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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部分

白道-第51部分

小说: 白道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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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韩娜分手后,我默默地走在大街上,心情激动不已,丰满圆润的银白色云团仿佛湛蓝色天空中伸出的臂膀,正欲拥我入怀。我恨不得揪住自己的头发将自己拔地而起。直觉告诉我,《白道》这部长篇小说一经出版,很可能改变我的命运,说不定我梦寐以求成为正厅级作家的梦想就此实现。到时候我老婆对我就会刮目相看,再也不会说“你要想让老婆过上夫贵妻荣的日子,就应该好好学学商政”这种狗屁话了,我就是我,从此再也不用靠模仿商政过日子了,我将用实力击垮我老婆心目中的梦中情人,和整日纠缠在我脑海中的鬼魂分道扬镳。不过说句心里话,商政的确是我的福星,没有他我不可能创作出长篇小说《白道》。在创作《白道》时,我不得不将不少关于商政的真人真事拼贴剪裁,虚实相掺,阅读这部长篇小说的一大乐趣在于,你在被情节的跌宕起伏所吸引的同时,会冷不丁瞥见某个你熟悉的面孔,或者是你,或者是他,抑或是我,可凝神一看,又不是,像是在路上认错了人。这是我蓄意制造的小误会,配上我幽默诙谐、优雅细腻的文风,使小说别有意趣。当然,谁也保证不了他的思想果真是自己的,我在创作过程中就有这种感觉:刚刚是我的思想,可是写在纸上欣赏时,怎么看怎么像别人的。值得欣慰的是通过灵魂的痛苦折磨,我总算从我心灵宇宙的混沌中塑造出《白道》这部长篇小说,终于把我内心世界完全表达出来了,因此我有一种内心被掏光的感觉。仿佛我心灵世界展现出来的图景幻化成了外在的实体,一伸手就能触摸到似的。这“实体”究竟是什么?

我天天盼着《白道》早日出版,但苦熬到合同期都过了,也没听到任何好消息,我再也坐不住了,立即给韩娜打手机,韩娜接电话的口气明显带有几分冷谈,只是说正在外地出差,回来后再说。没办法,我又熬了一个星期,估计韩娜已经回来了,我招呼也没打,就直奔她的办公室。走进办公室时,她正在打电话,向我点点头示意我坐下,然后用据理力争的口气说:“不能透彻了解自己时代的作家不是一个好作家,不能体味时代痛苦的作品不是好作品,如果我们都怀着对号入座的心理阅读小说,何谈艺术创作?”尽管她苦口婆心地争了半天,但还是无奈地挂断了电话。我不知道她在和什么人通电话,但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我判断出他们谈论的是我和我的长篇小说《白道》。来之前我本来还抱一线希望,但此时此刻全破灭了。韩娜默默地起身走到饮水机旁给我接了一杯纯净水递给我,然后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沮丧地看着我说:“对不起,老同学,《白道》被枪毙了!”其实我早就预感到了,但我还是执迷不悟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别忘了,我们是签了合同的。”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我虽然是社长,可上面还有个出版集团管着我,我以为这么好的作品,集团总编一定会同意出版呢,便没未得及报三审就迫不及待地和你签了合同,结果集团总编死活不同意出版。”我困窘地问:“为什么?”她尴尬地说:“他的理由是小说创作不能突破社会现存的道德框架,任何创作都必须顾及到社会公众的文化承受心理,过犹不及就会产生负面影响。说白了吧,他很可能在小说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我嗤之以鼻地说:“用对号入座的心理为文学艺术把关太荒唐了吧!难道他看不出这是一部很灵魂的作品吗?”她听了我的话无声地哧哧笑了起来,笑意中带有轻蔑与无奈,她微蹙着秀眉说;“道德沦丧和信仰迷失是欲望的最佳养料,如今人们贪婪得像中了蛊,还有谁愿意奢谈灵魂?不过,老同学,你这个忙我帮定了,我的一位研究生同学在北京一家大学出版社当编辑室主任,叫吴启智,上次出差到北京,他请我吃饭,我跟他谈起《白道》,他非常感兴趣,回头我跟他联系一下,你等我消息。”

