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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白道-第32部分

小说: 白道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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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廖天北是否干净的突破口。最先找我谈话的是罗立山。他对我印象最深的是两年前的春节,常委们携家属在一起联欢,我陪他下棋,他问我想做什么样的人,我说领导让我做什么样的人,我就做什么样的人。这次谈话一开始他就谈到了那次下棋,他看出来我很紧张,因此温和地说:“商政,你可是向我保证过领导让你做什么样的人,你就做什么样的人,我现在需要你做一个实话实说的人,能做到吗?”我认真地点了点头。罗立山满意地笑了笑说:“那好,我问你,廖天北是什么时候把房子卖掉的?”我摇了摇头说:“说不太好,大概是出国前吧。”罗立山疑惑地问:“怎么,卖房子的事他没告诉你?”我又点了点头,然后将那天去他家发现人去楼空的情况说了一遍。罗立山喃喃地说:“这个廖天北,搞什么鬼?”然后又问我:“商政,出国前,他跟你说了些什么?”我迟疑片刻说:“没说什么,临走前送了我一本书。”罗立山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问:“书 ?''什么书 ?''”我不假思索地说:“罗素的《西方哲学史》。”罗立山眉头一皱,好像廖天北送我的不是一本《西方哲学史》,而是一个潘多拉盒子。他来回踱着步问:“这么说廖天北读过这部书 ?''”我坦言道:“读过,而且他说读了五六遍,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批注和心得。”罗立山目光如电地扫了我一眼问:“书在哪儿?”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在我办公室。”罗立山迫切地说;“那好吧,你先把书交上来,这段时间,你的任务就是协助组织调查。”我把书交给罗立山后,省纪委主要领导也找了我,和罗立山问的话差不多,我不知道组织上会怎么处理廖天北的事,因为这直接影响到我的命运,我每天都如坐针毡地熬着。后来组织上终于决定由王伯寿、市政府秘书长崔岩东和市人民医院一名糖尿病专家组成的三人小组去悉尼探望廖天北,看来组织上并没有放弃廖天北,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政治的最大特点就是云诡波谲,明明是金光大道,转个弯便荆棘丛生。我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三人小组的消息,天天躲在家里睡大觉。突然有一天孙小波打来电话告诉我,王伯寿带队从悉尼回来了,我连忙问有设有好消息?孙小波失望地告诉我,他听他老板说,王伯寿一行到悉尼后无功而返,连廖天北本人都没见到,只见到了廖天北的女婿,据廖天北女婿介绍,廖天北搞不好要换肾,正在筹措肾源。我知道崔岩东是廖天北一手提拔的,之所以派他作为三人小组成员,因为他与廖天北私交笃深,组织纪律性又强,是廖天北最贴心的部下,是最有可能接近廖天北的人。因此,我私下里给崔岩东打了电话,想探询一下孙小波说的是否真实。结果崔岩东说的与孙小波说的大致相同。我挂断电话后心里失落极了,我万万没有想到廖天北和我玩了一把“暗度陈仓”,接下来命运如何安排我,只有天知道了。

很快省纪委成立了专案组,根据举报信的内容对廖天北进行立案调盘,调查进行了一个多月,结论是没有发现廖天北有任何贪污受贿的行为,只是在男女关系上有些不检点。为了尽快平息舆论带来的压力,组织上决定对廖天北滞留国外的严重违纪行为实施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的处理。廖天北被双开的消息公布后,舆论确实得到了平息。市政府的工作暂时由王伯寿主持。然而我的工作却迟迟没有安排,好在组织上已经将罗素的《西方哲学史》还给了我,我可以躲在办公室看书,当我看到卢梭一节时,我发现廖天北在一段话下面用钢笔画了横道,又用签字笔画了横道,还用红笔画了横道,这句话是:“人生来自由,而处处都在枷锁中。一个人自认为是旁人的主子,但依旧比旁人更是奴隶。”然后他用笔将“枷锁”框起来拉出条黑线在旁边写道:“人之所以称为人,是因为人有信仰,而我的信仰在哪里???”我发现廖天北一连画了三个问号,我被这句话深深地震撼了,因为我扪心自问,我也不知道我的信仰在哪里!我猛然意识到,这或许是我不能做自己的根本原因。

