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痕-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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膛时,刺刀却突然凝滞在半空中。
阿富汗游击队长喘着粗气,他恶狠狠地瞪着眼前吓得面无血色,但是总算能还能站在那里没有腿软得摔倒在地上的“东突解放组织”成员。这位已经拥有六十多年人生经历,大半辈子都在战场上度过的老游击队员,伸手指着眼前这个将自己身边最得力助手推进无可挽回死亡深渊的“盟友”,嘶声叫道:“记住,从这个时候开始,你的命已经不再是你的了!如果你还想继续活下去,如果你想死在我的刺刀之下,那么你就亲手拿着一个中国军人的脑袋,来和我交换!”
这位“东突解放组织”成员像小鸡啄米一样拼命点头,他胸前的肌肤已经清楚地感受到了阿富汗游击队长手中那把老式刺刀刀锋上,金属武器特有的森冷与锋锐。
阿富汗游击队长也跪在地上,伸手抱住了那个全身颤抖鲜血已经开始从眼睛里、鼻子里、耳朵里、嘴里向外渗出的游击队员,他把自己手中的老式刺刀顶在了阿旺的心脏上。
阿富汗游击队长昂起了头,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的眼泪不再从眼眶里流出来,他颤声道:“兄弟,你还有什么遗愿没有?”
阿旺缓缓的摇头,就在阿富汗游击队长手中的刺刀就要刺穿他的心脏时,他却突然伸手死死抓住了那把老式军刀,在阿富汗游击队长询问的目光中,这位追随在队长身边,为了他们的“圣战”为了他们的家园而奋战不息,早已经作好马革裹尸,战死异乡为真主献身思想准备的战士,伸出了自己另外一只颤抖的手。
在阿旺的那只手掌心里,托着一枚沙枣!
阿旺知道自己死定了,但是他却一直跪在那里,拼尽全力和剧毒在体内发作带来的可怕痛楚对抗,在狠狠喘气中,他突然拼尽全力,从喉咙里挤出也许是他在这个人世间最后的一句嘶叫:“为什么?!……我不服!我不甘啊!”
是的,他真的不明白。
是的,他真的不服!
阿旺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从同一棵树上摘下来的沙枣,“东突解放组织”的家伙吃了没事,而他还专门挑选了一颗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破损的沙枣,自己却会中了剧毒?!
阿旺努力瞪大了自己已经蒙上一层血色红雾的双眼,他伸出颤抖的手,指着摘下来有毒沙枣的那棵果树。
阿富汗游击队长望着阿旺指的那棵枣树,用异样的声音,道:“兄弟你等着,我去把原因找出来!我绝不对不会让自己的兄弟,在见到我们的真主,见到我们伟大的战争英雄时,却不知道自己怎么死在了战场上!”
顺着阿旺手指的方向,阿富汗游击队长走到了那棵枣树前,他仔细打量着这棵枣树,在枣树的树梢上,阿富汗游击队长能清楚的看到,在已经揪光了所有树叶的树身上,还有虫蚁在上面来回爬动,徒劳的寻找本来属于它们的美味。
但是阿富汗游击队长敏锐的双眼,却迅速落到了这棵泡果沙拐枣树的树身下,他蹲下身体从地上轻轻捻起一只蚂蚁蜷成一团的尸体。凝望了片刻后,阿富汗游击队长拔出刺刀,轻轻从树梢部位剜下一块枣树皮,将树皮覆盖在一只蚂蚁身上,几秒钟后那只蚂蚁又从树皮下大摇大摆的爬了出来。
阿富汗游击队长又从枣树的下半截剜下一块树皮,再把这一块树皮放到同样一只蚂蚁身上后,那只蚂蚁再也没有从树皮下面爬出来,掀开那块树皮,阿富汗游击队长看到了一具蜷缩在一起,已经死亡的蚂蚁尸体。
这棵枣树,竟然一半有毒,一半没有毒!最让人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两者之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分水岭,让它们楚河汉界,各居其位!
面对这奇异的一幕,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就连阿富汗游击队长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思考了片刻后,戴上一双羊皮手套,小心的拨开了树枝,当他的手从树身上一层层掠过,最后停留在树腰中间,某一个位置上时,阿富汗游击队长脸色变了。他慢慢从树身上,揪下一块早已经被人用军刀割掉,却又重新包上去,做了精密伪装的圆环状树皮。
选择了一个隐秘的位置,中国军人用格斗军刀,锯断了泡果沙拐枣枣树树皮上的树皮,强行切断了这棵枣树通过树皮建立的经脉通路,用最简单的方法,将一株几尺高的枣树分成了两段!
