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君-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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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言说,却更甚千言万语。
会的,他会用他的一切珍惜她,不负少爷君子襟怀。
过午,由外头回来,稍作梳洗便前往书斋,才推开门,一团小肉球迎面扑来,他迅速反应过来,张手搂抱住。
“小岁儿,你又胖了!”陆祈君皱皱眉,感觉抱起的重量又增加。爹是都喂她吃了什么,养得好肥。
陆岁君呵呵笑,不以为意。“哥哥,我的梅子糖呢?”
“还吃,当心变小肥猪。”
“要吃!”她很坚持地嘟嘴嚷道,自行朝他怀里探找,搜出一包甜糖。
他一脸伤脑筋的表情。“糟糕,既然被你发现,那就没办法了。”
小岁儿彻底被取悦,呵呵笑吃得好开心,也分哥哥吃了一颗,甜甜地搂靠在他肩颈。
爹总说,平安就是福,美不美是其次,健康就好,像盼儿就是太瘦了,纤细的腰身,风一吹就折了。
陆祈君偏头,对上案牍前托腮望住他俩的陆盼君。
“在想什么?”帐册不看,净瞧着他。
“只是想,你好疼岁儿。”她与他也曾经有过那等光阴,那时的她,也像岁儿,单纯、无顾忌地霸着他撒娇,她懂得他虽然嘴里嫌弃,可她和岁儿的要求,他总是会办到,不曾教她们失望过。
“吃味啊?”自怀里掏出一只银簪递去。“喏,别说我偏心。”
他给得随意,可陆盼君从那细致的雕工、缀上无瑕明珠,心知必然价值不菲。
他送她的每一样东西,从来都没有随便过。
她心知,了然地浅笑。“谢谢哥哥。”
“你就为了这个不开心?”
她微愕。
只那么一眼,哥哥便看出她不开心?
“姐姐是在想未来姐夫啦!”吃得一嘴甜腻的小岁儿,顺口说了出来。
“岁儿!”心事全教人给泄光了。
是吗?陆武不过离开半月余,她便坐立难安了?
“这么离不开他?”
“也……不是那样啦……”她羞喃,小小声补充。“只是……不太适应……”
以往身边总是有他,突然回过头见不着那道身影,那落了空的感受,总难免……惆怅。
盼儿真的很爱这男人。
陆祈君静静凝视她,分不清心头是酸楚抑或欣慰。
这不就是他要的吗?一直以来,只想留住她的笑,她幸福,他也就……无憾了。
他点头,逸出笑。“会的,要不了多久,你们便能长相厮守,哥哥会帮你。”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会为她留住。
这是他的承诺,终其一生,为她全力留住幸福。
只是,这道承诺,却在两日后,尽数摧毁。
他收到官府快马传来的公文,所有人在回程途中遭逢不测,不留活口。
这事——他怎么对盼儿启口?
收妥信函,他当机立断地交代:“这事先别说,我立刻前往了解情况,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也许……也许没那么糟的。
他当天便动身,前往地方官府了解案情,才知一夜投宿旅店,有人在茶水中下药,当晚,所有运货镖师无一幸免,大笔鉅款不翼而飞,管事行迹成谜,陆武——生死未卜。
只留下一截断臂。
心房沈闷难言,他不心疼财物,却害怕盼儿的泪。
回程途中,他一直想着,若盼儿知晓,会有多伤心欲绝,那男人是她寄托终身的倚靠,如今,他只还她一截断臂,如何向她交代?
他将此事禀明父亲,可谁也开不了口告知盼儿。
“所以,官府是以内贼结案?”陆君遥凝思。
“是。官府已发出公文,缉捕徐管事。”
“管事确实可疑。”陆武行事谨慎,若非自己人,算计不了他。陆君遥审视儿子。“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爹,我现在心很乱——”缉凶破案,可交由官府处理,但盼儿呢?若陆武真有个不测,他怕……盼儿也难独活了……
“我当然知道你心乱。”只要扯上盼儿,他哪冷静得了。
每个人,终其一生有都那么一道碰不得的禁忌,而盼儿,便是他的伤、他的致命点。
“你要开不了口,爹去说吧——”
“不,别说!”他急急阻挡。
陆君遥挑眉,会意后叹息。“祈儿,这事瞒不了的,她早晚要知道。”
“我明白,可——”他真的很怕,盼儿若无法承受,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虽温驯,可对于坚持的事,却也烈性无比,抵了命去执着……
“祈儿,你太怯懦了。”
当年对盼儿的身世也是如此,他不试,又岂知她无法承受?
也或许,不能说怯懦,而是太爱那名女子,任何会伤害她的事,总于心不忍。他的狠,得建立在她的泪眼上,又怎决绝得了?
