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命猫-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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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他到粮库之前是干什么的吗?”
“是个算卦的。”
“那时候,他们就勾搭在一起开始诈骗了。麻三利有了工作之后,他们开始转向了盗窃,而诈骗只是顺手牵羊的事。”
李庸一下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两个阴阳先生说得头头是道,原来都是麻三利告诉他们的。
“你们粮库北区不是丢过一次粮食吗?就是这三个人干的。”
李庸一下想起来,他第一次见到石秀水,感到他的声音很熟悉,原来,在窗外装神弄鬼的人就是他。
走出了公安局,李庸感到他是在做梦。
看不见的煤气
李庸把家里那个洞堵上了,又用水泥抹了地面,重新铺了地板。
他的家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在米香晴被枪决之前,人们一直没见到周大壮。
蒋柒曾经给周大壮的母亲打过一次电话,询问他的消息。
“阿姨,周大壮怎么样?”
“他天天坐在房子里发呆,都愁死我了。”
“谁遇到这样的事都很难承受,你劝劝他。”
“他把新房都布置好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这个孩子的命怎么这么苦哇。邻居们都说,给他再找个对象,也许能好一些……”
“那是。”
周大壮的母亲突然问:“哎,你上次说的那个表妹怎么样了?”
蒋柒一下愣住了,她支吾了一下说:“她已经回乡下了……”
“唉,下次她再来,你千万帮着问一问,好吗?”
“好的……”
米香晴被枪决的这一天,天很阴。
和她一起被执行枪决的还有三个罪犯,是入室抢劫、杀人罪。
行刑车拉着三男一女四个死囚犯去了郊外大坝。
深城很多人都去看热闹了。
米母想冲出去追赶行刑车,看女儿一眼。
邻居们怕出事,把她阻挡在家里。
她撕心裂肺的哭声穿透了窗子,传出来。
李庸在蒋柒家。
两个人枯坐着,心情都沉甸甸的。
那只鹦鹉还在它的秋千上站着。
它阴冷地盯着李庸。
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它在李庸眼里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李庸现在看都懒得看它一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李庸和蒋柒不知道,此时此刻,米香晴是在这里还是在那里。
他们都不说话,一动不动地端坐着,不知道是在等待什么。
突然,那只鹦鹉恶狠狠地冒出了一句:“毒死你!”
李庸愣了一下,猛地抬头朝它看去。
它已经迅速地闭嘴了,直直地看着李庸,好像刚才不是它说的。
“你把它扔了吧。”他对蒋柒说。
“为什么?”
“它总不说吉利话。”
米香晴被枪决的这天晚上,度过了六年铁窗生活的周大壮突兀地死了。
这一年他三十六岁。
他母亲去乡下亲戚家了,想给他说亲。
第二天,母亲回来,打开门,发现家里有一股浓烈的煤气味。
她慌了,几步冲到厨房,把煤气的阀门关死。接着,她冲进准备做新房的卧室,看见儿子端正地躺在床上,脸色铁青……
他的表情比朱环和黄太显得更痛苦。
参加审判米香晴的人都牢牢记着她死前说的最后那句话:“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他,等着瞧吧!”
周大壮死于煤气中毒的消息迅速传开了。
他怎么可能是自杀呢?他在大狱里蹲了六年都没有死啊。
而警方的结论非常明确:周大壮系自杀。
黄太和朱环死的时候,警方的结论也非常明确。
周大壮没有留下任何遗书。
失踪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有点怪。
我的朋友张潢失踪了。他的房东打电话对我说了这个消息,我大吃一惊,马上打电话告诉了他的妻子。
其实,说缝缝是他的妻子已经有些勉强。三年前,缝缝就坚决地向张潢提出离婚,但是他死活不同意。据说,他在缝缝面前哭过很多次,跪过很多次,缝缝始终没有回心转意。
一直到最后,张潢也不肯和她去办离婚手续,缝缝就和他分居了。其实,她早就和另一个男人好上了,不久,她和那个男人公开住到了一起,差不多成了事实夫妻。
那个男人很有钱,丧偶。
知道了这个信息,我们马上会想到这个女人嫌贫爱富什么的,但我觉得,也许人家两个人真是有感情,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执著。并非所有的有情人都能成眷属,并非所有的物质爱情都不幸福。
反过来,张潢倒有点迂腐了,人家都过上日子了,你还死死抓着一纸结婚证不放手,有什么意思呢?自己过不好,也不让人家过好。
不过,缝缝跟那个男人在一起生活的一年里,张潢从没有去找过缝缝,更没有去闹过事。他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几乎天天醉酒,也不画画了,荒废了他的艺术……
那段时间,电视台正在播放《12·1大案》,片头歌声嘶力竭地呼喊:“枪响了!——出事了!——”
我感觉,张潢肯定出事了。我怀疑是缝缝现在的那个男人干的,因为张潢是他和缝缝未来的一个阻碍,现在的一个阴影。或许,缝缝也参与了。碎尸?活埋?混凝土浇注?
