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恕与珂雪-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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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他演出在逆境中向上的勇气,不是拿刀去砍人的狠劲啊!”
大东总是边看边骂,声音通常盖过电视机的音量。
小西曾安慰大东,说:“唐太宗之后的皇帝,是很难当的。”
『什么意思?』我问。
“唐太宗,是那么好的皇帝,继任的皇帝,当然倍感压力。”小西说。
『嗯?』我还是不太懂。
“大东故事中的人物,性格那么美好,演员当然有压力。”小西说。
『喔。』
我总算听懂了。
一个月后,《荒地有情天》下檔。
看完最后一集后,大东跟我说:“你的《亦恕与珂雪》呢?”
『结局还没写。』
“为什么?”
『因为结局还在进行中。』
大东听不太懂,把我的小说稿子再拿去看一遍后,说:
“其实还是可以拍成电视剧。”
『是吗?』
“不过要小心,茵月可能会被演成一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千金大小姐;
珂雪则会被演成好象不用上厕所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大东说。
『那亦恕呢?』我问。
“亦恕?”大东说,“随便找个人来演就可以了。”
『喂。』
“开玩笑的。”他笑了笑,“亦恕可能被演成油腔滑调的花花公子。”
『这么惨啊。』
“没办法。”大东耸耸肩,“这就是文字创作和影像创作的不同,文字
总是可以给人想象的空间。“
我起身要回房时,大东又说:“你还是继续写结局吧。”
『可是……』
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大东,因为珂雪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所以结局根本没办法写。
“故事没结局很奇怪。”大东又说,“还是写吧。”
我回房后想了很久,决定打开计算机,开始写《亦恕与珂雪》的结局。
万一珂雪始终没回来,或是我再也看不到她,但总有一天,
当珂雪看到《亦恕与珂雪》的小说或电视剧,便会明白我的心情。
珂雪射出悲伤这枝箭后的六个月,礼嫣终于要举办个人的钢琴演奏会。
老总给公司每个人买了张门票,要我们大家都去捧场。
他还特地把我叫进他的办公室,说:“这张最贵的票,给你。”
我低头看这张票,第五排的位置,很接近舞台了。
『为什么对我最好?』
“因为你工作最勤奋、做事最用心……”
『是礼嫣交代的吧。』我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他的话。
“你怎么知道?”老总似乎很惊讶。
『因为工作最勤奋、做事最用心等等,不可能用来形容我。』
“你倒有自知之明。”老总反而笑了笑。
我说声谢谢,便转身离开。
“其实你是个不错的人,只是礼嫣跟你的差距实在太大,所以……”
『这点我明白。』我回头说。
“明白就好。”他说,“好好去听她的演奏会吧。”
『嗯。』
“听完后写份报告给我。”
『什么?』我吓了一跳。
“开玩笑的。”他又笑了笑。
礼嫣的钢琴演奏会那晚,她穿了套深红色的礼服,人显得更明亮。
我忘了她总共弹奏了多少首曲子?
因为我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比耳朵聆听琴声的时间,要长得多。
我不再听到礼嫣悲伤的声音,我听到的是,她用力拍动翅膀的声音。
礼嫣,属于你的天空并没有牢笼,所以用力飞吧。
这晚礼嫣在台上弹的很多首曲子,都曾在公司唱给我听。
每当我听到熟悉的旋律,总会陷入那个一分钟约定的回忆里。
而以前在公司相处的点滴,也随着琴声,在我心里扩散。
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喜欢听故事呢?
礼嫣最后弹的曲子,是《海与岩》。
她重新编了曲,以致她弹第一遍时我还听不太出来。
后来她应听众要求,再弹一遍,而且边弹边唱,
我才知道那是《海与岩》。
《海与岩》弹完后,礼嫣站在台上接受热烈的掌声,并鞠躬回礼。
当她视线转向我这边时,我朝她比了个“V”字型手势。
她忘情的挥挥手,而且笑得好开心,好象整个人快要跳起来。
我知道礼嫣看到我了。
回家的路上,我不断想着我跟礼嫣的关系。
刚刚我在台下、她在台上;我比V、她挥手,看起来是如此自然。
我突然觉得,我是仰慕礼嫣的。
仰慕仰慕,“仰”这个字说得好;
但需要抬头的爱慕,终究是一段距离。
大东曾说,我写的小说很生活;可是礼嫣的生活却像小说。
原来小说和生活之间,有时是没有分际的。
珂雪射出悲伤这枝箭后的七个月,大东终于要跟小西结婚。
喜宴那天,我和鹰男坐在一起,没多久,蛇女便摇摇晃晃走过来。
『怎么了?』我问她。
“我今天改戴隐形眼镜,觉得看到的东西都怪怪的。”蛇女说。
“如果你平时穿裤子,今天改穿裙子,是不是就不会走路?”鹰男说。
“想吵架吗?”蛇女说。
“来啊。”鹰男说。
『这是喜宴场所。』我说完后,他们就闭嘴了。
『你们的剧本都写完了吧?』我问。
他们都点点头,鹰男还说:“已经送给制作单位审核了。”
“说到这个,我想起昨晚的梦。”蛇女说,“昨晚我梦到野岛伸司说:
他是日本第一的剧作家,但只能算是亚洲第二。“
『那谁是亚洲第一?』我问。
“野岛对我说:就是你!”蛇女回答。
鹰男听完后,在旁边笑得不支倒地。
蛇女瞪了他一眼,说:“不服气吗?”
