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兽传奇猎人峰-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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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眼睛里放出的光,让所有野牲口发寒。苦荞就那么盯着河那边的野猪。心想反正隔着一条河。河虽不宽,水却湍急。看着看着,竟发现脚下与河对岸相连的路不是条人行道,是条兽道——野牲口来来往往的。而且那群猪(少说有十多头,有大有小)丝毫不怕苦荞的眼睛,不但没退宿,反而有跃跃欲试过河的企图。
猪群中有两头白猪,有两头大猪,嘴有两尺长。那两头大猪估计是头领,它们把长嘴杵到地上不动,发出低沉的哼哼声,身上的硬毛直竖起来,这是要发出进攻的信号!
苦荞背着那软骨人站在那儿,眼盯着,身上都麻了,心想逃不脱了。万般无奈之时,感谢猪群中的几只小猪,这些猪娃们不知道大猪想过河要攻击人,它们的天性开始跑动了,并且是往下游山坡上的灌丛里跑。小猪一跑,大猪吃不住劲了,就去撵小猪。冷跑一个,热跑一个,不一会,猪群全部跑掉了。等没了猪影,苦荞还站在那儿,腿直发跳。
好一会,她才把那背篓扔到地上,自己脚一软,倒在了河滩上。
背篓一摔,可能摔着了那软骨人,一阵猴被狼吃了的咿咿叫唤,那软骨人就从背篓里爬了出来,身上冒着滚滚的冷汗,像一条软虫。他什么都看见了,他吓出的一身汗。
“软宝,就是你!咱为送你,差一点讨猪吃了!你叫唤个什么啊,摔不死你!让你活着就是天大的人情!”
拎起那软骨人,就朝河里扔去。那软骨人被丢进河里,哪会水,就扑腾起来。苦荞不是要淹死他,是去抱他时,闻见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味——这家伙自被白中秋背来就没洗过,就像一团粪。她是要给他洗个澡。
“淹不死你!淹不死你!”就将那软骨人的衣裳三把两下扒下来,扯了把蓝韭草便在他身上搓。
那软骨人在水里扑打扑打,身上搓得红赳赳的,还没忘了用一只手护住私|处。
“你那也叫家伙!”心里这么想,就扯开那手把下身也给他搓洗了。那东西果真不是个东西,就是个小田螺,可茅草还不少,真是个大人呢,小老头哩。
洗干净了,洗出个人样来了,就扔到河滩上。太阳正好,不大不小,卵石热乎乎的。苦荞再为他洗衣服,洗了,摊到太阳下晒。可自己身上也湿了,汗湿加水湿,干脆脱了衣裳也把衣洗了再洗自己。转过头来,那软骨人一双老鼠眼滴溜溜地盯着看她的身子看,就忙钻进水里,朝那软骨人戽水道:
“把头转过去,闭上你的眼睛!要死啊,再看我让你喂猪!”
那软骨人就转过头去,又转过来,朝她眨眼睛,还笑哩。这狗日的,小卵泡!苦荞就赶紧洗了,护住胸前,爬上岸躲到远远的一棵大树边,等衣裳干。
衣裳干了,两人穿上了,再背上他,往哪儿走呢?还只得过河,往前面走啊。心里这么想,泪水就涌出来了。默默地揩干了,还得走呀,硬着头皮往前走,谁叫你给这软骨人说了,给白中秋也说了,要把他送到宜昌去。
第五章 雪山咒语(14)
横了心涉水过河,泪水扑嗒扑嗒往下掉。哪知道一只手就伸过来了,替她揩泪哩。转过头一看,那家伙也好像在流泪,眼红红的。他是为哪般?
