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叶红似二月花-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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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他的带着纸旗,上写“善堂”、“敦风化俗会”)。俄而传言:主任来训词了。从朱竞新眼中看出主任的面貌风采、服装等等。主任慰勉几句,见敦风化俗会、善堂旗号,问是什么组织,樊瞠目不解,不答。宣传队对主任说:大概是民众团体。于是袁维明认为学生代表,许静英等认为女界代表。石保禄自称宗教界代表,主任问:是和尚、道士?石谓:耶稣教。主任大笑:贵代表且退,此时不需要。群众大笑。主任问:有无工商界代表?无人应。樊且视徐士秀,徐不理会其意。竞新急推宋少荣出,大声谓:他是商界代表;朱竞新还想找到梁子安作为工业代表,但不见。此时主任宣布群众解散,并令宣传队告商界代表晓喻商店开市,请民众团体代表及学界代表到县署谈话。朱竞新跟往,及门被阻。
主任与樊、徐、袁在会客室谈话。主任问:敦风化俗会是什么性质?樊乱吹几句。问会长是谁?樊答:关夫子的寄名儿子——主任见其语无伦次,转脸问袁,忽徐士秀拦言道:标语上打倒土豪劣绅,当真么?主任点头。徐目视樊,樊乃言:钱良材是土豪的魁首。徐曰:朱行健是劣绅的班头。主任沉吟有顷曰:把二人的名字写给我,随从军衣袋中取出记事小本,拔口袋上的自来水笔,翻开小本,指一页道:写在这里。徐如命写了,神色甚为得意。袁维明想为钱、朱二人辩白而未决。主任又道:何以见得钱某是土豪。樊答:这是离县二十里钱家村的大地主,他有家将家兵,有枪。主任:哦,大地主竟然有武装,多少人呢?樊:几百罢。主任:既然说他是魁首,必然还有小土豪做他的党羽,那又是谁呢?樊嗫嚅:这个,晚生不明白,抓到钱良材一审,不怕他不招。主任皱眉,又问:朱是劣绅班头,还有些谁呢?徐:黄和光、张恂如。主任因口音不对,听不准,又命写。徐写出后,主任忽然大笑道:高明高明,领教领教,二位请便,我和这位袁代表讲讲学校情形。樊、徐二人只得退出。主任不送,只欠身点头,命卫士带二人出署。主任转问袁:何校,校长抑教员?袁一一据实以告。主任:校长何以不来?袁:在省城未归。又问:县中还有何校?袁一一答。主任然后问:刚才说的黄和光,你认识么?袁:认识,但不相熟。主任愕然。袁解释:黄极少出门与人往来,倒是他的夫人,县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主任惊奇:为什么?她一定常出来做些社会活动,但女界代表为何没有她?袁:她之所以出名,因为扶危济困,挥金如土,好打抱不平,智谋过人。她不出闺门,可是县里大小情弊她都了如指掌,她又好管闲事,略施小计,便叫那些破靴党叫苦连天,县里有一班好事的子弟编了四句送给她,倒也说得确切。主任微笑点头问道:是怎样的四句呢?又把那小小记事本递过,袁拿出钢笔在主任的小本子上写道:“能言善谋女诸葛,仗义疏财今孟尝;土豪敛迹劣绅走,敢惹泰山石敢当。”主任大笑:姓什么,叫什么?袁:张婉卿,就是那个张恂如的姐姐。主任:呀!我明白了。今天领教不少,改日再谈罢。可是请你通知各校,即日开课,不可荒废学业,尤其不要再撮弄一班小娃娃上街来示威游行了。于是袁告退,主任与握手,亦不送。