走出出版社大楼,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张擦屁股纸一样被扔掉了,午后的阳光晦暗阴冷,厚重的云幕压得人喘不上气来,我仿佛是一个在一片广大昏暗空白死寂的背景中漫步的游魂,我之所以情绪如此低迷,是因为这部作品寄托了我太多的期望和梦想,韩娜说,人有人的命运,书有书的命运,但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一本书的命运会比一个人的命运还要多舛。我不是奥德修斯,韩娜也不是雅典娜,我不可能像奥德修斯那么走运,一次次靠变出各种化身的雅典娜来搭救,但韩娜毕竟在出版界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尽管她不是女神,但也不能小觑了她在出版界的能量,因此,我决定姑且再相信韩娜一回。

一个星期后,我突然接到吴启智的电话,希望我尽快将《白道》用电了邮件发给他,我心头再一次燃起了希望之火,看来韩娜没有食言,我立即将稿子发给了他。稿子发出后,无边的期盼便在我的灵魂深处开始泛滥,心里唯恐再被退稿,我脑海里常浮现出被退稿的尴尬情景,我总是这样庸人自扰,凡事喜欢往坏处想,就像得了一种喜欢诅咒自己的病似的。夜里,我梦见一场暴风骤雨,电光开裂了天空,我知道那是人性的缝隙,只能用道德沦丧和信仰迷失来填补,心灵家园就是被横流的欲望之河淹没的,那么灵魂被冲到哪里去了?看看滂沱的河流之上正漂着一具金光灿烂的浮尸,像一座浮岛随波逐流。由于急切期盼吴启智的回音,我满身浸透了颓丧疲惫,唯恐自己对自己的诅咒应验了。皇天不负有心人,吴启智又绐我打来了电话,开口便问:“老兄,你简直就是个通灵者。”这是我有生以来觉得最珍贵的恭维。我自夸地说:“《白道》是一部关于黑夜的书,我写出了灵魂,写出了信仰。”他爽朗地大笑起来,笑声中还带着点放荡不羁的落拓气质。他用充分肯定的语气说:“西班牙诗人阿莱克桑德雷说:‘所有的火都带有激情。光芒却是孤独的。’寻找思想的源头,必须有勇气逆流而上,《白道》这部书好就好在,你透过微暗之光,找到了让我大吃一惊的东西。”我没有想到他对《白道》有这么高的评价,情绪一下子被调动起来,炫耀地说:“写小说不像数学计算需要公式,但是每个具有开拓性的作家都创造了一独无二的表达公式。正因为如此,福楼拜认为,‘小说是生活的科学形式’。”他再一次发出颇其亲和力的笑声。挂断电话,我就像从深深的海底打捞起什么宝贝似的兴奋,让我引以为豪的是《白道》抨击了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但往那些躯壳内注入的却是爱与美,我希望逝去的灵魂不再面面相觑,每一个躯体内,爱与美一起苏醒。接下来一切进展顺利,《白道》已经在社务会上讨论通过,吴主任又与我通电话淡了合同,接着一切事项我们都通过电子邮件联系,最让我兴奋的信息是,他发来邮件告诉我:“合同不日内寄出,稿子近期将进入排校。”我迫不及待地将这个喜讯打电话告诉了韩娜,韩娜替我高兴之余,竟然说了一句让我无法理解的话:“不过,在你拿到样书之前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你还是做两手准备为好。”韩娜无疑是在我高兴得有些发昏的脑袋上里浇了一盆冷水,我确实清醒了许多,但仍然不相信在省城出版社发生的情况会在京城出版社重演。然而,一个星期过去了,我没有接到合同,一个月过去了,我还是没有接到合同,我等不及了,用电子邮件询问吴启智:“为什么合同迟迟没有寄出?”他回复的是:“签合同的领导出差了,再等等,好吗?”我只好又耐心等待了半个月,我心想,等了这么长时间,即使领导出国也该回来了,我再也熬不住了,又发了一封电子邮件:“吴主任,说实话吧,是不是稿子被枪毙了?”他很快给了我答复:“今天社领导告诉我他们的审读结果,很遗憾,书稿被否决了。我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或许社领导考虑问题的角度与我们编辑有所不同吧。我这里有一个专家组比较详细的审读意见,下周一我给你寄过去,你看一看。我觉得非常抱歉,虽然我认为《白道》是一部抓住时代精神的好作品,从心里期盼它能诞生在我手里,可是没办法,虽然我尽了力,但也没办成,很是对不起你,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余音后叙。”吴启智的回复像一剂毒药,几乎让我失去了知觉,我有一种激流将石块一下子冲击成齑粉的愤怒,然而我又能如何?我像一叶迷失的小舟被狂风吹卷着,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打转。尽管我的希望再一次破灭了,但是我还是想弄明白破来的原因,因此我接到吴启智寄来的所渭专家组的审读意见后,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一阅,竟然和韩娜的顶头上司否决的观点惊人的相似。为什么一部揭露道德沦丧和信仰迷失的长篇小说会让两大出版社的领导担心读者会对号入座呢?我百思不得其解!一气之下,我向几十家出版社的网络投稿箱投了稿,可是都石沉大海。突然有一天韩娜打电话问我:“《白道》出版了吗?”我沮丧地告诉她:“几十家出版社都投了稿,但都杳无音讯。”她一听就急了,用责备的口气说:“老同学,吴启智那儿不行,我还可以帮你找别的出版社,干吗这么急功近利,这可倒好,让盗版商钻了空子,现在满大街的盗版书摊都在卖《白道》,只是作者不是你,是一个叫何许人的名字。很显然,这个名字只是个符号。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你的笔名呢。眼下这部书的人气很旺,看过的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影子,人们纷纷对号入座,现在有很多人在找何许人,老同学,看样子,那个所谓的何许人要是真敢露面的话,非被对号入座者撕碎不可,从这个角度看,《白道》没有正式出版,也算是你的万幸!”韩娜告诉我的消息犹如五雷轰顶,彻底将我震蒙了,我迫不及待地往门外冲,却走错了方向,一头撞在了镜子上,我大骂道;“狗日的魔镜!”一想到“魔镜”,我突然冷静下来,我记得安徒生笔下有一面魔镜,是魔鬼造出来的,这面镜子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最美丽的风景在这镜子里就会像煮烂的菠菜,最善良的人照了这镜子就会面孔扭曲,非常丑陋。后来过面镜子摔碎了,碎成了粉末,飘到了世人的眼睛里,有的甚至飘到了世人的心脏里,而每一粒粉末,都具有整个魔镜的魔力。我喃喃自语道:“谁是造魔镜的魔鬼?”出了家门,我满大街找盗版书摊,终于在市府大路的一个十字路口找到了个盗版书摊,十几个人围着都在买《白道》,我拿起那本署名何许人的厚本子,仔细端详书皮,黑色的背景下有一条弯曲的白道,印得还挺精致的,我酸楚地想,这本《白道》再也不属于我了,不再是我的呕心沥血之作,而是一面魔镜,我一边翻书一边感觉脸在扭曲,我情不自禁地打量着书摊的摊主,六十多岁,国字脸,黄跟珠,眉毛稀疏,两个太阳穴有些凹痕,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长得蛮善良的,我心想,应该探一探这本书的来路,便故作平静地问;“师傅,你这些书是什么渠道上的货?’他笑嘻嘻地说了两个字:“白道!”我听了以后差点背过气去。