这一晚,我内心惊悸,失眠了。
我听说,缝缝和张潢是在海边认识的。那是十年前的一个黄昏,风很凉。
缝缝应该算是个文学女青年,她从小就幻想一种诗意的生活。而我的朋友张潢是个画家,长发披肩,高大英俊,气质不凡,当时他正在沙滩上作画。到海边拾贝壳的缝缝走过他的身旁,好奇地停下来观看。张潢是个不善于和女孩子打交道的人,他醉心于他的画,根本没在意旁边有人在看。后来,缝缝主动和他搭话,又索要了他的手机号码。第二天,缝缝就约他吃饭……
可以说,缝缝对张潢是一见钟情。
结婚后,张潢对缝缝特别好,只是张潢除了画画别无所长,他又不肯把他的艺术变成钞票,他们的生活越来越拮据。有一次,有个书商托我帮他物色个美术编辑,薪水挺高的,我找到张潢,想推荐他去,却被他一口回绝。
他们婚后七年一直靠缝缝的工资生活。
张潢只挣到过一次钱,那还是我帮他联系的——有个台湾的画商,看中了他的画,在台湾为他办了个画展,卖掉了三幅。除掉展厅租金和画商的代理费等等,他得到了四千二百元人民币。那次,他们两口子专门请我吃了顿饭。缝缝特别高兴,笑得像个小孩子,她说:“我家张潢也能赚钱啦!”
我当时有点儿心酸。
几天后我听说缝缝和张潢大闹一场——他们有近万元的欠债,而且连个空调都没有,热得喘不过气。可是张潢却花了三千多元为缝缝买了一个戒指。缝缝气得大哭起来,张潢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缝缝在电话里听我说了张潢失踪的消息,没有哭,听语气好像很生气,她让我想一想,张潢可能去哪里。这没有消除我的怀疑。
我决定天一亮就到派出所去报案。
疯了
还没等我报案,缝缝就打来了电话,她急急地说:“G市一家宾馆的保卫部打来电话,说张潢在他们那里,他疯了!”
我的脑袋像挨了一闷棍。
但是,我马上感到了一种恐惧,我觉得这个事件有点熟悉,好像多年前做过的一个梦。难道现实中发生在张潢身上的事,很久以前就以梦的方式对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做了预兆?
缝缝说:“你知道,他没有什么亲人。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我只有求你了,跟我去把他接回来吧。”
我说:“好吧。”
我们是坐飞机去的。
我好久没见过缝缝了,她打扮得很华丽,一看就知道她现在的生活很优越。一路上她的话很少,显得心事重重,焦灼不安。
中午,我们到达了G市那家宾馆——鸿雁宾馆。
负责人对我们说:“这个客人是七月二十日住进来的。当时,他还挺正常,只是有点阴郁。第二天早上,服务员去收拾房间,发现他已经疯了,我们马上派两个保安把他看护起来,然后翻他的笔记本,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我们就立即打了电话……”
然后,他就带我们去了张潢的房间。
我们出了电梯,走近那个房间的时候,缝缝在我身后突然受了巨大惊吓一般尖叫了一声。我哆嗦了一下,回头看去,她已经昏厥在地。我急忙抱起她,掐人中,过了好半天她才醒过来。
“你……怎么了?”
她极其虚弱,欲言又止。我想这可能是神经太紧张所致,也就不再追问,扶着她走进那个房间。
张潢脸色铁青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眼珠一动不动。
那个负责人和两个保安走了。房间里只剩下我、缝缝和张潢。很静。
我轻轻地试探道:“张潢,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他望着天花板,不加理睬。
我又指着缝缝问:“那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缝缝万分紧张地注视着张潢的反应,他仍然望着天花板不说话,眼神空茫而呆滞,一看就是精神不正常的人。
我再问:“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张潢突然把目光投向我,嘶哑地说:“你去问马吧!”
我一下就懵了。
我陡然想起来,这是一篇小说中的一句话!而这个事件,正是那篇小说中的情节!