“如果梦境会成真,那宫泽理惠就不是处女了。”鹰男说。
『什么意思?』我问。
“我常梦到跟宫泽理惠在床上缠绵,如果这也算数的话,那宫泽理惠
还能是处女吗?“鹰男边说边笑。
“可恶!”蛇女站起身,大声说:“我一定要教训你!”
“谁怕谁!”鹰男也大声说。
『这是喜宴场所。』我双手分别拉住两人,拉了几次,他们才闭嘴。
还好喜宴现场始终是闹烘烘的,鹰蛇之间的斗嘴不至于太显眼。
上了第二道菜时,新郎新娘开始在台上说话,现场稍微安静下来。
大东说得很体面,不外乎就是感谢一大堆人之类的废话。
大东说完后,把麦克风拿给小西,她摇手推辞,最后才接下麦克风说:
“嫁给大东,即使到北极,卖冰箱,我也心甘情愿。”
小西说完后,现场所有人手中的筷子,几乎都掉了下来。
鹰男和蛇女的筷子也掉在桌上,但我手中的筷子还拿得好好的。
蛇女问我:“你听得懂?”
『嗯。』我点点头,『在北极,谁还买冰箱?所以卖冰箱的人生活一定
很困苦。即使这么困苦,她也心甘情愿,真是坚毅的女人啊。』
“佩服佩服。”鹰男说,“我只知道北极冷、冰箱也冷,所以她这段话
实在冷到不行。“
“我也觉得好冷。”蛇女说。
我看了看他们,知道自己终于不再觉得小西的话很深奥了。
觉得小西的话不再深奥之后的两个礼拜,我搬离了大东的家。
把空间让给这对新婚夫妇后,我独自在外租屋。
珂雪射出悲伤这枝箭后的八个月,是我第一次看见珂雪的季节。
但我已经很久没去那家咖啡馆了。
自从不去那家咖啡馆后,我上下班都得绕路走;
搬到新住处后,便不必再绕路了。
我相信花莲那位石雕师的话,珂雪一定会回来,也一定会带幅画回来。
我只是等着。
老板在咖啡馆内等,我在我的生活以及小说中等。
已经是落叶的季节了,我走在路上,常把叶子踩得沙沙作响。
今天到公司上班,一坐下来,便发觉左脚的鞋底黏了片落叶。
弯下腰,把叶子撕下,又看见落叶背面沾着黄黄的东西。
我转了一下小腿,低头看着鞋底,原来我踩到了狗屎。
我迅速从椅子上弹起,鞋底不断摩擦地面,想把狗屎抹掉。
“你在跳踢踏舞吗?”老总刚好经过,说了一句。
我动作暂停,他又说:“跳得不错。”
老总走后,我继续跳踢踏舞,不,是继续把鞋底的狗屎抹掉。
把鞋底弄干净后,我才知道去年落叶会黏在鞋底的理由,也是狗屎。
没想到由于狗屎,才会让珂雪想画黏在我鞋底的落叶,
也因此而有《亦恕与珂雪》的开头。
如果《亦恕与珂雪》是部爱情小说,那这部爱情小说的肇因便是狗屎。
难怪常有人说,爱情小说都是狗屎。
我突然很想把《亦恕与珂雪》完成,于是打开计算机,又开始往下写。
不管上班时要认真工作这个真理,我只知道小说要有结局也是真理。
我很专心写,连午休时间也没出去吃饭。
就剩下一点点了,剩下的只是珂雪那幅画的长相,
还有我要对她说的话而已。
下班时间到了,公司里的气氛开始热烈,有好几个同事在一起闲聊。
“什么?你也去了那家咖啡馆?”
“是啊,咖啡满好喝的。不过老板很酷。”
“最后那幅画,你取什么名字?”
