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兽传奇猎人峰-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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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哪里有躲雨的岩屋(洞)啊?”
没人答应,只有更密集的雨声回应。白椿全湿了,山风一次,人就发抖,就想热乎,就跑,就一个跟头接一个跟头。从沟里爬起来,人就成了泥人,还四处冒血,就鼓起劲扯起喉咙唱歌:
人穷唱歌心也酸,
喉咙管被苦水淹。
唱了三年六个月,
一个苦字唱不完,
苦楝树下栽黄连。
太阳落土满山黄,
哪有银钱讨婆娘……
正唱着,感到有个“物”跟着他。是人,还是兽呢?
“谁呀,是人说个话,是兽吼一声。”
手上就一根探竿,是野猪或者什么大兽,他还能有活命?左手在荷包里就抓了个观音菩萨,是爷爷给他的。他知道,这是爷爷的养母——那个老地主婆留给爷爷的。爷爷解放前后去四川背盐,就带着这菩萨,说是还香木雕的,越摸越香,抽出手来,满手都是香味,如遇热气或在火塘上烤一下,则香气四射。白椿抓着那菩萨,只是抓着,能不能退兽,全在自己的命了。
第二章 人就是个草命(8)
见了兽,站着不走,也是一智。就不走。那“物”却说话了:
“往镇上走走看。”声音说熟也熟,说不熟也不熟。
“我没雨具,淋得这个样子,凭什么要去镇上呢?”白椿觉得此人的话很奇怪,又问,“你是哪一个?”
那人说:“甭问我是哪一个。我看你年轻,又有劲,帮我背点东西咋样?我给你牵竿。”
“我不要人牵竿!”白椿喊,像受到了侮辱。
“好好,爽快!猎王白秀的孙子,就是爽快!”
那人说着,就将一个沉重的背篓压到白椿肩头,把白椿压矮了一截。恁沉哩,啥?石头?就问了:
“石头?”
“嘿嘿,石头要你背呀。”
白椿就闻到了一股腥味,是鲜货哩,还有酒味。这是啥哩?
弓背上了肩的白椿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身上湿了又冷,就问:
“多少钱呀?”
“少不了你的。”那人说。
“你说准了我再背。”白椿才不干这种傻事咧,就把背篓放下了。
“五十。”那人想了半天,像割了自己的肉终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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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白椿叫价了。
“杀人啊,一百,钱这么好挣?你给我一百,我背两背篓。”那人说。
“至少八十。”白椿站起来欲走。
那人就拉住了他,“先给五十,到了镇上再补三十。”那人就数钱给白椿了。白椿接过钱,一张五十的。他说不行,要给一起给。那人就又给了白椿三张十块的。钱都绉得吓人,像丢在厕所里的手纸。
“有没有假钱啊?”
“假钱敢给瞎子!什么人都能骗,骗不了瞎子,瞎子最知道钱的真假。”
“没有眼睛啊。”白椿说。
“瞎子的眼才厉害。瞎子的眼睛长在心里,”那人说着就从白椿手里抢走了那三张十元的,说,“背到了再给,说话算话。”
“这鸡卵毬人!”白椿在心里笑骂,就蹲下去重把背篓背起来。
上路了。
天上传来三宝鸟嘎嘎叽叽的叫声,单调、粗厉而喜庆,这是天晴了。山愈加静谧开阔。云肯定从山谷里腾起来了,山更好看。凤头鹃在山背后隐隐诉着“客苦客苦”。岂止客苦,哪个人都苦。空气清新,平坦开阔。白头翁在天上问着:“明天搞什么?”蓝雀子嗲声嗲气地答:“滚蛋!滚蛋!”
“你是林场的李八棍。”白椿突然说。
“李八棍?……我不是!瞎说!”
“你是李八棍。”
“我呸!李八棍是什么东西,我是他?!李八棍不是得了‘百鸟朝凰’吗?李八棍该死。”那人说。
“他吃百鸟朝凰?”
