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校]大江东去-第3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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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就是他们自己。
宋运辉思之再三,想给红伟打个电话,可铃响半天,却没人接听。他预感,小雷家出事了。他也恨不得学韦春红,立即赶去小雷家现场。
雷东宝此时却是沉思:是真是假,怎么会这样?他扯起喉咙叫小三问话,但办公室和财务室的人同时回答,三主任出去办事了。雷东宝打小三电话,问小三是不是背着他调度资金,小三接住电话便吓得语不成调,却是一口肯定。雷东宝又问主使的是谁,是正明还是红伟?小三说好多人开会决定。雷东宝无话,挂了电话。他最了解雷霆的人事,这事,除红伟与正明,别人没那么大号召力。而小三自然是其中的骨干,不抓住小三没法调度资金。
雷东宝在办公室暴跳如雷,冲去正明和红伟的办公室,都没见人。而办公室里的同事见此早已第一时间电话通知红伟和正明。
红伟接到韦春红电话后,便知道今天无法善了,韦春红不可能将这么重大事情瞒住丈夫。因此他十万火急找到正明,通知正明避走或者如何。但是正明却不肯走避,他反问红伟,今天避了,明天怎么办,书记一直发火,他们难得一直走避,凭什么?话虽如此,红伟还是不忍与已被架空的雷东宝当面对峙,可是接到电话却知道对抗无可避免。他们只好分头行动,红伟坐镇车间,维持正常生产秩序,正明出去调运救兵。
红伟紧张得坐不住,神经质地在车间办公室绕圈。可他抬眼间却见到听闻消息的几个村民工人已经持械拦在办公室门口,说是由他们保护他。红伟惊住,忽然之间明白人心的向背乃大势所趋。工人们做到今天这一出,其实不仅仅是因为从他和正明手里拿到一次工资,不,一次的工资还不至于有那么强的效应,估计他们也是明眼人,他们也早在心中否定了雷东宝。红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他开始为雷东宝悲哀。这原是一个全村人民爱戴并尊崇的书记啊。
雷东宝在办公楼上下找寻,不见几个主使,又退回办公室,捶着桌子考虑对策。罢免这两人 ?http://。cc还是怎么办?敢反他!雷东宝将因果胡乱考虑,拳头捏得嘎嘎响。呸,不管怎样,先揍死这两人。红伟且不说他,正明,肯定猫在车间。雷东宝跳起,黑旋风一般又冲出办公室。耳边只听有此起彼伏的声音叫“书记”,但雷东宝一个都不理。走到楼梯时候被一个男人拦住,他一看是正明的堂弟,顿时两眼血红,伸出大掌一把将那堂弟拍向墙壁。他满意地看着那人不堪一击,骂声“妈的”,继续前行。
冲下楼梯,冲出办公楼,跨越小广场,走向通往车间道路的时候,他血红的眼睛发现前面又现一层障碍。
然而这回雷东宝却无法肆意拍出他的大掌。
密密麻麻排在雷东宝前面,挡住雷东宝去路的,竟是小雷家村的老人。这些老人有男有女,站前面的人愤然举着早已锈迹斑斑的锄头钉耙,站后面的有两个还得靠扶住锄头柄才站得稳。这些人,没一个能挡住雷东宝的一根手指头。
但那些人的眼光非常坚定,等雷东宝离他们两米之外站住,他们齐声高喊:“雷东宝,退位。雷东宝,退位……”
在众老的高喊声中,雷东宝恍惚看到十多年前小雷家被县里清查时的情景,正是他发动全村老人对抗工作组的入住,令工作组无法正常展开工作。当年,也是个大夏天,那几天太阳都很亮,小雷家老头老太被他培养出反抗的光荣传统。他们后来还围剿拖欠小雷家工程款的市电线厂,力拒讨债的进入小雷家村……而今天,没想到他们反抗的却是他,带着他们找饭吃,找到好饭吃的他雷东宝。为什么?
雷东宝忽然觉得今天的日头也特别大,日光也特别亮,而忽然之间又如天狗吞日,眼前一片昏暗。
雷东宝的庞大身躯轰然倒塌在众老面前,泼出浓厚的一蓬灰土。
还是红伟第一个打电话报告宋运辉有关雷东宝送医院的事。但宋运辉此时已经通过安检进入候机厅,准备出发去北京争取一个项目的审批。看着窗外起降的飞机,他无法不想到命运竟是如此起起落落,无常轮回。他万万想不到,雷东宝会倒在众老面前。雷东宝带领小雷家人风风雨雨走过二十年,其扎根,在小雷家的肥沃土地,其成长,是小雷家村民的众志成城。而当小雷家众老也揭竿而起的时候,雷东宝岂能不倒?
