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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部分

[精校]大江东去-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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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杨巡这人送货又最及时,风雨无阻,下刀子也不耽误。只要被杨巡沾上的客户,都被杨巡伺候得舒舒服服,没想再改换门庭。

很快又到年底,杨巡隐隐已成当地电线大户。他不仅零售,他还批发。不仅那些老乡们问他批发,本地人也问他批发。不仅本市老乡问他拿货,邻市老乡也听闻风声问他要货。他不得不一次一次地跑回家,运电线北上。随着他资金滚雪球般地增加,到年底时,他可以腰缠十万贯,硬卧回老家。过完年回东北,发去整整两车电线,那已经用的全是他自己的钱了。

人们都喊他“杨小倒爷”,杨巡都是挺得意地答应。他弟弟杨速,人称“杨二倒爷”。

从小杨馒头,到杨小倒爷,杨巡用了短短一年半的时间。那速度,跟夏天发面似的快。

宋运辉以一个技术人员的精细,勾勒小雷家村办企业的管理架构。他先是用一张图表,画出从上到下的结构分布,在连线上非常简单扼要地指出相互间的制约关系、监督关系、人事关系、以及最要紧的资金往来关系和分配核算关系。

宋运辉不是个自说自话的理想主义者,除了将框架图拿去与丈人程厂长讨论,获得富有大工厂管理经验的丈人的指点之外,他还得顾及小雷家的现状,让小雷家的执行者能够认可这一管理框架。他将管理框架图整理出来,整成三页信纸,一页是图,两页是文字说明。虽然明知雷东宝可能不耐烦看那么复杂的框架,可他还是寄给雷东宝,不可能越过雷东宝直接寄给雷士根,不过在信上注明这是应雷士根的要求而做,要雷东宝拿去与雷士根商量。

因老书记的自杀,和小雷家村民的无理而有点消沉的雷东宝,接到宋运辉这封倾注心血的来信,又看到雷士根一直与他风雨同舟,一颗心终于温暖起来,脸上恢复昂扬斗志。一个好汉三个帮,人怎能没有朋友。

出乎宋运辉的意料,雷东宝拿到信,没立刻找雷士根,而是自个儿细细研究了一天一夜。这封信,正是他眼下急需的,是急需的,再硬的骨头雷东宝也啃。经历他信赖、甚至尊重的老书记的贪污事件后,他心中“用人不疑”的信条发生动摇。他考虑到,是不是该限制士根、红伟他们手中的权,免得他们哪天也落个上吊结局。但他只去过部队,参观过蛇口,看过大城市风光,即使是见过大工厂隆隆作响的机器,可他没见识过工厂的管理。他只是知道,如果继续沿用过去县管乡、乡管村那样的机关管理方式,以后老书记贪污自杀之类的事还会发生。他正需要宋运辉这样的来信。他以为这就是金州这样万人大厂的管理方式了,他想这样很好,金州不是据说一个总厂下面三个分厂吗?他是一个村下面好几个分厂,差不多的结构,套用金州那一套刚刚好。他不知道,这其实是宋运辉捧着书本学习国外企业管理体系后,动脑筋想办法,与金州现有管理体系的结合。宋运辉给的架构,比金州现有的管理体系,不知先进几倍。

雷东宝自己研究清楚,心中对有些可行有些不可行做了大致判断,才拿着信找雷士根商议。雷士根与红伟一起看了,也是考虑一天。雷士根想把三个人的想法记录下来,写信与宋运辉讨论,雷东宝说要那么费劲干什么,他们几个又不是像宋运辉一样被工厂捆死的,他们花三天时间找上去直接谈不就得了。

程开颜下班时间与宋运辉相同,但宋运辉上班一向早到晚走,一般都是程开颜先到家。程开颜骑车回家,正想跳下车,耳边传来霹雳般一声招呼,惊得她双手一软,连车带人一起歪斜,幸好来人伸出六只手扶住,她才脱厄。一看,才知是宋运辉的姐夫雷东宝,她认识这个人,印象太深刻了,挺大男子主义,却对宋运辉很好。共见过两次,一次是春节前夕去宋家那趟,一次是她结婚,这个姐夫开了一部拖拉机,拉来一只电冰箱送礼。其他两个都是衣冠簇新,出门作客的样子,不过甚有派头,衣服料子好,样式也新。程开颜忙将人往家里让,端茶倒水。

雷东宝进门转来转去看看,道:“分出来过了?挺好,够住。怎么一个房间还全空着?”