好在,过了河,又上山,再下河,再爬山,没碰到野物。只是,快到傍晚时,下了一场秋雨。这雨在山上一下,就是剥皮沉水的感觉,前不沾村,后不着店,看来又得在野外呆一夜了。好在洞多,就进入了一个岩洞躲雨,有些行人打的茅草、柴禾,也是有人睡过的——她嗅了嗅,是人睡过的,不是野牲口躲雨的,就放心进去,生火,把那软骨人和自己的衣裳又扒了烤。一触到那软骨人的身体,咋冰凉的?想是伤风感冒了,又没吃的,就干啃了一个红薯,还是在人地里扒的。这人冷,还打战,牙齿像打机关枪,哒哒哒哒地磕。就是块冰!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快死了?这人快死了!心里怕不得不行,只好把那团“冰”抱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暖他。
边暖边嘤嘤泣泣哭着,哭自己死去的男人和儿子,哭该死的白中秋,哭自己的命……
哭着哭着,竟搂着那“冰”昏昏沉沉睡着了。一阵冷风吹进来,惊醒了,山里是熊吼狼嗥,怀里的那软骨人有了些热气,人大概也活了,还有个东西顶着她不舒服哩,往下一摸,抓到那家伙的下身,就是下身,由小田螺变成了根大黄瓜。就像火烫了一样,苦荞立马爆起来,将那使坏的软骨人扔到草堆里:
“邪!邪!你想干什么?啊?!”
那软宝也从浑沌中摔醒过来,一声“咿咿”,就在草堆里疼痛地挣扎起来。
“摔不死你!看你邪气!”苦荞两个大白奶子气愤地跳跃着,“你是狗子坐轿,不识抬举!给不得你一点好,来——”抓起一把草就往他嘴里塞,不让他叫,这是惩罚。
那软骨人虽然口里塞了一把草,可脸上一脸的愧赧色,那样子,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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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荞不理他,他难受,就到火旁扒拉他的衣服自己要穿。还真能穿,那衣裳也干了。可苦荞却在一边越哭越好哭,越哭越想哭。那软骨人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晓得自己做错了。唉,也算不上错,遇到暖热,生理自然反应,也不能怪他呐,他虽是个畸人,那家伙不畸。他呆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连道歉也不会。这时,苦荞就见他上来拉她的手腕。苦荞看着这个小猴样的人,不理。那猴人又拉,并且指着她手腕上那块表不放。
苦荞那表都一年多没走了,戴在手上,也就是个摆设。丈夫的,丈夫的遗物,见了表,就是个怀念。
那人要她捋下表来,很固执,不放。又见那猴人去背篓里,费了好大劲拿出他行路的板凳来,从板凳横档抽出个小抽屉儿,里面还装着不少的东西,一个包,摊开来,全是修表的工具。苦荞虽未见过修表,可当那软骨人把那小小巧巧的一大堆工具摊开时,她就感觉到这工具与手表有关。
软骨人捡出一块无表带的电子表,又指了指她的表,又拿出一把小启子,苦荞就明白了六七分。就疑疑惑惑把那表摘下来。
那软骨人拿起她的表,示意她把火再添一把。火烧大之后,那软骨人就把那个带玻璃的塑料软圈往右眼上一贴,就贴住了。就开始拆苦荞的表。
三把两下就把表拆开了,就开始修,就三把两下修好了,一上发条,表就嚓嚓嚓嚓地开始走了,走得好稳沉好雄健。那软骨人按电子表上的数字对好时间,将那表递过来,一脸孩子笑。苦荞就接过表重戴上,哈哈,真修好了,嚓嚓嚓嚓,秒针赶分针,分针赶时针。那软骨人摘下那红塑料镜,捡起根烧过的树枝,在石头上写起字来。苦荞凑过去看——她多少认得几个字,那石头上软骨人写的:
北京时间
字还写得很好呢。这城里人,定是上过学的,还是个修表匠。哪能想到啊!这么个残疾人,却有这么好的正当手艺,比起那四肢健全却走邪门歪道的白中秋,人家就是高山,白中秋是一坨狗屎。
第五章 雪山咒语(15)
苦荞开始重新打量起这个人来。虽不像个人,可怎么看怎么亲切,怎么看怎么心疼。
“小猴猴儿啊,你这个小猴猴儿……”苦荞在心里颤颤地说,泪水又叮叮咚咚流出来了。
天亮了。
第六章 阎王塌子千斤榨(1)
一
“你说什么啊?!”