长在整棵枣树上半部分的沙枣,由于被切断了经脉,中止了水分传输,“圣战一号”毒毒就无法传送上去。所以在恐怖份子联合追击部队赶到这里的时候,仍然有蚂蚁在这棵枣树上面来回爬动,无形中成为这个陷阱的最完美伪装。
而这棵枣树的下半部分,每一颗沙枣都随着树身的光合作用水分流通,布满了“圣战一号”病毒。
这看似只是一个非常简单却很实用的一个陷阱,实际上已经包含了战侠歌对人类行为心理,以及人类性格弱点、固定思维模式的最深刻了解。
战侠歌之所以选择那棵枣树注入“圣战一号”剧毒,就是因为这棵枣树树梢上的沙枣,被蚂蚁咬过了!
在一般人,也许也包括阿富汗游击队员的认识里,在野外寻找食物,被虫蚁叮咬过的东西,都是无毒的可以食用的。
而这棵枣树上最醒目,却被蚂蚁咬过的沙枣,虽然大家都明白,中国军人只和他们有几个小时的路程,他们一路四处投毒,沙枣上有虫洞,实质上没有任何意义,绝对不是什么安全的保障。但对这样的虫洞,却在向每一个人的潜意识灌输“我是安全的,来吃我的果实吧”这样的观点,让他们不由自主的放松了警惕。
这个道理就好像苦口的未必是良药一样。
战侠歌之所以选择了一棵这样的枣树,就是因为这棵枣树本身,就具备了一种容易让人思想麻痹,陷入一种固定思维模式的天然伪装。
这棵枣树只有不到三尺高,以生物共有的可以称之为“好逸恶劳”习惯来分析,绝大部分人面对一颗比自己要矮的多的枣树,都会先伸手直接摘取不用弯腰就可以够到,树梢部位最容易到手的沙枣。
经过在沙漠里长达十天的追逐战,这些恐怖份子已经对食物有了足够的警惕,但是,只要稍稍留意,谁都可以发现,在这些枣子上还有蚂蚁在爬动,甚至还有蚂蚁在沙枣里面钻进钻出,这难道还不能说明这些枣子没有毒吗?
他们做测试检查没有投毒也罢,直接塞进嘴里大嚼也罢,总之一切迹象都可以表明,这棵树上结的沙枣没有毒,没有任何问题。树梢上的枣子没有问题,那么当他们弯下腰,或者蹲下身体,把这棵枣树下面的枣子也一起摘下来的时候。
按照他们的固定思维,长在同一棵树上的枣子,既然上面的没有毒,下面的那些没有任何破损痕迹的枣子,当然更不可能有毒了!
每一步战侠歌都算计得丝丝入扣,引导着一直追在他们身后的恐怖份子联军一步步向他设计的死亡陷阱里跳。
这其中战侠歌还有一段设计陷阱的意义没有告诉赵海平,他和赵海平一起并肩作战长达两个月,他们已经彼此用行动证实了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的誓言,战侠歌已经非常清楚赵海平这个徒弟的个性、特长以及过于憨厚的性格,导致的几乎不可弥补的劣势。
赵海平实在是太老实了,越级向他传授一些更高级的行为心理学,让他明白在这个社会中,只要有人存在,就会有群体等级的划分,身处在社会金字塔不同层次,社会需求和影响力不同,表现出来的性格特征就会不同,这大概需要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更不要说要求赵海平根据在等级金字塔中,身居各个不同层次人群共性特征,针对性的铺设陷阱了!
至于在铺设陷阱后,合理的做出效果预估,要求赵海平无论在战场上做出什么军事行动之前,都先逆向思维一下,都先走一步算三步,这一切的一切,实在是超出了赵海平现在可以接受、理解的范围极限。
但是每一次战侠歌在埋设陷阱时,赵海平都会抓着在两个月前他和战侠歌初次相逢,战侠歌送给他那只记载了战侠歌身为一个狙击手心得体会的小笔记本,不停地在上面记录各个细节,还不时的向战侠歌进行提问。
战侠歌要过了赵海平手里那只小笔记本,在最恶劣的环境下,赵海平也没有丢掉这只笔记本。当战侠歌翻开这本已经被赵海平不知道翻了多少遍,已经开始有点卷边的笔记本时,战侠歌惊讶的发现,在整个笔记本的每一页里,都插满了赵海平用自己的理解能力表述出来的注解,以及他在战场上将这些理论融入实战中后的心得体会。
战侠歌一页页的翻着,他可以在这只小笔记本上,清楚的看到赵海平从一个仅仅知道对着枪靶射击的理论狙击手,向一名真正精通特种作战的资深狙击手,一步步稳健迈进的成长之路!
