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儿曲-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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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力。
“这现下也避不得嫌了,我给你换上福伯的乾衣裳,这又是一件你要做工抵的活儿,记著了喔!”
夏拙儿拿著条乾布草率地将曲承胤的身子抹拭之后,便动手给他套上衣裳,摆布他的动作就像是摆布著一只巨大布娃娃。
她看看手上的长裤,踌躇了片刻。
“哎呀!你还是趴著好了!”说著,她就将他面朝下的推倒,粗鲁得就像她从来就不知道“体贴”是怎么一回事。
“咻——”
曲承胤感到臀部及双腿上被夜风不停地吹拂著,伴随著阵阵凉意的是他无穷尽的困窘。
“真难穿……”夏拙儿冒著汗,辛苦地工作。
在不得不将他翻过身才好把裤子全穿上前,她连忙闭上双眼。“你别乱动喔,我可不想又摸到你的……”脏东西!
曲承胤只知道,在今晚他已经将一生中最困窘的经历全度过了。
“呼——好了、好了,总算好了!”
她睁眼替他系好衣带、裤带,再将手臂伸过他的腋窝,扶著他颤巍巍地站起。“我扶你到屋子里去,你的身子上的大窟窿、长疤疮的,得给你糊点药泥扎起来,这又是一件该抵的活儿,你要记得喔!”
她时刻不忘提醒他所欠下的工债。
清晨,大公鸡一啼,福伯便醒了。
当他走到后院的水井边想打水梳洗,看见碎裂一地的水缸瓦片,却没看见缸里原先泡著的人时,著实吃了一大惊。
“人呢?!该不会姑娘嫌麻烦,终是忍不住下了毒手宰掉,然后趁夜拖去丢进山沟里了吧?”福伯心慌慌的不住嚷嚷著。
他连忙四下寻找著蛛丝马迹。
“福伯早。”
夏拙儿一手掩口打了个呵欠,一手持著脸盆、面巾也走到水井处。
“姑娘……那……那个曲小子呢?”福伯不晓得该先心疼五个钱,还是先讶异夏拙儿的心狠手辣。
“在堆杂物的那个空房里,应该还在睡吧?反正他除了睡,也还不能做些什么活儿。”
夏拙儿又打了个呵欠,因为她实在是还没睡够。
洗过脸,她可得先到鸡舍去检视母鸡今天下了几个蛋,也赶紧都捡拾起来,免得全教母鸡窝著孵了,那今天可就没蛋上饭桌。每天早晨该做的事还是得做,否则吃饭会成问题。
“姑娘,那这只缸怎么破了?”一只缸也得好几个钱哪!福伯瞪著破缸残片,胸口犯起一阵绞痛。
“喔,说来话长,福伯,您让我先洗把脸清醒、清醒,我再同您说。”夏拙儿将井桶掷进井水里。
第三章
过了秋、入了冬——
“曲小子,你今天瞧起来精神多了,再过两天,说不定就能跑能跳了哩!”
福伯替曲承胤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子抹上药泥,只是他纳闷著曲承胤的小伤口怎么愈来愈多?他猜测著曲承胤的脑子是不是也撞坏了?否则怎么会没事就爱在身上弄几个新伤口?
福伯从未怀疑到夏拙儿的头上去,所以也不清楚她对曲承胤的粗手粗脚所造成的伤害有多么惊人。
“不过,你这前胸后背上的窟窿、长疤疮,可就得再过阵子才能好得全了,看来俱是见骨的刀伤哪,该不会有仇家追著你屁股后头来吧?”福伯为时已晚的担心起买了曲承胤回来,或许会惹来后患。
“没人会来这儿寻仇,福伯,您别担心。”仇,他会去寻,不是别人来寻。曲承胤安抚著老人家。
他垂下眼睑,克制著情绪的波动。
“你的眼圈、唇色,还有指甲全都泛黑,瞎子也知道你是中了毒,还说没人寻仇?”福伯人老心不老,一脸心知肚明的精明样。
曲承胤只是不语地苦笑著。
肚子一刀、背部一刀是流著同一父亲的血的弟弟捅的;身子里的毒是养大自己的二娘下的,他现下还能笑,已是非常人的表现。
“你这大大小小的伤,该不会是滚下山崖得来的吧?然后在半死不活的时候,让路过的人贩子给带走?”福伯铁口直断。
曲承胤这就不得不佩服福伯了,只好含笑地对他微微点头。
福伯赏了曲承胤一个大大的白眼,“这不是毁家减族的深仇大恨,谁干得下手?还说没人寻仇?”
