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奴有礼-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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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手接过那硕大的食盘,李原庸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转身进了耀王爷的寝宫。密所并未跟进去,兀自窝在内厨房里,收拾着灶台上的碟碟碗碗。
“这是我们这些小奴的活,如何叫姐姐忙得?”
早有小宫人上前接了她手里的活,密所乐得轻松,褪去了一身厨娘的行头,朝外头走去,迎面就看到李原庸打寝宫那边过来了。
她也不看他,独自坐在院子里歇歇腿脚。他站到场院当中,四下望了望,见并无异样,才在院子中央的石桌边定下身来。
“王爷很爱吃你做的烙锅,胃口大开,公主殿下正陪着王爷一道用餐呢!”
这算是对她的褒奖吗?密所只是笑,“王爷喜欢就好。”
小宫人送上茶来请她尝尝鲜,单只有一盏,她回过头来笑骂着他们:“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和李将军两个人坐这儿,单送上一盏,这叫谁喝着谁看着啊?”
那些小宫人也不答腔,一溜烟地跑没了影,密所正要让茶,李原庸开口了:“你喝吧!他们知我守卫的时候是滴水不进的,故什么也不曾奉上。”
第一章 你侬吾侬糖甜蜜浓(2)
如此说来,密所还真留意到,往常无论是公主殿下来探望耀王爷,还是耀王爷去向公主殿下请安,李原庸将军总是守在一旁,她倒是每次都奉茶献点心,却从不曾见他动过。
“你总是这么谨慎小心地活着,不是要累死了嘛!”她是有感而发。
“李原庸职责所在,不能有丝毫闪失。”他却是冠冕堂皇。
密所兀自念叨着:“像你这样一天十二个时辰守着耀王爷,吃不好睡不着的,何时是个头啊?”
他不再言语。
她突然靠近紧盯着他的双眸,“我好像从来没见你笑过?”
他还是默然无声,两只眼如鹰一般洞察着四周的动静。
几次三番遭遇冷淡对待的密所不乐意了,嘟着腮帮子向他抱怨:“你怎么这么不爱说话啊?”
李原庸猛地偏过脸来丢下一句:“你怎么话恁得多啊?”
他一句话将她堵得死死的,咬了咬嘴唇,到底还是丢下一句:“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她撂下茶盏,拂袖而去。
月月初一、十五,都是首府赶集的日子。每到这日李原庸都要出宫,去集市上买些宋人的桂花糖。
耀王爷连着喝了两年的药,如今已是吃什么都觉得苦。偏偏宫里的糖他都不喜欢,就好宋人的桂花糖。王上以王室中人怎能偏好他国之物为由,不允许宫内采买宋国物品。王后娘娘便命他每月初一、十五去集市上高价买了宋人的桂花糖来,满足耀王爷的口腹之欲。
常买的就是这一家了,李原庸刚走到店门口,老板就热络地迎了上来,“李将军,又要两斤桂花糖?”
这宋国的桂花糖口味香甜,色泽金黄,好是好,可这价钱也好得很,不是寻常人家吃得起的。每月进了这大罐的糖,约莫有一半是被这李将军买了去。老板见到送钱来的主儿,自然是分外亲切。
李原庸丢下钱,还是那话:“老规矩,两斤桂花糖,包仔细些,我马上带走。”
“好咧!”老板答应了,吩咐小厮立刻称糖,装点好了包起来。
后头正忙着,李原庸站在前头随意地看了起来,却见两个半大的姑娘丢了两个大子儿,命老板:“快些包两块麦芽糖。”
老板取了两段空心的麦管,放到罐子里,只见手腕微微转动,不一会儿便取出来递到那两个姑娘手里,“您拿好了。”
那两个姑娘并不将糖放进嘴里,反倒含住空心麦管,也不知她们怎么弄的,那糖块竟吹出泡泡来了。
李原庸看着好生奇怪,叫了老板来问:“你这麦芽糖做得怎这么怪异?”
老板笑着应承:“李将军,您是宫里头的贵人,哪里懂这市井里的小玩意。”他取了空心麦管给他瞧,“这麦管中空的,前头卷了糖。这糖本是烫熟了的,又软又粘稠。你若吹便能让糖起泡泡,若吸,这糖便像水一般融进了你嘴里,甜蜜香软———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个玩意罢了———您要喜欢,我也给您来上一管,只当孝敬您老了。”
“孝敬自不必了,我不爱吃糖,给我包两块倒是真的。”
“唉!”老板答应了,心里直嘀咕:说不爱吃糖,一个月四斤的桂花糖却是定数,这要再爱吃糖得吃多少啊?