就是凭这种谦虚好学的精神,天分绝对算不上出众的赵海平,硬是在狙击手这个犹如古代刺客般一击必杀,在现代战场上号称死神代言人的行业中,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战侠歌抽出插在笔记本上的那只小小的圆珠笔,在笔记本上留下了一段话:“根据恐怖份子人员组成及内部职务的不同,造就了他们不同的身份需求。处于组织最底层的人员,没有任何身份,更不需要顾及什么尊严或者面子,所以他们在看到沙枣后会一窝蜂的跑过去,抢到就往嘴里塞。而那些领导阶层,就算是同样很渴很饿,看到沙枣,为了保持自己社会认可的需要,也就是保持他们在这个组织里的个人权威感,他们绝不可能去和普通的成员去争抢几颗沙枣,他们更喜欢等待那些已经用身体证实沙枣无毒的基层人员,自觉的,主动的把沙枣奉送到他们的面前。所以……”
战侠歌写到这里时,他的脸上缓缓扬起一丝赵海平这一辈子大概也不会有的奇异微笑,他在笔记本上加了最后一段定论:“所以含有剧毒的沙枣,至少会让恐怖份子组成的联合追击部队中,损失一个中高层领导人员。这对于打破‘东突解放组织’、‘车臣反政府军’以及‘阿富汗游击队’这三个组织之间本来并不算牢固的联盟,有着莫大的好处!假如再因为沙枣中毒事件,引发他们之间本来应该存在却一直潜伏在深处的彼此不满,只要能见了血,就可以一发不可收拾,达到‘二桃杀三士’的良好延伸效果。”
把笔记本还给了赵海平,战侠歌洒然道:“先不要着急看,我写的这一段东西,可能现在你看了,只会增加一些不必要的困扰,等我们走出这片沙漠,回到中国后,你就慢慢读,慢慢用心去品吧。当你能够完全读懂它,并把它应用到生活的任何一个环节,渗透进你在战场的每一个细节,并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狙击手哲学的时候,你就可以从我这里正式出师了!”
“不,您永远是我的老师!”
赵海平真的没有翻开那只笔记本,老老实实的,用一种恭敬的态度,把战侠歌加入新的内容的笔记本,放进一个可以起到防水效果的塑袋料里,把它插进自己贴身的口袋里,再小心的别上扣子。
赵海平搔着自己的头,憨厚地笑道:“师父我就不明白了,狙击手不就是在战场上先保证自己能够生存,再利用手中的武器有效打击敌人的生有力量的军人嘛,怎么还说到哲学了?至于创造哲学,这种工作还是留给那些专家教授学者们去完成吧,我一个只是初中毕业的大老粗,要我去创造哲学,说出去还不把人笑死了!”
战侠歌无言的摇了摇头,如果赵海平无法凭自己的力量跳过这一个瓶径,那么他这一辈子最大的巅峰成就,大概也只是一个善于在各种地形中隐藏自己,枪法不错,身手不错,最多再加上个实战经验不错的资深狙击手罢了。
战侠歌过了很久,才低声道:“记住,狙击手在战场上最大的作用并不是射死多少敌人,而是利用死亡,对敌人形成巨大的心理震慑,把他们本来自以为懈可击的防御线,从内部撕出一个口子!”
赵海平似懂非懂的连连点头。
而在相同的地方,阿富汗游击队队员阿旺,也点着头,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任由阿富汗游击队长手里的刺刀,顶上了他的心脏。
“兄弟你放心地去吧,真主正在张开他温暖而广阔的双臂等待你的到来!”阿富汗游击队队长手一送,阿旺的身体狠狠一震,刺刀终于刺进了他的心脏。在这生命中最后的几秒钟时间,阿旺突然双手一伸,紧紧抱住了他追随了二十多年,在他眼里同时拥有父亲、战友、朋友、兄弟等身份的阿富汗游击队长。从阿旺身上流淌出来的鲜血在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的身体间流淌,在这一刻,他们的心里都涌出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随着大量鲜血从身体里喷涌出来,那种犹如几千根烧红的钢针一起乱刺的可怕感觉竟然大大减轻,在这生命中最后的时候,阿旺发现自己竟然又能说话了!
阿旺低声道:“我要回家了,再见了……爸爸……兄弟……请你保重,不要太早来找我啊!这一辈子能和你在一起……真好!”
阿富汗游击队长不停地点头,阿旺轻轻吐出了自己最后一口气,他紧紧抱着自己的爸爸、兄弟、朋友、战友的双手,也慢慢软了下去,他身体一晃,他再也无法睁开双眼的身体,终于完全瘫软在这个和他虽然没有任何血脉关系,却已经拥有了比血脉更亲密联系,让他可以为之追随终身的男人怀里。
“阿旺……我的孩子……”
在这一刻,阿富汗游击队长纵然把自己的头高高扬起来,但是大颗的泪珠仍然不停的从他的双眼中疯狂的涌出来顺着他的脸庞,一点点的狠狠滑落,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短暂的距离后,悄无声息的隐进他脚下的沙漠中,和阿旺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再不分彼此。
阿富汗游击队长紧紧抱着自己的兄弟和孩子,他紧紧地抱着自己的朋友和战友,而他的右手,仍然紧紧地握着一把两尺多长,早已经在现代战场舞台上退隐的老式刺刀,而这把刺刀,正深深没入了阿旺的身体里。
和别人不同的是,阿旺走的时候,他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走得很安详。
遇到战侠歌这样一位对人性弱点了解得通通透透,在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