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刺-第2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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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向商最终走到了坦克面前,他想尽可能用温柔的动作,从坦克手里取出那块应该带着血狼最后遗言的布片,可是他失败了。坦克就像是一个快要淹死的人,最后捞到一根稻草般,死命抓住了那块布片,他抓的是那样用力,看他双手十指都泛出一片铁青的颜色上来看,他很可能已经双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变得僵便,甚至是抽筋了。
坦克的嘴唇在不停的嚅动,虽然他已经嗓子沙哑,几乎再也发不出什么声音,但是李向商仍然在坦克的口型中,读出了他在不停重复的话:“血狼,你回来啊,你回来啊。我们一起回家,一起离开这个海岛好不好?你醒一醒,我们一起退出军队,好不好?你,你再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啊……”
李向商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猛然暴喝道:“坦克!”
猛然听到李向商犹如怒雷轰鸣般的暴喝,一直神情呆滞,呆呆坐在沙滩上,仿佛已经失去思考能力的坦克,在看似绝不可能的情况下,猛然象身体里上了发条般直直跳起来,嘶声叫道:“到!”
“立正!”
“趴!”
在所有人沉默的注视中,听到李向商命令的坦克,大脑也许还没有恢复意识,但是他的身体,已经本能的挺成了一杆标枪。
“敬礼!”
仍然没有任何犹豫,坦克的右手撮起,带着曾经练习过上万次,早已经融入他生命最深处的节奏与刚劲,狠狠划向自己的右额,对着李向商,敬上了一个最标准的军礼。而在这个时候,他一直死死捏在手里,仿佛就算是死了,都不会松开的那块碎布,已经在敬礼时,被他放开了。
那块记录着血狼最后遗言的碎片,在海风的吹拂下,一路向前飘,但是李向商却没有立刻伸手去抓住它。面对一个站在自己面前,敬出军礼的士兵,李向商也慢慢地挺直了自己的身体,用最认真的态度,回了对方一个军礼。然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水壶,把它送到坦克面前,沉声命令道:“喝!”
眼看着坦克接过水壶,并把壶嘴送到嘴边,在喉结上下涌动中,把里面的淡水,灌进胃里,李向商终于回过头,从许婷婷手中,接过了她刚才及时抓住的布片。
绿色的布,已经变成黑红色的血字,混合在一起,在这种能见度不高的情况下,真的很难辨认,所以李向商看得很慢。他一个字,接着一字,慢慢分辨着,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慢慢读着。
“坦克是被我怂恿的,我们两个从进入军营就认识了,他太老实,太容易相信别人,更已经习惯了听我的安排,是我怂恿他,强行拖上了他。如果可以的话,求求你们,再给坦克一个机会!如果可以的话,我就算是死了,也会感激你们的!”
血狼到死,都没有承认错误。他到死,都在自己遗书上,留下了最后的宣言:“我不怕死,我过去不怕,现在也不怕,我只是……不想流泪!”
血狼太年轻,太沉不住气,才会在最激动的时候,甩掉了自己的军装,但是他后悔了。他舍不得离开军队,舍不得那些朝夕相处的战友,他更想让别人知道,他不是怕死,才会选择当逃兵,所以他用最激烈,最不智,但在同时,也是最有效的方式,证明了自己。
看着血狼到死,都死死跪在那里不肯倒下的身体,还有那依然双眼圆睁的眼睛,李向商在轻轻的吸着气,他一向沉静如水,他的个人修养,更到了就算是临泰山倒都可以不动声色的程度,可是现在,他捏着那块碎布的双手,却在轻轻颤抖着。
壮士断腕!
弃车保帅!
这些成语,谁都知道,更把它们当成了真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更是人人信奉的哲理。
黄继光,董存瑞,邱少云,这些几十万人当中,也未必会出现一个的英雄,他们的事迹,被拍成了电影,何止千百次的反复播放。他们是圣人,他们是伟人,他们是英雄,他们的事迹当然应该被后人敬仰,被后人怀念,可是当他们的事迹,已经犹如春风化雨般渗透入人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种军人的标准。
为了顾全大局,壮士断腕,他们就应该被牺牲;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弃车保帅,他们就应该面对死亡!
很多人都把这些道理说得理直气壮,可是请问,如果你站在了这些职业军人的立场上,你是否真的能做得无怨无悔,是否真的能死得慷慨激昂?
美国军人,在战场上只要尽了力,发现事不可为,就可以举手投降。他们回国后,还会得到英雄式的对待。在中国,一个职业军人要是投降了,被俘了,最终又通过交换俘虏,回到了自己的祖国,他们要面对的,又将是什么样的面孔?!