桂花糖也得了,两管麦芽糖也包好了,李原庸丢了钱拿了糖这便往宫里赶。他是一刻也耽误不得的,生怕自己离开的工夫耀王爷出了差错。
回了永耀斋,亲手将桂花糖交给贴身侍候耀王爷的侍婢,他自己则揣着那包麦芽糖去了公主殿。
宫里头的规矩,侍卫与侍婢之间不得僭越礼数,他也不敢随意询问密所的去向。只是独自一人在公主殿里晃荡着,寻找她的身影。
记得初次见她好像就是在这附近,他推开眼前的那扇门,果然再度见到她———倚着门,凭栏远眺,少了总是带在嘴角的笑意,沉思中的她是在为了谁?
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深厚的武功底子让他可以不发出任何声响便站在她的身后。怀袖中的那包糖放在她的手边,他蓦地转过身,这便要走。
“这是什么东西?放我这儿做甚?”
李原庸一愣,他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她是怎生感受到他的?
“你的气息。”她依旧望着前方,不回头,不去看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息,你的气息很平和,暖暖的,静静的,好安宁,安宁得一点都不像这宫中之人当有的。”她回眸,掩着嘴笑望着他。
她很爱笑,短短的几次碰面,她总是带着笑藏着欢。这倒让他忆起了另一个人,一个永远不笑,笑不出来,也不会笑的女子。
过了这么些年,还是没有人能让她笑吗?
他在思索些什么,像是……像是在……思念一个人。
密所怔怔地望着他,忽而瞥见了他放在她身边的那包东西。她兀自打了开来,一层又一层,剥到最后露出两块琥珀色的玩意,“这是什么?”
他缓过神来,捻起一块递给她,“这是麦芽糖,就是宫里头用来做甜汤的饴糖。只不过宫里头用的饴糖是干净的,白嫩些,这是外头粗使的,比不得咱宫中之物,不过外头很多如你这般大的姑娘都喜欢。”
这么说,是他特意买给她的喽?
她接了他手里的糖含在嘴里,眼带秋波地嘟囔着:“怎么?觉得上回把话说过了,遂买了糖来甜我的嘴?”
她爱怎么说便怎么说吧!他不承认,也不否认,却见不得她糟蹋了那块糖。
“不是这样吃的。”
他取了余下的那块,学着集市上那两个半大姑娘的模样,将空心麦管的那端含在嘴里,先吹口气,吹出个泡泡来,再对她说:“这是吐气,若是纳气,便把糖吸进嘴里了。”
她照着他说的试了试,饴糖的滋味倒还在其次,只这吃饴糖的方子倒是有趣得很。
她又是吐又是纳的,折腾了半晌,到底还是把糖给吸没了,融了一口的蜜意。
“喜欢?”他偏着头望着她,心里却在思量,若再见到“她”,怕也有这般年纪了吧!“若是喜欢,下回我出宫的时候,再给你带些回来,不值些什么的。”
“不敢再劳烦将军了,这不过是些打发空闲的小玩意。尝过了,便够了。”她掬起帕子行了礼,“密所谢过将军了。”
李原庸还了礼,这便告辞:“我要回永耀斋了,就此别过。”他拾起一旁他吃了一口的麦芽糖,却不想被她拦住了,“你不爱吃糖,我知道,这东西留下吧!待会儿我收了便是。”
他略点了点头,径自去了。
密所见他走远了,这才拿了手里的帕子,将他含过的麦芽糖放在帕子上,仔细包了起来。隔着帕子,她深嗅了嗅,这糖虽没有宫里头的来得素净,却是极香极浓极稠极蜜。
跟她一样,虽不是上好的,却也不属于这清冷的宫中。
第二章 绞荷包惹来泪满襟(1)
“来人啊!”
公主殿下一招呼,身边几个近身的侍婢匆忙赶到了眼皮子跟前,“奴婢在。”
“我瞧着咱这殿里头的织娘前几日替我打的那副络子好得很,我叫她也替耀王爷打了几副。他日日地病在家里头,看什么都素得慌,给他添几副喜庆的络子,看着心里也喜欢些。”
将那几副络子往几案上头一放,段涟漪随手指了,“金暖,你去把这几副络子送到永耀斋去,万万交给妥帖的人才好。”
“遵公主示下。”
“公主殿下,”密所请公主示下,“奴婢正好要去浣绣阁,不如由奴婢代为送过去吧!”
段涟漪低头打量了她片刻,抬起茶盏送到口边状似随意地应了:“也好,你就去跑一趟吧!”
密所接了那几副络子,跟公主问了安,这便去了。
倒把一旁的几个侍婢给看懵了,“这几日密所是怎么了,但凡有要往永耀斋送的物件,她都抢着去。有时,一日竟能去好几趟,也不嫌烦。”
“依奴婢看啊,保不齐她是去混空闲,摸到哪里玩去了。”
段涟漪这主子倒不发话,只是听着,冷眼瞧着,静待着有些事即将挡不住地蔓延开来。
相对于李原庸,密所断没有那许多的顾忌。进了永耀斋,她逢人便问:“见着李将军了吗?”
