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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人兽传奇猎人峰-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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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在麻将桌上小和了一把。也算无意插柳柳成荫,东方不亮西方亮吧。

治爆缉枪的专项斗争开始了!
白云坳子的土匪,打匠们,你们的末日终于到了。你们无恶不作,把山冈杀得血海深仇,你们偷猎炸人,行衅滋事,枪枝是这一切之动乱根源,现在,你们也该束手就擒了。从此,天下才太平无事,社会才安定和谐。
镇长崔无际亲自出征,他带领着文寇所长在内的一行八人,加上合同警和从县局借来的两个持枪警察,三条大狼狗,星夜出发,去白云坳打它个措手不及,将枪支最多的村子收缴干净。名单已经掌握了。
第二章 人就是个草命(15)
夜空使森林和山冈泛着青光。雨已停了,石蛙在秋意中“螃螃、螃螃”地叫唤,蟋蟀的声带还来不及晾干,哑哑呻吟着。倒是夜不肯歇的娃娃鸡像些没娘的孩子,在林子里固执哭泣。山溪的娃娃鱼也尖声应和;夜枭向天空呼叫。空气湿漉漉的,爆着寒意。星星像偷情妇的眼,往外喷着欲望的光芒。
消息究竟是怎么走漏的,事过几年后人们还是没有弄清。这队想给白云坳的人一个下马威的荷枪持弹的警察,还没走到村口,就已经被愤怒的村民和三十几匹猎狗给结实堵截了。
现在,可以说说白云坳子的地形。它其实是在一个峡谷中,只有一条浓荫密蔽的小路。拐过一个叫杀坪的巨大明岩,才能进村。而杀坪——就是数十年或者数百年白云坳打匠们剐兽宰禽、开膛破肚的地方。这儿哀魂遍野,野牲口的骨头摞起有山那么高,连蚯蚓都是红的,鼓鼓胀胀的像人的血管,野草散发着血腥气,周围树上的乌鸦一个个膘肥体壮,鸦巢密密麻麻。有人说白云坳就是夜鸦子的老家。远远看到鸦巢累累,就到了白云坳村。
崔镇长和文所长望着那夜空中像一片果实的鸦巢。鸦巢下的村民紧守着那块巨大的明岩。明岩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概,守住了它,你就是千军万马又把这村子奈何?
村长是逃出了,村长是镇里发工资。村长告诉了他们一切。
可怜的干警们和镇长所长一行走得筋疲力尽,在路上掰的苞谷把他们的口里打出了血泡,连一口水也没得喝,更不消说有一口软香香的热饭吃了。
队伍中连续发出响亮的打屁声。饱嗝饿屁。狗们挣着铁链,爪子把石子刨得火星直冒,哗哗作响。
“咱们怎么办?”文所长问崔镇长。
领头的正是大家一致推举的猎王白秀。他的徒弟们,徒弟的徒弟们,徒子徒孙,加上不明真相的村民,手握着千奇百怪的枪械把守在杀坪的巨岩上,枪械有土铳、火牙子、垫枪、老套筒、单管猎枪、一把捏、猛一搂。还有各家各户的猎叉、挠钩……这些乱柴棍子一样的猎具,过去是对付山兽的,现在却对着政府。
面对着那猎栅似的枪刺的影子,面对着怒吼和犬吠,崔无际镇长感到他缺乏一种应变能力,并且觉得因自己的幼稚、冲动,犯下了一个让自己无法下台的错误。他现在把责任全推在“走漏风声”这个环节上。
“就是进驻嘛……”镇长嘟囔着,手里折着树枝,“……我是想给这些打匠们一点压力,我还是想先做思想工作,发动群众,让大家自愿交枪,仁至义尽之后,如果不听劝者,我再采取强硬行动——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最后手段。你给个笑脸,又加上有这么多警察、狼狗,谁能承得起咱的大兵压境……欲速则不达……”镇长崔无际不由想起一句古训。他把目光投向令人生厌的文寇所长。在暧昧无味的天光里,那文所长的一张脸让人……怎么说呢?还不是听信了他的撺掇,说以白秀、白中秋为首的白云坳全是一群刁民,我恨不得整死他们!文所长的咬牙切齿和对水布镇因为打匠甚多、案件频发的担忧,也是他想一举捣毁这个凶窝子的内心理由。可如今……
被阻在村口那个狭窄的石缝中的警察们跃上了村头的山坡制高点,也抢占了一两块嶙峋的险石,躲在后头,并且将子弹上膛。只是他们饥饿难耐,寒冷异常,口干舌燥,满嘴都是胃液分解的蛋白酶臭味。在对峙的凶险宁静中,能听见各自腹中雷鸣般的饥肠声。
夜色越来越压抑,大树像巨人一样无端地站在四处。娃娃鸡满山恸哭,夜鸦子厉声叫唤,这些吵吵嚷嚷的神经质生灵,也莫非在预测一场血腥的战斗即将开始?
