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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九号房-第27部分

小说: 九号房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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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别唱了,风油精是我抹的。”黑脸走到帮主面前说。
  帮主的歌声戛然而止,改口为骂人。“黑脸,真是狗仗人势啊。”
  “我们单挑,如果输了就闭上你的狗嘴。”
  整天挨打受气的黑脸要跟帮主单挑,大家兴味盎然,噢的一声围拢过来。小如心惊肉跳,转头看外间的九爷,九爷摆出事不关己的派头,仍然在读他的书。
  “来吧走狗,你死到临头了。”帮主咬牙切齿,脱去外衣摆开阵势。
  黑脸拦腰扎住衣角,准备迎击格挡。帮主比黑脸高出半个头,但黑脸的弹跳能力非常强,蹦来蹦去的,帮主无法估算距离。帮主用钩拳逼近,左右开弓乱打,出手慢而且没有暴发力。黑脸把拳贴在耳朵上,保护脸部侧面;尽量缩着头,将左右肘关节贴在腹部两侧,以阻挡帮主的躯体侧钩拳。这样,看起来黑脸处处被动挨打,事实上帮主没占什么便宜。帮主气咻咻的,很是着急,改用直拳连续猛攻。黑脸的身体舒展开来,用格挡频频拨掉帮主的直拳。帮主的体力明显不支,混合连击一出现,黑脸就知道他求胜心切了。灵巧的黑脸总是在帮主快要打着的瞬间,采取滑身阻挡迅速躲避。
  为了体现公正,双方都没人助阵,两人打到哪里,哪里就退出一片空地。通铺的床板被踩得咚咚响,体现了他们决一雌雄的坚定决心。机会终于来了,这时帮主犯了一个错误,他抬腿踹了黑脸一脚,侧脚面落到黑脸腹部已是强弩之末。黑脸双手捞住了帮主的脚腕,帮主失去平衡,胳膊可笑地挥舞着。黑脸伸出右脚,扣住帮主孤立的左脚跟,借力往前一送,帮主就仰面躺倒了。黑脸把捞住的那条腿抬到肩上,一个侧身,右脚就踩到帮主大腿根部的耻处。帮主大叫一声,弓成一团就地打滚,黑脸扑上去拳脚交加,帮主早就连防守之功都丧失了。
  刀疤从帮主身上扯开黑脸,“点到为止。”他说。
  不料,大获全胜的黑脸跑到角落号啕大哭。“他太欺负人了。”黑脸悲恸万分,反复哭诉这句话。虽然没有具体内容,但大家看着地上的帮主像一条被踩伤的毛毛虫,摆平、弓起、蠕动,都能联想到帮主跟独眼上下其手欺负黑脸的过程。
  戴木铐的独眼行动不便,没有进里间瞧热闹,他坐在水桶上,木铐底下垫着破口杯,倾听通铺床板在剧烈地响动。九爷合上法布尔,拉过水桶坐在独眼身边,掏出那瓶神秘的风油精,举到独眼完好无损的右眼前说:
  “其实不关烂脸的事,你看,这东西还在我手上。”
  独眼右眼圆睁,“这么说是你抹的。”
  “别恶心我了。”九爷塞好风油精,“我的手指如果接触到帮主的屁股,我一定剁了它,哪怕只剩下五根指头。我原来爱闻风油精,自从抹过帮主的屁股,我就再也不闻了。”

()
  “怎么我的手上会有风油精的味道?”
  “道理很简单,先抹一点在你手上,再抹帮主的屁股。”
  “挑拨离间有什么好处?”
  “为了帮助你报仇。”
  独眼的独眼放出少有的光芒,他没插话,等待九爷把话说下去。九爷托起独眼的下巴:
  “看着我的眼睛,说实话。你是不是恨王苟?”
  “叶月跟她离了婚就不再有夫妻关系了,他不该折磨叶月。”
  “正面回答问题,恨,还是不恨?”
  “恨!”
  “我有办法让他下地狱。”
  独眼嗖地站起来,但他没走开,因为要重新垫好木铐底下的杯子十分麻烦。九爷偏头盯住独眼,微微一笑。独眼第一次发现,九爷微笑时露出的牙齿是如此的细白,把舌头陪衬得鲜红欲滴。独眼从没见过这样女性化的嘴,更无法判断会从这种嘴里说出什么话来。独眼轰然坐下,好像身上的某根神经被击中了。九爷站了起来,左手插进裤兜里,居高临下对独眼说:
  “闵所长是王苟杀的,帮主掌握了证据。”
  独眼被惊呆了,九爷靠前一步站得笔直,话就从独眼的头顶倾泄下来。“只要帮主说出真相,我们就可以送王苟去见阎王爷,达到你报仇雪耻的目的。”
  独眼不敢抬头,怕九爷察觉他脸色的变化,孤独的目光落在了九爷刀锋般挺拔的裤管褶痕上。独眼突然想到,天气转为炎热之后,大家都穿短裤了,唯独九爷时时刻刻穿着长裤。这个问题独眼来不及细想,因为他要注意听九爷说的每一句话。
  九爷说:“我知道你想当牢头,但现在不行,你现在要做的是协助梅小如撬开帮主的嘴,而不是夺他的权。你想想,等王苟从党校学习回来当上所长,还有你的活路吗?”
