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道-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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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之间突然横亘起某种障碍，这种障碍沉甸甸的，压得他们都鼻孔大张，鼻翼翕动。隔壁邻家的小女孩又在走调的钢琴上意兴阑珊地弹起音阶，何许人目光警觉地看着他，率直地问：“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就任由这些人偷梁换柱、瞒天过海吗？”“年轻人，”他坦诚地说，“偷梁换柱、瞒天过海古来如此，不然怎么会有三十六计呢？听我一句劝，还是私了吧，妥协就是力量，人生要学会妥协。如果你拒绝更改自己的身份证号码，你就只能走上一条极其艰难的维权之路，而仅仅一个立案，就可能让你遍体鳞伤。目前来看，尽管你要承担的物质与精神成本很大，身份信息被人冒名顶替给你带来诸多不便，但只要你学会妥协，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他们现在巴不得你跟他们和解，你可以尽情地提条件，他们会尽量满足你的，表面上你是更改了身份，但你想一想，他们的儿子不也更改了身份吗？其实谁又不是何许人呢？身份变了，但本性没变，这才是最重要的。千万别当旗帜，要知道丰碑下面只能埋尸骨。”何许人被他的话深深震撼了，久久地坐着没说一句话，沉默像琴弦一样快要绷断了，最后年轻人叹了口气用妥协的口吻说：“我只是想要回自己的东西，怎么这么难啊！”他也如释重负地说：“人生就是演戏，每个人都是演员，换个身份有什么不可，要知道身份换了，你得到得或许更多。有些戏剧的好坏，并不取决于演员的演技，只取决于导演的口味，人家不按常理出牌，你越投入，越容易落下内伤。我非常希望能与灵魂和平共处，然而在这个欲望横流的年代，谁又能置身事外呢？”何许人似乎被说服了，眯起眼睛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说：“《白道》绝对不是您写的！”他像被掌掴了一样，低下了头。
6。我认识了一位“奇人”
我是通过大学同学王林和孙兰兰认识小李子的。王林和孙兰兰是两口子，当时他们还只是报社里的普通编辑。整天做着发财梦，却苦于没有机会。有一天，王林得意地告诉我，他和孙兰兰承包了一家区级医院的性病诊所，我讥讽他想钱想疯了，竟然大白天说起梦话来了，我的理由很简单，他和他老婆和我一样，都是学中文的，和医一点儿边都沾不上，耍耍笔杆子还行，承包一家区级医院的性病诊所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王林是个小个子，比两个摞起来的水桶高不了多少，外形长得也像水桶，脸蛋倒是眉清目秀的，正因为自惭形秽，在大学暗恋孙兰兰四年，也没敢开口示爱，一直熬到大学毕业。两个人分到了同一家报社，这家伙还是不敢开口，只好向我求助，也难怪，孙兰兰不仅身材修长，而且容貌姣好，和王林形成强烈反差，最后，是我从中搭桥才捅开了这层窗户纸，原来孙兰兰也早就爱上了王林，她原本可以分到政府机关工作，就是为了王林，才费劲周折进了这家报社。在我的撮合下，这对痴男怨女终成眷属。正因为有了这层特殊的关系，王林和孙兰兰视我为最好的朋友。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将承包性病诊所的事告诉了我。可无论如何，我也不相信王林会干悬壶济世的买卖，他只好给孙兰兰打电话，让她跟我通话，确认确有其事。我和孙兰兰通电话时，质问她，你和王林对医一窍不通，连进什么药，什么渠道进，都不清楚，怎么管理呀？孙兰兰告诉我，两个月前，她和王林出差，在火车上遇上一位奇人，正是在这位奇人的建议下，他们才决定承包性病诊所的，我怕这两口子发财心切，上了歹人的当，孙兰兰笑着说，人家把钱都投到性病诊所了，上什么当？我还是不放心，追问她，那位奇人是哪个医科大学毕业的，是硕士还是博士，是不是性病方面的专家？孙兰兰语出惊人地说，奇人叫李岩，安徽农民，小学四年级文化。我当时就急了，质问道，你们两口子是不是跟我开玩笑？孙兰兰一本正经地说，你见了小李子就不会觉得我和你开玩笑了。孙兰兰的话极大地引起了我对小李子的兴趣，挂断电话后，我就急着让王林给我引见那位奇人，出于好奇，我很想知道那位奇人究竟奇在何处，王林卖关子地笑了笑，说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就这样，在饭桌上我见到了一个相貌土里土气、眼睛却炯炯有神的男人，大约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见了我满脸堆笑，说句心里话，他那庸常的相貌和毫无特色的举止，五论如何，也不能给我奇人的印象。