空旷而荒凉的山冈啊,愚顽而可怜的山民啊!
崔镇长听见了自己的一阵牙磕声,是冷,或者惊惧。
“文所长,你喊话吧。就说是派出所工作组。万一不行让毛村长快回去,做做工作。……我们万万不能开枪——开枪性质就变了。万万不可强行进入,一切要显示我们的诚意。我们是政府啊。退一步海阔天空,对政府也是一样的道理……”崔镇长谆谆告诫说。
第二章 人就是个草命(16)
文所长喊了一通话。
毛村长也喊了一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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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崔镇长又喊了一通话。
不行,闹哄哄的大家也听不清楚那些人在说什么,有什么条件。毛村长回村后就不见了。崔镇长多么希望毛村长有能力化解这一场误会——对,是误会,一定有人误会了。我们只收枪,不抓人。毛村长是村里的老干部了,他有着丰富的对付村里人的经验。
崔镇长这么想时,山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梆鼓声:
“咚咚咚!咚咚咚!……”
这是驱兽的。是不是有兽下山来害秋了?
郁闷、横蛮、警醒的梆鼓声越来越大,像催征的战鼓,仿佛调遣着藏在山中的千军万马向崔镇长这一干人扑来。人和狗都一下子虚脱了,大家惊惶地问道:
“我们怎么办?”
有人已经带起了哭腔,有人说冲进去,有人说你这几只枪不敌他们那霰弹枪,他们那不起眼的土铳,一膛出来把你打成筛子眼。
“请老红军白大爷白秀同志把枪放下,要大家把枪放下,你可是跟咱们一个党的人啊!”文所长声嘶力竭地拢着双手喊。
“你们赶快离开!快离开!离开咱坳子!”下面一片喧叫。
文寇所长可真的火了,他大吼着跳上一块石头,一点也不怕,向村里发出最后通牒:
“放下你们的枪,赶快散了!警察只抓坏人,不抓好人!我喊一二三,你们一个个把枪丢出来,不然,我这十几挺机关枪可就不客气了!”
崔镇长拉他也拉不住了,他就要站到石头上,他横下了一条心,把这个所长的赌注也赌上了。
“我喊一——”
“我喊二——”
“文所长哎,请听我唱一段——”
鲁瞎子的声音从黑暗中飘了出来,他唱开了——
兵马如流不休歇,
忙坏多少名利客。
寸土俱服皇王管,
万里江山一点墨。
逆难之时百姓苦,
不知遭了多少孽。
官府有权又有势,
死在头上不晓得……
“鲁瞎子,你瞎唱什么!交枪吧!”
“叭!”
一条狼狗跃到了文所长身边,这时枪声就突然响了。冷枪,是从村里射来的,那滚珠像一朵盛开的金菊在文寇所长的脚下掷碎,打着了狗啦!狗活该它遭殃,打在它的肚腹上。狗跳了起来,又重重地跌下,开始汩汩地流血,悲惨乱叫。
崔镇长担心的擦枪走火事情终于发生了!
