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儿曲-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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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拙儿曲
作者:古离
男主角:曲承胤
女主角:夏拙儿
内容简介:
被下毒、被刺杀、被推下悬崖,被人口贩子贩到市集叫卖
这款命运已经够悲苦,偏偏又遇上毫无同情心的恶妇
用麻绳拖著病奴,再把他泡在水缸里疗伤解毒
拿个漏斗就塞进他的嘴里,大勺大勺地灌他药物
不反省自己的动作太粗鲁,反而怪他说话气短吞吐
时时刻刻不忘提醒他做工抵债,简直比死还痛苦
唉!遇上这个蛇蝎美妇,莫非是英雄末路?
唉!廉价买回来的奴口不死不活,瘦得像具骷髅头
头顶生疮、脚底流脓,浑身上下无处不是溃烂的伤口
偏偏要活也不活得乾脆,要死也不一次死透
害她三更半夜还得抱一个又病又臭的男人去解手
呜……她不是得投环上吊以示清白,就是得嫁给这个癞痢头
反正她命硬克夫,许了三个夫婿却连一回嫁衣也没穿过
而他一日殉三命,说不定就是她等待的“罪魁祸首”……
正文
楔子
“福伯,您的年岁实在是大了,咱们该有头驴子来下田替您拉犁、出门替您拉车。”
“是啊,姑娘。”
“福伯,这几年来就咱们两张嘴,虽然饿不死,却也没能天天吃撑著。”
“是啊,姑娘。”
“福伯,这山头就要入寒落雪了。”
“是啊,姑娘。”
“福伯,咱们今年过冬的屯粮办得好像还不够,是吧?”
“是啊,姑娘。”
“福伯——”
“啥事啊?姑娘。”
“您今儿个不是说到市集去买头毛驴的吗?”
“是啊,姑娘。”
“那福伯您怎么没舒舒服服的骑毛驴回来,反倒是扛了具脏兮兮的尸首回来呢?”
“不、不、不,这人还没断气呢,姑娘。”
“福伯,瞧他瘫在地上像坨泥似的,只怕也没剩半口气了吧?”
“是只剩半口气了,姑娘。”
“福伯,那还不快拎了丢到山沟里去,省得等会儿脱了气时撒了一地的屎尿。”
“姑娘,这可是五个钱买的,就这么扔了,怎么成?”
“福伯,这种眨个眼就要断气的人,还值五个钱?您也还花钱买?”
“姑娘让福伯上市集去买头驴,这驴栏栅里绑了几个奴口同毛驴一块卖。”
“福伯——”
“姑娘别打福伯的岔,听福伯把话说完。这毛驴一头得十五个银,手脚健全的奴口只要十个银,福伯想想,奴口也是能下田拉犁、出门拉车,不买驴改买个奴口能省五个银,但福伯瞧这有了点毛病的奴口被扔在驴粪堆里没人要,就和奴贩子问价,奴贩子见福伯老实要诓福伯,要价十钱,福伯喊了老半天的价才砍成五钱……若,这张是这奴口捺了手印的卖身契。”
“福伯,这奴口……已经不只是有点毛病而已吧?况且一定是那奴贩子趁这人病了,抓他的手来捺印的——”
“姑娘啊,塞点治猪瘟的草药试试,说不定就活过来了,这样一来,咱们可省了不少银哪!捺了印就是捺了印,卖身契就是卖身契,这家伙这辈子为奴是赖不掉啦!”
“福伯,贪便宜也不是这么个贪法,这奴口看样子说断气就会断气,五个钱就当是丢掉了吧,您还是快把他扔到沟里去。”
“姑娘,五个钱也是钱,福伯去土坡那儿割点治猪瘟的药草,劳姑娘打点井水给这奴口冲冲泥臭。”
“福伯!您别急著走啊,要走也把这奴口拎走呀!福伯——”
第一章
夏拙儿以袖掩鼻,嫌恶地看著她脚边趴著的奴口。
那奴口身上汤汤水水的脓汁引来了成群的虫蝇,惹得她又是一阵唠叨。
“头顶生疮、脚底流脓,浑身上下无处不是臭疡烂痂,看来给你吞大罗仙丹也活不过两个时辰,我还是趁福伯不在,快把你拖去扔了吧!”
她原本想以足尖踢踢奄奄一息的病奴,看看他是不是还有神智,但又怕弄脏自己的鞋,所以只得作罢。
夏拙儿无奈地左右张望之后,总算在院子角落的晒衣架上,找到了一条披挂衣物的长麻绳。
“又病又臭的,脏死了,可别有什么莫名其妙的瘟病才好……”她叨叨念念、小心翼翼的将绳结套在病奴的一双赤脚上。
“哎呀!”
轻叫了一声,夏拙儿低头看著沾在自己手指头上黏黏稠稠的汁液,颜色有白、有黄、有红、还有黑。“糟,我真是不小心,竟还是去摸著了,明天手指头不晓得会不会烂掉?”
