乎十一年一样。它是我储存的第一粒果实;它也是我现在仅存的果实。
  “不,不,你至少可以一直到一月五十号,”他说,想让自己听上去显得宽宏大量。我发现自己想知道他和黛布拉在哪里吃的午饭。某个时髦的地方,我可以拿命打赌。也许是四季酒店。乔安娜过去总是管那个地方叫“弗朗基·瓦利和四季演唱经济组”。“这意味着他们不得不全力生产,认真地全力以赴,但他们愿意这样做。真正的问题是你是否能全力生产。”
  “我想我可以,但他们要付出成本,”我说,“告诉他们,把这件事看成‘衣服干洗,当日可取’。”
  “哦,这种说法对他们来说太烂了。”哈罗德听上去就像他正在自慰并且达到像老忠实泉就要喷发,每个人都揿傻瓜相机的境地。
  “你认为有多少——”
  “为提前完成而增加额外的费用可能是一种方法,”他说,“他们当然会不高兴,会声称这种变化也是对你有利的。甚至主要是对你有利。但基于额外工作的争论……你开夜车付出的精力……”
  “创作的精神折磨……早产的痛苦……”
  “是的……是的……我想百分之十的附加费听上去比较合适。”他说得很谨慎,好像一个试着做到尽可能公平的人。我自己嘛,我在想有多少妇女会提前一个月左右生产,如果有人愿意为这个多付二三十万美元给她们。也许有些问题最好不要有答案。
  就我的例子来说,有什么不同吗?该死的书已经写好了,不是吗?
  “好吗,看你能否谈成这笔交易,”我说。
  “好的,但我想我们在这里不是只想谈一本书,对吧?我想——”
  “样样都好。跟他们只谈一本书,给点甜头让我加快生产。好吗?”
  “好的,”他做了个最意味深长的停顿后说。“但我希望这不意味着你以后不想要一份三本或四本书的合同。记住,趁热打铁。这是获胜者的座右铭。”
  “获胜者的座右铭是遇桥过桥,”我说,那天晚上我又梦见我去了莎拉—拉弗斯。
  在那个梦里——在那个秋天和冬天我做的所有梦里——我沿着小路走向这座木屋。这条小路是两英里长的一条穿过树林的环路,通向68号干道。这条路在任何一端都有一个数字(想知道的话,是42号路),着火报警的时候用得着,但没有名字。乔和我也从来没给它起过名字,我们俩之间对它也没个叫法。小路很窄,只有两条车辙那么宽,路面上长着牧草。当你开车进来时,你可以听到青草和汽车底盘摩擦发出的轻微的低语。
  然而我在梦里并不开车。我从不开车。在这些梦里,我走路。
  小路两边的树木紧紧地挤在一起。头顶渐渐暗下来的天空不过是一道狭缝。很快我就能看到最早出现的星星。太阳早已落下。蟋蟀唧唧吟唱。潜鸟在湖面上鸣叫。小东西——也许是花栗鼠,或者是偶然出现的松鼠——在树林里沙沙作响。
  现在我来到一条沿我右边的山坡向下延伸的土车道。这是我们的车道,竖着一小块木头牌子,上面写着“拉—拉弗斯”。我站在路的尽头,但没有走下去。下面就是我们的木屋。屋子全部由原木建成,有侧翼,后面还有突出的露台。一共有十四个房间,可笑的一个房间数。木屋本应年直去丑陋和笨拙,但不知何故并未这样。莎拉具有勇敢的贵妇般的品质,一位毅然向前直到百年的女士的形象,不顾患关节炎的臀部和一瘸一拐的衰老的膝盖,依然步履从容。
  房屋中间的部分最古老,可以追溯到一九OO年左右。其它部分是在三十年代、四十年代和六十年代陆续添加上去的。这里曾经是一座打猎人的木屋;七十年代早期短暂的一段时光,这里是一伙桀骜不驯的嬉皮士的家。这些人都是租用这里;从四十年代末直到一九八四年,房屋的主人是戴仁和玛丽·辛格曼夫妇。当戴仁在一九七一年去世后,玛丽就一个人了。自从我们拥有这房子后,唯一添加的可见的东西就是装在中央屋顶尖部的碟形卫星频道接收器。那是乔安娜的主意,但她从未有机会真正享受收视的乐趣。
  在房子不远处,湖水在落日的余晖中闪着柔和的光。我看到车道上覆盖着褐色的松针,夹杂着断落的树枝。路两边的灌木丛长得很疯,像情人一样越过把它们分开的狭窄的通道互相拥抱。如果你开着车经过这里,这些树枝会刮擦车体并发出不愉快的声音。我往下看去,看到房子主体的原木上长出苔藓,三株大大的向日葵,花盘像探照灯,穿透车道旁小小的门廊的木板生长着。给人总的感觉不是它被疏忽,准确地说,是被遗忘。
