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漾女人-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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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请把话说清楚。”
护士十分惋惜的叹了一口气。“他手脚的筋骨全断了,就算出院,也还需要一段很长的复健期。”
“然后呢?他可以走路,可以……”
“你是想问,他会不会变成残废?”护士愁眉深锁的顿了下,“坦白说,我不知道,你得去问主治医生。花,你把花都插到瓶子外面去了。”
谷予轩赶紧把花束全部塞进陶瓶里,没注意到水一下就溢了出来,弄得她狼狈不堪。
“别难过,事情也许没你想像的那么糟糕。”
护士走了以后,谷予轩还呆杵在水龙头前,心里面异常惶恐,眼泪迅速爬满她的脸。
“怎么回事呀,找个花瓶找了半个世纪那么久。”杨珊珊从她背后摸了进来。“喂你,”一见到眼前的泪人儿,她就知大事不妙。“坏消息?”
谷予轩没回答,捧着花瓶回到病房。
当医护人员要求他们不要打扰病人太久时,陆母出乎意料之外的要她留下。
“她也不能留下来。”护士说:“明天早上八点半,你们才能再来探望他。”
那一夜,是谷予轩生命中最长的一夜。她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床边,看着异国的天空,不吃也不喝。
即使杨珊珊快问破嘴皮子了,她仍是无言地紧抿着双唇。
三天后,陆昊终于转到一般病房,但医生同时也宣市了他因伤势过重,只有五成机会可能完全康复的恶耗。
陆母抱着儿子哭红了眼睛,连陆父都忍不住老泪纵横。
哀伤爬上了每个人的脸,只除了谷予轩。这一刻,也许因早已知情,她显得沉静、坚强而冷酷。
“我儿子伤成这样,你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没流?”在医院甬道上,陆母的指责,宛如拿着刀子直剖谷予轩的心。
如果痛哭流涕就能让他回复原来的样子,那么她情愿哭瞎了眼。
“陆妈妈……”杨珊珊想开口说几句公道话,立即遭到制止。
“你别替她辩解,所谓患难见人心。”她虎视眈眈的瞅着谷予轩。“现在陆昊伤成这样,你一定很后悔跟来吧?”
“如果说这些话能够让你好过一点的话,我不介意。”谷予轩放下背在肩上的行李,整个人跌进一旁的椅子,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来。
“那你说,你有什么打算?”恨意蒙上了陆母的脸,她急着找一个人来发泄心中的哀戚。“
“留下来照顾他。”
“哼,你能照顾他多久?”陆父也失态了。他们都忘了,这是一起意外,谷予轩和他们一样伤心、一样难过。
“一辈子。”她淡淡的说。
第十章
沙谬说:当一个人厌倦伦敦时,他也厌倦了生命,因为生命所能给与的一切,伦敦都有。
是这样吗?
步伐轻浮地沿着泰晤士河走,为何她感受不到丝毫的希望和喜悦?
陆昊催着她无论如何出来吃点东西,但她真的一点胃口也没有,心里忐忑牵挂着病房内的他,在大街上绕了一圈,见前方有个跳蚤市场,她随便溜了一眼,无意间看中了一对银质雁形的婚戒。记得以前安安跟她说过一个故事,她说鸿雁非常相爱,总是双双对对,连睡觉也要交颈而眠。
掏出杨珊珊换给她的英镑,没多杀价很阿莎力的成交,匆忙赶回医院。
她站在病床前,望着陆昊俊朗的脸庞上伤痕累累,四肢都打上了石膏。多么严重的车祸!要是让她碰上那个肇事的司机,非狠扁他一顿不可。
不过相对于她的披头散发、形容憔悴,狼狈得好似刚遭到打劫的倒霉鬼,他俩还真是天造地设。
“不认识我了,一直看?”他强颜欢笑,故作轻松地招手要她坐到床沿,让他可以看清楚她美丽的面容。“你瘦了。”
“不算什么。”她紧握着他因血液循环不良而呈现苍白的手,硬挤出来的笑支离破碎,看在陆昊眼底,反而更难过。
“你该回去了。”
“等你出院以后,带我一起回家。”
“太漫长了,”他伤感的道:“我不该拖累你。”
“我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记得吗?”谷予轩将小嘴凑在他的脸颊上,调皮地用唇与他的耳鼻唇瓣厮磨。“不要叫我报恩,但请让我爱你,好吗?”