她差点就禁不住冲动,要将手指往身上的衣裙揩去,幸好她及时地阻止了自己,也保持了她衣裙的洁净。
“可恶!”她很不端庄地暗啐了一声。
“咚!”
黑漆漆的一头乱发下,病奴的后脑勺因夏拙儿的拉绳拖行,撞上了院里老树凸出地面的盘根。
“咚!”
刚遭撞击的头颅滑过石板地因年久失修而塌陷的凹处。
“咚!”
院落的门槛再响起一记碰撞声。
“唔……”
肿胀的眼皮让被拖行的人看不清楚一切,他发出一声呻吟之后,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身躯不再继续移动。
激烈的撞击让他分辨不出躯体上的感觉是痛还是麻?
雾茫茫的光影不停地在他头顶上发亮、旋转,他想呕吐,空乏已久的胃袋却不肯应允他的要求。
握著麻绳,停下拖行的动作,夏拙儿疑惑地瞟了刚被自已拖行的人一眼,“喂,刚刚是你出的声吗?”
昏昏眩眩、隐隐约约,仰躺在地的人觉得听到人语声,好似是从天外传来的那般遥远。
“不说话,那我可当自己方才听错了喔……”夏拙儿故意规避现实状况,嘟嘟嚷嚷地说著。
“咚!”
人体因拖行而撞击门槛阶梯的声音又响起。
“停……停……”地面上传出虚弱且断续的喑哑男声。
翻搅不休的五脏六俯仍是教他呕出了一股腐败的酸气。
“哎呀,你做啥出声啦,老老实实的断气不就好了?”夏拙儿懊恼地停下脚步跺脚,大有将出声的人一脚踩死的恶念。
她非常不满意自己真的听见了病奴开口说话的声音,那表示她暂时没办法甩掉他这个麻烦了。
“你……你……”
辨别出对他说话的声音是由女子口中发出,他想谴责那个恶妇,但简单的几个字却像是焚烧过喉咙后才硬挤出的。
他嘴中的味道像是塞了一只死老鼠。
“喂!你到底要不要断气?”夏拙儿语气中满是不耐。
她并不想、也不敢杀生,所以当然不会动手去结束他人性命,但她也不是宁可亏待自己而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所以私心底还是希望她脚旁的病奴能早点自个儿没气。
“你!”混沌的眼眶难得地涌现出生气。
“唉!好啦!好啦!我就当你是回光返照,给你个机会,就再等你一刻钟;一刻钟后你若没断气,我就把你拖回屋子里给你药吃,我这样对你算是够仁慈了吧?”夏拙儿撇撇嘴,没好气的说。
她终于不得不遗憾地承认,在她眼前躺卧在地的是个“人”,还不是具“尸体”。
眯著眼朝天望了一望,她明白时节虽已进入秋末了,但秋老虎凶猛得像是要吞噬人,日头仍是大得晒人。
她再朝地上的人咕咕哝哝:“我进屋里去躲躲日头、喝碗水,一刻钟之后再来问你断气没。”
话一落下,夏拙儿便转身快步往屋内走去。
多年来视自幼失估的他为己出的姨娘,终究为了她的亲生骨血而对他的饮食下毒;友爱恭顺的异母兄弟为了父亲遗留的庞大家产,向毒发散功的他挥刀相向;竹马青梅的未婚妻子为了顺利嫁予弟弟而将他推落悬崖……
日光的照射,炙得他一双眼愈见花茫。
温热的液体自身躯周遭涔涔地流下,仰卧在地的人分不清那是血还是汗,他以残存的神智思忖著:乾脆就这么舍了这条烂命吧!
忽地,一抹阴影覆在他的头脸上方。
“喂!你断气了没?”夏拙儿没好气地问。
她眯著眼,打量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人。那人好像眨个眼便要枯萎了,嘴唇乾裂、流著血水,却仍顽强地坚持不肯离开人间。
一刻钟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吗?地上那就快被晒枯了的病奴奋力想张口发出声音,却是徒劳。
“咦?没吭声,看来是差不多了。”夏拙儿差点就要开心地拍起双掌来了。
她甚至已在心中默默地决定,为了嘉许这尸首生前那股旺盛的求生意志,她要特别替他找个看起来漂亮点的山沟,将他丢下去。
“没……”他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气愤,使他鼓足气发出了声音。
如果可以,他一定要跳起来掐死这个毫无同情心的恶妇;只可惜天不从人愿……
“喝!”夏拙儿吓了一跳,“你……你还真是烦人哪!”她很难克制自己不发出怨言,直觉今天是她的大晦日……
他的头又开始昏了,眼也开始花了,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又冲向他的脑门,发出声音的能力又再度离他远去。
“好,再给你个机会,你答不出来我就当你死了喔!”夏拙儿继续刁难著,“你姓什名哈?老家在哪儿?家里总共种了几棵树?你今年多少岁数啦?娶亲了没?大小妻妾有没有超过十个呢?几个孩儿呀?男孩儿多还是女孩儿多?”
“滚开!”