“吃!吃得背脊骨都烂完了,”李八棍摸着自己驼了的背,背上大窝小坑,“就是毛鸡子(雉鸡)加麻雀,有时那家伙太阳鸟也打。把麻雀剥了塞到毛鸡子肚里卤了吃,李八棍这狗卵会吃啊——这就叫百鸟朝凰。后来,他就得了那该死的百鸟朝凰病——背上一个大疮加周围几十个小疮。这病磨人呀,去宜昌医院里挖肉,背上的肉挖完了,医院忒黑呐,把你榨干了才会把你放出来,我……不,不,李八棍那狗卵背了一身的债,就差卖老婆娃儿了,唉……”
白椿听见那人嘤嘤泣泣像小儿一样哭起来。
“百鸟朝凰是个绝症。”白椿说。
“瞎呱,治得好的,只要有钱,没有治不好的病,就是这钱,乡下人难挣呐……”
那人说话时白椿就听见了背篓里有些“螃螃”的叫声,是石蛙。把石蛙醉了去山外卖的。
“那是李八棍该得的报应……”
“瞎说!你爷爷杀了那么多生,活到九十了还不死,咋就没报应呢?”
“我的眼睛瞎了这不是报应啊?他大儿子白大年疯了坐牢了那不是报应啊?……”
画眉子叫起来。
画眉子关山十八遍。
就是说画眉叫到十八遍时,天就要黑了,山门就要关了。
第二章 人就是个草命(9)
叫到十一二遍的时候,已经到了镇子的边上,叫狗子坪。一路上白椿一口气都没歇一下。这时有人在坪上喊:“八……”就听领路人说:“别###认错人了,寄放点东西在你这儿,我娃子背不动了,又瞎又跛。”
白椿确实走跛了脚,脚上打出了血泡。他想他要给自己买双好球鞋。辛苦赚来快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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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背篓,喝了一碗凉茶,再上肩,那背篓轻多了。
“瞎子,只有十块钱的路了,你一趟划得来。”李八棍说。
画眉子叫到十八遍的时候,进入了黑暗的镇子。水布镇像一条懒狗趴在水布河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过了河上的吊桥,悄悄来到一个听说是旅社的地方,白椿卸了载后就躺到一个统铺里,滚在湿漉漉沉甸甸的大被子里。一夜奇痒难耐,估计沾上了虱子。
早上起来,浑身疼痛,两个肩膀全肿了,被篾背带勒肿的,手不能摸。就去找待诏师傅,找到了在河边墙角里剃头的老头,要老头给他刮干净了事。
那老头刮了白椿的头,白椿又脱掉裤子让他刮下身。老头还没刮过下身,问怎么刮,又说这要加钱的。白椿问加多少钱,老头想了想说:“五角。”
“五角就五角。”
那老头拉着白椿的肉毬给他刮荫毛,刮得乌爽爽了,白椿穿上裤子,老头吐出一口气说:
“骚臭!”
白椿去了百货商店,给自己买了双松软的球鞋,又给白丫儿买了条红围巾。特别说了要红色的。
“瞎子相亲啊!”售货员是个男的,打趣白椿道。
白椿笑着默认,怀揣了红围巾,就去镇长家。
镇长现在心情很好,就喊白丫儿说你哥来了。就给白椿打招呼:
“白椿,精神不错呀,准备出家当和尚?”
白椿说:“哪个庙里要瞎和尚!算命的。”
镇长是在说自己——镇长的精神不错,妹妹白丫儿的精神却很差,好像哭过,好像受了委屈。从声音里听出来的。
“我给我妹妹送来的围巾。”
“还没到冬天呐,你这娃心真好。兄妹的感情很深啊。”崔镇长这么酸溜溜地说。
没等白椿回答,头上就遭到一记闷棍。好像是钝刀子砍的。白椿不知是谁所击,崔镇长?妹妹白丫儿?却听见一个嘻嘻哈哈的恶作剧声音:
“杀死你!”
