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与情人-第3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
日本学者更加一心一意地潜心治学,千方百计收集黄教授的著作,带着十分虔诚的心情坐下来拜读。
然而,他除了发现苍白二字之外,什么也没看出来。
日本学者迷惑了。
中国人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他突然又想起了那次中国的北京会议,通过有关途径,质问闻笔先生没有资格参加的理由。
得到的回复让日本学者大吃一惊:
闻笔先生淡泊名利,除了他认为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会议,一般的学术研讨会,他是不会参加的。
日本学者禁不住冷笑几声。
他以前是要给《楚辞学刊》投稿的,且每寄一篇来,黄教授都作为重头戏采用了。打那以后,他再不把稿件寄往中国。他有一种明显的感觉:黄教授欺辱了他。他也曾经写过几封信来质问黄教授,黄教授置之不理,对这个多管闲事的老头儿十分厌烦。
那位日本学者对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感到失望。……当刊出闻教授及其学生论文的刊物一出,黄教授四处赠阅,自然也包括那位已有明显芥蒂的日本学者。
结果,那位日本学者首先回信。在薄薄的一页纸上,燃烧着老学者欢呼的热情:“孤本不为林,断岸成沟壑,你们终于握手,必将成为一座桥梁,让后继者从这座桥上通过。这是楚辞的幸运……”
第九章
闻教授与黄教授的和好,尤其是闻教授观念的彻底改变,对姚汇河、明月及夏兄三个研究生的冲击是巨大的。
论文发下来了,姚江河反复研读闻教授的批语,深刻地感受到导师的切切之心。对一个追求进步的青年而言,能得到导师如此细心的指点,其兴奋自不待言。他拿着那篇论文及闻教授的批语,到学校复印室复印了一份,将复印件小心地夹进剪贴本里。
这项工作还没做完,他的门就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忐忑不安的夏兄。
“听说你们的论文发下来了?”
“是的,你没领到?”
夏兄着急起来,认为自己的论文准是不符合要求,被导师扣留了。
“你的论文我看一下行吗?”夏兄恳求道。
姚江河本是不愿意给他看的。这没有别的意思,是怕万一夏兄的论文不及格,又见闻教授给自己注文下了长达千字的批语,在心理上给他更深的不良刺激。可是,他怕不给夏兄看更让他难受,就把原件给了他。
夏兄斜坐在姚江河的床上,极为虔诚地阅读姚江河的注文。由于长年处在暗室的缘故,他的眼睛高度地近视了,看起文字来,眼珠子像要贴到纸上去。他比以前也更为邋遢,胡须满脸的,看起来既脏又没有精神。
论文读完了,夏兄一脸默然,像是沉思着什么,又像什么也没有想。过了许久,才淡然问道:“明月的论文发下来没有?”
“不知道。”姚江河诚恳地回答。通过观察发现,不管以前明月与夏兄是否在谈恋爱,现在他们基本上没有接触了。这对明月来说,或许是她早就预测到的结果。夏兄却不然,他是认真的,从他极端的萎靡不振可以看出,他的精神极端痛苦。姚江河对这个命运坎坷的师兄,充满了真切的同情。
正说话间,明月出现在姚江河的门口。
“姚江河。”明月涩生生地喊道。他还没有看见坐在床角的夏兄。
“噢,明月!”
见到明月,姚江河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温馨感。今天,明月穿了一件水红色的裙于,上身套一件洁白的衬衫,显得既青春又纯情。
在见到明月的那一刹那间,姚江河的脑子里突然闪过罩雨的形象。但这只是极为短暂、极为迅速的,像一支坚硬的粉笔,划过没有漆涮过的黑板,虽有尖厉的声响,却留不下线条的影子。
明月并不进屋,对姚江河说道:
“闻教授通知到中文系办公室集中一下。”
“哪些人?”
