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雨飞花溅泪-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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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给他一碗冰冷的残汤剩饭,有时还一连数日不给他水喝。他从不发一言,只是逆来顺受。倒是丁灵儿,常背着月丽人来看他。在他渴得几乎昏厥之际,还及时悄悄给他送来了一壶酒。
拾了许久才拾干净,他将瓜子壳放在竹篓中,刚一直起腰,忽然脑中“轰”地一下,眼前金星乱闪,辨不清方向,一下子扑倒在地。半昏迷中,他感到有人抱着他摇晃着,惊慌焦急地唤着他的名字。他睁开眼,视觉逐渐清晰,便看见了月丽人那双含泪的眼。他只觉浑身乏力,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见:“放开我……别……碰我!”
月丽人流下泪来,冲动地大声道:“够了,萧雨飞,别再那么倔了!咱们彼此伤害得都已够深了,难道还要这么冷战下去吗?”他慢慢摇头,淡淡笑道:“你放心,我死不了的。”缓缓站起身来,掸掉衣衫上的灰尘,拖着脚镣头也不回地走了。
月丽人看着他离去,呆呆地立在原地,泪又已满腮。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能让那么多男人为她颠狂,她却偏偏为这个丝毫不解风情的人痴迷。
梅九龄看着萧雨飞的背影,叹道:“不错,他的确是萧雨飞!除了他,又有谁会如此不解风情?若是别人,哪怕你只对他笑一笑,他也会神魂颠倒,臣服于你脚下。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又何必为这等顽固不化之人伤心。”
月丽人默然良久,才叹了口气道:“不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所以,我不幻想能打动他,他也不奢望能改变我!”不由自主地走到那地室门边站定,取出一把钥匙递于梅九龄:“算了,可不能他弄死了,你去把他的手镣打开,让他轻松一下。”
梅九龄道:“那他的脚镣……”月丽人道:“那是‘七巧情锁’锁的,没有我爹的允许我也不敢打开。每次他扫完地道后,我都又把他锁在那石柱上。你帮我把他锁回去,我在门外等你。”
梅九龄接过钥匙,推门走了进去。萧雨飞正坐在桌边用酒清洗手腕上磨伤的地方。他将他锁在石柱之上,又起身去开他手镣,忽然压低声音,飞快地道:“你放心,她没死,白无迹已送她回了冷香宫,过几天就要带她东下蓬莱,你多保重!”
萧雨飞神情一震,心头狂跳不已,却知月丽人就在门外,不敢出声相询。梅九龄也不再多言,拿起手镣转身离开。他低头抚摸终于轻松了的双腕,心中兴奋、激动不已:“语儿,只要你安然无恙,无论如何我都已是这世上最幸福之人!”
第三十三章 东下蓬莱
梅谷。冷香宫,冷香小筑。
满庭菊花,冷香侵透窗纱。一阵阵琴音从冷香小筑传出。琴音很淡,淡如水。闲中一弄七弦琴,此曲少知音。多因淡然无味,难解此中情。一大丛菊花前,铺着一方深蓝色毡毯。一位雪衣少女正跪坐毡上对花抚琴。此曲少知音,且抚与花听。
李啸天含笑走过来:“秋儿!”雪衣少女抬起头来,正是花溅泪,她果然还活着。李啸天也在蓝毡上盘膝坐下,道:“今天看你气色,好得多了,竟已可以抚琴了。只可惜爹爹无能,无法恢复你的武功。”花溅泪道:“连师太都无能为力,爹又何必自责?那神秘人实在太厉害了!我连他的影子都未见到,一点感觉都没有,武功便已被废。”
李啸天道:“在那种情况下,还能脱险回来,已是不幸中之万幸!白无迹千辛万苦地送了你回来,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他。我已仔细看了他提供的聚雄山庄的地形图,那山谷地势险峻,比梅谷更易守难攻。那神秘人武功如此之高,我们无一人是其对手,要救你师兄出来真是千难万难!”
花溅泪目中郁色更浓,道:“不必着急,不能因他一人,乱了全局。他们暂时还不敢杀他。白大哥说了,待大哥回来,我把宫中事务交割完毕,就马上带我去蓬莱岛。他说,除了那神秘人,惟有蓬莱岛主可以恢复我的武功。等到了蓬莱岛,我与那蓬莱岛主商量之后,再另做打算。”
李啸天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现在看来,目前聚雄会的势力不在我们之下,且又与手握兵权的淮安王勾结,我们已处劣势。幸亏朝中局势有变,你师兄又拖住了聚雄会,我们还有时间慢慢筹划,否则,他们提前发动,大举进攻,我们便毫无胜算。就快举行继位大典了,你不等大典过后再去蓬莱岛么?”