我大失所望，心想，看来王林和孙兰兰确实是想钱想疯了，竟然和一位农民合伙承包性病诊所，还请这位所谓的“奇人”全权管理，到头来不赔个底儿掉，也得鸡飞蛋打。三杯酒下肚后，我尖刻地嘲讽道：“莫非你父亲是村子里的赤脚医生？”不知他是真的没听出我对他的嘲讽，还是装作不知，竟然一本正经地回答：“我父母都是普通农民，不过，我们村外出打工的人大多都在外面承包了性病诊所。”我纳闷地问：“为什么只承包性病诊所，不承包别的诊所呢？”他竟然实实在在地说：“这年头得性病的人不是有钱的，就是有权的，钱好挣。”小李子这句朴实的话，不得不让我相信，医学界闯进了一位与精神世界完全不沾边的人。尽管他穿着名牌T恤衫，发型也剪成了时下在老板中流行的板寸，但他浓重的乡音和土里土气的举止，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医院管理者联系起来。要知道，即使是医学硕士、博士们也来必有能力管理一家性病诊所，言谈中，我得知，小李子竟然聘请了好几位医学硕士和博士为性病诊所打工，让我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了，我甚至想到了汉高祖刘邦，刘邦自认为自己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不如张良；填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不如韩信，但他却颇为得意地认为“三人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莫非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农民也像刘邦一样是位不能将兵，倒能将将的人物，王林为人精得跟猴似的，凡事从来不吃亏，居然情愿跟一位农民合作，显然是看中了小李子刘邦式的才能。言谈间，我还发现，小李子谈起性病诊所头头是道，但是除此之外却孤陋寡闻，好像他除，诊所和金钱之外，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其他有价值的东西。我感觉这正是王林看中的，因为在我与小李子谈话时，他坐在旁边正为自己独具慧眼而乐不可支。好像意外地发现了一台挣钱的机器，而不是一位志同道合的合作伙伴。然而在我看来，眼前这个表面上有些木讷的农民骨子里是一个非常狡猾的乡巴佬，别看他知识极其贫乏，却是个心灵世界不受约束的人，真要是动起心眼来，王林和孙兰兰加在一起都未必是小李子的对手。因为我与小李子推杯换盏期间，除了发现他知识面有限外，不仅没发现他有什么弱点，甚至还发现了一个干事业的优点，那就是一旦认准了什么，便一门心思干到底，具有坚忍不拔、百折不挠的性格，而且从他对我毫无顾忌的恭维中，我还看到了无知者无畏的力量。而我们这些脑袋里灌输了各种多余知识和规则的人干起事来不仅畏首畏尾，而且还死要面子，出些点子还行，真要是点头哈腰地去操作，自尊心根本受不了；读了四年大学，给我的感觉是，知识不仅没有给我们带来力量，而且还束缚了我们的思维，我们不仅被困在思维之狱之中无法逃离，而且身上还多了一些酸腐气。这些酸腐气犹如一个阴暗的山洞里成千上万的蝙蝠排出的粪便，落在心灵上越积越厚，心灵被压在粪堆底下，我们全然不知，还以酸腐虚气引以为有知识的标志，根本不知道掌握知识的目的是为了创造，无益于创造的知识必然散发出酸腐气。而像小李子这样的人，头脑里除了一个奋斗目标，没有任何思维之狱，再加上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很可能成功，事实也证明，在现实中，这样的成功者不乏其人。
果然，那日分手后不久，有一天晚上朋友请我喝酒，酒足饭饱后，我打车回家，在出租车上，我听到了一档叫“午夜悄悄话”的节目，竟然是王林承包的性病诊所主办的，这是一档专门针对性病患者的咨询节目，节目办得不仅知识性强，而且主持人的主持风格风趣幽默，很吸引人。出租车司机告诉我，乘客上车后都愿意听这档节目，很显然全市大部分出租车都成了王林、孙兰兰、小李子三人承包的性病诊所的广告宣传车。起初我以为，这么好的主意不是王林就是孙兰兰想出来的，我打电话问王林后才知道，这主意不仅是小李子想出来的，而且还是他亲自选的主持人。乖乖，谁能想象得到，“午夜悄悄话”节目背后的操盘手竟然是农民。在事实面前，我不得不承认小李子的确与众不同。接下来，东州的大小报纸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他们仨承包的性病诊所的广告，广告不仅别开生面、颇有创意，而且耐人寻味，非常吸引人。这么多家报纸不约而同地刊出性病诊所的广告，显然与王林和孙兰兰多年在媒体积累的人脉有关系，随着广告战术越演越烈，我作为旁观者才渐渐看明白，原来小李子这位所谓的奇人之所以同意和王林、孙兰兰合作，就是看中了他们俩在媒体的优势，想利用他们在媒体积累下的人脉资源利用广告轰炸战术，赢得第一桶金。结果他们成功了，因为王林和孙兰兰很快就开上了奥迪轿车，而且在东州两处最贵的楼盘买了房子。