严无忌拜见黄和光
袁出来,俯首思主任之问答,不解其用意,于县署门首与一人相撞,此人即朱竞新。朱、袁二人至路旁低语。(此处虚写即可,用如下方式:朱扯住袁低声问:“主任说了些什么?何以哼哈二将出来时趾高气扬?”袁:“我也摸不透主任是什么意思。”乃扯朱至路旁僻处低语。)二人耳语未完,忽听宣传队一人出来叫道:警卫排长,主任命令,派两个兄弟,跟随主任及夫人拜客。朱因早上在学宫内与此宣传队员谈过话,现在就充个老相识,上前招呼道:同志,辛苦了,主任要拜会谁啊!答:也不很清楚,好像是黄府。朱一听,不及与袁道别,急走告黄府。和光谓婉卿:这主任是谁呢,到县里席不暇暖,就要来拜访我,而且还同了夫人来,真奇怪。正说着,阿寿报道:县里差人下请帖来了。婉卿:人呢?阿寿:人已走了,请帖在此。和光接过一看,原来是名片,上写同学弟严无忌。就说:原来是他,七八年不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既同夫人来,婉卿,你也不可不见。婉卿点头,即命阿寿在大门伺候。朱自告奋勇:我去告诉恂如,也叫他来这里罢?和光沉吟:且慢,他如也要见见恂如,那将再通知不迟。婉卿:你且再去县前打听。竞新折回县前,适值主任与夫人并肩出来,警卫驱散闲人。竞新站在人家檐下在人丛中遥望,觉得夫人甚美,不下于婉小姐,而步履矫健,英俊之气逼人。
主任与夫人由一人引路、两卫兵夹护,须臾已到黄府大门,此时夹道观者甚众。
黄府(从主任眼中看出)乌油大门,进门为小卵石甬道,两旁有苍松翠柏,登五层石阶,此为平厅,没有陈设,两壁皆书橱(四部丛刊),和光在此恭候。和光与无忌握手,寒暄一二语,无忌介绍夫人张今觉。今觉伸手去手套,和光怔一下,靦靦印‘地与今觉握手。主任顾平厅两壁之《四部丛刊》笑曰:人家视此书如供壁,老兄何以等闲视之。和光未答,主任夫人即笑道:想来为的它只是假古董而已。和光、主任都放声笑了。此时和光引客已穿过平厅,又一院子,青石板甬道,两旁有梧桐、龙柏、桃李,夹着腊梅、南天竺,此时梧桐叶落,但绕梧桐而爬着的藤蔓,却结着红子。又五层石阶进楼厅,婉卿已站在檐前石阶上恭候,阿巧、阿秀二婢随。此楼厅宽大(五大开间),改造过的落地长窗,上半截装上了玻璃。厅内水磨方砖、火墙,东西两壁又是书橱,中间是楠木太师椅,各有锦垫,朝南六扇屏门,白漆,中间挂着沈南蘋的岁寒三友图,设色新艳,两旁对联是和光写的:“春风杨柳梧桐庭院,秋水芙蓉松柏世家,”上面横匾是“世泽堂”。四个柱子也有抱柱对联。天然几上供着古鼎等等,挨着天然几是楠木八仙桌。
进得楼厅,又一次介绍,只见婉卿身穿天青色镜面呢的珠皮袄,袖长及腕,袄长及腰,袖口及下摆都用珍珠皮卷边,约一寸宽,下穿玄色软锻百褶长裙,黑色高跟皮鞋,盘龙髻,只带一只金手表。主任看四壁书柜都是殿版、局版及私家精校刻本,经、史、子、集都有,笑谓夫人曰:信如卿言。婉卿:此处较冷,请进园子里的小轩去罢。和光让严主任先走,严略一谦让,便笑道:“伯也执殳,为王前驱,”和光愕然。婉卿早已笑着代答道:“无大无小,从公于迈。”严回头对婉卿笑了笑,挽着和光的手臂,迈步向前。今觉也笑着,一臂抱住婉的腰,耳鬓厮磨地道:姐姐对答真敏捷又大方。