回光返照似的,一股愤怒涌上他的心头。
要救便救、要扔即扔,反覆反覆他也厌烦了!
“哇!好大的火气!”夏拙儿拍拍额头,叹起气来,“哎呀!看来是真的死不了了,好可惜,真的好可惜喔……”
她实在是好生失望啊!
福伯抓著把药草、佝偻著身子,蹒跚地走进屋子。
“姑娘,那奴口呢?别真拖到山沟边去扔了吧?”一想到五个钱就这么扔了,他心里幽幽地疼了起来。
一路上他就直挂著心,临出门前没要夏拙儿立下字据答应不扔了那奴口,他简直是后悔极了,直怪著自己的粗心大意!
“没,正泡在后院的水缸里。”夏拙儿没好气地回答。
她闭上嘴之后,咬了咬下唇,阻止自己出声对老人家说出不中听的话。
她想:再怎么说,福伯的精打细算还不就是为了让两人的日子过得舒服些?她若是出言惹得他老人家不开心,那就太不是了……
不过,让她拉著麻绳拖著病奴,由前院到后院这么走上一回,还真是喘得她上气不接下气、冒了一身大汗。
别看他全身上下只剩一副骨架子;事实上重得吓人,扛在肩上丢进水缸,更是让她喘了老半天。
“泡水缸里?姑娘该不会是想淹死他吧?”福伯握著药草就想往后院跑,赶紧去瞧个究竟。
他担心这姑娘性子直,该不会连脑筋也直了吧?
“福伯,您别跑,当心摔著了,我可没气力再把您扛回房里。”夏拙儿见福伯停下脚步,才接著解释,“我先将那奴口扔进缸,然后再提咱们院侧涌出来的泉水注进缸里去,泡他个两天,那奴口身上的烂胀就会止住,这其间塞他点药草、米粥吃吃,他或许就会精神点了。”
当初在匆促之下,向个老樵夫买下这山间的破落宅子,著实让福伯和夏拙儿后悔得三天睡不著觉。
直到在院侧的石缝中发现了一股略带硫磺味的泉水,觉得那是个意外的好处,才稍稍宽慰了他们的心。只要贪著了点小便宜,他们就觉得划算了——虽然自从他们住下后,从没受过什么需要泉水疗养的大伤……
“还是姑娘聪明!还是姑娘聪明!”
福伯开心地咧嘴笑著,皱皱的老脸红通通地。“是了,咱们院侧天然涌出的泉水水量是小,但水色米白,像乳汁似的,拿来泡伤口是再好不过的了。”
“会死的救不活,会活的死不了,就看他的造化吧!”夏拙儿不抱任何希望地说著。
她接过福伯手上的药草,摆摆手,“福伯,您今儿个跑东跑西的,也累了吧?快去歇歇去。”
面对福伯时,夏拙儿便是标准的嘴坏心软。
“你听好了,福伯和我可不想养你一辈子,更不求你真能替我们做多少事,但欠了一件是一件,你以工抵全了,我就把卖身契还你,放你自由。”
夏拙儿将剁得烂碎的药草搀和了点米汤,拿个漏斗塞进泡在缸里男人的嘴里,一勺一勺地灌药糜进去。
她不是不耐烦,但动作却也不是顶温柔。
“第一件,福伯花了五个钱把你买回来,所以等你身子好全了,就得爬上屋顶去替我们补瓦,一片都少不得喔!”
她不管被灌药糜的人吞咽得顺不顺利,迳自一古脑地一勺一勺将药糜舀进漏斗里,觉得流量慢了,便拿木匙轻敲斗缘。
当真因此噎死了,那就算是他的命数尽了吧!她如是想。
“第二件,福伯那么大老远把你扛回来,所以你得把蛀了的横梁钉牢、补强,顺便抹点防虫的樟木油上去。”她又想到一件她觉得顶重要的粗活,所以马上列为第二要紧的工作交代病奴。
她胆子小不太敢爬高,也担心跌下来会摔断颈子,而福伯手脚不俐落且年纪也大了,更是禁不得摔,那些攀高爬低的危险举动,理所当然是要留给正泡在缸里养伤的仁兄罗!
还有在吞咽吗?还有气吗?她端详著缸里的人。
“第三件,福伯年纪一把了还替你到山里去找药草,所以你得把坍了的后墙重新砌好。”
重砌倾塌的土墙原本是福伯说他得空时要做的活儿,现在既然买了奴,她当然是改要奴去做了。
缸里男子的头无力地歪斜一边,她扶正他。
“第四件,我冒著汗把臭兮兮的你从前院扛到后院放进缸里,所以你得将我们屋里歪脚缺板的桌椅修全。”
敲敲打打的工作,福伯和她都不在行,她想,这奴虽正病著,但说不定刚好有一双巧手呢!
这时,她倒真开始希望病奴不再是病奴,而是个身手健壮好使唤的工奴。倘若真的命短要死,最好等粗活儿都做完再死……
“第五件,我一桶又一桶的提泉水倒进缸来泡你,所以你得把我们那一小片田的土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