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盗-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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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提到伯蒂拉的名字时,要是我有意识地制止她就好了,”亨德逊太太说,“可我要讲礼貌。毕竟她是我家的一个客人,只有在闯下了祸、伯蒂拉坚持要离开时,我才想到自己真是个笨蛋。”
“在我们进一步讨论前,”萨耶勋爵说,“请逐字逐句准确地告诉我爱琳顿夫人说了些什么!”
亨德逊夫人吸了一口气,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她讲完后是长时间的沉默。当她在讲述时,眼睛没望着他,现在讲完了,她回过头去看看萨耶勋爵听完这话的反应。
在她这样做的时候,心想:
“他知道了人们怎样在背后议论他,这无疑是对他的一种打击,但这对他是有益处的!他太过于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了,这一点我不喜欢。”
萨耶勋爵似乎在沉思,后来他说:
“伯蒂拉怎么知道今天下午有一班船离开新加坡开往沙捞越呢?”
“她坚持要弄清楚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而我的丈夫有一张去所有不同岛屿的行船时刻表。”
“我明白了……随后你们就把她送到新加坡去了?”
“我带她去的,”亨德逊太太纠正说。“你以为我能让这可怜的孩子自己走吗?”
她目光锐利地望着萨耶勋爵,又接着说:
“相信我,我哀求、我恳求她等你回来——事实上我几乎要下跪了——可是她不愿听!她要离开,我除了没把她象犯人一样关起来,其他的办法都用上了。”
“我想我还是能理解的,”萨耶勋爵语调缓慢地说。
凭着不同寻常的直觉,他明白伯蒂拉之所以急切地决定离去,纯粹是因为她与他以前遇到过的任何女人都迥然不同。
昨晚发生的事正如她告诉他的那样,是那么神奇,那么完美,她不忍心让它受到糟蹋。
因为这对她的余生具有重要的意义,因为这是她过去从未经历过并且她认为永远也不会再次出现的狂喜,要她留在这里她实在不堪忍受了。
她对他什么要求也没有,什么也不盼望,她只想保留她那不仅未曾被尘世、而且也未曾被他所玷污的清白。
他似乎能窥透她的思想和感情。
她听到那些话以后,一定是想做他要她做的事,她出其不意地退出了他的生活,就象她同样突然地闻了进来一样。
多年来,萨耶勋爵第一次深深地窥视了自己的灵魂,而且为看到的景象所震惊。
在他年轻而充满理想的时候,他也曾以尊敬的态度想到女人;在他眼里,她仍是宝贵的生灵,男人应向她们献出敬意和忠诚。
他对母亲怀有深挚的爱,他认为她具有女人应有的一切美德:文雅、富于同情心和宽容。
她无私地、忠诚地爱他的父亲,使他们的婚姻成为一阕田园牧歌,这样的婚姻萨耶勋爵在别处从来也没见过。
他们唯一的悲剧是:他们的儿子是个独生子,结果被他们宠坏了。
由于他在家里看到的是这般完美的幸福,他就带着这样高的标准外出涉世,他的幻想不可避免地要遭到破灭。
起初,那些已婚妇女迫不及待地背叛自己丈夫的行为引起他极度的厌恶,她们的婚誓只是一句空话,她们会不顾一切地爱上象他那样使她们称心的任何男人。
他曾感到震惊,但久而久之他不可避免地纵容了她们的不忠,接受她们随便奉上的宠爱。
如果不这样做,那么他就显得对她们太残忍了。
但与此同时,似乎有某种东西在他心中哭泣,他本打算把一位女性永远奉为偶像,但是他的偶像都是泥足的,没有一个女人能在圣像座上久留。
此刻他在想,他总是在思想深处以他母亲为此树立的标准来衡量他热恋的女人。
母亲死后,他知道他心中空出了一个没有其他女人可以填补的位置。
然而在她去世后,他似乎更经常、更轻易地陷入桃色事件中去,开始时象火一般热烈,但不久就丧失了吸引力,再一次给他留下厌烦和幻灭的感觉。
现在他知道,那是因为他追寻的不仅是他时常伤心怀念的母亲给他的爱,同时他还在追寻母亲对于父亲的爱。
他知道,如果他要结婚,如果他还有机会得到幸福,他就必须找到这样的爱。
正是由于他极端害怕犯错误;生怕接受的不是建立在真正爱情基础上的婚姻而是居于其次的婚姻,他才告诉自己以及象达西·恰灵顿那样的朋友说:他永远也不会结婚。