程开颜忙道:“我们结婚花钱挺多,我问我爸妈借了一些,爸妈说不用还了,小辉一定要还。小辉虽然是科长,工资级别算高了,可是他工作时间短,工龄工资少。嘻嘻,我更少。我们每个月工资拿来只够还债呢。”

雷士根边上看着,心说那么老成的宋运辉找的老婆跟洋娃娃一样嫩。不过态度真好,听说还是总厂副厂长的女儿,她爸相当于地级市局长级别,可一点不傲气,说起还债还笑嘻嘻的像开玩笑。

雷东宝一点不客气,道:“叫小辉快点回来。晚上给我们吃什么?不能说还债就亏待我们。”

程开颜听了忍俊不禁:“怎么会亏待大哥呢?小辉这家伙最不肯亏待自己的胃呢。大哥送我们的冰箱真好,省得我们每天一早起床去买菜。我看看有什么。”

“你整岀来,让小辉煮,他煮得好吃。”雷东宝也到冰箱前面看,果然见小小冷冻室里都是东西。看来小两口过日子真不会亏待自己。

程开颜高兴地道:“太好了,大哥,这可是你说的哦。等会儿小辉回来你来命令他,他可懒了,每次总找理由要我做菜,可他明明做得比我好呢。”

“男人嘛,哪有天天在家做菜的,平时客人来才露一手就行。小辉要看书做事,你说你们厂哪个大学生有小辉能耐?”

程开颜道:“是呀,人家做到车间主任,都起码四十岁了,小辉才二十四岁就做我们总厂最厉害新车间的车间主任,部里都知道他名声呢。大哥,你也能耐啊,才那么年轻就做村书记,我以前还以为村书记都是老得比我爸还老的人,腰都直不起来,手里拿根烟枪,说话老是咳嗽,头上还裹一条白毛巾,跟农业学大寨的陈永贵似的呢。”

她这话出来,屋里坐的三个男人都笑,雷东宝没觉得什么,雷士根却想,这媳妇还能不让宋运辉给吃得死死的?就像他家一样,他媳妇啥都听他。

宋运辉推门进来,见到雷东宝很是惊讶了一下,但立刻知道他们来做什么。与士根、红伟寒暄一下,就打开厨房排风扇,应雷东宝的要求下厨做菜。程开颜一向喜欢黏着丈夫,又腼腆于招呼客人,索性钻在厨房给宋运辉当下手。他们用的是市面上还挺罕见的煤气,火焰呼呼地窜,所以做菜很快,再加宋运辉又是快手,两个灶眼儿一起用,一会儿工夫,方桌上已经摆满菜肴。士根过来厨房道声乏,红伟笑嘻嘻来问一句有没有外国菜,宋运辉索性把原本准备做清炒土豆丝的原料做了色拉。可大伙儿最终并不待见这个陌生的外国菜,每人只吃几筷,唯有雷东宝觉得好,都吃了。雷东宝还鼓吹他可能就是喜欢吃外国菜。

程开颜贴着宋运辉坐,她本来以为应该像爸爸家来客人一样,去小店拎几瓶啤酒来招待,没想到大家说不喝,说不能耽误说正事儿。她又以为这可能是客气,钻进厨房小声征求宋运辉的意见,没想到宋运辉也说不用去买,她才作罢。只是宋运辉做的菜,那些男人们吃得高兴,她这个喜欢清淡的并不太喜欢,她本来喜欢的土豆丝又成了看上去有点脏的色拉,她只好随便吃点。饭后,自然是宋运辉招待客人,她不得不洗碗了,本来,洗碗倒是宋运辉的活儿。

搬走饭碗,四个男人围着饭桌讨论问题。宋运辉摊岀一张绘图纸铺桌上,将雷东宝带来的那封信也铺开,四个人逐项讨论,先定岀以雷东宝为总经理,主管常务,雷士根为专管财务的副总经理,下面几个村办企业这样的大框架。这些,都没有异议。

但是后面的隶属关系,分配关系,人事关系等具体互动,就复杂起来。几乎是红伟士根两个作为下面具体企业代表,与雷东宝扯皮利益配置。士根虽然被安排到副总位置上,可他还没适应这身份,说到具体问题,自然而然就站到与红伟一样的立场上。反而是宋运辉置身事外,成了调解员,从他们三个的争执中看出问题所在,调整关系分配。

农村人嗓门大,尤其雷东宝嗓门更大,如今正是初夏,宋运辉的家挡着纱窗,却开着窗,说话声音传到外面,整幢楼的人都以为这家在吵架。家属楼里彼此比较关心,早有人敲门前来问询,都是程开颜出去开门应付。

宋运辉虽然是框架指定者,而且学习了国外先进管理经验,但是他无法成为对立双方的仲裁者。小雷家三个人争执中说出来的具体情况,宋运辉闻所未闻,或者说,想都没想到过。比如说正品当作次品卖,怎么监管。比如说厂长收黑钱,开岀最低价卖那些产品,该怎么监管。最要紧的是,有个什么制度来约束或鼓励厂长们不做出那样的贪污举动,等等。这些情况,对于金州而言,简直不成其为问题,金州都是国家规定的统一的进货渠道和价格,统一的岀货渠道和价格,分厂不管销售,销售都是交给总厂运销处,而运销处交给部里的流通单位,运销处的工作似乎只是安排运输车子,哪儿听说会有那么多利益猫腻。宋运辉眼界大开。