有一次在饭桌上，我问小李子为什么不安心在家务农，非要出来闯世界？小李子的回答非常朴实，却深深地触动了我。他说几千年了，农民就一种恬法，我想换个活法，找一条能做自己的路。想不到一个农民也想做自己，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通过广告战术创造了性病诊所日进斗金的奇迹，我会认为他的想法荒诞不经、滑稽可笑。那时候在我心目中能够做自己的只能是我老板那样的人，而且我认为也只有我老板那样的人才有能力做自己，一个市长想做自己是天经地义的事，而一个农民也想做自己，在我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而小李子用事实向我证明，无知离无限是最近的。试想在一个没有限量的人身上，什么奇迹不可能发生？为什么？因为无限意味着一种不确定性。无限是什么，就是心灵，就是世界，就是宇宙。当然无限必须通过有限表现出来，而无知是最接近无限的有限。
·14·
阳：虚虚实实
7。他决定跟踪她
在所有何许人中，他最感兴趣的就是她。他一开始就断定她不可能是《白道》的作者，但是他对她侧面了解后发现，这是个喜欢生话在别人婚姻中的女人，这极大地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是凭借好奇心写作的，一旦什么人引起了他的好奇，他就有一种强烈的窥视欲望，会想方设法处心积虑地妄图探索人家的隐私，他知道她的故事一定是一篇小说，只是缺一个男主角。于是他产生了自己充当这个男主角的疯狂想法，为了实现自己的疯狂想法，他决定先跟踪她，然后再一点点接近她，最后想办法脱掉她的衣服，看看这个迷住了诸多已婚男人的千娇百媚的躯体里隐藏着怎样让他们流连忘返的秘密。他一向认为，肉体是故事的发源地，而最有趣的故事就是那些秘密，那些人性当中最隐秘的东西。他对那些最隐秘的东西极端痴迷和沉醉，他认为那些最隐秘的东西中隐藏着灵魂的信息。那天，当他鬼鬼祟祟地尾随着她在大型购物中心穿梭闲逛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观察力已经平庸得就像福楼拜笔下爱玛的情人莱昂：“她是所有小说中的情人，所有戏剧中的女主角，所有诗集中的那个模糊的‘她’。”他想这大概是缘于她渴望生活在别人婚姻中的爱好很像爱玛，或者说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爱玛”。不过她的祥子并不像爱玛，而是和《白道》中那个娇媚可人的海小妹十分相像，淡绿色的短袖紧身衫配褐色超短裙，纤长双腿，嫩白柔软，一双小白兔似的活泼可爱的脚丫趿拉着一对粉红色凉拖鞋，鞋面上系着精巧的蝴蝶结，她的披肩长发并未焗成流行色，而是宛如乌鸦翅膀的耶种深黑色，白皙的心形小脸下是一双蛾眉、大眼睛，精致的鼻子下面朱唇微启。一双粉嫩的小手灵巧地摩挲着衣服架子上成排的高档女装，暗红色的指甲油零零落落。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放过一颦一笑，无论是秀美的脸蛋、袒露的肩胛骨，还是柔弱的膝盖、赤裸的双脚，无不深深地吸引着他，特别是她对服务小姐抿着嘴微微笑时，似乎嘴里轻轻咀嚼着口香糖。她问过价钱后，并没有买，而是随意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什么他立即心慌意乱地转过脸，佯装在挑选商品，好像那不是匆匆一瞥，而是故意丢给他的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他顿时像全身被电击了似的油然而生一种兴奋的恐慌，惊骇得欣喜若狂，心就在嗓子眼扑腾，堵得他喘不上气来。就在他背过脸去，全身燥热难耐，心绪忐忑不宁之际，服务小姐笑容可掬地走过来招呼他，他尴尬地笑了笑，解释说只是随便看看，然后借机转身寻找她的身影，却发现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于是他像迷失在迷宫里似的，急匆匆地寻找起来，可是整座购物中心除了女卫生间以外，他几乎寻遍了，也没有觅到她的芳踪，当他沮丧地走出购物中心索然无味地环视左右时，她却赫然地出现在他面前，慧黠地笑着说：“你跟了我半天了，挺累的吧，到前面的咖啡馆一起喝杯咖啡吧。”他顿时窘得脸色通红，连忙支支吾吾地解释道：“你千万别误会，我不是，不，我是……”她莞尔一笑，香汗淋漓的蛾眉轻轻一挑，风情万种地问：“我有那么迷人吗？”他顿时有一种死定了的感觉，心想，这下惨了，本想扑蝶，却成了落入蛛网里的虫子。她莲步轻移，他乖乖地跟在后面走进咖啡馆。在靠窗的位子坐定，他很绅士地要了两杯咖啡，心海中澎湃着接近目标的兴奋，脸上仍然用僵硬的笑容掩饰着被她识破的窘态。他断定这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只适合做自己小说中的女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