白中秋一听说苦荞嫁到宜昌城里了,就像一条狗一样气疯了,并且打狗,打得家里的紫花和石头嗷嗷乱叫,狗急跳墙,跳到屋顶上,朝天上的乌鸦乱吠,一声铳响传来,白中秋他爹白秀朝狗开了枪。有人就说:白家一屋的疯人疯狗。
白中秋那个气呀,心想,我还是你们俩的介绍人哩!心里对苦荞和那个人不像人猴不像猴的软骨人那个恨呀。苦荞哩苦荞,那又不是个人,你咋喜欢上了他呢?不就看上他是宜昌大城市的人,有个城市户口?!咱神农架的人咋就生得这么贱!
心里恨不过,又步行了几天去了趟宜昌,站在东山大道上对着宜昌大骂了一场,人流匆匆,车流滚滚,噪音隆隆,没个宜昌人理他,只好自己干巴巴地回了家,蒙着头睡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把他儿子白椿倒吓住了,怎么劝也不吃。三天之后,心里就想成熟了。说到底,咱还是一个钱字,没钱休想讨到女人喜欢。
白中秋丢下一屋的老弱病残,自个去了镇里。他想买老鼠药,毒死天下的野牲口,把山里的活物杀完;他想买滴滴畏,把河里的鱼毒它个片甲不留。他想杀人。走到街上,迎头就被一个人杀了一刀。那是个木刀,好在没危险,扯起那人就要劈巴掌。有人就拉住他:这可打不得,崔镇长的相公!白中秋想,这就是那个长成屋山头了的老拔子。白中秋气无处消,看那傻大个小儿,口中高念着“冲冲冲,杀杀杀,杀得你们像狗爬”。后头就赶来了侄女白丫儿。这个白丫儿还是到崔镇长家来了,她爹拦不住。白丫儿一来,见是二伯白中秋,就喊:“二伯!”白中秋头上生疼,眼还冒着金花,就说:“白丫儿,这是个啥牲口?老熊啊!”白丫儿说:“二伯对他要顺毛摸。老拔子!老拔子!回去!回家去!”
叫老巴子啊,那不就是一只虎吗?虎在神农架就叫老巴子。老巴子这虎占着镇子,还有老百姓好日子过么?
摸着头上鹅蛋大的包骂骂咧咧地撞进了些微醉餐馆。餐馆的巴东老板就问:
“师傅,吃什么呀?”
“有啥呢?”
“就牛杂锅仔。”
“多少钱?”
“十二块,一大锅,包你吃得汗直流,全货真价实,咱不做假的。”巴东的牛杂碎师傅鼓着腮说。
“那就没点野味?……比方野猪肉?”
“那东西能存着?三天两头停电,放就臭了,就这东西,哪打得到啊,猎王白秀都打不到,听说今年的猪都是精怪啦!如今的人,都想吃活的,恨不得敲猴脑吃脑髓……”
“你是说,活的才值钱?”白中秋压低声音问。
“那可不是,皮、肉都值钱,哪儿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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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着牛杂碎,一股牛屎味。手上还捏着一张刚在庙里求的签,签是个下下签;马超追曹,签辞上说:得宝醒来在梦中,自是南柯一场空。苦求婚姻并问病,别寻条路为相通。那老和尚追出来找他要签钱,他边跑边骂:
“老秃驴你坏了我的好事,不找你赔钱就是好的!”