  有微风在空中吹过,皮肤上的凉意让我意识到我一直在出汗。我能闻到松树的味道——一种周时夹杂着腐败和纯净的气味——还有湖面上传来的隐约但不知何故又强烈的味道。黑迹湖是缅因州最清澈、最深的湖之一。玛丽·辛格曼跟我们说,在三十年代末之前,湖面还要大;那时,西缅因州电力公司,跟拉姆德周围的面粉厂和造纸厂联手,取得了州政府的批文在盖沙河上建水坝。玛丽也给我们看一些很吸引人的照片,穿白色外衣的妇女和穿背心的绅士坐在小船里——她说这些照片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拍的,并指着其中一个年轻妇女,手里举着滴水的桨,永远定格在“爵士乐时代”的边缘。“那是我妈妈,”她说,“她用桨吓唬的那个男人是我父亲。”
  潜鸟的鸣叫,它们的声音中有种失落。我现在可以在渐渐黑下来的天空中看见金星。星星亮起来,星星变明亮,希望我可以,希望我能够……在这些梦里,我总是渴望见到乔安娜。
  许下心愿后,我打算沿车道走下去。我当然可以这样做。这是我的房子,不是吗?除了我的房子我还能到哪里去,天正在黑下来,树林鬼鬼祟祟的沙沙声似乎越来越近,更加有意图。我还能去哪?天黑了,独自走进那个黑黢黢的地方会让人害怕(假定莎拉憎恨被独自抛下这么久?假定它生气了?),但是我必须去。如果停电了,我会点起一盏放在厨房橱柜里的防风灯。
  可惜我不能下去。我的两条腿不能动。关于下面的房子,好像我的身体知道一些我的大脑所不知道的事情。风又起来了,我的皮肤冷得起了鸡皮疙瘩,我想知道我做了什么让我全身汗湿成这样。我一直在跑吗?如果是这样,我在向哪里跑?或从哪里跑来?
  我的头发也汗湿了;很不舒服的一团塔在我的额头上。我抬起手来把头发拂开,看到手上有一道浅浅的伤口,相当新,划过手背一直到指关节。这道伤口有时在我的右手上,有时又在左手上。我想,如果这是一个梦,细节很确凿。总是那个同样的想法:如果这是一个梦,细节很确凿。这是绝对的事实。这些是一个小说家的细节……但在梦里,也许每个人都是小说家。人们怎么能知道?
  现在莎拉—拉弗斯不过是在底下的一个黝黑的庞然大物,我意识到我无论如何不想下到那里去。我是一个训练自己思想不正常思考的人,我可以想象里面有太多的事情在等着我。一只狂暴的浣熊蹲在厨房的一角。蝙蝠在卫生间里——如果受到打扰,它们将在我战战兢兢的脸旁挤来挤去,发出吱吱叫声,用它们满是灰尘的翅膀拍打我的面颊。甚至一个威廉·邓布劳的著名的宇宙外的生物,现在也藏在门廊下,用闪亮,浮肿的眼睛注视着我走近。
  “可是,我不能老待在这里,”我说,但是我的两条腿不能动,看样子我要在这里熬夜了,在车道和小路交界的地方;不管喜不喜欢,我要在这里熬夜了。
  我身后树林里的悉卒声现在听上去不像小动物的了(大多数动物到这个时候都在巢里或地洞里过夜了),而像走近的脚步。我想转过身看一眼,但我甚至连这都做不到……
  ……我的梦通常做到这里醒来。我一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转过身来,通过向自己证明身体还能两次服从头脑来确定自己回到现实中来。有时候——其实是大多数时候——我会发现自己在想曼德里庄园,我又梦到了曼德里庄园。这件事有点让人毛骨悚然(我想,任何反复出现的梦,知道你的潜意识在强迫性地挖掘某一不能被驱赶开的事物,都让人毛骨悚然),但是如果我不补充说,部分的我喜爱这悄无声息的夏日的宁静,在这宁静中这些梦总是包围着我,并且这部分的我也喜欢醒来时感到的悲伤和预感,我就是在撒谎。梦里有一种奇异的不同寻常,醒着的时候是体会不到的,通向我想像力的路现在实际上是被堵塞了。
  我记得唯一的一次真的被吓住(我必须告诉你我不完全相信这些记忆,因为这么长时间以来它们好像根本不存在)是在某个晚上,我醒过来,对着漆黑的卧室,非常清晰地说:“有东西跟着我,不要让它碰到我,树林里有东西,不要让它碰到我。”不是这些话本身吓住了我,而是说话的声调。这是一个在恐慌的边缘的人的嗓音,完全不像我自己的嗓音。
  一九九七年圣诞节前两天,我再次开车去“信用联盟”,银行的经理再次陪同我去了用荧光灯照明的地下室,准备开保管箱。当我们走下楼梯的进修,他向我保证(至少是第十二次了)他老婆是我作品的忠实读者,她读了我所有的书,还是读不够。第十二次(至少)我回答说我现在必须把他也攥在手中。他咯咯笑起来算是回答。我把这种经常性重复的交流看成是银行家的交流。