“我把它叫:女人与海。”
“太普通了。我取名为:海的女人。”
“那还是一样普通,听听我取的名字:跳海前的最后一瞥。不错吧?”
“你们取的名字都不好,我把它叫:谁来救救我。”
“你耍宝吗?那怎么会是图名呢?叫绝望不是很有文艺气质吗?”
“我最有文艺气质了,我取名为:汹涌中的凝视。”
“太拐弯抹角了,我取的画名比较直接,就叫:我想跳海。”
“你找死吗?取这种名字。”
“老板听完后,一脚把我踹出咖啡馆,我现在屁股还很疼。”
这几个同事说到这里便哄堂大笑。
“在咖啡馆内办画展,确实很特别。”
“那些画其实都很不错,看起来很有感觉。”
“我觉得很多图都是自然挥洒而成,甚至连画纸也是随便一张白纸。”
“嗯。就像女人如果漂亮,穿什么衣服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总之,一面喝咖啡;一面欣赏画,真是一种享受。”
“不过很多张图的名字非常奇怪。”
“是啊,如果不是这些图名,我也不会把那幅画取名为我想跳海了。”
“说得也是。哪有图名叫迷糊、尴尬、逞强、哗啦啦之类的。”
最后这句话是李小姐说的。
我立刻站起身想走过去问清楚,匆忙之间左小腿还撞到桌脚。
顾不得小腿上的疼痛,我把李小姐拉到旁边,问她:
『你们说的是哪家咖啡馆?』
“捷运站对面那家呀。”
『真的吗?』
“嗯。”她点点头,“大概从上礼拜开始,同事们纷纷跑去这家咖啡馆
喝咖啡。因为听说咖啡馆内挂满了画,好象是开画展。“
『然后呢?』
“结帐时老板还会拿出一幅画,让你命名哦。那幅画里面画了……”
我不等李小姐说完,转身便跑出办公室。
出了公司大楼,往右转,依循着过去习惯的路径,往咖啡馆快步前进。
沿路上,秋风不断拂过脸庞,我感到阵阵凉意。
快到咖啡馆时,我放慢脚步,试着让自己激动的心冷却。
听到脚下又沙沙作响,低头一看,我正踩着满地的落叶。
不禁想起《亦恕与珂雪》的一开头:
我踩着一地秋叶,走进咖啡馆。
【爱人】
推开咖啡馆时,一对男女正在吧台前结帐。
“你觉得这幅画该叫什么名字?”老板问。
“嗯……”男子说:“画里的女人似乎在等待,但海是这么洶湧,几乎
要吞洠次薹ɡ肴ァK晕揖醯猛济梢越校何拗牡却!
“你觉得呢?”老板转头问女子。
“我也觉得画里的女人在等待,但即使大海的波涛洶湧,她仍然不肯
离去,所以图名是:坚持的等待。“女子回答。
“你们的答案还算可以。”老板对男子说:“你的咖啡打八折。”
然后转头对女子说:“你的咖啡打六折。”
结完帐后,这对男女经过我身旁时,老板突然说:
“你们两个不适合的,还是趁早分手吧。”
“你说什么!”
男子很气愤,转过身想找老板理论,但女子还是硬把他拉出咖啡馆。
『你怎么这样说话?』我走到吧台前。
“男生把女生的坚持当作无助与软弱,怎能在一起呢?”老板说。
『给我看那幅画吧。』我伸出右手。
“结帐时才能看。”老板说。
『好,洠侍狻!
我马上点了杯咖啡,然后转身走到以前常坐的靠墙位置。
“已订位”的牌子在靠落地窗的第二桌上,但桌旁依旧洠в腥恕
整间咖啡馆內目前只有我和老板两个人。
我抬头看了看四周,到处是珂雪的画,不管是素描、水彩、油画,
都随性地挂着,很像那位石雕师的石雕园风格。
几乎所有的画我都看过,不管是珂雪为我而画的、她画本里的、
还是她工作室里所摆的。
我觉得整个心里都充满了珂雪,再多一点点就要氾滥。
老板才刚把咖啡放在我桌上,我立刻端起來喝光。
洠Ъ犹恰'加奶精,也顾不得烫。
喝完咖啡后,我搧着发烫的嘴,走到吧台前。
『可以给我看那幅画了吧。』
我的舌头应该是烫傷了,讲话的发音和腔调都很奇怪。
老板拿出那幅画,问:“你觉得这幅画该叫什么名字?”
这是幅油画,画了一个女子的半身,她的脸正朝着我,眼睛睜得好大。
她的背后是一大片海,海浪洶湧,旁边还有几颗小岩石。
不用半分钟,我就感受到这幅画了。
『这幅画什么时候拿來的?』我问。
“上星期。”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