“陆武终究是死了,你以为你能瞒多久?多拖一日,她承受的痛苦会更深,你——”他住了口,愣视门边伫立的身影,陆祈君回首,也傻了。
“盼儿……”她听见了吗?
“哥哥,说的是真的?武哥——真的出事了?”
陆祈君哑然,怎么也无法应声。
“爹?”她转首,问另一个。
“……是。”也好,她知道了,那就谁也不必为难,她总要挨这一刀的。
她静静地,走上前,什么也不说,拿起桌上的官府判决公文,一字、一字逐一读下。
“盼儿……”陆祈君忧虑低唤。她反应太平静,平静得——令他害怕。
她盯着底下的县官印,朱泥红艳刺目得宛如他的血……
“盼——”张口欲言,她毫无预警地身子一软,在他慌乱伸出的臂膀中失去意识。
数日后,官府在旅店后山坡底,发现一具无名男尸,身中数刀,容貌尽毁,尸首不全。
消息传来,以为她会哭泣、崩溃,然而,出乎众人意料,总是依赖着父兄、陆武的她,这回却表现得无比坚强。
“哥哥,我要带他回来……”
“好,哥哥帮你带他回来。”他毫不犹豫应诺。只是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会成全,纵使,是她心爱男人的尸身。
“我要去!”她要亲自,接他回家。
她这模样,怎禁得起长途跋涉?
陆祈君心房痛不堪言,轻抚她微微恍惚的脸容。“盼儿,你乖,听哥哥哥的话,待在家中等着,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办到。”
后来,他亲自走了一趟济南,将陆武尸身运回。
她以未亡人身分,全程打理陆武的后事,没掉下一滴泪。
她抚着碑上的刻字,立碑人题字——妻,陆盼君。
办完了后事,她成日不言不语,空洞的眼眸,寻不着方向。
以往,回过身总有他静静守护,如今,望不着他的眼眸,已不知该望向何方。
每夜,一遍又一遍唤着他,却换不来一声回应。
一直以来,当她需要时,他一直都在身边,她的武哥,不会不理她,从没有一回,如此刻这般,对她的叫唤不闻不问——
她,是真的失去他了吗?
至今,她仍无法接受,纵使亲手葬下了他的断臂,心底仍盼着他会回来。
抱着裁好的大红嫁衣,她还在等着他,回来完成他们的婚礼。
她这情形,看在陆祈君眼底,暗自忧心,无法言说。
她表现得太平静,就因为太平静,连情绪都压抑着不曾宣泄出来,他才更忧虑。
只有他明白,盼儿不是不哭,她是痛得流不出泪来了。
才一个月,她已经瘦了一大圈,他担心再这样下去,她会逼疯自己。
每一夜,当她坐在窗前,望着远方眺盼时,他便伫立树底,注视她终宵灯火未熄的房门,伴着她。
他懂得,她在盼那个男人回到她身边,张开怀抱怜惜她,而他盼的是她走出悲伤,重拾欢颜。
直到有一日,母亲主动前来,找他详谈。
“对于盼儿,你有何打算?”
“打算?”他要打算什么?
“你爹说,你时时站在盼儿门外,终宵不寐,难不成你打算就这样守一辈子 ?!”
行径遭人道破,他窘然别开眼。
“怎么?你以为无人知晓?”孟心芽笑叹。“孩子是我生、我养的,你们有多少心思,瞒得了我吗?你是怕盼儿想不开吧?”
“……”
这痴情的傻儿子!
孟心芽摇头。“祈儿,放手去争取她吧!”
陆祈君不可思议,错愕地回视母亲。“娘!你在说什么!”
陆武才刚过世,尸骨未寒,谁有心思想那些!何况,盼儿视他如兄,他若这么做,岂不真要逼死她?
“为何不可?当初,你不是说想娶盼儿吗?就因为盼儿与陆武两心相许,我们得成全盼儿,但他俩无缘,你退让了这么些年,也够了,你的委屈娘不是不清楚,为了护她,你苦全自个儿吞,要真这么放不下她,那就别再错过她,自个儿好好守护她,给她最安稳的依靠,这才是对她最好的安排。”
这傻儿子,总是远远守着,怎么就没想过去争取,自己给她幸福、给她笑容呢?
陆武未出事前,盼儿出阁在即,有一夜曾经前来,娘儿俩谈了好多话,盼儿跪地叩谢养育之后,说得那么诚挚,她便知晓,盼儿对自己的身世是了然于心了。
既是如此,祈儿还顾忌什么呢?