有小宫人便应了话:“耀王爷同徽王爷书房内摆棋局呢!李将军该是在那边守着,姐姐,您有什么要交代的,说予小奴,小奴替姐姐跑腿就是了。”
密所却坚持要亲自见李原庸,“你领我去吧!公主殿下的交代,我哪里敢妄顾主子的意思。”
小宫人听了这话,领了密所打直了照前头去。远远地,密所便见到了李原庸。
他屹立在书房门外,两眼炯炯环顾四周,还是那副警惕的模样,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李原庸,还是活得那般的谨慎和……疲惫。
她大步上前,告了礼。李原庸并未看她,眼睛始终盯着四周,嘴却张了张:“有何事?”
“公主殿下命人打了几副络子,让我来送给耀王爷。”她正经八百地回说。
李原庸却并不会因此想得简单,连日来,她频繁出入永耀斋,回回都有借口,然回回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事。近日来她如此频繁地往复,叫他不生疑都难。
“这样小事,随便交给个宫人、侍婢便得了,无须交由我。”
瞧他那生硬的语调,好似很不想见到她似的。密所抿嘴一笑,且对他道:“这可是公主殿下的一番心意,要是随便交给个小宫人,弄丢了,我可是要挨重罚的。”
这话叫李原庸伸出手来。
弄得她莫名其妙,“这是干什么?”
“络子,交给我吧!你可以回公主殿了。”
他这是在赶她走啊!密所努着嘴,笑弯了眼,恶意同他作对:“我偏是不走,你能奈我何?”
他倒是有话说了:“宫里头的规矩,男女不得僭越,你总往永耀斋跑,叫人看了难免生出异心来。于你于旁人皆不合适宜,照我的话,你还是少来为妙。”
他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密所小脸含着红晕,压根没听出他话语中的冷漠,仍是同他逗闷子:“公主殿下派了我,我自是要来的。我们这些奴婢哪有违抗主子的道理?”
“那就请交托了公主殿下的东西,早先回吧!”他的手依旧空荡荡地晃在她的跟前。
密所打怀里拿出那几副络子塞进了他的手心里,“给,就是这些了。”
李原庸的手上除了几副打得精致的络子,还添了一个荷包。他不解地蹙起了眉头,“这是什么?”
“赠你的,当是谢谢你送我的饴糖。这里头放了鲜酿干的花蕊,你时常舞刀弄剑的,免不了出汗,佩着它挡挡汗味也是好的。”
她眼角含春,李原庸就是再糊涂这会子也清醒开来。这半大的姑娘家家怕是想歪了,他送她的饴糖,不过是因那日一时嘴快开罪了她,为聊表歉意随手买的小玩意,只怕她想到了别处。
他贵为少将军,又是王后娘娘和耀王爷身边的红人,前景不可限量。这宫里想托身于他的侍婢自是不少,然如她这般直白的,她密所侍婢还是头一个。
瞥见她满面春风,他心里愣得挤出不快来。拣高枝攀附到他头上来了,她当真太小觑了他。
李原庸拿起那荷包摊开在她的面前,“耀王爷久病难免体弱,这香气怕是要冲撞了他。我不便随身携带,白收着也是糟蹋了,这宫中侍卫守备何其多也,你还是转赠他人吧!”
她愣在那里尚未反应过来,他已硬生生地将荷包塞回到她的手心里,转身进了书房,再无给她余下的契机。
若李原庸以为,他直白的拒绝她便放在心上,他就错了。
那日拒收荷包之后,密所侍婢依旧时不时地随公主来永耀斋探望耀王爷。照例是他姑侄二人在房里说话,她在门外侍候着,他在一旁守卫着。
照旧是要见着她的。
他沉默地站立着,她却唧唧呱呱窝在他的身旁,一会儿说起在公主殿里的琐碎之事,一会儿自顾自地聊起她自个儿的私房话。
不管他愿不愿意,与她同处了一段时日之后,他确是连她的点滴细微都了如指掌。
他知道,她是六岁上入了宫,在浣绣阁里做了九年的浣衣宫女。十五岁上,因深得善长大人的喜欢,提她进了公主殿。因她幼年时跟随阿母些许认得几个字,每每公主有个写字抄词默书的活计,她就帮着做。如此这般得了公主殿下的欢心,晋升为贴身侍婢,直到如今。
说起来倒也简单,可当中的种种却又不足为外人领略。他正兀自想着自己的心思,却听她忽然憋出一句:“你不便佩荷包,我再做了旁的给你就是了。”
还送?他还是躲远些,免得沾上丢不掉。
“你且坐着,我去忙了。”他匆匆躲了出去。
见他走了,她也乱没意思起来,信步迈进花园里。耀王爷久病,为了解他病榻间的烦闷,这大理有的没的花草树木,他这院子里都种得了。
抬眼瞧见一侍婢在花丛中忙得不亦乐乎,她好心地走过去,“要我搭把手吗?”
“是密所妹妹啊!”那侍婢抬起头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