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变-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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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侦探小说家阿加莎•;克里斯蒂在她写的好几桩谋杀案中一再重复着一句话:一个家庭中,如果妻子死了,那么多半是丈夫干的;相反,如果丈夫死了,那大多是妻子干的。
一个枕头上滋生的,可不光是恩爱,更多的是怨毒与仇恨。
龙琪是一个大集团公司的当家人,文室是一个平常的户籍警,龙琪挺拔秀丽,文室相貌平庸,这其间的巨大落差,如果是河流,就会形成瀑布,如果是人,就一定会出问题。这两夫妇之间一定有问题。
首先,龙琪既然那么有钱,她丈夫的衣着何以如此寒碜?
还有,文室来酒店一定是找龙琪的,但他却死了,而他死后,龙琪竟然珠光宝气地去赴宴。──她并不难过。她有恃无恐。
但这一切都不是证据,现在他需要的是确凿的证据。要扳倒龙琪,可没那么容易。她有钱。虽然说金钱不是万能的,但一个人只要张口吃饭,伸手穿衣,就一定离不了钱。
于是,在一个金钱开始主宰一切的世界里,有钱人的地位自然就水涨船高。跟这种有身份的人过招,除非有铁一般的证据。
小方深思着,怎么找证据?眼下,只能跟与本案有关的所有人谈话,言多必失,总有人会露出一点狐狸尾巴的。──这是他办案的一大法宝。所以他一定要等到龙琪。
凌晨5点40,他的手机响了,杨小玉通知他,说龙琪在办公室等他。
龙琪换了一套黑色的西服,宝相庄严,短短的头发用摩丝打得一根根竖起来,双目炯炯有神。她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看见小方进来,示意他坐在对面,并随手抛了盒烟过去,“累了吧,解解乏。”
这个随意的动作,让小方放松不少,他抽出一支烟,故意问,“你们不是无烟酒店吗?”
他想起了刚才那碴儿。
“自古刑不上大夫,规矩都是给别人定的,我这个做老板的总得有点特权是吧?”龙琪仿佛没听到对方话中的不满,微笑着说。
小方也笑了,“那是。”他打着火,先为龙琪点烟,又说,“女人抽烟很容易老。”
“我知道,不过实在是没法子,常熬夜,要没个什么顶一顶,真扛不下去。你们作警察的也常熬夜吧?”
“可不。”小方叹着气说。
两人一对一答倒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不要仇视你的敌人,否则你会失去判断。这句话是老局长一再对小方提醒的。同样的道理,不要对你的涉案嫌疑人横眉冷对,这样会妨碍他们说出真话,失去你想要的线索。扮酷是没有用的,破案又不是演戏,强调的不是表情而是效率。
小方尽量使自己放松,咳嗽了一声,正准备开口,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这时候来电话,有没有搞错?他看了看表,整6时。龙琪拿起话筒,小方按住她的手,“这个时候来电话一定有很重要的事。”
龙琪笑一笑,“你是警察,就算是商业机密,你也不会泄露,是不是?”
“不是你想的那样。”小方严肃地说,“你让对方过半个小时打过来。”
“为什么?”龙琪不解,“也许他有重要的事。”
“就因为这样,所以你得挂断电话。”小方拿过她手中的话筒,放下,把电话整个翻过来,拈出一个黄豆大小的黑东西,他仔细地看了看后说,“你的电话被人窍听了,这是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窃听器。国内好像还没有。”
龙琪的脸色变了变,小方说,“回头我为你查一下其他的话机。”
“你怎么看出来的?”龙琪吃惊不已,她的眼底深处则另有一份隐忧。
“我是警察。”小方的解释只有这一句。
龙琪看着他,他英俊的脸上有一种非常认真的表情,有人说,认真的人是可爱的。她说:“谢谢你。”
他也看着她,她的脸色已经完全恢复,“不用谢我,你还是好想想这是谁做的。”
龙琪笑了笑,叫秘书送两杯咖啡进来。
“这个时候你还有秘书跟着?她们不用休息?”小方问。
“我的钱到,她的人到。我发了薪水,她就得上班。”龙琪十分倨傲。
万恶的资本家!小方笑了笑不置可否。秘书将咖啡送进来,却不是杨小玉,是个陌生的很秀气的女孩子,她将两杯咖啡轻轻放在小方和龙琪手边,杯子的把儿正对着手。看来是经过特别训练的。
“这也是你秘书?”小方问。
“我的行政秘书。”龙琪说。
行政秘书?她到底有几个秘书?她们又是怎么分工的?他想。
“来,你也一夜没睡吧,犒劳犒劳你,尝尝我们店的特色黑咖啡。”龙琪作了个请的手势,并看着小方喝光,“怎么样?”她的表情像是急等夸赞的小孩子,看上去有点亲切。
小方竟然被她这个表情弄得有点感动,不便辜负,大赞,“挺好,挺好,挺好。”
龙琪听得志得意满,“既然觉得好,回去时给你们队提两箱,价钱方面好商量,我作主,打9。9折。”