花溅泪道:“大典我就不参加了。我还是尽快随白大哥去蓬莱岛的好。一来可早日恢复武功,二来事情到了这一步,我更不能在天下人面前露脸。”李啸天沉重地点点头道:“也好。”
忽听可人来报,李思卿已回宫。花溅泪喜道:“大哥回来了?太好了!快叫他到冷香小筑来,我正要问问他此行的情况。”李啸天道:“我去把你师太、师叔、师姑他们也一并请来,大家一同好好商议。”
少倾,李思卿已到,宋问心、萧威海、欧阳绿珠与月几明也到了。李思卿一瞧花溅泪,惊道:“三妹,怎么数月不见,你竟瘦成这样?”花溅泪道:“你先别管我,且先说说你这一趟到巴蜀、滇南的情况。”
李思卿道:“我到了蜀中之时,已是晚了一步,唐门已被聚雄会所破。聚雄会这次突袭唐门,行动十分迅速,等我们冷香宫蜀中分舵得到消息,赶到唐门,只剩下一群或死或伤的弟子,唐掌门和他的几个儿子已全部落入聚雄会手中。好在唐玄机还有两个女儿,早已嫁出。我们赶紧将消息通报给唐氏姐妹,让她们暂回唐门掌理事务。如今,她二人在蜀中分舵的协助下,已将唐门门户暂时撑起,只是唐门祖传的武功秘籍、毒谱、暗器谱,已全都落入了聚雄会手中。”
花溅泪道:“师兄已将聚雄会收集来的各种秘籍全都盗走,这唐门秘籍必也在其中。若将来能救出他,自可完璧归赵。”一想到萧雨飞为保住这些秘籍受的磨难和他眼下处境,心中一痛。
李思卿道:“随后我在蜀中和滇南走了一遭,聚雄会的势力果然已广有渗透。多数门派,都出现了异常情况,我和蜀中分舵和滇中分舵已针对各个门派,定下了周密计划逐一清除。不过至少也需一年时间。至于童赛花一事,我已和百草门门主童一凤秘谈过,她正在赶制百草门毒物的解药,过些日子,会亲自送来冷香宫,那时,我们再进一步细谈——”他将这几月来经历的情况一一细细道来,才又问道:“三妹,听说唐玄机已被你救回宫中了?”
花溅泪笑了笑,道:“不错!不过这个唐玄机却是个西贝货——”将唐逸之死,至入淮安王府营救唐玄机的经过细说了一遍:“幸好机缘巧合,我们才能识破聚雄会和淮安王的诡计。唐逸临死前曾以纸条示警,说他实际上是遵了姜太公之令,要诱我前往淮安,但究竟姜太公有何阴谋他也不知。我到了淮安,却顺利地救出了唐玄机全身而退。正不知此中有何阴谋,幸亏那总管谭清又暗中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五个字‘唐玄机有假’。我这才知道他们竟是想借我之手,将这个假唐玄机带入冷香宫,日后再由我们名正言顺地将他送上唐门掌门的位子——如今,我们正好将计就计。”
李思卿道:“那谭总管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什么要帮咱们?”花溅泪道:“我本也不解,但现在已明白了。不过我答应过白大哥不得向任何人泄露此事,请大家不要追问。”
李啸天道:“此人既愿暗中助我,正是我们最有力的棋子之一。现在,咱们且不可打草惊蛇。朝中局势也正微妙,小皇帝日渐长成,对淮安王已有猜忌之心。我们正在配合朝中几位大臣,收集淮安王阴谋叛乱的证据,待找个合适机会直接呈送御览。待小皇帝下了决心,暗中布置,逐步削了他的兵权。聚雄会若没了朝廷势力的支持,咱们就有了胜算。只是,这也需要时间。在此之间,我们非但不能将月几圆的阴谋公告武林,还得为他保守秘密,以免逼得他狗急跳墙,提前发动。那必是一场浩劫,无论谁胜谁负,整个武林都将元气大伤。若小皇帝犹豫不决,反被淮安王占了先机,情势就更危急。”
李思卿道:“师太,三妹竟已脱险归来,这宫主之位――――”花溅泪道:“此事大哥就不要再推托了。如此大事,岂有一年之内一改再改之理?何况,我的病也不容我尸位素餐。大哥权当体恤小妹了!”宋问心道:“此事已事在必行。思卿,你就不要再推辞了。咱们正要借这大典之名,重振士气。”李思卿只得无可奈何地应了。
宋问心道:“现在各方形势都未明朗,我们与月几圆都只能心照不宣,各自在暗中谋划,就看最终谁能棋高一着。只是,飘儿与少林寺约定的期限已过了一半。届时我们该如何向少林寺回话?要洗清他之罪名,无论如何也必须将谢谨蜂就是月凌峰,聚雄会主就是月几圆等真相说出,这样一来,我们的计划便会落空!”
欧阳绿珠道:“难道我们不能实说,飘儿已落入聚雄会手中?”
宋问心道:“你想得太简单了。假作真时真亦假,在那无名寺中,飘儿曾当着武林各帮派承诺,要在期限之内查到真凶,否则就任由少林寺处置。如今期限到时,我们交出不出真凶,却说飘儿在聚雄会手中,难逃包庇之嫌。少林寺如何会依?天下武林如何信服?况且聚雄会也会散布流言,否认飘儿在他们手中不说,还会说智慧大师之死,与聚雄会毫无关系,不过是冷香宫在护短——到时,我们又不能将事情说破,岂不尴尬?”