她心疼苦苦压抑的儿子,也怜惜姻缘坎坷的女儿,若是能将盼儿交给他,由祈儿护她一生,她真的很放心。
“陆武是不在了,将她交给别人,你甘心吗?你对盼儿的付出,不比任何人少,你真愿意这一辈子,盼儿都不明了你为她做的一切?祈儿,你可以带着你的真心,去抚平她的伤,等候多久都可以,就是别再闷不吭声。若看着她再次属于另一个人,我不信你受得住——”
“娘,别说了!”他心乱如麻,起身退到窗边,逃避话题。
孟心芽望着儿子的背影,轻叹。“好,我不说,但这些话,你得放在心里好自斟酌。这世上,最懂盼儿的人,除却陆武就只有你了,真要她幸福,没有人会比你更疼她,与其将她的未来交到外人手中,我和你爹更希望那人是你。”
正因为疼惜女儿,她懂得盼儿的未来在哪里。
要嫁盼儿,她不愁没人要,可那些人看上的究竟是她的美貌,还是她身后的陆氏庞大家业?
自幼以来,盼儿的声名从由不得自个儿作主,背负着私生儿、孽种、乱伦、至今婚前夫婿骤逝的克夫污名,谁愿善待?谁能懂她?
她什么都没做,却早已声名狼藉、贞洁无存,这样的盼儿,也唯有祈儿懂她、怜她、惜她,识得她的美好了。
娘亲走了,留下的句句话语,却在他心头激起滔天巨浪。
第四章
可以吗?他真的可以放手争取吗?
早认了命,看清他与盼儿今生无缘,可却在他说服自己放手看破时,上天峰回路转,给了每个人如此大的变故与冲击……
他该怎么做?盼儿的未来又在何处?
他也迷惘了——
“陆少爷,你心情似乎欠佳?”
“嗯?”他回神,连连致歉。“是有些事心烦,失礼了。”
在谈生意时恍神,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他暗暗警惕,要自己收摄心神。
那孙氏少东拍了他臂膀一记,爽朗大笑。“都来到这地方,就放轻松点儿,别那么严肃,瞧,你身边美人可哀怨着!”
陆祈君暗暗苦笑。
这孙氏少东家,人精明、能力强、做起生意也有一套,与他合作绝不吃亏,两人私底下也略有交情,可——唯一缺点就坏在人颇风流,每回谈生意非得上一趟花楼不可。
“孙当家,你知这非陆某所好。”
“知知知!”全京城谁不知陆家少主清高正派,不好女色。“人不风流枉少年,逢场作戏又有何妨?”
逢场……作戏吗?
他偏头,认真凝视身侧被他冷落了一晚的青楼女子。
为何他从没想过放纵呢?自有记忆以来,眼中就只看得见那名女子,纵使进了勾栏院,也没动过念,莺莺燕燕不曾入眼,甚至是她属于别人了,亦不曾。
“孙当家,您有过属意的女子吗?”懂得那一思及便心口疼痛,容不下其他的感受吗?
“有啊,怎么没有,我家那婆娘可罗嗦了。”才会出来便想寻个轻松快活。
是了,孙当家也成亲有好些年了。“那,您不觉得对不住嫂夫人吗?”
孙当家大笑,一副“你说什么傻话”的表情。“男人在外头,有些个事情是女人管不得,也过问不了的。”
回到了家,他是个丈夫,对妻子全心专宠,千依百顺,离了家,几段露水姻缘免不了,心里总还记得家里有个人等着,这便成了。成大事者,谁不是这样呢?
“是吗?”陆祈君把玩杯盏凝思。身与心,能如此两分?
“你心里头也有人吧?”都说陆祈君坐怀不乱,几回下来,可真见识到了。
他回视,不承认,亦不反驳。
孙当家了然地勾唇。“世上没有真不好女色的男子,只有无力为之,想碰也碰不得,再不便是入了魔,情痴到底,再也要不了别人的男子。”
他,入了情魔吗?
手执酒杯一饮而尽,探手将身侧女子搂入怀中,俯首吮住红唇。
不对,气味不对,拥抱感觉不对,唇间滋味,也不对。
眼儿不够大,眉儿弯弯是精心妆点而来,太过精致,胭脂太红,不是粉透的自然色泽,笑时没有浅浅的梨涡……
他定定凝视,推开她。
他做不到,怎么也激不起涟漪——
“你太清醒。”孙少东执杯,笑道:“敬你,情痴。”
陆祈君苦苦一笑,回敬他,一饮而尽。
“若是如此,倒还不如去寻那教你入了情魔的佳人。”
这是第二回,有人对他说了相似话语。
凝思着孙少东之言,回到府里,见着迎面而来的婢女,他招手唤来。“小姐今儿个还好吗?”
婢女摇摇头,叹气。
他看了眼自她房中端出的膳食,冷却的饭菜,几乎未曾动用。
他挥手遣退婢女,直接往她房里去。
“盼儿,歇息了吗?”房内灯火未熄,他试着推开虚掩的门扉,缓步上前。
她睡了。
轻轻坐在床沿,凝视她许久许久——他低叹,伸手轻轻划去她眼角那抹残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