他想,他永远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能找到一位象他母亲那样的女人,她的性格和品质能带给他所需要的一切。
他理想中的女人要象他母亲一样全心全意地爱他,从而决不会产生她的生活中有另一个男人的问题。
有些女人,虽然有慈祥和正派的丈夫,却常常成了他的情妇。
他曾在许多即使不是公开破裂至少也是私下瓦解的婚姻中起了一份作用,因此他对自己在私生活中应憎恶和畏惧的是什么了解得太透彻了。
他起誓说:“决不,决不,我决不和一个背着我和别人乱搞、和我最接近的朋友合伙来欺骗我的女人结婚。这种女人在我不在身边时会捣鬼,会在别人家里——只要她觉得称心还会在我自己的家里——明目张胆地乱搞。”
当那些宣称爱他的女人讥笑,嘲弄自己的丈夫时,他心里一切合乎礼仪、一切理想主义的东西都起来反抗了。
他同样厌恶象奥文斯顿夫人之流的女人,她们抛弃了对孩子的责任,而且给孩子树立了坏榜样。
所有这一切结合起来,使萨耶勋爵怕结婚,怕自己会陷进无法挽回的婚姻生活中去,最终不免是一场灾难。
现在,他做过的一切和他感受到的一切都在他眼前流过,他发现自己还在想念昨晚在花园里给予伯蒂拉的亲吻。
他整夜都感到她嘴唇的柔软和贴着他身躯的颤栗。
他明白,那使他俩苏醒的感觉与以前他经历过的任何激情是截然不同的。
她别有一番韵致。与他曾见过的任何女人迥异。
但是,还有比他那被她唤起的情欲或他的嘴唇的不可抗拒的热情更加深沉、远为重要的东西。
他感觉到了别的,他知道那实际上是神圣的,尽管他羞于承认神圣这个词。
伯蒂拉非常年轻而且非常缺乏经验,同时她却有真正的感受力,这不是来自任何肉体的激动,而是来自某种心灵上的热情。
萨耶财爵对自己说,在几星期前,他完全不可能产生这样的念头,甚至连做梦也想象不到。
他曾给予并接受过千万次接吻,但没一次象他昨晚给伯蒂拉的那个吻一样,她是用全部生命来作出反应的。
他现在知道,她已把她的灵魂给了他,这种礼物是他过去永远也不会收到的。
同时她使他心令的某些东西苏醒了,这是他自以为早已死了的——他的理想主义。
他又看到自己象是一个骑士,策马向前为一个女人的贞洁去作战,不仅因她具有人性而爱她,并且还因她的圣洁而崇拜她。
“这正是我一生在寻找的东西,”他想。
说来似乎难以置信,它一直就存在,只要他伸出手去就能够摸到,然而他只有在它消失以后才认识到这是一个奇迹。
他甚至已经挪动了身子,但是意识不到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萨职勋爵从他坐的椅子上站起来,站到游廊边上。
“你上哪儿去?”亨德逊太太问。
他已陷入深思,以致忘记她还坐在他旁边。
此刻,为了使自己更加坚定,他诚实地、明确地回答她:
“我要到沙捞越去!”
第六章
当轮船在夜间嚓嘎嚓嘎行驶的时候,伯蒂拉躺在那里醒着,心里只想着萨耶勋爵。
她想象自己紧紧抱在他怀里,当他的嘴唇和她的嘴唇相触时,又一次感受到那种激动。
她感觉不到那狭小而肮脏的舱房令人透不过气来的闷热;这财她甚至对自己将面临什么命运都毫不畏惧了。
她只知道自己离开了那吻过她的男人,她已把整个的心都留给他了。
她知道她再也不可能爱上别人了;她肯定自己属于那种只能爱一次、一生中就爱一次的女人。
她再也不能象过去那样在脑海里描绘她想象中的丈夫了,因为她这种人的心眼里永远只可能出现一个男人。
“我爱他!”她悄悄地对自己说。
正如她对他所说的,语言完全不足以表达她的感情。
天刚亮她就起身,在堆满她行李的狭小的舱房里,她尽量梳洗干净,穿戴好。
她想,她向亨德逊太太所表示的谢意还远远不够,真该感谢她的好心肠,还有为她购置的三大箱衣服。
她强烈要求离开时,她除了想到萨耶勋爵之外,什么别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她想,爱琳顿夫人说得对,她一直依附着他、麻烦着他。
“他怎么可能要我呢?”她自问。
等他到了新加坡,那里不仅有总督和公事要他关注,还有他以前爱过的女人!
她一定美丽而且老练,她将为他焕发出他以前享受过的一切热情。
她想起爱琳顿夫人如何一再奚落萨耶勋爵,称他为“情盗”。
即使他夺走了她的爱情和心,但与他已经夺到的和将要继续劫夺的大船相比,她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叶扁舟。
“他将会忘记我,”她肯定地说,“但是我却永远不会,永远不会,如果我能活一百岁,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他!”