实际上,我并没看过那篇小说,是张潢讲给我听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张潢神秘地对我说:“我刚刚看到一篇小说,名字叫《你去问马吧》,写的是爱情,但是我看了后,却觉得特恐怖。”
接着,他就对我讲起了那篇小说:
有一对夫妻,那女人移情别恋,抛弃了自己的丈夫,嫁给了另一个男人。有一天,她突然听说她的前夫在另一个城市的一家宾馆疯了,她立即赶去,看见他的前夫躺在床上,两眼发直,看着天花板,一言不发。她就哭着问他:你怎么了?你忘了我是谁吗?问了好多遍,那男人终于冷冷地说:你去问马吧!
缝缝的眼泪缓缓流出来。
从此,张潢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是这一句:你去问马吧!
报复
第二天,我和缝缝带着张潢离开G市。在火车上,张潢蔫巴巴地缩在座位的一角,睡着了。缝缝静静地看着他,慢慢对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昏厥吗?”
我突然说:“我知道。”
她愣了。
“昨天,你走进那家宾馆,爬上那个楼层,靠近那个房间,越来越感到熟悉……对不对?”
她瞪大了眼睛。
“你忽然意识到,他是在报复你,他是用他的疯在报复你。因为十年前,你和他旅行结婚度蜜月,就住在这个鸿雁宾馆,而且就是这个楼层这个房间。当年,鸿雁宾馆在搞一个活动,凡是在他们宾馆度蜜月的新人,十年后可以再回来,免费度锡婚蜜月。当时还给你们发了一个承诺卡。今年七月二十号,正是你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他一个人来了。这么多年来,你以为那个承诺卡早丢了,没想到他还一直珍藏着……”
缝缝更惊异了。
我说:“这是一篇小说,很早以前,张潢对我讲过的一篇小说。”
缝缝看了看熟睡的张潢,又看了看我,有点高兴,说:“难道张潢是按照那篇小说在表演,想让我回心转意?”
我难过地摇摇头:“不,我能感觉到他决不是在演戏。也许,他清醒的时候,是效仿那篇小说的情节一个人来到了这个宾馆,之后,他就真的疯了,诀别了这个真实的世界,彻底进入了那篇虚拟的小说中。他说过,他害怕那篇小说,尤其是那句台词——你去问马吧。”
缝缝的眼泪又掉下来。
我叹了口气,继续说:“换一个思路吧。为什么多年后发生的一件事,多年前就在小说中出现了呢?这事情太神秘了。”
是的,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太神秘了,只有马知道。
……半夜的时候,缝缝倚在张潢的身上睡着了。他们睡得很亲密,很安详。
火车在朝前飞奔,车窗外的油菜花漫山遍野,开得那么灿烂,令人想哭。
梦中的马
缝缝是个好人,她决定把张潢接到她的家中。
缝缝后来的男人叫克利,比她大八岁。他当然不愿意接受缝缝的这种做法,夫妻两个人过日子,生活中突然又多了她契约上的丈夫,这算怎么回事呢?
缝缝说:“克利,我和他好歹夫妻一场,怎么忍心看着他被送进疯人院呢?假如,有一天你疯了,我也不会那样做啊!”
“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你照管他呢?”
“他没有什么亲人。”
“你可以给他请个保姆,我们出钱。”
可是,缝缝到劳务市场跑了几趟,人家一听说侍奉一个精神病,都不来。没办法,她又央求克利。克利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缄默。
“你就当他是我弟弟吧。”缝缝哭着说。
克利把她搂在怀里,无奈地说:“我把他当成我弟弟。”
就这样,张潢留在了缝缝家。
忘了交代一个重要的细节:克利在郊区开了一个跑马场,占地数万平方米。国际标准白色木制栏杆、引道、马闸、大看台、小看台、服务楼、停车场……
他拥有几十匹良种赛马。那些马都是从爱尔兰、瑞士等国引进的优种纯血马和混血马,缝缝非常喜欢它们,甚至能叫出每匹马的名字。
克利在城里有一套房,很高档的住宅楼。但是,为了便于经营,平时他和缝缝一直住在跑马场附近的别墅里。那别墅是个小二楼,克利和缝缝住在一楼,让张潢住在二楼,他如果想外出,必须经过一楼。
张潢似乎从没想过走出这个豪华的小楼。吃饭的时候,保姆就把饭菜给他端上去,他吃饱了,就缩在他的房间里发呆。他永远拉着窗帘,也不开灯,他的房间里总是暗暗的。他甚至连楼都不曾下来过。他吃喝拉撒都在二楼。
缝缝知道,她应该经常上楼陪他聊聊天,但她很少这样做。她怕克利不愉快。
一次,克利不在家,缝缝上了楼,推开他的门,看见他正在暗暗的房间里画画。
他还在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