因为他阻挡了二娘望子成龙的愿望?因为他妨碍了弟弟主事当家的愿望?因为他阻扰了未婚妻嫁得心上人的愿望?
是呀,养大自己的二娘、血亲的弟弟、自幼订亲的未婚妻,为什么对他都有非置他于死地的深仇大恨?曲承胤想了很久、很久,仍然没法理解。
而福伯心里盘算的是:他是不是应该同意夏拙儿的想法,等曲承胤复元后将屋子里里外外该修的修、该补的补,该干的苦活全做完,就让他恢复自由身离去,省得还有后患?
但福伯左想右想,仍是贪小便宜的觉得不够划算……
“福伯,敢问您和另一位姑娘是……”
姑且抛去偿工为奴的身分,救命大恩不能不记挂,曲承胤向福伯探听著主子的身分,而且他对那位行事大剌剌的姑娘著实好奇得紧。
“姑娘是福伯家老爷临终时托付福伯照料的,夫人死得早,老爷又成天忙著自个儿的事情,早早就听媒人婆的话,将姑娘许了人家……”福伯眼神迷蒙,开始遥想起在夏家旧宅中的往事。
原来已经许了人了……
曲承胤不懂心中那股遗憾从何而来。
“但第一任姑爷福薄,还未将姑娘娶过门,就掉下马跌断颈子死了。”福伯娓娓道来。
第一任?这姑娘二嫁了?
曲承胤眯眼回想起他离开水缸那晚的情景,实在很难想像夏拙儿是个二嫁过的姑娘,她那时的表现像是个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
“原本姑娘是想守望门寡不再出嫁了,但姑娘长得美,所以那时在老家时,踏坏门槛求亲的大有人在。老爷看了门合衬的亲事,又将姑娘许了第二位姑爷,可惜第二位姑爷也没比较长命,和第三位姑爷差不多,谈好亲事没多久就掉到湖里淹死了。”福伯为了夏拙儿的遭遇不住地叹息,俏伶伶的一个姑娘,人美命不美啊!
第三位姑爷?
夏拙儿的命当真这般硬得吓人?
都快落雪了的天候,曲承胤仍是不自主地冒出冷汗。
但他随即摇摇头,暗嘲自己的可笑,夏拙儿的命硬不硬与他何干?他在紧张个什么劲?
福伯未停口地说:“老爷仍是不肯让姑娘守望门寡,所以硬是将她又许给第三位姑爷,可是,不知怎么搞的,和三姑爷聘来的媒婆谈妥亲事的当头,听说三姑爷在街上让个地痞给拿刀砍死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曲承胤忽地一阵头昏。
“邻里就开始传言姑娘命硬克夫,再来就没人肯上门求亲了,而三姑爷家人怕惹了晦气,大力言明不要我们姑娘守三姑爷的望门寡,只当一刀两断、没有提亲这回事。”
福伯歇了口气,才再继续说——
“老爷那时候染了大夫怎么医都医不好的怪病,临终前交代福伯收拾细软带小姐离开老家,找个人烟不密的乡下地方住下,免得老爷仙去后留下小姐一个人在邻里间,还要受人指点和欺凌……”
曲承胤听了福伯的一番话,不由得也觉得夏拙儿的确是个命硬克夫的女人。只是胸口一阵紧缩,顿时觉得呼吸不大顺畅。
“福伯想起这事儿心头就有气!”