虽然她对自己离别的男人充满感情,但是次日,当轮船靠近沙捞越的首府和港市古晋时,她还是抑止不住对于这个新地方的兴趣。
她在拥挤的甲板上走动,大多数旅客就在甲板上过夜,她发现他们是各种类型和不同国籍的人,但其中大部分是马来亚人,他们她微笑以表示友好,她也用微笑来回答。
她无法和他们交谈,因此当一位白发的老年商人单挑她说话时,她确实感到十分高兴。
她一点儿也不怕他,因为他身上具有某种愉快的和父性的气质,这和范·达·坎普夫先生毫无共同之处。
“你是第一次访问沙捞越吗,小姐?”他问。
“是的,”她回答,“我相信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国家。”
“确实美丽!”他回答道。“可是仍旧非常原始,和那里的人很难做生意。”
“那是为什么?”伯蒂拉问。
“因为他们不是真正对金钱感兴趣,”他回答道。“他们和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不一样,没有金钱他们也会很幸福。”
伯蒂拉惊奇地望着他。他又说:
“这里有些地区大面积种植菠萝,公路也都建起来了,但要他们明白我们需要他们的杜仲胶①和西谷米②还挺费周折呢。”
①一种珍贵的树胶,可用于补牙或作绝缘体。
②用西谷椰子制成的一种淀粉质珍贵食品。
“你从他们那儿能买到的就是这些东西吗?”伯蒂拉很撼兴趣地问。
“还有少量金刚石,”老人回答,“燕窝、海参、牛黄,不过大多数居民宁可猎取敌人的头颅,也不愿生产我所要的东西。”
伯蒂拉感到毛骨悚然。
“他们仍旧……把人头……砍下来吗?”
她声音里确实无疑地带着恐惧,所以老商人善意地笑了。
“你是绝对安全的,”他说。“他们不会来碰白种女人的,但你必须懂得:猎取人头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白种王公或任何其他人想说服他们放弃这种行为还需要许多许多年。”
伯蒂拉沉默了,幻想萨耶勋爵会在这里保护她,这时老商人接着说:
“一个年轻的达雅克人成年后,不管他长得多么英俊,他同族的姑娘也不会看重他,直到他至少有了两、三颗人头,才会给他带来荣誉。”
“两、三颗……人头!”伯蒂拉低声重复道。
“他可以唱情歌,跳战舞,”商人接着往下说,“可是总会有人这样问:‘你猎取了多少颗人头?’”
“那么,那个男人怎么办呢?”伯蒂拉问,知道这是一个多余的问题。
“他们就去猎取,”商人回答。“等那个男人带着战利品回来,人们就为他准备盛大筵席——干头颅宴。”
“但是,难道……传教士还不能……说服他们,让他们知道那是……错误的吗?”
商人哈哈大笑。
“就我看到的传教士而言,他们制造的麻烦远远超过他们的价值。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只能改变那些怕离了他们没饭吃的笨蛋的信仰,或者是那些想从白人手里捞点儿好处的狡猾之徒的信仰。”
伯蒂拉沉默了,觉得自己无话可说,她又一次成了一个孤独者,没人会来照顾她,没人她可以求告。
“你可别发愁,”商人说,他似乎意识到他已使她心烦意乱。“你会发现达雅克人是可爱的民族。他们佩带着象征战争的飘拂的羽毛饰物,盾牌上盖着从被他们杀死的人头上取下的一束头发,看上去确实不错。”
伯蒂拉不由自主地轻轻喊出了声。他接着说:
“他们会向你微笑,脖子上佩带着闪闪发亮的彩色珠子,看起来完全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他的确没作任何努力来减轻伯蒂拉的恐惧,然而当他们乘坐的船开始从大海转入沙捞越河时,她觉得她整个生命似乎都被这条浅棕色河流宽广而曲折的美托举起来了。
上游是桑托堡山,形状奇特而壮丽,覆盖着浓密的树木,山脚下是柔软的沙滩和卡斯玛里那树。
河的两岸布满了果树,其中很多树木正在开花。
一簇簇小村庄座落在河岸的泥地里,那些围着棕榈叶的屋子看上去好象是从一个篮子里掉出来似的,掉在哪里,它们就在哪里留住了。
那里有棕色皮肤的女人,一直裸到腰部,她们站在深水里,肩上扛着高竹篓。路还不怎么会走的小孩就会在她们中闻象棕色的小蝌蚪一样潜水、游泳。
沿着未经开垦的河岸排列着浅绿色的红树,林莽在它们背后升起,那里有高大壮丽的树木,猴子在枝桠间摆荡跳跃。
这真是太可爱了,以致使伯蒂拉吸了一口气,她渴望把这些告诉萨耶勋爵。她知道他会了解她的感情而且能与她分享。
他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