美国军队战斗力很强,他们相信自己哪怕是身受重伤,哪怕四面楚歌,他们的战友,他们的上级,依然会不离不弃,所以他们可以横冲直撞。中国军队战斗力很强,因为所有人都在用圣人的标准去衡量他们,他们一旦身陷绝境,不给自己准备一颗光荣弹,就会让军队蒙羞,所以他们在战场上,面临绝境时,往往会破釜沉舟,打出最惨烈一击!
对中国军人来说,这是一种混合着光荣与悲哀的传统!像血狼这样,用生命去反抗传统的人,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身边,传来了痛彻心扉的哭声,喝了大半壶水,坦克终于恢复清醒了。他望着血狼的尸体,哭得泣不成声,哭得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了下来,他哭得像是一个迷了路,又丢掉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
李向商没有再让任何人看血狼的遗书,他把那块带着血狼鲜血的布片,小心翼翼的叠好,然后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望着坦克,沉声喝道:“坦克,擦干你那一钱不值的眼泪。牢牢记住你现在的悲伤,牢牢抓住血狼用生命,给你换取的这个机会,带着你和血狼两个人共同的耻辱与荣誉,给我拼命的向前爬!直到有一天,你可以骄傲地告诉所有人,你已经活出了两个人的精彩,你才有资格去哭!听明白了没有?!”
坦克瞪大了眼睛,迎着李向商那严厉的目光,他的眼睛里,慢慢腾起了一股混合着希望与疯狂的血红。他猛然挺直了身体,嘶声叫道:“是,明白!!!”
李向商看着本来木讷老实,却拥有最强健身魄和坚韧神经,因此才被所有人称为坦克的士兵,他几乎可以预见,在未来的岁月里,这个因为背负着两个人的光荣与耻辱,已经再没有任何退路,再没有软弱理由的男人,必然会把自己变成一台横冲直撞的超级战车!
李向商略略一点头,沉声道:“坦克,立即归队!”
听到李向商的命令,坦克狠狠甩掉眼角最后一颗泪水,一言不发走到了队长的身后。
李向商最后把目光,落到了一名队长的脸上,“把军装还给血狼,让他以一名军人的身份,离开这个海岛。”
把该做的都做了,把该说的都说了,李向商霍然转头,大踏步走到队伍最前方,他猛然一挥手,放声喝道:“跟着我,继续跑!”
几个小时后,一艘登陆舰带走了重新穿上军装的血狼,也带回来李向商的一封信。
虽然临时指挥中心里这些军人,都见惯大风大浪,可是看到李向商的信,所有人仍然面面相觑了……
“我希望能够给海岛上送运一批武器,还有比赛器材。我认为以其坐以待毙,等到所有病毒感染者死亡,所有人在面对死亡时,一个个惶惶不可终日,却非要强撑坚强,不如反客为主,在这个海岛上,继续我们本来应该开始的内部选拔赛!一支军队在战场上,本来就会不断减员,不断面对死亡,不断有人受伤,如何在这种情况下,继续保持最基本的战斗力,完成各种高难度任务,是我们每天都在努力研究的课题。而这次事件,虽然意外,虽然打得我们措手不及,但是,把它当成试金石,也未尝不是一个激流勇进的方法!”
现在上级对待海岛上的天花病毒事件,依然没有做出最终决定,李向商强行登陆海岛,把海岛上八支参赛队伍,把那些心高气傲的职业军人,全部有效管理,最终让他们变成了一个整体不说,更把各种可能出现的病毒流通渠道全部封闭。
虽然还是出了血狼和坦克这样的意外,但是李向商的行为,已经让在场所有人看到了事件顺利解决的希望,可是谁能想到,李向商这样一个已经年近五十,久经历练的优秀领导者,竟然突然也发了一回少年狂!
现在事态未明,上级意见未明,他李向商竟然就敢要求给他们派发武器!如果让海岛上那些中国最精锐特种兵拿到了枪,那和把孙猴子头上的金箍取掉,又有多少分别?!
就在所有人都不由皱起了眉头,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李向商给他们送来的烦恼时,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传进了他们的耳朵:“我希望你们能答应这个要求!”