像是要印证他真的气极了似的,福伯总是半眯的眼登时睁得圆滚滚的,“明明是三位姑爷福浅命薄,上天注定他们合该早早横死,这又关咱们家姑娘什么事了?克夫?哼,我呸!”
这会儿曲承胤又不得不同意福伯的话了。而且他方才莫名揪紧的心不知不觉竟也跟著放松了。
“咦?”
福伯忽然想到了些什么,紧瞅著曲承胤的脸瞧,接著拿起一块沾湿了的布巾细细地往他脸上抹拭。
“福伯?”曲承胤疑惑。
“曲小子呀!没想到你长得倒还挺人模人样的……”福伯点点头,一脸满意的神情。
曲承胤不解。
福伯继而又对他握握肩胛、摸摸腰骨、掐掐腿踝……福伯严谨的神态就像是在挑选焚香进供给老天爷的上等猪头肉一般。
“呵……”曲承胤怕痒,忍不住轻笑出声。
“现下筋骨是受了损、也瘦弱了些,不过骨架挺好的。”福伯又露出满意的笑容,“曲小子,你是习过武的是吧?”
“是。”曲承胤回答。
“曲小子,在还未垂死落入人贩子手里前,你有没有几分挣钱的本事?”福伯的观念是:男人的长相是一回事,会不会挣钱才算得上是本事。
“有。”在某些城里的钱庄,曲承胤甚至凭本人到庄签字,便能提领一笔不小的现银。
“家里还有没有什么人啊?订亲了吗?娶媳妇儿了没?”福伯的眼可疑地眯了起来,笑容更是诡异。
“家里……不算有什么人了,没有订亲,也未曾娶媳妇儿!”会杀害自己亲人的亲人,还算什么亲人?会谋害未婚夫的未婚妻,谁都宁愿当初不曾订过亲吧?曲承胤如是认为。
福伯听见他的回答之后,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仍是朝著曲承胤不停地咧嘴笑,“咱们家姑娘是个美人吧?”
“呃?”曲承胤不了解福伯为何突然转了话锋?
“是吧?”福伯追问。
“是。”不可否认,他的确认为夏拙儿是个美人胚子。
“嘿嘿嘿……”
福伯露齿而笑,缺了一颗门牙的笑脸看起来有些吓人。
曲承胤后颈的寒毛竖了起来,他默默等待著福伯的下文。
“叩叩!”
夏拙儿拍门进入房内,就见福伯和曲承胤两人一坐一卧地赖在床上,而福伯露出很诡异的笑容。
“我把一些福伯的旧冬衣放大了些尺寸、裤管接上一截布料加长,破绽处也全缝上了补丁,你穿上试试吧,我认为你应该是合穿的。”夏拙儿对著曲承胤说道。
她另外提了一只火盆进来,使得屋内顿时暖和了不少。
“曲小子……姑娘……嘿嘿嘿……”福伯看看曲承胤,再望望夏拙儿,继续笑得诡异极了。
“福伯?”
不解其意地,夏拙儿也同曲承胤一般,竖起了颈后的根根寒毛……
过了冬、入了春——
“曲小子,姑娘到邻家去帮忙,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你赶紧上邻家去瞧瞧是怎么了。”福伯叮嘱著曲承胤。
他遥望著远方山头不停飘动的云雾,担心著就要变天。
“邻家?”
曲承胤放下手里正在搓卷的麻绳,将眼光四处望去,一片森苍翠绿高低起伏,他没看见任何一片不属于他们居住的屋瓦。
日渐恢复体力,使得他可以下床走动、可以听从福伯的指示做些轻松的收拾工作,而随著筋骨的舒展,他的精神也日益好转。
福伯举起手臂直指远处某个山头,引著曲承胤望去。
“若,你就顺著这土坡路直直走,翻过两个陡坡,再往上走一会儿路,就会看到张嬷嬷家的屋顶啦!”