第一颗射向警察的子弹是谁干的?狗杂种,这真是些不怕死不怕官府的打匠啊!狼狗在地上拼命抽搐。大家把狗拉到隐蔽处,就听文所长说道:


“我也中了!”
“打伤警察啦!哪个是凶手?快出来!快出来自首!”
崔镇长扯起喉咙就朝村里猛喊。他要制止矛盾激化——现在已经激化了,而且无缘无故。他感觉他不应该来。他强烈地感到了这些打匠们的嚣张,野蛮愚昧。这些人一辈子就是跟野兽打交道的啊,怎么敢惹他们呢?怎么没想到来这儿的难度?他们就是一群土匪,打匠就是一群土匪!那白秀忘恩负义,或者说不晓情义,年轻时砍过人头的,带出的徒弟还有什么善货?一个个不都是恶神?难怪有传说说他扯杆子造反带着一干人马上了猎人峰的。还说要杀了县长当县长,杀了镇长当镇长。要真是我们的政权弱一点,他就真会这么干。
村里一阵骚动。
好在文所长只擦伤了一块皮,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一个警察竟找出一口缝衣针,要给那伤狗缝伤。几个人将狗按着,缝伤缝到一半,许是那狗疼痛,挣扎起来,人按不住,狗朝缝伤警察猛咬了一口,带着针线狂叫着跑进了山林。
进退两难的崔镇长如果说撤,这当然是对的,而且很容易把局面化解。可他的威信就完了。当他试探着问文所长时,文所长不置可否,一个劲在嘴里骂骂咧咧,骂他们混蛋、臭虫、土匪、狗、杂种……
第二章 人就是个草命(17)
但村民又向他们嚷上了,说的是:
“你们开枪呀!” “开枪呀!” “开呀!”
在黑暗中村民喊成一片。
山上,宗七爹的梆鼓还在加紧擂打,敲得人心狂乱。那神农架特制的大树鼓,就像森林的吼声;沉沉地向他们飙来,大地在微微抖动。就像是整个群山和森林的敌意。
僵持到天亮,村长仍不见人影。那白秀也不见出面。太阳红喷喷出来了。警察们拼命地用烟头烫爬满双腿的山蚂蟥;还有竹虱。这些针尖大小的竹虱往人毛孔里钻,只剩下一个尾巴。你若是用手去扯,断了尾巴,虱身还在体内,会让你痒上三天三夜不得休眠。你用烟头烫,那虱就自动退出来了。
警察分成了两拨,一拨人以崔镇长为代表认为退到鬼脱岭村去为宜;一拨认为强行冲进去,杀一儆百,不信这些打匠不怕手枪和自动步枪。文所长的眼睛已经红了。他有些兴奋。倒不是因为负伤后的愤怒,而是——这群人,白云坳子的这种打匠,手拿着原始或半原始武器的打匠们,激起了他的热血。敢和咱们对着干——那些枪支、钩叉从山石间隐隐若若竖起来,仿佛一场革命风暴的前奏,这些遭千刀万剐的伟大的山野猎人,胆真大啊,好样的!