或许你们会认为根本就有两个商政,一个是以各种各样的面目和行为存在于推断中的商政,另一个是作为推断者和叙述人的商政,后者控制着故事的形式。如果你们真这么认为的话,那么我就成功地隐藏在商政的面具下,将真实的自我保护起来,这样有利于我在叙述中扮演不同的角色,我不仅可以将我的自我融入商政的命运中,也可以将我的自我融入我所创造的角色和场景中。你们可能认为我过于为所欲为,其实我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因为我是被传统培养起来的,在现实中,我只能停留在传统上,几乎从没有过毫无节制地发泄欲望的时候,否则就会被认为大逆不道。我被压抑得太久了,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都认为,一个被压抑和束缚久了的人最容易患糖尿病,为了避免患糖尿病的危险,我只能通过商政寻找出路。不幸的是,廖天北患上了糖尿病,这是一个想做自己却无论如何也做不成的人的必然结果。廖天北是商政在寻找自我过程中,必须付出的一个代价。不如此,商政就无法从廖天北的身上分离出来。也正因为如此,我把商政逼到了命运的十字路口;其实我与商政都陷入了困境,当廖天北出走时,我的精神与肉体像商政一样五马分尸般地撕裂着、分离着,在这痛苦中,我深深体味到了商政内心世界中那种最纯粹,最强烈的情感震撼。好在廖天北留给商政一部《西方哲学史》,他想说的都写在了这本书上。似乎他认为,无论是传统,还是现实,都得了糖尿病,而且都并发了肾衰竭,而中医认为,肾脏乃先天之本,当务之急是寻找固本的方法。当然这是我的理解,并不是商政的理解,因为商政是当局者,俗话说当局者迷。在这里,商政成了我的面具,我把真实的自我藏在虚假的面具之下,当然这也是我的理解,或许在商政看来,我是他的面具,他早已把真实的自我隐藏在我这张虚假的面具之下。我们之所以互为面具,就是想否认事实的真实性。因为现实是虚假的,而我像变色龙一样变换着叙述视角,就是想证明现实的虚假性。其实现实的虚假性,无不是人们将自我隐藏起来的结果。人们之所以本能地将自我隐藏起来,就是怕被传统所统一、所淹没,就是怕被现实所利用、所占有,因为传统不过是统一的礼教和准则,现实不过是形形色色的面具和假象。只有我的虚构世界是真实的。如果我的小说出版了,我希望读者认为真正的作者是商政,与我毫无关系。我不希望读者认为商政是个虚假的存在和不真实的自我,商政必须是真实的,因为他偷走了我的自我。我的心里始终有个梦想,有一天有人敲门,当我老婆开门时,商政拿着我出版的以他为原型的小说走了进来。毫无疑问,商政已经成为我与现实联结的纽带,正因为有了商政,我才侥幸成为一个生活在秩序与自由临界点的人。或许商政是我保护自我的手段,为此我才频繁地变换叙述视角,犹如现实中我频繁地变换面具一样。我在利用商政构建一个属于我自己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随着我对商政命运的推断,我愈发从商政身上认出了我自己的某些特征,我承认,推断商政的命运只不过是我寻找自我的一个借口。正因为如此,我不断地问自己,在这个推断中,如果廖天北送给商政的不是罗素的《西方哲学史》,而是孔子的《论语》会怎么样?

·8·

阴:真真假假

三、两仪:推断

推断二

又是百年不遇的大旱,去年也是,前年也是。星期六一大早,他开着沙漠风暴去接廖天北,这是昨天晚上定下的,廖天北让他陪他下乡摸摸旱情。为了掩人耳目,廖天北嘱咐他借一辆普通牌照的吉普车,他就从市建委借了一辆沙漠风暴。之所以要掩人耳目,主要是要掩县乡领导的耳目,一旦让他们得知市长下乡的消息,什么真实情况也别想摸到。