“就我们三个嘛。麻烦你给夏兄讲一下。”
“夏兄在我这儿。”
明月的眼睛在姚江河的屋子里惊慌地一阵搜索,便看见了弯着腰坐在床上的夏兄。
对明月的声音,夏兄太熟悉了,那种带着磁性的音质,曾经深深地缠住他的灵魂。明月喊姚江河的时候,他的思想正被明月的影子深深地抓住,因此他一听到那特殊的声音,脑子里像进入幻觉一般,激起一阵揪心的痛苦。待他看见明月真正站在门口,反而目瞪口呆,双眼木然地平视着对面的墙壁,像个石头人似的。
“那快点罗。”
明月并不把她的话再向夏见转述一遍,匆匆忙忙地离去了。
“现在就去呀?”姚江河望着她的背影问。
“现在。”
姚江河转身,看见石头人夏兄,兴奋当中夹杂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苦涩滋味儿。
“你怎么不问问明月领到论文没有?”姚江河拍一拍夏兄的肩。
夏兄并不回答,只说:“快走吧。”
中文系办公室是一个足有五十个平方的空旷屋子,除了摆在屋子中央一溜儿的办公桌椅,什么也没有。但这里风景奇好,楼的右侧是一个荷塘,并不大,但精巧洁净,充满了灵性,如少女的眸子一般。此时荷花正开,星星点点的,如柔软的唇。左侧,是一个斜斜的坡面,坡上有未经修剪的杂木,各色野花摇曳其间,偶尔露出巴掌大的石板,都是布满绿茵茵的青苔。夏秋两季,这里是蚱蜢、蜻蜓及各类小虫穿梭来往的游戏之所。
姚江河与夏兄到办公室的时候,闻教授与明月已坐在那里,再没有别的人。
姚江河落落大方地坐下了,夏兄却很拘谨,七八张凳子,他却好象找不到坐的地方。后来在离三人远远的地方勉强坐下了,又像屁股上长了刺似的,只把臀尖小心谨慎地挨着凳子。
“夏兄,靠近一点。”正在查阅资料的闻教授说。
夏兄无奈,缩手缩脚地站了起来,在姚江河的旁边坐下了。
闻教授推开面前的书,对三个静候着的研究生说:“我今天找大家来,是想给大家谈谈心。我们可以丢开课业和学术问题,纯粹交流一下思想。首先,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闻教授如此亲切,三个研究生是从没有见过的,他们拿不准闻教授的意思,都不敢冒然说话。
“明月先谈谈。”闻教授点名了。
明月不知所措。
“放胆说去。什么都可以谈,包括对我的看法。如果有兴趣,也可以说一说攻读先秦文学研究生的体会,以及对该学科前景的分析。”闻教授鼓励道。
明月正了正色,有些辞不达意地说:
“就我来说,从读大学时候起,就以能拜闻教授为师为人生最大的幸事。当时,在我们班上,喜爱先秦文学的人不只我一个,而且,有好几个人都比我优秀,他们也立下了考闻教授研究生的宏愿。但是,他们都没有我幸运,或去读了别人的研究生,或者根本就没有考上。”
说到这里,明月举眼看了一眼闻教授。闻教授平静地看着她。
明月不再往下说了。
“听说,你读的师大的老师十分诚恳地挽留你,但你异常坚决地投奔到了我的门下?”
明月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对挽留她的那位老师,明月无不时时生出一股内疚之情,时间越久,内疚的情绪越重。可经闻教授的口说出来,她又不知闻教授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细声细气地说:“有这回事。”
闻教授说:“他们是很有眼力的。遗憾的是,你到我的门下,却因我一次不合情理的批评,抹杀了你的创造力。因此,我断定你开始的话并不是真心的。”
明月心头一颤。姚江河与夏兄也不知闻教授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显得十分紧张。
“不,我完全是真心的。”明月矢口否认道。“直到现在,我依然认为自己是幸运的。俗话说,师高弟子强,即使是闻教授的批评,我也尽量从中体悟慈父心肠,触摸文化底蕴。”
闻教授受了感动,他取下眼镜揉着眼睛。
“我对你们是太苛刻了。”闻教授边揉眼睛边说,“这些天,我静静地回忆我的一生。我所走过的道路,充满了艰难曲折,一方面限制了我的发展,另一方面磨蛎了我的意志,碰撞出了我生命的火花。当然,任何痛苦一旦进入回忆,都是甜蜜的,充满了温馨,因为这当中充满了奋斗者的豪迈情怀,充满了‘我终于挺过来了’的喜悦。这并不是我思考的重点。我思考的重点是:作为过来人,如何给自己的晚辈造就一个良好的生长环境,让他们尽快开花结果。”
闻教授将眼镜戴上,注视着他的几个门生。空旷的办公室里。
完全没有紧张的气氛了,一种其乐融融的、飘逸着水莲子清香的空气,从窗口漫进来,带着阳光的热度。
“总结自己的一生”,闻教授说,“我在自己家里办公桌的玻璃板下压了这样一幅字条:能托起后人的,才配称前人;能在前人的肩膀上站起来的,才配称后人!”