此下写“偕隐轩”
偕隐轩楼下:
偕隐前间:南面素壁,两旁各有一门,上半是翠色玻璃刻镂钟鼎古篆,东西两壁,各有一对落地长窗,占壁之半,窗外是走马廓,红栏干,也装有玻璃窗,挂着几个鸟笼。(和光陪客人是从西壁的长窗进去的。)
北面是一排六扇落地长窗,靠窗是一张六角形大理石面的紫檀桌子,配有紫檀鼓凳四个,各有织锦的软垫。东西相向,是六张紫檀椅,亦有织锦软垫,椅间配有菱形茶几,亦紫檀。
南面壁上悬一横额,上书“偕隐轩”,墨绿地嵌罗甸字,落款为:小轩落成,婉卿题名,和光书额,时在×年仲春既望。横额下是一幅吴昌硕的六尺中堂,画的棕竹,配着一付对联:万事福为祸所依,百年力与命相持“,上款是:偕隐轩落成补壁,下款是:婉卿试笔。靠着这中堂是长方形二尺矮几(亦紫檀)上摆一个白磁椭圆盆,五色雨花石攒住一排水仙,开着十几朵花,矮几两旁各配八角型的宜兴紫砂大花盆,内栽红梅,开得正好,花盆承以紫檀架,盆内绿苔与丝绒相仿。这水仙、红梅,使满室生香。
主任见了偕隐轩匾额,连声赞好,谓题名含义深远,书法清奇古拙。及见婉书的对联,又谓嫂夫人书法妩媚中见俊逸,字如其人。今觉道:我尚有一喻:黄字如达摩面壁,姐字乃公孙大娘舞剑器也。主任又谓:嗯,上联具见居安思危之意,下联寄托深远,但何不曰人定胜天呢?
和光引客进后间。偕隐后间,三面是玻璃窗,那是西式家俱,长沙发靠南朝北,两旁各有单人沙发一张,鹅黄丝绒面,各有茶色锦缎圆靠背,中间是黄铜的矮圆桌,摆着烟具,室内有圆面长几多个,上置黄瓷花盆,有迎春花、盆景四色。主人肃客坐,阿秀献茶。寒暄数语后,无忌说:记得同校时黄兄把“天变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作为座右铭,当时议论天下大事,意气何等激厉。别后久疏音间,昨询署中旧人,知吾兄雌伏消沉,而嫂夫人则奇女子也,仗义疏财,名满乡党,今观匾额,知“偕隐”二字乃嫂夫人所题,想来这隐是天下无道,则隐于侠的意义罢?和光听严主任讲起他在校的旧事,便答道:弟素性淡泊,彼时同学年少,意气相投,相与议论天下大事,拔剑砍地,目无金牛,弟遂自忘驽骀,作此豪语,彼时亦出衷忱,实非哗世取宠。毕业后亲友怂恿,竞选省议员,始知世情险恶,鬼域万端,仅仗一腔热血,于事无济,即所谋不成,遂答然自失。加以家境差足温饱,山荆干练,胜于须眉,此乡也足终老,后来又抽上了这一口,壮志消磨,一言难尽。今见老兄有志竟成,转战千里,为民除害,旧时同学今已判若云泥,弟惟有祝颂老兄事业日进同新而已,何敢枉驾,不耻下问。
婉卿听得,低声对今觉吟道:“旧巢共是啣泥燕,飞下枝头变凤凰。”今觉报以会心的微笑,便道:“只怕是伪凤易悦楚。”婉沉吟片刻,便道:“真龙反惊叶。”今觉:“无忌有愧于真龙,姐夫如何便是叶公?”婉卿:“非也,叶公是指另一个人,他奔走南北,物色英雄,数年来似有所得,却又一无所得,要是会见了主任,我怕他会望而却走呢!”
那边,和光与无忌谈县中情弊,和光约略相告,谓盘结坚固,恐一时不易摧拉。
此时,阿秀来说:细点准备好了,就摆在这里么?婉卿:
摆在楼上罢。遂挽今觉手,回顾严主任道:请上楼如何?