沙漠风暴疾驰在乡间土路上,车后面尘土飞扬,正值玉米抽雄和吐丝期,是玉米需要水的关键时期,路两边的青纱帐,却几乎变成了黄纱帐,沙漠风暴在透明的海涌一般的热浪中穿行,廖天北的耳畔似乎听到了“黄纱帐”绝望的呼救声。疲劳让廖天北闭上眼睛,但是由于沙漠风暴迎着太阳,廖天北的视网膜上一块火红的光斑火烧一般地跳跃着,不由得立即睁开眼,拉下遮光板,却发现前方不远处的玉米地里走出了一位老者,赶紧让他停车。他急踩刹车停在老者面前。老者虽然农民打扮,气度却像个教私塾的老学究。身材细高,并不壮实,面容虽然沧桑,眼睛却干枯地亮着。下颌光溜溜的,唇上留着稀疏的胡子,虽然灰白,却还有些光泽。头上戴着鸭舌帽,穿一件被汗水湿透的白衬衫,蓝裤子、布鞋,站在车前,很像个乡村教师。细一打听才知道,老者是附近桃源小学的老校长。他向老者介绍了廖天北。廖天北的脸上挂着套近乎的微笑,浑身散发着推心置腹的渴望,热情地问:“老哥哥贵姓啊?”老者显然没想到会在田间地头遇上一市之长,一脸手足无措的表情,仿佛廖天北是从地底下突然冒出来的,十分喜气地说:“免贵姓廖。”廖天北顿时找到了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连忙握住老者的双手,亲切地摇晃着,兴奋地说:“看来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呀!”太阳依然火辣辣地照耀着,空气中一丝风也没有,老者露出惴惴不安的神情,脸挂着凝固的微笑,受宠若惊地说:“不敢,不敢,您这是要去哪儿呀?”廖天北用闪光的舌尖舔了舔嘴唇,仿佛连口水都被太阳蒸干了似的,满脸焦虑的神情,目光忧郁地说:“老哥哥,东州大旱,我坐不住啊,下来摸摸情况。”老者一双忧愁的眼睛闪着枯涩的光,脸色难看得就像是刚从坟墓里拖出来似的,火一样的阳光炙得空气仿佛在燃烧,老者长叹一声说:“入夏以来,就没下过雨,廖市长,成千上万的农民面临绝收之灾啊!”廖天北望着老者干涩的目光,脸上掠过一片阴云,强烈的内疚感涌上心头,惭愧地说:“老哥哥,我这个市长没当好啊!”看到一市之长为旱情如此焦虑,老者倍感欣慰,田野上颤抖着热浪,像海潮一样起伏,老校长的心情也久久不能平静,用宽慰的口吻说:“廖市长,你又不是龙王爷,怪不得您,要怪只能怪黑水河大坝,自从东州修了黑水河大坝,不是大旱,就是大涝,一个人全身血脉不能正常循环,必生大病啊!河流就是大自然的血脉啊!”炙热的太阳晒得他感觉脑袋像灌了铅,但他仍然觉得老校长的话有些刺耳,便毫不犹豫地质疑道:“廖大爷,您老的话有根据吗?”热浪犹如薄雾笼罩着田野,老校长干涩的目光支离破碎地投向他,脸上挂着倔强的神情,毫不客气地说:“从小我爷爷就告诉我东州是个风调雨顺的风水宝地,黑水河上不修大坝,哪儿来那么多自然灾害?老朽不才,也读过几本书,小老弟听说过大禹治水的故事吧,尧任命鲧治水,鲧采取堵塞的方法治水,没有成功,被杀于羽山;鲧的儿子大禹吸取父亲治水的教训,在舜的支持下,采取疏导的方法治水,终获成功。还留下了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佳话。孔子说,‘巍巍呼,唯天为大,唯尧则之’,什么是天?就是大自然,古代传说,尧的美德,主要是敬天。廖市长,天太热,回家喝口水吧。”他躲开老校长的目光,吸了吸鼻子,一脸不服气的神情,还想辩解,廖天北一摆手,脸上挂着他乡遇故知的神情,欣然应允道:“老哥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如果不叨扰,我还真想讨口水喝。”

他和廖天北随着老校长来到一个农家小院,院子里有三间灰砖房,一进灰砖房就觉得阴暗潮湿,炕上躺着一个老太太,不停地咳嗽。老校长介绍炕上躺着的是自己的老伴。挂在廖天北脸上的笑容像一道无法抹掉的伤痕,空气里的中药味像针一样刺痛人的肌肤,廖天北被老妇人的咳嗽声震得心头一阵凄凉,窗外传来一阵狗吠,廖天北像是被突然惊醒了似的,关切地问:“老嫂子病得这么重,怎么不去医院?”老校长的眉头像拧死的螺丝一样无法松开,脸色像落满尘灰的雕像一样凝重,干瘪的嘴唇像是得了癫痫似的抖动着,凸出的喉结蠕动了半天,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廖市长,不瞒你说,家里的钱全花在小孙子身上了,都是毒奶粉作的孽啊!”廖天北听罢像是全身的血液突然凝固了,一双小眼睛惊得仿佛整个人突然冻住了似的,多亏是在炎热的夏季,否则没人相信这是个活人,随着血液重新开始在血管里流通,廖天北青黑的面皮上渗出细汗,但脸上仍然挂着吃惊的神情,寒气逼人地问:“老哥哥,毒奶粉已经被清除出市场了,怎么又出现了?”老校长的神情像是忍受到了极限,干涩的目光突然如刀锋般尖锐,在昏暗的光线中,闪射着哀莫大于心死的积怨,哀叹而愤恨地说;“道德沦丧啊!我的小孙子一岁前吃毒奶粉坏了肾,花掉家里全部积蓄才治好,想不到,孩子两岁了,肾病又发作了,医生诊断说,还是吃毒奶粉惹的祸。廖市长,这些人还是人吗?他们的人性到哪里去了?孔于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仁义道德丢不得呀,没有仁义道德,哪儿有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万古如长夜啊!”廖天北像是突然遇上了知音,伸出一双大手像钳子似的抓住老校长枯树枝般的胳膊,带着颇为认同的神情,激动地说:“老哥哥,你说得好啊!‘仁义礼智信’是我们的根啊,丢掉了‘仁义礼智信’,我们就无法安身立命,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就都成了飘荡的幽魂啊!”听了廖天北的话,老校长的眼睛有些湿润,突然转身去了老伴的房间,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过后,老校长捧着一本发黄的线装书回到了廖天北面前,目光明亮,双手颤抖地说:“廖市长,这本《论语》是我爷爷传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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