  九爷弯下腰,附在独眼耳边无声一笑,总结说:“来吧,我们一起送王苟去黄泥公社,我保你当上九号房的牢头。”
  独眼的木铐戴满15天之后,指导员出现在铁丝网上观察独眼。指导员面露愧色,尽管稍纵即逝,九爷还是捕捉到了。九爷的一闪念,将事态往前推进了一步,九爷说:“指导员,吕崇军的确有悔改的表现,我请求给他免戴半个月木铐。”
  “你怎么知道他有悔改表现?”
  “我多次跟他谈心,认识真的跟以前不一样。”
  指导员顺水推舟,马上就同意了九爷的请求,虽然装作犹豫不决的样子。
  手持扳手的小鸟为独眼松开镙帽,独眼经帮主的携扶站立了下来,流下两行泪水。至此,独眼就牢牢控制在九爷的手中,至少,九爷是这样自认为的。
二十七:炸鱼
  盛夏的炎热天气,不知不觉来到九号房。走到外间,铁丝网上面的天空深邃湛蓝,正午的骄阳在静寂和酷热中闪耀。一只云雀发出颤音,无形的歌声迅速穿过头顶,飞向深情的大地。强劲的季风徐徐吹拂,虽然不能驱走暑热,毕竟有助于睡眠。九号房在熟睡,小如怎么也睡不着,独自在外间的墙根下发呆。
  小如的判决书下来了,有期徒刑三年,一个悬念总算有个结局,心里踏实了许多。法院认为,梅小如的行为构成妨害公务罪。梅小如在客观上表现为用枪威胁的方法,阻碍正在执行公务过程中的国家工作人员依法执行公务;主观上明知侵犯的对象是正在值班的公安局长,然而仍故意地阻碍其执行公务。在本案中,梅小如的行为完全符合妨害公务罪的构成条件,应以妨害公务罪定罪。
  与判决书同时传到小如手上的,还有一张东南农业大学的《开除通知书》:
  梅小如同学:
  根据教育部《普通高等学校学生管理规定》中“触犯国家刑律,构成刑事犯罪者必须勒令退学或开除学籍”的精神,和东南农业大学《全日制本、专科生学籍管理细则》中“二次考试作弊、一学期旷课五十学时以上、请人代考的学生,将被勒令退学或开除”之规定,鉴于你已经触犯国家刑律、构成刑事犯罪,以及一学期旷课五十学时以上的事实,经校委会研究,决定开除你在本校的学籍。
  特此通知
  东南农业大学
  局长又来看小如了,不过,这次局长不再神采奕奕,甚至有点沮丧。局长扔了一支中华烟给小如,自己点燃一支,想了一想,干脆将打火机插进烟盒,一并扔给了小如。坐在边上的指导员居然没捞到一根中华烟抽抽,便酸溜溜地说:


  “局长可不能带头违反监规。”
  局长吐出一串烟圈,双腿搁在桌上。“你要这么说话,我就再违反监规一次,中午弄点酒菜跟小如喝两盅。你就这么关照老同事的儿子?”
  指导员说:“哪里话,没有我他能当牢头?”
  局长撇撇嘴说:“我不信,这么个小人儿当牢头,我脚指头还当市长。”
  说话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指导员绕到提审室的后门把小如领到自己的房间,局长已经在那里用起子开葡萄酒了。两杯酒下肚,局长说了实话:
  “差半年大学就毕业了,现在被开除学籍,操,可惜哪。我看你们梅家风水有问题,父子同监可不多见。刚出事那会儿,我找了检察长,说能不能采取十二个月的取保候审,让你把书读完?检察长没同意,说取保候审只能用在检察院自侦的案件上,对公安局已经侦查终结的案件,检察院只能在最长一个半月内作出起诉或者不起诉的决定。爱莫能助啊。”
  指导员开了一瓶罐头猪脚,埋头吃肉的小如扬起脸说,“判就判了,我自找的。只是我爸,他如果枪毙了那可真是千古奇冤。”
  “喝酒喝酒。”局长举杯跟小如轻轻一碰说:“说枪毙就枪毙啦,哪那么容易,又不是杀一头猪?你还在娘胎的时候,杀一头猪还得公社书记批呢。现在情况僵得很,你爸死不认账,我们证据确凿。”
  “美国法律中有一条著名的规则,面条里只能有一只苍蝇。”
  “什么意思?”
  “当他发现第一只苍蝇,就会果断地把这碗面倒掉,而不会等着发现第二只苍蝇。”
  “这碗面跟你爸有什么关系?”
  “你不觉得我爸这碗面里的苍蝇太多了吗?又是鞋印、又是钢笔套、又是指纹,我爸干了一辈子的警察,要杀人还笨到连笔套都留在现场,这不是明摆的栽赃吗?”