“不,如果你爱我,就乖乖回学校念书,我……”谷予轩的唇吻上了他的,长久的分离,极度难挨的相思,终于等到闲杂人等全部散去,得以一吻暂慰心中之苦。
谷予轩这记热吻,持续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甜蜜而销魂。
“我有一个提议。”她用舌舔唇,意犹未尽的说。
“愿闻其详。”这个神情他见过,以前要耍阴谋、使诡计的时候,她就是这个表情。
“我们结婚吧。”见他急于出言反对,她马上用食指按住他的双唇。“我是有充分理由的,你爸妈非常介意我那段‘辉煌’的事迹,巴不得赶快将我扫离你身边,所以,得逮住这个机会,趁火打劫。”
“又滥用成语了。”陆昊是又好气又好笑。他对自己的伤势虽不完全清楚,但也有六七分的了解,她的用心他岂会不明白。“我不答应。”
“那我就从这里跳下去。”语毕,她一个纵身跳上窗台,打门窗户,狂风一下涨满她的衣襟。“自二十一楼坠下,准定头裂腿断,面目全非。”
“不要胡闹。”瞧她一副顽劣相,简直就是如假包换,趁人之危,无恶不作的古惑女。
“娶不娶我?信不信我说得到、做得到?”为表示意志坚决,她一手抓住窗框,以便让大半个身子倾至窗外。
“你先下来,我们好好商量。”
陆昊好话说尽了,也劝不动她的驴子脾气,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惊扰到医院里其他病患。“好吧,我答应你就是。”
“万岁!”谷予轩像中了头彩似的,兴奋异常的蹦到床边,赏给他一个特大号的香吻,然后拉开房门,对着外头吹了一声口哨,立时走进来五名笑盈盈的护士,在病床前一字排开。“根据中华民国宪法规定,婚姻必须有公开的仪式,两人以上的证人,所以,我就把她们请来了。”
是谁说的,当一个人竭尽心力想要做一件事情时,全世界都会联合起来帮助他。
“不不,结婚非儿戏,关于婚礼的部分……”在尚未确定他何时能够康复前,他是不可能同意她此等天真的想法。
“婚礼只是外在的形式,”谷予轩很快的接口道:“实际的两情相悦比什么都重要。”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两枚廉价的银戒,一只小的递给陆昊,一只大的则直接套进他的中指。“嗯,大小刚刚好,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人了。”
“你这是……”陆昊惊诧的叫了起来,没想到她连戒指都准备好了。
“很抱歉,我打工存下来的钱只够到跳蚤市场买这个,嘿,脸色可不可以别那么难看?”她倒是心花怒放,喜滋滋的。“卖给我的老妇人说,它会为我们带来好运,让我们白首共偕,恩爱亿万年。现在换你帮我戴婚戒了。”
“希望你是闹着玩的。”陆昊在众护士的起哄和掌声中,心情沉重地将戒指套在谷予轩左手的无名指上。
“我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要认真且庄重。”她心满意足的说:“现在起,清大家叫我陆太太。”
谷予轩连结婚证书都写好了,外国人不懂中文没关系,会签字就可以。
陆昊执着她递过来的笔,专注的望着她。
“我该给你一个隆重的婚礼。”
“我会等的,你就是想赖也赖不掉。”谷予轩赶鸭子上架似的催促他,“快点签字,我还急着寄回台湾,请安安去帮我迁户口呢。喔,我倒忘了,你的手还没法使力,不如,我帮你。”
“不,轩轩,这太草率了,我不能签!”他现在如同被迫缴了械的将军,唯有任其摆布,当真是拿她一点法子也没有。
“说好了的嘛,这是权宜之计,等将来再补办婚礼、补请客。快,不然待会儿你爸妈来了,就功亏一箦了。”谷予轩抓着他的手,一笔一划的写下陆昊两个字,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一幕,你们什么都没看到对不对?”
这些护士不知是听不懂她的英语,还是特别擅长演戏,居然非常配合的点头含笑,并知趣的在任务完成后,先后告退。
四下无人,最适合使坏。谷予轩攀到陆昊身上,帮他把深锁的眉头抚平,两手捧着他的脸亲了又亲。
“相信我,我们会渡过这一段艰苦的岁月,我们会有美好的未来。”
“情况比我想像的还糟?”他从她晶灿的水瞳读出了忧郁。
“最糟的已经过去,未来的路我会陪你走。”
陆昊仍是那样直勾勾的望着她的眼,仿佛要望穿她的心灵深处,窥见她心底的所有秘密。然后,他什么都懂了,他颓然地垂靠在枕头上,一滴属于铁铮铮男儿的英雄泪无声地淌落枕畔。
三个礼拜后,医生帮陆昊拆掉身上所有的石膏。历经一个下午的挣扎,他只能笨拙的拄着拐杖,在房里走上三两步。