“胡搞!我说撤,撤!农民愚昧,莫非你们也愚昧?他们没理性,莫非我们也跟着一起发狂?!”崔镇长全力说服和阻止。
就在大家准备后撤时,村里的骚动突然暴烈起来,一枚用竹筒装的土制炸弹无端飞过来,在崔镇长他们的后头爆响了,一棵树当即炸成两截——那地方正是他们刚才隐蔽的位置,好险!这时候,突然卷过来一股紫铜色的狂浪——三十几匹白云坳子的猎狗,向警察们扑来。剩下的两匹狼狗早吓呆了,崔镇长他们拔腿就跑,被那些聪明的猎狗逼到一个断崖处,往下看,那悬崖没有百丈,也有十丈。滚滚而来的猎狗像一堆石头朝他们砸来,它们训练有素,步调一致。在早晨绚烂的阳光里,它们的眼珠子冒着血光,亢奋异常,龇着噬咬野兽的粗嘴,竖着钢叉一样的耳朵,高高的尾巴卷着匪气。
狗在一步一步逼近,一匹半人高的猎狗差一点就一口咬着了一个警察,那警察是从县里借来的,火了,一枪就打了出去。只听枪一响,那狗就像一根弹簧弹向空中,再跌落,血就像啷筒射出腹部,在阳光里挂出一条七彩虹霓,久久不散,煞是好看。
一条狗在地上挣扎,其余的狗就踟躅了,全都后退了几步,汪汪狂吠,猩红的舌头一排散开,像盛开的山茶花,在岩畔间腥臭地摇摆激荡。
就在狗们彷徨的时候,干警们用石头、用树棍对狗一顿猛砸、猛打,冲出了包围圈,一直往鬼脱岭跑。跑到水洞那儿,洞口留下两个哨和两匹狗,其余进洞,升火,喝水,大家这才喘一口气。
十一
但是村里的人并不知道荷枪持弹的一队警察加上镇长已经撤退,还以为他们耍什么花招,依然坚守在杀坪的隘口那儿。这时,白秀让包胜从后山翻出去,去县里问问情况,万一不行就到三峡度假村去找扈三板,让扈三板赶快回来商量对策。扈三板见多识广,定会有主意。
这次要把警察隔在村外,就是对着文所长来的。上次二儿子白中秋被文所长整得裆里稀烂,卵袋肿了十多天,人都快撕成两半了,这让白秀看不惯。又听说来了一大群警察加几条狼狗,徒弟们一烧,他也就火了。他并不知道镇长也在其中。他当然有些昏聩了,他年事已高,只是心疼儿孙们。在村里,当然他的威信高过村长毛普通。毛普通拿村里人的话说,不就是个政府的狗腿子、听差的么。拿了政府的钱,当然得给政府说话,不会给村民说话。收钱有他,罚款有他,帮派出所逮人更有他。这次还要白秀把那杆百年老枪交了,到老了要我缴枪?要缴我白秀的枪?国民党不敢缴我的枪你们敢?这说什么也是让白秀老人无法接受的。还说不交就抓人。莫非九十岁的老人还要去牢里走一遭?政府和警察都欺人太甚,把咱山里人不当人哩!
第二章 人就是个草命(18)
情绪是日积月累的,总有爆发的一天,用什么点燃并不重要。反正,白云坳子这一次是拉下了脸了。而让镇长崔无际和文寇所长感到吃惊的是,传说真的要变成现实——白秀这个飞虎,在猎人峰果真有一呼百应的架势,看来,传说不是笑话,有一天果真会出现……
包胜捏着两个雷管从后山爬去,下到一条阴风惨惨的无人沟谷。沟谷里腐殖质深厚,苔滑路险。被一根藤子一绊,他人往前拼命一掼,不偏不倚摔在一块石头上,手上的两个雷管就炸了。
这一声爆炸当然很微弱,不及六指铁匠铺的那一次。这一次在深深的山林里,只惊吓了几只鸟和一些树叶,但那红淌淌如巨兽大口的两团火光,一左一右,吞噬和撕扯他双手的印象,将让包胜一辈子噩梦不断,惊悸连连。
包胜还没能感觉到疼痛,手上的十个指头就像十张风筝飘荡在手上,像一串烂肉,把过去能抓山握石的手取代了。
“我的妈呀!”
一声喊,痛感就尖锐地出现了,锥子锥心,手上血流如注,到处可以听到汩汩的淌滴声。一声“妈呀”,包胜就昏死过去。
醒来时山林里出奇的寂静,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突然一想手!…——手啊!不看则已,一看就不想活了,手上血滋拉呼,指头摇摇晃晃,一下子就记起了疼痛,疼痛又把他打翻在地,让他大哭大叫起来。
“救救我呀!我挨炸了!哇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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