还唱道:
冲冲冲,杀杀杀,
杀得你们像狗爬……
白椿一进镇就听见了一个捣蛋的嫩娃子声音,到处在喊“杀杀杀”。这一下杀到自己头上。白椿脑壳木了半晌,再一摸,起了鹅蛋大个包。
“老拔子!”那嫩娃子被崔镇长喊住了,还传来“叭”的一声巴掌,那嫩娃子脸上受了,捂着脸就恶声恶气地反抗,好像根本不怕。
“哥哥不怪!哥哥不怪!”白丫儿上来就帮白椿摸头。镇长也叫:“白椿坐下,白椿坐下。”是赔礼的意思。
白椿手端着白丫儿给他的一杯茶,另一只手摸着头上的大包,嘿嘿地笑着。
“快给我算命,白椿快给我算个命。”镇长说。
白椿的眼都砍酸了,想往外冒泪花。可他咽下去了,就去摸镇长伸过来的手。
“您有一双执掌官印的大手,该当镇长……”
“你娃子逗我……”
“您有神人相助,至少有两回,您这辈子……”白椿就说了,就说镇长有一天在山里行走,到一个洞里躲雨,说了一声:“我的妈也!”却有个人在洞里应了一声:“哎!”镇长寻声去一看,应声的竟是个叫花子女尸。这让镇长好生奇怪,仔细观察,那女尸光着下身,刚好洞顶有一线泉水滴到她荫部。这不是传说中的阴福地么?女尸躺在这里,不仅自身不腐,子孙后代还要发达了。可女尸生前是个叫花子,无有后代,就在这洞里天天盼着认个干儿子,镇长那天恰好路过躲雨,叹了一声“我的妈也”,就等于是认了个干妈,于是,当年还只是一个辛苦跑乡下的通讯员的崔无际,就一路高升,当上了一镇之长啦。
第二章 人就是个草命(10)
镇长说这是外头瞎传的。白椿摸着疼痛的大包又说了一件:说是镇长当上县政府的科长后,与人竟争水布镇的镇长时,下乡,遇到风雪,这时就见上山的路上有两个人在推一个大雪球。一路上雪被推走了,崔无际科长就好走了。上了山坡,去找那两个人,人不见了,大雪球还在,雪中又无有脚印。原来,是两个鬼领了女叫花子的令,来专为崔无际开路的。果不其然,回去后,就接到了去水布镇上任的通知……
这个小瞎子把两件传闻说得绘声绘色,把镇长大人笑岔了气。白椿摸着疼痛难忍的头上大包,心里却只想哭。
六
我的妹妹呀,我的妹妹挨了十八刀。仅仅来了两天,我的妹妹就挨了那个小混蛋小杂种十八刀。那小混蛋小杂种在这之前砍跑了四五个保姆。这小杂种下手狠,一把木刀虽被崔镇长包了橡皮,可这个一米七零的小杂种居高临下一刀下来也是让人承不住的啊!这小杂种小混蛋小土匪什么也不要,就要这把木头大刀玩具,若给他折了,他就不吃饭,绝食,让崔镇长伤透脑筋,只好顺了他。这不是姑息养奸,助纣为虐,仗势欺人,胡毬乱搞是什么!我妹才十五六岁,小小年纪就出外打工,当小保姆,洗衣做饭,伺候你两个男人,她还是一个娃子哪!两天十八刀,砍得她头上大包小坑,身上五青六紫,在家她可是她爹妈掌上明珠,一棵独苗。她上有一位兄弟,可惜在读初中时去学校过河被山洪卷走了。这独苗含在口里怕化了,拿在手上怕碎了,背在肩上怕飞了。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好意思过那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地主老财生活。一天九刀,干个一年,那不千刀万剐了我这小妹?咱爷只砍了镇长你伯伯一刀(一刀也可厉害,砍掉了脑壳),你儿子要回敬我小妹多少刀啊!这可叫一报还一报……
白椿一路走,一路这么想着,手上和心上都甜丝丝的。为啥?妹妹白丫儿让他摸了脑壳,让他摸了她的脸,摸了她的背,还摸了她的前胸。