9。9折,还不如不打呢。小方笑,“我还以为你给赞助了呢。”
“哪敢,那不是公开贿赂国家公务员吗?”龙琪也笑,“再说,这批黑咖啡是从巴西直接进口的,成本太贵。”
小方笑着摇头,顺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相框,里边有一个漂亮的小男孩笑得阳光灿烂。
“你儿子?挺可爱的。”
“对,我儿子龙欢,10岁了,在念小学。”提到儿子,龙琪脸上荡漾出一种动人的光辉。
龙欢!难道不应该叫文欢吗?小方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怎么,儿子跟你姓龙啊?”他仿佛不经意地。
“是啊,有问题吗?”龙琪有点敏感。
“小孩一般都是跟父亲姓的。”小方盯着龙琪。
“这只是一个习惯,一个并不怎么好的习惯,我要从我这里把这个习惯改过来。”龙琪口气淡淡的,神情淡淡的,但在这淡淡的味道中却坚立着一种难以摧毁的硬度。
“可是维持了几千年的规矩,总有它的合理性,所谓存在即合理。”
“是吗?女人裹脚好像也裹了上千年,合理吗?规矩就是给人破的,所谓不破不立。”龙琪盯着小方,她的眼神中有一种特别的东西水一样渗开,“十月怀胎的是我们女人,我们因此被称为伟大的母亲,让孩子跟着伟大的母亲姓上一回,你认为不合理吗?”
道理是对的,小方微微一笑,就这么微笑着,他突然发问:“你丈夫文室来酒店找你做什么?”
──这是方队长的必杀技,叫方氏快速切入法,就是正在拉家常的时候,突然切入正题,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这一招曾让许多顽恶的大犯要犯陷入圈套。
可惜,龙琪不吃这一套,她微微一笑,“你应该去问文室。”
“他死了!”小方加重语气,带着点威胁的意思。
“他若活着,还要你们有什么用!”龙琪此时的话中则带了些些轻蔑。
小方噎住了,但她说的没道理吗?文室若活着,还要警察做什么用?──这个女人很能透过现象抓本质。小方看住龙琪,问:“你跟文室,你们夫妻感情好吗?”
“怎么,想插足?趁虚而入?”龙琪的口气中带着一丝戏谑,那张美丽的脸全方位地向着对方,“你倒很会挑时机。”
正目不错珠地盯着她的小方脸唰一下红了,他马上意识到这个问题问得太弱智了,让自己陷入完全的被动,更没想到龙琪以今时今日之地位居然也会以这种形而下的方式回答问题。
龙琪则笑一笑,“小伙子,你的脸皮太薄了。”
小方听得很反感,“脸皮薄不好吗?”
“皮薄馅多那是包子。”
小方忍不住笑了,苦笑,包子自然以皮薄馅多者为佳品,而人呢,恐怕就是要皮厚心黑了。这他明白。他笑着,突然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参加庄竞之的宴会?”
这是他最想不通的。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功夫在诗外?做生意,表面上看是钱与钱的交易,实际上靠得全是人与人的关系。一桩生意背后是无数个需要应酬的人,形形色色,三教九流。我也不想,但没有办法。再比如你,年纪轻轻当市刑警大队的队长,凭的也不光是你自己的能力吧?”龙琪娓娓而言。
小方的脸一下又红至脖根。他做刑警队长,有好多人都认为他是沾了女友陆薇的光,当然这都是背后嘀咕,被人当面指出来,这还是第一次。
龙琪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微笑道:“别脸红,这又不丢人,所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能力加上关系,能少你十年的奋斗。比如我,我父亲有好多同学、学生在海外,令我沾光不少。小伙子,脸皮不要太薄,队长这个位置怎么得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把这个刑警队长做好了没有。”
小方看着龙琪美丽的脸,听着她意味深长的话,突然顿悟──是啊,裙带关系又如何,只要我努力做事,无愧于良心,也就无愧于这个职位。他以前常为因陆薇的关系当上刑警队长一职而耿耿于怀,现在他想开了,也释然了。龙琪今日为他解开了一个心结。
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方感觉轻松了不少,他拿过龙琪手中的吸了一半的烟,他发觉她用的是左手。
“别再抽了,抽多了对身体不好。”然后又真诚地说了一声:“谢谢!”说完他心里想道:如果她不是本案涉嫌人员,做个朋友倒是不错,这份智慧,这份心胸,还有这份容貌,加在一起真令人心旷神怡。当然,也因为这样,她更是一个难以对付的人。唉,不知为什么,小方暗暗叹了口气。──他尚不知道,他这口气一叹出去,就意味着他在这场较量中已经落了下风。
龙琪看着他,微微一笑,灯影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乌珠水晶一般,放出湛湛神光。
小方看着她突然问:“你今年多大了?”