年初外公奉劝雷东宝装病退出,竟是一语成谶。
宋运辉公务在身,没法立即赶去小雷家,只得委托刚从日本返回的妻子。宋运辉让梁思申看情况,如果有需要,由他出钱来替雷东宝治疗。梁思申行前,宋运辉又是诸多叮嘱,说得最多的是要求梁思申别再追究雷东宝的错,雷东宝病中爱说什么就让他说什么,让她听过算数。梁思申哭笑不得,她难道就是那么多嘴的人 ?http://。cc
第一次的,梁思申为雷东宝做事而又如此甘心,完全是因为宋运辉。因为她真喜欢宋运辉于婆婆妈妈间流露出来的关切。这等关切是如此真切,如此人性,绝非来自什么宋总,而应该更来自那张嘴唇挂着燎泡的年轻侧影。她取出票夹中的那张照片,相对微笑。
梁思申与韦春红确定行程。她没想到出站时候竟有一男子举牌接机。那男子自我介绍是雷东宝的司机。梁思申跟着司机出去,到外面再看到那辆车牌熟悉的佳美,才敢确信。但梁思申隐隐觉得司机有些紧张,不敢说话。
车子在静默中驰往宾馆,司机说雷东宝和韦春红都在医院。梁思申不想留下替宋运辉兴师问罪的印象,就只好和蔼地找话来说:“师傅以前好像开的是奔驰。”
“是啊,奔驰。”那司机顿了好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妥,忙补充道:“我们刚把奔驰卖了,现在村里最好的就是这辆佳美,史总指定这辆车来接您。但听说这辆车也快卖了。”
梁思申不由得想到雷东宝当年参加杨巡婚礼时候那驾驭奔驰的气派,再想雷东宝才刚倒下,村上层所做的最先几件事之一就是卖车,可见雷东宝行事之不得人心,便问道:“雷霆现在谁在负责?”
司机犹豫好久,道:“没定。听说还得开会,镇里领导也得参加了,才能最终决定。”
梁思申“唔”了一声,“韦嫂一个人在医院伺候,吃得消吗?她家里的孩子有没人管着?”
司机道:“韦婶娘家有人过来帮忙,村里也配了帮手给她。”
梁思申点点头,她还想继续问,却被来电打断。是萧然的电话。萧然从梁凡嘴里已得知梁思申肯收购他手里的市一机股份,而他又不知道日方股份的收购也在梁思申的计划中,还以为梁家势大,梁思申又善于与国外公司做生意,敢仗势与日方挑战。如此千载难逢的脱身机会,萧然怎肯放过,因此天天电话追着梁凡要求与梁思申正式会谈,一得知梁思申回国,也是天天电话追踪,想尽早敲定,以免夜长梦多。
若不是雷东宝出事,梁思申也想打个时间差,在与日方正式签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之前,先将萧然拿下。无奈现在她得替宋运辉分忧解难,不知得拖多少时间。没想到她将最近日程一说,萧然立刻提出他很快赶来见面,先谈意向。梁思申也没拒绝,就这么定了。
司机只听梁思申对着电话强硬地说报价高于多少万就谈都不谈,司机还以为是寻常的生意。但那生意可真够大的。司机因此还想,为什么书记以前不找这位有钱亲戚帮忙?
梁思申来到医院。她从小到大,在国内见的都是高干病房,这回却是第一次来到普通病房,而且还是三人一间,在她看来无比嘈杂拥挤的病房。她循着房号找到病房,站在门口看见一屋子的人一屋子的杂物,一时不知所措。但她很快见到韦春红,顺藤摸瓜,便见到躺在病床上堆积如小山的雷东宝。小小病床似乎盛不下这庞然大物,看上去雷东宝连转身都难。但韦春红却挽袖子上阵,正独自帮着雷东宝翻身。梁思申连忙走过去帮手,她发现雷东宝似乎还在昏迷中,两人这样的大动作,雷东宝都没睁一下眼睛,
等终于艰难地将雷东宝翻成侧身,韦春红才喘着粗气,叹息道:“总还是你们,这混球以前好事坏事都做,可最后身边只有我和你们。谢谢你来看我们,你们这么忙的,唉。”
梁思申道:“宋心急得不行,可他这几天约见的都是由不得他的人,对不起。大哥情况怎么样?”
韦春红拿一只手指指脑袋道:“醒来过,可我看着他这边好像有些混。我跟医生已经打好关系,医生也说没办法,中风,慢慢来。谁让他太胖呢,脾气又躁,医生说这血压这血脂这脾气,今天才倒下已经算吊得长久了。唉。你坐这儿,别站着,你从北京大老远赶来也累。这混球整天躺着肯定难受,我给他捶捶背活活血。”
这事,梁思申不便帮忙,就挪凳子坐在韦春红旁边,嘴里安慰。韦春红却摇头道:“我没太难过,知道他度过危险期,我这几天心里反而比过去踏实。你看他现在这么乖,不会乱发脾气闹得全家鸡飞狗上墙,不会外面闯祸让我晚上睡不着,也不会整晚不回家不知道做些什么。我只想跟他安生过日子,可不知道他醒来清楚后会怎么想,我现在只忧心这个。”
梁思申听着心里只觉得酸楚,这么好的一个女人,雷东宝却不珍惜。她见韦春红说着说着眼泪断线珍珠似的淌落,忙伸手替她擦了。“那也是以后的事了。这几天你千万悠着点,别太累着,现在家里只靠你支撑,你可不能自己先累倒。春红姐,要不要换个清静点的病房,大哥可能不在意,你却可以好好休息。”
“得等着,刚来时候是四人间,昨天才搬到这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轮到双人间。跟护士站已经打好招呼,有轮出来的病床总是先给我们。没事,我贱命,只要他不跟我吵,我哪儿都睡得着。小梁,你知道他醒来翻来覆去说的是什么吗?我听着真是伤心死。”韦春红的眼泪更是抑制不住,只好收回手,从梁思申手里接了纸巾擦拭,“他只有一句话,他连我是谁都还没认出来,却把一句话说得清清楚楚:‘你们为什么反我’。”
梁思申愣住,心中替雷东宝悲哀。良久,她才有气儿说话:“小雷家人都不来看看?”