这可不对吧,她可是我妹妹呀,我是她哥,怎么能摸她胸奶呢?白丫儿胸奶就像棉絮,软绵绵的,不不,像刚出锅的浆粑馍,又软又硬,热噜噜的哩……呸呸!我这像什么话呀,这不就跟那猪狗不如的舒糟蛋一样了!糟蛋胡毬乱搞,我不能胡毬乱搞。可妹妹也不是亲妹妹,她是杨家的人。杨家的人与爷爷是老表。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四代就拉倒。白丫儿妹妹,你是大人了,我还老以为你是个小娃子,我现在晓得你是大人了。可你又是小娃子,再怎么,也不能让我这哥哥摸你的胸|乳呀。唉,只见你遍体鳞伤,也是孤苦无助,想找我这哥哥倾诉倾诉,分担一下你的伤痛。小土匪前胸后背、脑壳屁股瞎乱砍,就没个王法?没人能管住他了么?我给白丫儿妹妹说:趁他老子不在,狠狠拿棍子敲他;趁他半夜睡着,拿竹签戳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天晴了,白椿听阳雀子叫就唱了起来:
洪水泡天路难行,
兄妹两个喊救命,
水上漂来一葫芦,
兄妹里面藏了身,
当时天昏地也暗,
洪水滔滔如雷鸣。
飘飘荡荡不计年,
随着波涛到处行,
亏得老祖来搭救,
兄妹两个忙谢恩。
老祖便把男童叫:
“我今与你取了名,
取名就叫五龙氏,
如今世上无男女,
你们二人必成婚。”
反正是瞎唱,黑漆漆的眼前就浮现出了白丫儿妹妹的笑脸。妹妹问:“兄妹咋能成婚呢?”白椿答:“又为啥不能?那世上只剩下他们两人了,人都死绝了。就像如今。”妹妹说:“如今哪人都死绝了?”白椿坚持说:“就死绝了,死绝了,只剩下咱俩了。”白丫儿就笑嘻嘻过来打他,说:“椿哥哥你好坏!咋扯上咱们俩了呢?”白椿说这是《黑暗传》中‘人祖出世’的唱词。白丫儿妹妹人小鬼大,什么都知道,就纠正:
第二章 人就是个草命(11)
“那男的不叫五龙氏,男女是伏羲女娲,以为我不知道!”
妹妹白丫儿就亮起清亮亮的嗓子唱起了:
“生下双胎男与女,取下伏羲女娲名。长大兄妹成婚配,又是五龙来托生。女娲出世一美女,身高一丈有余零……”
白椿也跟妹妹和了起来,一唱一和。等回到现实,和他的是阳雀子,一群一群在海棠树上,叽叽哇哇叫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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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椿心情好,腋下生风,就忘了自己是个瞎子。竟在山道上跑了起来。一脚踏虚,坠入了万丈深渊……
七
一轮郁闷的月亮鬼鬼祟祟从山缝间爬出来,又鬼鬼祟祟地看着白椿。白椿看不到月亮。不过他知道自己还活着且在夜间。因为山风凉,夜枭恶,万物无声,只有那呼呼大作鬼哭狼嗥的北风在剥他的衣裳抽他的热血要把他再一次打下地狱。
浑身疼痛的他仔细分辨,又听见了宗七爹的梆鼓声,这就离家近了。只有宗七爹的梆鼓才敲得这么有力这么急促。宗七爹的梆鼓是用一根整木雕的,打起来发出的声音如夏日雷鸣,百兽会吓得远离此地,夜不成眠,这秋就守住了,庄稼就旺势地成熟。宗七爹这一百多岁的梆鼓手在最高的山上,有统领千军万马之势,让万水千山皆栗。
秋天到了。可我在半山腰里,命悬一线,生死未卜。就这样吊着,我会冻死的!
于是就喊,就拼了老命喊,绝望地喊:
“救人呀!我是白椿!来人呀,来人救我啊!……”
一只鸟扑噜扑噜地从崖壁上飞起来,尖叫一声,跑了。是只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