说话的人,是薛宁波!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内陆,更接受过最严格的消毒,面对这种现状,薛宁波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以第五特殊部队代表身份,进入了临时指挥中心。从级别上来说,薛宁波虽然是第五特殊部队最后一个重量级教官,但是和在座的人还是有相当差距,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又有哪一个不敬佩李向商的敢作敢为?爱屋及乌之下,他们仍然接受了薛宁波。
事实上,薛宁波也的确有发言权。
她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种太过激进,甚至是带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计划,和李向商的为人处事相差太远,也只有可能出自风影楼手笔。弄清楚这个计划的发起人,再加上师徒多年的了解,其他人还在为之烦恼的时候,薛宁波就已经敏锐的捕捉到事情的关键。
“上级不是现在还没有决定,应该如何应对海岛上的天花病毒事件吗?”薛宁波目视全场,道:“谁都知道天花病毒一旦扩散,几天时间就足以漫延几个省!在这种情况下,上级仍然保持了沉默态度,这事实上,已经是肯定了李向商少将在海岛上做的一切,更用非书面传达的方式,把决定权放到了我们的手里。”
听到这里,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深思的神色。如果事情发展,真的像薛宁波判断的这样,只要他们真的把武器和比赛器材,送到了海岛上,不也是在用非书面传达的方式,对上级做了一次回复?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们真的把武器送到了海岛上,上级仍然保持沉默,只要海岛上的人不再自乱阵脚,就绝不会再有什么轰炸机飞到他们的头顶,去抛掷燃烧弹!那样的话,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就已经被化解于无情,至于最后还有多少人能活着从海岛上离开,那就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看各自的造化了!
“人在面对恐惧的时候,会放声尖叫,会做出各种千奇百怪的动作,就是要通过这种方法,来减弱恐惧感。”
薛宁波继续道:“如果我们把武器运送到岛上,让他们以小组为单位,进行比赛,这种强者之间的对抗,会激发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好胜心,吸引他们所有的注意力。在这种绝对专注,绝对投入的情况下,就算是病毒在他们中间不断发作,影响力也会被降到最低!这样的话,他们所有人生存机率,也会大幅度提高!”
在场所有人,经过深思后,都在轻轻点头。用比赛吸引海岛上所有人的专注力,在某种程度上,这就是关公刮骨疗毒的翻版。当然,这样的计划,也只可能出自风影楼这样一个从小就做着三国英雄梦的队长。
事已至此,李向商的书面请求,终于在这个临时指挥中心,被通过了。
大家最关心,也是最迫切的事情,终于开始得到解决,有人在长长吁出一口闷气后,又提出了第二个问题,“因为这次天花病毒事件,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我们必须立刻通知所属特种大队,重新挑选第二支队伍,参加内部预选赛了。”
其他人还没有做出反应,薛宁波已经在摇头。
“风影楼,你才二十四岁,你从来没有注射过天花疫苗,而且你的血型是对天花病毒免疫力几乎为零的A型,你当然应该知道,自己已经在死亡名册上,签下了大名。可是你仍然会制定出这样的计划,看着你心智日益成熟,直至拥有了笑看生死的洒脱,和开天眼观凡尘的睿智,我这个师父,真是即喜且悲!”
在心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就是因为她懂风影楼,所以薛宁波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自己的腰,在她的脸上更透出了引以为傲的神采,她放声道:“我们为什么要再挑选第二支参赛队?他们在海岛上进行比赛,纵然最后队伍中的人,可能七零八落,但是他们一起共患难,一起面对死亡,又彼此对抗,这样的熟悉,再加上李向商少将的统率,难道他们在两个月时间里,就不能优势组合,用生存者生新打造出一支集结全国精英的超级参赛队伍吗?”
死者已矣,能从那个海岛上海下来的人,不停看到自己最亲密的战友,没有死战场上,却倒在了病毒的袭击下,他们的悲伤,他们的愤怒,他们的不甘,必将会化作最疯狂的斗志与战意。
可以想象,当这样一支混合了八支特种部队超级精英,带着浓浓哀伤的队伍,走进第二届“蓝盾”军事大赛,必将会在那片舞台上,掀起一股最狂暴的风!
第二十六章 火烈鸟
几经波折,载着武器的登陆舰,最终仍然停靠到海岛边。
当然这批武器中,绝没有龙王最喜欢用的自动榴弹,杨亮使用的大口径反器材步枪,这些杀伤力太过巨大的武器,甚至就连特种部队协同作战时,必须装备的便携式单兵步话机都没有。但就算是这样,当龙王,杨亮,李凡他们这些职业军人,拎起自动步枪,用最熟练的动作,拉开枪栓,检查枪械并把子弹推上膛时,那种人与枪之间,经历了无数岁月洗礼,终于拥有的完美协调感,让他们这群人身上,突然发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变化。
那些用防护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工作人员,脸色都变了。
虽然他们知道,海岛上的这些人,已经得到控制,根本不可能再突然暴起伤人,可是眼看着一群被压抑被困顿的猛虎,突然又获得了自由,又重新装备上了最锋利的獠牙,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