  奎伦先生把他的钥匙插进A孔里转了一下。然后,他像一个为妓院拉来客人的皮条客一样谨慎地离开了。我把我自己的钥匙插进B孔里,转了一下,拉开抽屉。保管箱现在显得很空旷了。剩下的这一箱手稿看上去几乎是缩在远远的一角,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不知怎么地知道了它的兄弟姐妹被带走并消失了。箱子顶部用粗粗的黑体字潦草地写着“诺言”。我几乎记不起来这本该死的书是写什么的。
  我把这个跑到了八十年代的“时间旅行者”抓出来,砰的一声把保管箱关上。现在那里除了尘土什么都没有了。把那个给我,乔曾在我的梦里嘶声喊——这是我几年来第一次想起这个梦。把那个给我,那是我用来挡灰的。
  “奎伦先生,我好了,”我喊。我的嗓音在我自己听来粗鲁而颤抖,但奎伦似乎没感到有什么不对……也许他只是出于谨慎。毕竟,我不可能是到这个银行版的“林茵墓园”来了后情绪上感到痛苦的唯一客户。
  “我真的打算要读一本你的书,”他说,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我拿在手里的箱子(我想本可以带一个公文包来放书,但在这样的出行中我从来不带)。“事实上,我想我会把这件事列在我的新年计划上。”
  “那你做吧,”我说,“你就那样做吧。奎伦先生。”
  “马克,”他说。“请。”他以前也这样叫过我。
  我写了两封信,把它们塞到手稿箱里,然后出发去联邦快递。两封信都是在电脑上写的,只要我选“记事本”这个程序,我的身体还是让我用的。只是在打开Word6。0的时候,我体内才掀起暴风骤雨。我从未试过用“记事本”程序来写小说,我理解如果我用的话,我可能连个选择都会失去的……更不要提在电脑上玩拼字游戏和纵横字谜。我好几次试着用手写,但都没有成功。问题不是出在我曾听说过的被形容为“屏幕害羞”的东西;我已经向自己证明过了。
  一封信是给哈罗德的,另一封是给黛布拉·温斯托克的,两封信说的差不多是同样的事:这里面是这本新书,《海伦的诺言》,希望你们像我一样喜欢它,如果这本书读起来有点粗糙,那是因为我不得不加班加点这么快就写完它,“圣诞快乐”,“光明节快乐”,“永远的爱尔兰”,“不给糖就捣蛋”,希望有人给你一匹狗娘养的小马。
  我在一队脚步拖沓、眼神痛苦的寄信人中站了近一个小时(圣诞节是这样一个无忧无虑,没有压力的时段——我喜欢它这一点),左胳膊下夹着《海伦的诺言》,右手拿着尼尔森·德米勒平装本的《魅力学校》。等我把我最后一本尚未出版的小说交给一个表情痛苦的办事员时,我差不多读了五十页了。当我祝她圣诞快乐时,她战栗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
  第4章(上)
  当我走进前门的时候,电话正在响。电话是弗兰克;阿伦打来的,问我圣诞节是否愿意和他一起过。事实上是和他们一起过,他所有的兄弟和他们的家庭都会来。
  我张嘴想说不——这世上我最不需要的事就是一个疯狂的爱尔兰圣诞节,每个人都在喝威士忌,想到乔的时候都变得多愁善感,与此同时,两打鼻涕结块的小屁孩在地板上爬来爬去——结果听到我自己说我会去。
  弗兰克听上去跟我一样惊奇,但真的很高兴。“太好了!”他喊道,“你什么时候能到这儿?”
  我站在大厅里,套鞋上的水滴到地砖上,从我站着的地方,可以透过拱门一直看到起居室。没有圣诞树,自从乔死后我就没操过心去弄一棵。房间看上去一片死寂,对我一个人来说太大了……像美国早期的滚轴溜冰场。
  “我刚才出去办点事,”我说,“我准备把内衣扔到一个包里,然后回到车上,趁加热器还在吹热风的时候向南开,你看怎么样?”
  “太棒了,”弗兰克毫不犹豫地说,“在东马尔登的小子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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