三个研究生腰板一挺。他们都感觉到了这句话沉甸甸的份量。
“作为我来说,以前是做得很不够的,而你——”闻教授指着明月说,“现在是做得很不够的。你这次的论文,从整体上显得较为平庸。聪明人读书,求学,是为了悟,是为了增加自己的感受,是为了借助前人的力量激活自己的创造能力。只有愚蠢的人读书才论死的结果。而你明月是聪明人,有着较为优越的先天素质,绝不应该在一篇论文里只是罗列表象的东西,没有综合分析的影子。”
闻教授的表情依然是平和的,慈祥的,亲切的。
明月满脸羞惭,不发一言。
接下来,闻教授又看着姚江河,直截了当地说:“你给我的印象,是一个灵魂较为孤独的人,这恰恰是与先秦文学的整体气质相吻合的,你应该在这方面有大的造化,但我发现你并没把全部的心思用在你的学业上面。不管怎么说,这是十分可惜的。要干一项事业,需要的是执著得近乎痴狂的精神。没有这样的精神,就少了一种锐利的力量,向前开掘的速度和深度都要受到严重的影响。”
姚江河只管点头。他看着闻教授,却从他眼神的深处看出了一种深深的寂寞。姚江河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感到心神不宁。
“在这些方面,你们学习的榜样是夏兄!”闻教授提高了声调。
夏兄吓得浑身一抖。
闻教授把夏兄的论文大大地表扬一番,说自己已将这篇论文亲手交给了黄教授,会很快在《楚辞学刊》上问世。
夏兄激动不已,胀红了脸说:“是这样吗?是这样吗?……”那神情,像是大喜,又像大悲,像极度痛苦,又像极度欢畅。他差不多要哭了。
姚江河与明月看着夏兄怪异的表情,十分理解他内心的复杂情绪。
“就这样吧。”闻教授适时地中止了座谈。
三个研究生站了起来,都亲切地与闻教授道着“再见”。对明月和姚江河来说,再也不疑心导师的诚意了。他把夏兄的论文交给黄教授发表,本身就是一次壮举。
三人在归途中反常地沉默。到岔道口,明月自已往女生宿舍走,姚江河与夏兄往男生宿舍走。到了姚江河的门口,他想邀夏兄进去坐一坐,但夏兄已垂了头,直直地向那间臭不可闻阴暗潮湿的屋子走去了。
姚江河进了屋子,将门关上了。此时,阳光还没有越过树梢,跳过马路光临他的窗。虽是仲夏季节,姚江河却觉得异常的凄冷,经妻子认真整理之后又变得脏乱起来的小屋,也像异常陌生似的,没有一丝一毫的亲近感。以前,他多么珍爱这间小屋,夏兄搬出去之后,他的心理完全放松了,紧张疲惫的灵魂,一回到这间小屋就可以随便放置在床上、书架上、书桌上或者凳子上,让它放心大胆地休息去,只留下一个躯壳,在那里吁吁喘气。直到歇够了,精神复原了,又才将灵魂捡起来。这是多么惬意的事情!更为重要的,在这小屋里可以放纵地听柴科夫斯基的音乐,可以无所顾忌地为他的《悲怆》交响曲痛哭流涕,还可以展纸画画,随意读书……总之,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一切都是自我直达心灵的选择,没有必要看夏兄那只老书虫!也没有必要听他苍凉的叹息。
老实说,也正是在夏兄搬出去之后,姚江河才些微地找回了读大学时候的那种情怀,认为这学校毕竟是自己生命的一个组成部分,这里的一切,可以尽我享用,包括朦胧月色,瑰丽阳光,婆婆花影,肥厚绿叶……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小屋严重缺乏什么。
缺什么呢?
小屋里的东西,一件也没有少,一张中国地图,一幅字画,一排竹书架,一张书桌,一张简陋的床,还有散放在地上杂七杂八的东西。每一样物品都是他的,都带上了他的气息。但是,这些带上了他气息的物品,却彼此没有牵连,孤零零地各自为正文,没有了灵魂的贯串。
姚江河终于明白了,这小屋里缺少的东西,便是他的精神。
他的心豁然开朗,同时又感到沉重。
精神,这看似虚幻的东西,却可以变成极为巨大的物质力量。
有则消息说:一个美国企业家到中国某大厂考察,先划了个小小的圆圈,外面画一个大圆圈,最外面画了一个更大的圆圈,对中国的工人说:“这最小的圆圈代表本世纪初叶的共产党,稍大的代表当时的国民党,最大的代表美国。请问诸位:这最小的圆圈为什么最终能够冲突而出,将它外面的圆圈抹去?”中国工人面面相觑,无一人应声。美国企业家将桌子猛然一击,以铿锵之声说道:“精神!他们靠的是一种精神!”……姚江河当时看到这则消息,灵魂里引起不小的震动。他不自觉地想起清溪河畔竹丛中的家,多少回熬更守夜,才如愿以偿地读上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