酒还是很滋心的,酒让人泪眼汪汪,思前想后,枉托了一场人生!十二块钱一锅的烂肠臭肚锅仔呀,煮出一股牛屎味的锅仔,我哪点得罪了这世界,这世界这么看不起我?……想起“活的值钱”那句话,心里便有了谱。
跌跌撞撞往山里走去,到处是湛蓝的天空自由的秋色,野蕨和蕙兰闪闪发光,铃兰敲打着叮叮当当的干燥声,溪水滚动着金链一样的身影,山顶的雪痕像神仙摊晒的盐——敢情山顶上都下了一场雪啦,雪一下,那金丝猴不要下来了?……想到巴东老板说敲猴脑吃的话,肉与皮都值钱,听说一张金丝猴的皮要顶台拖拉机,这话是听谁说过的……
山越走越深,口里越走越有一股牛屎味道——全是他妈的巴东人的牛杂碎弄的,看准咱只配吃最便宜的牛杂碎锅仔,欺负人哩,一个外乡人还欺负你。正走着,忽然听到了森林中一阵响动。抬眼望,红桦林子全翻开了卷皮——一到秋天就要换皮哩,哪有什么东西!没猪也没猴,是榛子在风里叭叭往下掉,木通在风里咚咚往下落,海棠果在风里唰唰往下溜,鸟啄的,一群不出声的黄嘴大蓝雀正拼命啄食。
第六章 阎王塌子千斤榨(2)
风一吹,天就凉,到了哪儿啦?这不是清风寨的牛下水嘛?我知道我走到这里了。牛下水密不透风,高寒荒凉,一到秋冬,就是金丝猴们的栖息地。果然——
但见一阵狂风卷起,一团团金色的火焰出现在远处的林梢,宛若一团团烧红的铁泥从六指的铁钻上飞了起来。呀!看,金丝猴们披着长长的披风,闪着蓝蓝的圆脸,霓虹般飞卷的尾巴,宝石般含情的眼睛,神情镇定自若,身影超然物外,活脱脱一个个宜昌城里的美女子!这定是城里美女的精魂所变,依恋咱神农山水,才托生到此的。这群至少有上百只,它们驮儿带女,采食苔藓松萝,这些仙人仙兽仙女呀,它们张望着,逗闹着,依偎着,互抚着,煞是好看啊!
白中秋心中一阵激动,手无寸铁,只有一把开山刀一个背篓,如何能……
“咿耶——啊儿——啊儿——”
一只哨猴在树梢了望,发出尖锐的叫声。白中秋赶快闪到树的背后。就听见那猴群一起发出了呼应:
“喳克!喳克!”
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啊,宣传了的!口里就泛出了那野花椒籽味和牛屎味来。辛辣动人的野花椒籽味和恶秽杀人的牛屎味在这山野里即刻搏斗起来。野花椒籽味说:滚开!滚开!你这没洗干净在牛肚中肠子上沾着的牛屎味!牛屎味说:滚开!滚开!你这野娘们生的野种野花椒籽,牛屎乃我牛杂碎的本份!不装我这牛屎,这牛肠牛肚又有何用?既没有用,就没得吃,哪还有你后来烹煮的机会?!你想压倒我的锐气,休想!野花椒籽味说:你这龌龊的东西,我乃神农山上心性高洁性格强烈之调味品,烹煮你这不干不净的东西,算我瞎了眼!牛屎味呵呵一笑说:不干不净,吃了不生病。没有我这牛屎味,哪有我们主人的恶心,没有他的恶心,哪能记起我这一介草民来呀。野花椒籽说:恬不知耻,你算什么草民,你是屎民!牛屎味说:草民是屎民的前生,先为草后为屎也,你说我是屎民,到后来你也不与我一样成了一介屎民,从主人的粪腔里喷出来了吗?所以,你我没有什么高雅低俗之分,就算你是皇帝的宠臣,最后同奔粪缸,成为肥料,滋润万物。说不定你最后的气味还没有我深厚浓郁绵长持久,还能放进锅仔里烹煮呢……
生性高傲的野花椒籽味与涎皮赖脸的牛屎味在这傍夕时分的山野争斗了半天,打了个平手。白中秋就想到了些微醉餐馆,那油腻腻的桌子,四处飞舞的苍蝇,咕咕欢叫的红辣水锅仔。那尖嘴猴腮的老板给他神秘的递话:现在活东西值钱。
他盯着金丝猴看着,看得可贪婪了。这活的……活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一只小鹿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