·13·

阳:虚虚实实

1。他开始寻找了

“你也叫何许人 ?'…'”他望着出租车上的服务卡惊异地问:“为什么要加上一个‘也’字,难道你和我同名?”出租车司机微笑地打量他一眼反问道。“你误会了,最近有本小说很流行,叫《白道》,那本书的作者就叫何许人。”他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说。“电台刚刚播完,我每天都听,很不错的一本小说。”自称何许人的出租车司机轻咳了几声说。“你说什么?”他瞪大眼睛,莫名其妙地问,“电台里正在播放长篇小说《白道》?有没有搞错,这好像是一部没有正版、只有盗版的书!”他这几天寻遍了东州市的大小书店,也没有找到《白道》的正版书,他也给《白道》封面上堂而皇之印着的出版社打过电话,想讨一本正版的,可人家答复说从来就没有出版过《白道》,更不知道有何许人这么个作家。他这才恍然大悟,这是一部盗版书。“你知道盗版书盗的是什么吗?盗的是作家的灵魂!这个世界连灵魂都可以盗,你说还有什么不可以盗的?”何许人颇有见地地说。他并不认为所有作家的书都有灵魂,但是这部《白道》的确是一本关于灵魂的书。一个出租车司机能有过番见解,不得不让他刮目相看。此人浓眉大眼,黑脸庞,只是目光有些迷茫,好像有满腹心事。他饶有兴趣她问:“你为什么喜欢《白道》?”何许人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捂着胸部轻咳了一会儿,好像患了感冒,然后又拿起放在手刹旁的矿泉水瓶子喝了两口水,微微有些气喘地说:“因为这本书回答了人与动物之间的区别,人不是动物。”他以作家的敏感意识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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