“我不让他们来,这样离了小雷家正好,省得他整个人跟着魔似的不知道自己是凡人,人家现在又不认他。我自己有点积蓄,我也还不老,我伺候得来。”
“宋说了,大哥的医疗费我们来,日子长着呢,这笔费用不会小。春红姐你留着钱……”
韦春红斜睨梁思申一眼,打断道:“你来已经够尽心。现在东宝还有什么呢?他们小雷家的人能有点良心,还不是看着他身边的你们?我本来想离他们越远越好,可你来我一定要叫他们派车,我们只有靠着你们,他们才不敢进一步骑上头来。唉,话说回来,你们和这混球又不是血亲,怎么好让你们拿钱出来?你放心,我有钱,几家店面房的房租收起来,这混球就是这辈子每天住高干病房都住得起。”
梁思申震惊,才知为什么有小雷家的车子去机场接她,而且司机对她态度恭敬有余。她心里顿时有了主意,问道:“大哥够住高干病房级别吗?要不我们搬上去,我找医生去说说。”
“混球混那么多年,白混,不够级别。我倒是想去住。”
梁思申当即打电话给梁大,问有没有办法帮弄一间高干病房。她相信肯定弄得到,只要梁大肯,当然,她相信梁大肯定不遗余力,今时不同以往,梁大和他的那些舅舅看见她比看到亲妹妹亲女儿还亲。韦春红还想客气,但梁思申轻声告诉她,还有比宋运辉更狠的人在上头,这会儿从权,搬出来使了再说。她了解企业,虽然雷东宝倒下,可雷东宝在雷霆做的事却都白纸黑字留在那儿,那些村人若想一劳永逸地解决雷东宝,不让病愈后的雷东宝回去小雷家,肯定得从若干年的经营中找出问题,想出招术将雷东宝掀翻在地并踏上一脚。她认为宋运辉还不够分量阻止那一切。
韦春红半信半疑,她只知道梁思申有个钱多的外公,倒不知道还有权大的亲戚,心说这姑娘怎么命好到啥都占了。但她不敢拿这么一个电话太当回事,这似乎太轻易了点。她含着眼泪,继续给雷东宝捶背、按摩腿脚。
没过多久,一个年轻男医生和两个护士客客气气地赶来,说是来给雷东宝搬病床的,搬去高干病房。再过一会儿,等病床搬好,韦春红在电视上见过的一位市领导匆匆赶来,抓住梁思申亲切地说话,关切询问还需要帮忙做些什么。韦春红目瞪口呆地看着梁思申从容应对,却没听到梁思申在市领导面前讲出躺在床上的这个人是大名鼎鼎的小雷家村的雷东宝,当然,梁思申也不可能为雷东宝伸冤。
韦春红不便插嘴,但她在一边儿却是矛盾地期盼梁思申为雷东宝说上几句,让领导为雷东宝做主。可是一直等梁思申送走领导,她都没听见梁思申提到“雷东宝”三个字。她一时非常犹豫,要不要跟梁思申提一下,可否让雷东宝回去小雷家,因雷霆是雷东宝的命根子,她估计即使雷东宝正常时候也不容易见到这位市领导。可刚才她又跟梁思申说离了小雷家最好,岂不是前后矛盾?
一会儿梁思申送走人回来,先发制人,道:“春红姐,我想还是不跟来人提大哥,免得来人乱插手。现在事情已经激化到这地步,大哥已经不适合再回去小雷家,靠上级关系硬插进去不理性。”
韦春红无言以对,怔怔地看着梁思申,又落下眼泪。人家小姑娘可比她明白得多,做事也干脆得多。
梁思申看着韦春红心软,看着躺床上血色不复当初的雷东宝也是心软,但是她坚持不松口。她早提出过雷东宝已经不适合雷霆,她必须适可而止,不能擅权。让雷东宝回去容易,可是回去以后呢?她刚才跟来人只提病人是丈夫的大哥,她不提大哥的名字,也没提她丈夫宋运辉的名字,她从对话中听出来人已经去医生那儿了解过病床上的人病情如何,估计来人当然不会漏看病人的名字,但是她既然不提,来人必定不会节外生枝。
可是她心里真替韦春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