龙琪反问:“与本案有关吗?”
“无关,是我自己想知道的。”小方老老实实。
龙琪不禁菀尔,“应该40岁了。”
40岁?小方显然吃了一惊,“一点也看不出来。”
“是吗?”龙琪的笑容扩散开来。女人就是女人,不爱听唱歌的或许还有几个,不爱听奉承话的那是一个也没有。
“你一点也不像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小方再一次突然袭击。刚才温馨的气氛马上为之一变。
只可惜龙琪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强,她浑不在意,笑了笑,“你认为死了丈夫的女人应该是什么样?蓬头垢面、痛哭流涕、衣冠不振、卧床不起?我也很想那样,做给自己看,做给别人看!但我的公司怎么办?那么多的员工等着我发工钱,工商税务等着我缴钱纳税。再说,我要真成了那付模样,你肯定得苦劝我,要我节哀顺便,化悲痛为力量,死者已矣,活着的还得活着,对不对?好啊,现在我已经节哀顺便,已经化悲痛为力量,你却看不惯。管你看得惯看不惯,人生苦短,能省略的环节,就省略吧!谁有功夫在旁枝末节上浪费时间!”
真是满口生花,绝妙好辞。
“可你在笑,你在笑,你一直在笑。”小方突然像只扑住老鼠的猫,从椅子上站起来死盯着对方,“现在发生了什么?现在你的地盘上死人了,不管死的是谁,你都不该笑!”
龙琪也站起来,手撑住桌子,死死盯着小方的眼睛,“如果我现在流泪,你会相信是真的吗?”
“我绝不相信。”小方并不否认。
“那我何必演戏给你看。”
“人生如戏,可你为了文室连演戏给别人看都不愿意吗?”小方不无悲哀,为文室,为男人,为婚姻,更为眼前这个冷酷的女人。──她的心是什么做的?
龙琪则说:“人生如戏,但我不是蹩脚的演员。”
没错,她的确不是蹩脚的演员,否则她也不会把她的生命演绎得如此精彩。她目前的一切不要说是女人,就是男人也难望其项背。
“那你的心里呢,难道也没有一点的悲哀吗?”小方不甘心。
“有,”龙琪的声音冷冷的,“但你看不见。”
“为什么?”
“因为你身上缺着一样东西。”
“缺什么?”
“一双慧眼。”
“我是警察。”
“所以说你们是外科大夫。”
什么意思?小方蹙眉。
龙琪看着对方的眼睛,慢慢地:“有个将军在战场上受伤了,胳膊上中了一箭,他找到医生,医生二话没说拿起剪刀咯嚓一声就把箭给剪断了,说:行了,走吧。将军纳闷了,说:箭头还没取出来呢?医生说:那是内科的事,我是外科大夫。”
她这是在嘲笑。或者,纯粹就是讽刺。
“你是说我们警察是外科大夫?治标不治本?”
“不,应该说,法律本身就是就是外科大夫。”
小方倒吸了一口冷气,此时此刻,有人在诋毁他一直认为至高无上的东西。
龙琪漠然地看着他,“你们看到的往往只是世相的表面,那被你们界定为证据。而真正的东西,是法律捕捉不到的。”
“不,你错了,这世上没有任何罪恶会逃脱法律的制裁。天网恢恢。”
“不,年轻人,有时候我们用眼睛看到的用耳朵听到的,也未必是真的。”
小方摇头。他只重证据。法律只重证据。
龙琪停顿一下,“方队长,你说过假话吗?”
小方想了想,极其认真地:“尽管从小家长老师耳提面命让我们不要撒谎,但自从成年以后,我恐怕自己说假话的时候多过说真话。”
人性是脆弱的,大家都需要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尤其是中国人。谁要是不会说假话,那一定会混得很扁。
龙琪意味深长地:“只要有人说假话,那就注定有人会听到假话。那你的耳朵就可能会欺骗你──”
她用小方的话来证明自己的论点。
小方语塞。但他并不服气。
“我怀疑你丈夫文室,死于谋杀。”小方亮出底牌。破案有时最忌打草惊蛇,但蛇若是不受惊,又怎么肯出洞?他就是要看看对方的反应,他就不相她是铁板一块。
“你有权怀疑一切。”她不动声色,表情与语言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