这场讨论,谁都不是权威,都是需要从讨论争执中获得解决方案。宋运辉眼看天晚,将程开颜送去她父母家,他觉得夏天里一个房间挤进四个男人,唯一一个女人很不方便。红伟与士根都很表诧异,工厂生活区范围,还送个什么,都取笑宋运辉新婚夫妻太恩爱。雷东宝倒是认可,说老公对老婆好,天经地义。

程开颜不在,四个人讨论到很晚,累了,夏天反正也没什么,四个男人都席地而睡,从卧室睡到客厅,横七竖八。第二天宋运辉去买些菜,又去车间请了一天假,回来继续讨论。宋运辉兴致十足,觉得雷东宝他们嘴里说出来的东西,比书上看到的实例鲜活生猛好多。反而是雷东宝总埋怨宋运辉提出的条框太麻烦,还是士根支持宋运辉,两人都学过会计,士根还管着财务,自然清楚有些条框是非有不可。有时候,却是士根红伟一起支持雷东宝,因为小雷家实际局限,比如可以用得上手的人才匮乏,比如需要文字记录的工作村人能否胜任等。四个人犹如上演春秋战国,时分时合,这边联手那边打架,但都是真诚讨论,绝无藏私。

一天一夜下来,大致方针决定,雷东宝与士根红伟三个连夜坐火车回去了,他们工作很忙,最好是须臾都不离工作岗位。宋运辉借了一辆自行车送走他们,回来一手拖着另一辆自行车,一个人骑在黑暗的马路上,心里很是回味这一天一夜。他又开始很不安分地羡慕起小雷家激情四射的创业进程。相比之下,如今的金州总厂引进设备已经安装投产,生活与工作又沦为一潭死水,没有丝毫激情。

可是,他明知这样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却又无能为力,金州总厂受政策限制,他这样一个年轻人被破格提升,破格重用,已是非常不易,他应该不能再有非分妄想。他已经非常幸运,能正好撞到设备引进这样的大好机会,正好趁机利用他年轻人特有的英语技能和对新知识强劲的吸收力,他才能突破头顶无数资深技术人员的阻挡,在新设备安装运行中脱颖而出,奠定地位。人人都以为他应该志得意满,可他依然向往不停奔跑。

雷东宝才回去小雷家,报平安的电话里很激动人心地说,本地猪肉价格放开了,现在市场上猪肉价格比原来的高,正好猪场新的一批肉猪要岀栏,这下可以卖个好价钱了。这财,发的是横财。雷东宝怀疑说,是不是老徐鼓励他养猪时候,已经看到有那么一天。

宋运辉一边替雷东宝高兴,高兴他们总能抓住国家政策的先机,赶在改革浪潮的前头。一边替自己心烦,为什么改革春风依然不渡玉门关。

可很快,宋运辉就无法再无聊地烦恼自己的雄心壮志不得酬。金州从西德引进设备投产后,产量增加,质量上升,可能耗增加,再加设备折旧,成本也增加。一年下来,金州的利润不升反降,到年中一车间大修期间,竟然出现亏本。很快,部里刮起一股引进设备反思风,矛头直指金州等重点企业,部里有一种声音责问,设备改造,是不是等于盲目引进。

水书记被叫去北京开会,被批得焦头烂额地回来。但好歹他看出,这股风的刮起,有被他挤出金州的费厂长的功劳。水书记心中有数,但无法叫屈,谁让金州引进设备后,利润节节下降。他没有底气反驳,他关于质量方面提高的发言,被上司批驳。他一向性格刚毅,不肯承认由他决策设备引进决定有误,会议上被群起围攻,他没法发言,他就索性脸色铁青,闭嘴不说,一直坚持到会议结束。上司问他有什么打算,他强硬地说回去拿出方案。他就是不检讨当初决策中可能有的轻率拍脑子赶风潮思想,以给批评他的上司下台阶,一是怕被作为会议纪要记录在案,以后被人拿来当批判他的证据,他经历的运动太多,早已知道做事不能留下尾巴;二是他不服气,他就是不信引进什么有啥不妥。

回到金州,水书记召集相关人员开会,研究讨论如何压缩成本,增产创收。宋运辉也在被召集之列,如今他能坐在会议桌的末尾,而虞山卿则是坐在外围,作为厂办一员,做会议记录。会议场上气氛跟着水书记的脸而沉闷,可宋运辉却唯恐天下不乱,终于又看到用武之地。

一分厂厂长作为车间主任,虽然列席,可基本没有发言的机会,水书记也知道一分厂厂长只是挂个名,其实全是宋运辉在管。众人讨论的议题自然是如何压缩引进设备的成本,水书记也直接指着总厂财务给出的成本分解图问宋运辉,究竟哪个环节可以改良。

宋运辉的眼镜度数已经有些不够用,为准确回答问题,只好走到图表前,一项一项看着回答。按照他的回答,眼下新设备因为运行良好,质量很有保证,从资料来看,运行效率与国外同行相比并不逊色。他可以当场拿出数据,国外先进水平的单位产岀,对应的水、汽、电、和正常运行损耗分别是多少,成品率是多少,他管辖车间的数值又是多少,两者差别并不很大,新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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