“每天配合复健,会进步得快一点。”这是医生不带感情的专业观点。
相较于陆家二老只是不断的叹息垂泪,谷予轩的表现可就积极多了,她打电话要谷予安帮忙寄来一大堆复健的相关书籍,并且每天为陆昊按摩四肢,甚至连气功疗法都用上了。
她买来好多曲调优美的CD,为访客送来的每一束花找到一只相衬的花瓶,让整个病房看起来赏心悦目,生气盎然。
“没有人能够做得比她更好。”护士跟陆父说:“你儿子的命真好,能娶到这么贤慧的妻子。”
一句无心的话,害谷予轩平白遭到一顿痛责。但陆母尽管非常不能原谅她的“胡作非为”,但在这节骨眼也只得先忍下来,一切等陆昊身体全好了以后再说。
倒是杨珊珊那个矛盾怪人,实在看不下去陆家二老无药可救的心态,发起了飙,说了一大长篇重话,直说得陆父面红耳赤。
“像她这样用心,就算木雕泥塑的人,都要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唯独你们竟执意装聋作哑,这是做人的道理吗?”火大了,她一气返回台湾去了。
她的仗义执言并没有立即发挥效果,等到三个月后,陆昊的四肢灵活度让医院人员大感意外,奇迹似回复到近九成,陆家二老的态度才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那是一个冬日云雾艨胧的黄昏,充满灰涩与绝望的医院大楼外是喜悦热闹的圣诞气氛。没有阳光,没有蔚蓝流云的天空,飘着淡淡如雨似雪的冷冰冰寒意。
陆父对着医疗大楼外一株高达十余尺的圣诞树凝望甚久,才徐徐转过身来,面向谷予轩。
“这是一个艰难的时刻,要我这一大把年纪的人向你承认我错了。我把你圣洁的爱,鄙视为卑微的贪求,用粗劣的眼光批判你无瑕的情感,真是……我不敢请求你原谅,因为连我自己都没办法原谅我自己。无论你愿不愿意相信,我和你陆妈妈打从心里高兴有你这样一位儿媳妇,请给我们一个赎罪的机会,让我们为你和陆昊补办一个婚礼,如果你,不是……太恨我们的话。”
谷予轩首度在他眸中找到陌生的慈爱眼神,不是没有感慨,只是那已经不重要了。
“这是我和你陆妈妈送你们的结婚礼物。”
谷予轩打开包装精致的红色丝绒盒,里面是一只光彩夺目的钻戒。
努力挤出自相识以来难得一见的笑容,陆父颤然地握住她的手。
“欢迎你成为我们家的一份子。”
是迟来的幸福吗?这幸福的感觉真是百味杂陈呵!
“妈妈说,今年伦敦的春天来得特别早。”陆昊和谷予轩双双伫立在一座庭园前,仰望着平凡却无比净美的长空。“我想是因为有你,你是永远的春风。”
她赧然地一笑,低头将自己的小手放进他的大掌,与他十指交缠。
“我不在乎是为什么,我只在乎你,我的夫、我的爱。”换作以前,打死她也不可能说出这么恶心肉麻的话,但经过这些风风雨雨之后,她刚硬的心变柔软了,犀利冷冽的性子也萌生了浪漫的情怀。
陆昊激动的搂紧她。“你怎么也不想想,万一我的伤好不了了,万一我要一辈子坐在轮椅上,万一……”
“就因为路上有失策,所以人生才更美好呀。”这是一个日本作家的名句。这段日子,她就是靠着这两句话熬过最艰困的时刻。
“我何其有幸。”
“我何尝不是?”她踮起脚尖,献上一记香吻,“为何带我到这里来?”
“来看看我们的新住家。”陆昊领着她,从一道马可波罗门进入园内,迎面是四个造型可爱的小水池。“那天急忙赶回台湾,就是为带你到这儿来,没想到一场车祸,打乱了一切。”
“你打算今后长住英国?”谷予轩忧心的问。
“两头跑吧,台北的公司才开不久,总不能放着不管。”走过南侧的喷泉,他指着旁边两相对望的奇特雕像,要她特别留意右边那尊手臂倾斜的女神。
天,她长得跟她还真俾!
“这是我当初第一眼就决定买下这座古老庭园的主要原因。”
“送给我的?”如此厚重的礼物,她怎能接受?
“喜欢吗?‘他顺手摘下蛇形湖旁初绽的粉红玫瑰花苞,插在她耳畔。”我现在终于明白何谓闭月羞花了。“
“贫嘴。”穿过蔓草攀藤的崎岖回廊,来到屋子的宏伟正门,谷予轩立即被那股慑人的气势给震住。 “快进去看看。”
随着陆昊踩上大理石铺成的地板时,她约莫有十秒钟的屏气提神,深恐一不小心就亵渎了华屋内的雍容典雅。
“不要被它吓住,它只是一栋房子,你才是这里的主人。”他抓着她的手。快步拾级而上。
幽谧的走道,顶级的浮雕壁纸,缀以似锦的繁花盆栽,简直可以和童话故事里的皇宫相比拟。
“以后我们就要住在这里吗?”才两个人会不会太冷清,也太浪费了?
“除了我们,还有芳姨。杨珊珊大概偶尔也会来叨扰几天,你知道的,她是个麻烦大王,哪会那么轻易放过我们。”
“爸妈呢?”
“他们嫌伦敦太冷,决定搬回台湾住。”他打开其中一扇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