位于山区里的乡下地方,通常是隔了几个山头才会有一、两户人家。
“你毒没排尽、伤没好全,是还手软脚弱的,但去看看有没有啥轻劲的活帮帮也好。就要变天了,快帮著姑娘把张嬷嬷家里的活儿忙完,也好让姑娘早点回来,免得姑娘淋了雨教福伯心疼。”
福伯弯腰拾起脚边装野菜的竹篮子。
“我这就去灶房起炊,等你们回来就有饭吃啦!”
猪是一种世上最喜欢大惊小怪的牲畜,只要有人稍微碰了它一下,它就会不停地大肆喧闹。
现在,张嬷嬷家的这头大母猪发觉有人将一个活结套在它的鼻子上,试图要以麻绳捆住它时,立刻发出响彻云霄的尖叫。它毫不费力就将叫声扬至最高点,而且可以持续不用换气。
“我们又不是要宰了它,它这么叫,真是吓死人了。”
虽是说没有行凶的打算,但在这持续的尖锐猪叫声中,夏拙儿却开始有了挥刀的意图,她想瞪那只不知死活的母猪一眼,却又有点怕怕的。
“它耳朵上那个撞裂了的伤口子,不拿烧红的刀子烙一烙,日子一久,怕不要烂掉整个猪头?它现下可是怀了一肚子小猪仔的宝贝哪!有了个什么万一,今年我就甭想吃饱喝足的过日子啦!”张嬷嬷将一把刚放在烛火上烤红的木柄镰刀递给夏拙儿。“我去扯紧它鼻子上的麻绳,你对准伤口子就烙下去!”
“啊?”
夏拙儿还来不及反应,便瞧见七十几岁的张嬷嬷跳到大母猪后头,使尽吃奶的气力紧扯住麻绳。
“快呀!”张嬷嬷大喊。
夏拙儿没工夫发愣,便将握著热镰刀的手往前伸去,烙著了大母猪的伤口子,也引来了大母猪暴毙一样的惨叫。
张嬷嬷双手一张,让绳索自掌心里滑了出去,那大母猪一发现自已不再受制,立刻就安静下来,甩甩头、跺跺脚,便若无其事地走向猪舍一角的稻草堆,好像根本不承认方才那毁天减地的尖叫声是由它口中发出的。
夏拙儿只觉得自己好像死过了一回那么累,她转头面对张嬷嬷那两只带著满意神采的眼睛,觉得很漂亮,而这种漂亮是只有在乡下人脸上才看得到的。
张嬷嬷的皮肤有著深刻鲜明的条纹,眸子明亮纯净,眼角时时散发著诚挚又愉快的光芒。
“晚点趁它吃饭时,我再去给它抹点香灰……”张嬷嬷对著夏拙儿咧嘴笑笑,走过她身边时,表示嘉许地轻拍她的肩头。
“不抹药泥,抹香灰?”夏拙儿举袖抹抹额角的汗。
“香灰可比什么药泥都有用。”张嬷嬷率先推开栏门走出猪舍。
一年多以前,当夏拙儿头一次见到张嬷嬷毫不费力地牵著牛鼻子走路的时候,她还以为张嬷嬷只有四、五十岁,可是当时她都七十了。
其实,那是因为夏拙儿初到乡下,有眼不识泰山,在农村中,六、七十岁而仍旧像张嬷嬷这么硬朗的庄稼人比比皆是。
“再来的活儿可真得费点劲了。”张嬷嬷待夏拙儿也走出猪舍后,系紧栏门上充当门锁的绳结。
“啊?再来?还……还有活儿?”夏拙儿知道现在的自己眼珠子一定瞪得比嘴巴还大。
“年轻人白天多费点气力,晚上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