月几明道:“白无迹既已找到那聚雄山庄的所在,不如由我直接前往,找月几圆要人!”自得知月几圆就是聚雄会主,他已不再承认月几圆是他二弟,直呼其名。
宋问心道:“月几圆若还念兄弟情份,就不会如此对待飘儿和秋儿了。何况,飘儿手头掌握了聚雄会所有的机密,他只怕宁可杀了他,也不会容他离开。你若前去,不仅救不出他,只怕还会也被困住。更何况,现在飘儿在聚雄山庄反而最安全。他若逃出,期限到时,只怕更难逃一死。”
欧阳绿珠失声道:“娘,你,你的意思是说,他纵然逃了出来,也须得背负凶手之名,为那智慧大师偿命?”宋问心没有答言,眼中露出无可奈何之色。
萧威海一直沉默不语,此时长长叹息了一声,缓缓道:“师父说得不错。若期限到时,朝中还未能扳倒淮安王,我们部署的计划还未能一一实现,飘儿即便逃出聚雄山庄,也仍是死路一条。”
欧阳绿珠大惊,此距期限已只不过数月,要在这短短时间之内扳倒淮安王,实施完已部署的计划,实是绝无可能。那时,萧雨飞岂能逃脱厄运?心中绝望之极,说不出话来,眼泪倏地流下。萧威海笑道:“若能牺牲飘儿一人,让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待候良机,避免万千生灵涂炭,他也算死得其所。将来尘埃落定,天下太平,自能还他个清白之身。”他虽是在笑,眼圈儿也不禁红了。欧阳绿珠哭道:“那时他尸骨都已化灰,无论美名恶名,于他还有何意义?”
屋中顿时陷入一片沉默。良久,花溅泪却突然笑了,微笑道:“师姑切莫悲伤,此事未尝没有化解之法。”宋问心诧道:“此事本是两难之选,两害相权只能取其轻,哪里还有其他化解之法?”
花溅泪笑道:“明日我将随白无迹前往蓬莱岛,但我必定在那期限之前回来。此事我早已思虑周祥,自有两全其美之策。只是天机不可泄露,请诸位师长暂莫追问。”
在座诸人都吃了一惊,眼光齐齐盯在她身上。但见她笑得十分轻松,似早已成竹在胸,知她所言非虚,既然连她都这般放心,大家顿时松了一口气。
夕阳在山,晚霞满天。
一辆马车行驶在一条废弃已久的古道上。高没人腰的萋萋荒草,金黄如麦浪,在西风残照下起伏,一望无际。花溅泪从睡梦中醒来,恍惚间一时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过了半晌,才想起自己在一辆马车之上,正随白无迹前往蓬莱岛。马铃声声,伴着车轮倾轧声,单调而孤寂,使人不由自主生出天涯漂泊之感。
一路上,白无迹亲自驾驭马车,将她照料得无微不至。昨晚错过了宿头,就夜宿荒郊之中。他让她独自一人睡在车厢内,自己却在车厢外座驾上合衣而卧。已是深秋,霜冷露浓,她不忍心,要他也入车中来。他不肯,她便言道:“若是心无邪念,纵然独处暗室,也能不欺;若是心有邪念,便是隔了铜墙铁壁,也是自欺。你我已结为兄妹,又何必拘泥礼法?”他这才进了车厢之中,与她各自靠了一侧厢壁,裹了毛毯,半躺半卧地睡了。也不知睡着了没有,却是一宿无话。
她一直半梦半醒,恍惚间一会儿梦见月凌峰正在折磨萧雨飞,一会儿梦见月丽人正投在萧雨飞怀中百般撩拨,一会儿又梦见自己与白无迹携手漫步在一个陌生的岛屿,她心中隐隐觉得不妥,也觉着是梦,却无法从梦中醒来——等天色微明,她惊出一身冷汗,睁眼醒来。却见白无迹不知何时已出了车厢,正遥望着天边的朝霞出神。
她夜里没有睡好,晌午吃了一些干粮之后,随着马车软软摇晃,竟不知不觉又躺下睡去。未料这一觉醒来,已是黄昏。她掀开车帘,只见晚霞满天,远山上,一轮残阳如血。她静静地凝望那夕阳,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一个魂灵儿瞬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那也是个美丽的黄昏。她与他在从苏州去黄山的路上。两人在一条小河边比赛打水漂。她输了,心中很不服气,埋怨他不肯让自己一让,赌气不理他。无论他怎样逗她,她也不理不睬不语不笑。他便也火了,再也不肯找她。于是两人在心中暗暗发誓,谁都不理谁。
晚上在一个店里吃饭,两人各坐一张桌子,各吃各的,各付各的帐。然后保持一定距离各走各的。一个噘着嘴,一个板着脸。然而天已黑了,行人绝迹。在无人的官道上各走各的,时间一长,两人心中都不是滋味。她暗中瞧他,他暗中瞧她,却都不肯放下脸来讲和,心中都盼着对方先开口,好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