  局长这下不乐意了,“什么叫铁证如山,苍蝇不多还叫铁证如山?”
  小如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那些证据是假的。”
  “你他妈的就是学不乖长不大。”局长用筷子戳戳小如的脸说,“你说假就假啦,真的拿来我看看?”
  小如的激动被咽了回去,局长动了恻隐之心,“你不懂我们的压力有多大,公安局内部出了这么大的娄子,我们的日子过得像龟孙子了你还不知道。”
  饭吃完了菜还剩着,小如把猪头肉、炒蛋两个荤菜倒进塑料袋。见葡萄酒还有半瓶,小如也想拎走,被指导员一把夺了回来。
  局长看不过去,“不就半瓶酒吗,让他喝好了。”
  “可以,你发个正式的文下来,叫《关于同意人犯梅小如带酒瓶进号房的批复》。”
  局长白了指导员一眼,扯个塑料袋将葡萄酒倒进去,塞给小如,“就说是局长批准你喝的。”
  临走之前,局长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对指导员说:“我看小如就不要送青草盂监狱了,留下来做内役,身单力薄的,干重活怎么受得了?”
  “现在我说了算,到国庆就不一定了。”
  “唔?”
  “王苟不是要从党校回来接替所长吗,要他同意才行。”
  “这事有点麻烦,”局长松了一档裤头说,“政法委这次讨论通过了两件事,一是由于梅健民的事我要下台了,二是由王苟接任你们所长。不瞒你说,新局长下周就来报到了,要不然我怎么敢跟人犯喝酒?”
  在送小如回号房的路上,指导员喋喋不休地表达了对局长的不满情绪:
  “这个农民,放什么马后炮?他真的有心帮你,案子就不该送检察院。省人大常委会去年通过一个叫什么东西来着,对,叫《大学生犯罪预防、处置实施意见》,按那玩意套它个三年两年劳教,还可以向你们学校交涉,讨个保留学籍。现在鸡飞蛋打了唱什么高调。”
  走到九号房门口,小如停下了脚步,回头对指导员说:“没关系,我参加自学考试照样能把文凭夺回来。”
  铁门的响动唤醒了九号房的午睡,独眼第一个发现小如手上拎着东西进来,“是猪肉。”独眼惊喜地说。

()
  “你可是‘一目’了然啊。”刀疤叫小如先别进里间,问大家说,“除了猪肉还有什么?”
  小如将塑料袋背在身后,那是什么呢?大家七嘴八舌,但是没人能够接近答案。九爷笑了,“我来闻一闻,”九爷闭起眼睛深深吸进一口气,竖起右手食指,“是酒,而且是葡萄酒。”
  大家“哇”的一声包围了小如,准确地说是包围了酒肉。独眼接过小如手中的塑料袋,安排酒肉去了。此时太阳已经偏西,小如漱过口、洗了手,拖过水桶坐在西墙的阴影下。滴酒不沾的九爷穿戴整齐,拖过另一个水桶坐在小如身边梳头,每梳一下,九爷都要嗅一次塑料梳子。
  “有新情况?”
  “对。”小如忧虑地说,“王苟国庆节就要回来当所长,我们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九爷的梳子停在鼻子底下,“着急了?”
  “让独眼动手,撬开帮主的嘴,不行往死里打,反正指导员不会给他换房。”
  九爷龇开雪白的门牙,用梳子背轻轻敲打着它,“撬不开的,因为他一张嘴就等于宣布自己的死期。”
  这个道理小如明白,一明白他就无话可说了。九爷进一步分析说:“要施加压力,是精神上的压力,不是肉体上的。问题要分解,斩成一个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等帮主一旦意识到小问题的总和将要走他的命时,我们的证据已经成立了。”
  “问题怎么分解?”小如着急地问。
  “这个你别管。”九爷郑重地说,“我们分工一下,你等待时机施加压力,我来套出他的话。”
  “打不能打,逼不能逼,等待什么时机,还不是守株待兔?”
  此时铃声大作,里间的蜂拥而至出来外间撒尿洗脸,九爷怕喧闹淹没了他的话,高声说:
  “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
  尽管九爷的话小如似懂非懂,通过小鸟,小如还是向十三号房的父亲传递了纸条:
  顶住意味着一切。证据会有的,公平会有的。
  小鸟当天就传回了梅健民的纸条:
  不要乱来。要相信组织,相信法律。
  九号房的气氛越来越沉闷了,因为小如和独眼都厌恶流行歌曲,帮主也就不知道该对谁歌唱。有一天,九爷打破了沉闷。九爷本来坐在外间读书,突然进里间示意大家安静。大家听到,一个走路的声音穿过号房门口的走廊,九爷问:“谁的脚步?”
  表现的机会来了,帮主是绝不会放过的。“李英。”帮主骄傲地说。
  “谁是李英?”
  帮主不屑于回答独眼如此无知的提问,炫耀说:“我最爱她值班了,跟着她去号房送饭,一路都能看到雪白的小腿。”
  “后来呢?”
  “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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