(以下叙楼上摆设)
偕隐轩楼上是前后两间。前间南面三对落地长窗,上半截玻璃,东西两壁下是书函(每书一木函,大小搭配)构成的壁,上面是玻璃窗,与南面之落地长窗上半截装玻璃者齐,这些窗约四尺高,都配有绸帘。书函是银杏木制的,函面八分书刻书名,填以石缘。里外间之间,左右各有门相通,开着,绛色丝绒门帘,金钩带住,帘上有额,亦为绛色丝绒。室中间一大楠木圆桌,也是绛色丝绒的桌围,绕桌配着八把楠木椅子,都有软垫,亦绛色丝绒。
南窗一长几,上供盆景,东西两壁书橱顶上亦有盆景,间以翠玉和象牙雕刻,有美女,有花鸟。外面走马廊,全装了玻璃窗,靠壁(其实即书函构成之壁)又有同样的书函构成壁,想来,建楼时这东西两壁本来没有,特用这书函构成了壁。
里外间之间的素壁,上有横额,墨绿地嵌罗甸字,写“胆大心细,行圆志方”,落款是和光为婉卿书。横额下是一幅六尺中堂,装在镜框内,画的是拳石木芙蓉,那拳石突兀峭拔,芙蓉则婀娜冷艳,矫健英发,看落款是:婉卿画,和光借青邱词奉题。左边便悬和光题的一首高青邱的《行香子》:“如此红妆,不是春光。向菊前莲后才芳。雁来时节,寒沁罗裳。正一番风,一番雨,一番霜。兰舟不采,寂寞横塘,强相依,暮柳成行。湘江路远,吴苑池荒。恨月濛濛,人杳杳,水茫茫。”
镜框前有一张大炕榻,配以桃花丝绒软垫,软靠枕,中有一小几,这原是和光的烟榻。
今觉观赏着婉卿的芙蓉画,哦了一声道:“婉姐有此绝技,奈何自秘?”便低声念着高青邱那首题芙蓉的《行香子》道:“如此红妆,不见春光”,顿了一下,抬眼瞅着婉卿,婉卿不觉双颊泛红,对今觉一笑。今觉接着念道:“……”猛听得严主任在背后说:“和光,前人咏芙蓉诗词不少,你为什么独取青邱这一首?太悲凉了,难道是有所寄托罢?”和光还没回答,今觉却大声叫道:“喂,这边还有首七绝呢!咳,好书法,真个是龙翔凤舞!这跟和光兄的古拙苍老,却成对照!”严便接口念那首七绝道:“不画傲霜画拒霜,风雷腕底见平章,可怜姝暖滔滔者,只夸黄花晚节香。”又看落款是:婉卿表妹方家哂正,良材题。骤然想起樊雄飞等说钱良材是土豪之魁首,这良材不会是一个人罢,遂问和光,良材是不是姓钱?和光颔首。主任顾夫人而大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和光不解,主任乃告以樊等所诬。和光乃略述钱家身世,良材是婉卿表兄,确是大地主,十九岁留学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差半年毕业因父病回家,接着父死,他就不再去日本。确有武装,乃训练钱家村农民以防孙传芳溃兵骚扰。主任道:“有个情报,说收编了溃兵百余人,虎视一乡,想来是夸大其词了。这位令表亲,想来必是磊落悒塞之奇才,可得一见么?”和光:“容易。他就住在离这里二十来里的钱家村。小弟写了信,派人送去,今天下午准可到来。”严沉吟道:“这样,太不恭敬,……我应当登门拜谒,可是今天又实在抽不出时间。”今觉笑道:“我代表你走一趟如何?”严还没有回答,婉卿说:“我陪姐姐去。”今觉大喜,转身抱住了婉卿,在她那白里泛红的嫩脸上亲了一下。主任道:“有劳嫂夫人,更其感谢。我叫警卫到××轮船公司要一条小火轮来,夫人们即便动身,当天可归。”
婉卿要更衣,就拉今觉进了后间。后间即卧室,北壁是板壁,挨着的是大铜床,嵌镜和罗甸,湖色绸帐子,现在三面都扯在一边(除靠壁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