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公子-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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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直笑,可是心底的笑意就像一颗颗的泡泡,没一会儿就浮出来,啵呀啵地打开一个又一个,叫她怎么也管不住唇边逸出的笑容。
由于太高兴了,她睡也睡不著,翻来覆去到被阿笨姐踹下床,她索性爬出窗口坐在墙头上,起码可以偷笑个痛快。
柔和的月光,静静地洒落在屋檐、墙头、还有她的发上,她望著夜空似在对她眨眼睛的星星,突然想起了一双明亮深邃的眼眸。
他的眼睛好像星星,又亮又有神,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人眼底看见过这样的光彩,可是只要他微微一笑,眸底就像盛满了亮晶晶的星子。
“为什么呢?”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想起,心窝就怦怦眺个不停。
她只见过他一面,不是吗?
陡然,一阵食物的香气传来,她的俏鼻微耸了耸,忍不住抬头四望。
“咦?”她愕然地望著平空出现在身畔不远处的高大身影。
黑眸明亮,笑意盎然……竟然是他!
“你……”
浙漾闲适地坐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与她保持些许距离,眉眼间漾著浅浅的笑。
“饿吗?”
她呆了一呆,“公子?”
他自身侧取来一大包用牛皮纸裹著的东西,轻轻置在她怀里,“趁热吃吧。”
她小脸一阵热辣辣,怎么人人一看到她就联想到食物?她的脸看起来就是一副很饥饿的样子吗?
饶是怀里的香气诱得她馋虫大动,她还是硬下心肠要将纸包还给他,“你吃吧,我……不饿。”
“当真不饿?这是誉珍斋的烧鸭和白馒头,我听说美味得不得了,原以为你会喜欢的。”他微垂下眼,煞有介事地叹了一口气。
他略微哀愁的神情看在她眼底一阵不忍,迟疑道:“是特地买给我吃的吗?”
“可不是?”他英俊的脸庞上笼罩著郁闷。“没想到不对你的胃口,唉。”
为了这样就叹气?那也太严重了。
衫儿倏觉一阵良心不安,急忙安慰他道:“不,不是啦,我不是不喜欢,真的,我吃就是了……”
“这么委屈?”没想到他连头都低下了,还用著无比感叹的声音低哑地叹道:“我看还是算了,不要为我勉强你自己吃不喜欢的东西。”
她急到满头大汗,“不不不,我没有不喜欢,真的,这世上只要是能吃的,我统统都爱吃。来,我吃给你看,我真的喜欢!”
衫儿咬了口馒头,一手拉拉他的袖子,“你看,我吃了,真吃了,咳咳咳……”
她慌张的模样逗笑了浙漾,失笑之余,却也禁不住感到一阵深深的愧意。
她这么天真、这么善良,虽然好拐到很逗笑,可是他故意捉弄她,也太没有君子风度了。
他的眼神温柔了起来,情不自禁帮她拍了拍背,关心地低问:“呛著了?慢慢吃,别真噎著就不好了。”
因为这直接的触碰,他的太阳穴又威胁地抽搐疼痛起来,不过浙漾强忍著头痛,还是拍抚著她的背直到她顺过气来。
他这是活该。
衫儿捂著小嘴,好不容易止住了呛咳,羞涩地道:“公子,我好了,没事了。”
“馒头好吃吗?”他微笑的问道。
她点点头,嫣然一笑,“又香甜又可口,是上好的大白面揉出来的吧?关外都吃不到这么有弹性又柔细的馒头。”
“听说你们爱家班是打关外来的?”他有一丝好奇。
她又咬了一口馒头,点点头,“是呀,我们以前住雁门关附近,可是老班主说中原比较热闹,又繁华,所以我们就一路走唱来到这儿,处处落脚、处处为家。”
“你习惯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吗?”他深深地凝视著她。
闻言,衫儿放下馒头,小脸有著强自掩饰的感伤。“其实一开始我不习惯,作梦都会梦到家乡的天空,大草原,大太阳,可是慢慢还是会习惯的。中原比我们想像中还要漂亮,虽然一路上又远又苦,可是我们都不后侮来到这儿。”
只是来到了这么好的地方,却还是无法真正安定下来。这句话在她心里头打了个转,没有说出口,她不认为他会懂。
“你们……还会回关外吗?”
“我们都很希望能够留在中原,因为家乡挣不到什么钱,尤其我们是靠表演的赏钱过日子,只要庄稼收获不好,就没人有兴致和多余的钱听戏了。”她眼底闪过一抹掩不住的惆怅。“可是照我们这样卖唱揽银子,真不知道哪一年才能够有本事找个地方落脚呢。”
浙漾微微一震,胸口掠过一丝心疼。
只是他还来不及说点什么安慰她,衫儿深吸了一口气,自己振作了起来。
“再说,我们全团都是爱吃鬼,挣了银子就算计著该弄什么来吃,想要揽下银子买地盖房子,那就更不可能了。”她笑哈哈的说。
他噗地一笑,“有这么夸张吗?”
“公子不知道,我们爱家班也是爱吃班,打关外进中原,一路上倒也吃了不少香的,喝了不少辣的,如果问我们哪个城哪个镇有什么风景,知府大人姓什名谁?我们一概不知,可要是问我们哪家铺子好吃,哪家的米煮起来最弹牙,这就问对人了,随便班里哪个人都可以跟你如数家珍呢!”她比手画脚,睁大眼强调,“真的,我没骗你。”
浙漾看她正经八百的样子,忍不住又想笑了。
“好好,我信你。”他忍著笑,温和地道:“烧鸭都快凉了,快吃吧,别饿著了。”
衫儿意识到自己又因为兴奋过度而失礼了,连忙正襟危坐。
“公子,我还以为你昨晚是说著玩的,没想到你是说真的,真要聘我们到你家去唱戏。”她吃著馒头,小脸红红的。
“你很担心我是骗你的吗?”他含笑地望著她。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为什么?”她娇怯怜人的模样看在他眼底,心中不禁一荡。
“什么为什么?”她茫然抬头,不解地问。
“你为什么怕我是骗你的?”他用目光锁著她的眼,柔声地问。
她胸口咚地大大一蹦,登时结结巴巴起来,“我……我……也……”
“嗯?”他侧著头,轻声追问。
衫儿的双颊热烫,一双小手像是没处放,一下子摸馒头、一下子捏烧鸭的。“就是……因为……骗人是不好的。”
老天,她在胡诲什么呀?
看她小脸红成桃儿,莹然的额头都有汗了,他也不忍心逼迫她,轻轻一笑,转移了话题。
“你今天的戏唱得真好,我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精采的锁麟囊。”
“你真的喜欢吗?”她激动地抬起头来,小脸发亮。“我一直担心我唱不好,教你失望了呢。”
“我爷爷一定会很喜欢你的。”他想著家里那个看戏成精的老头子,不禁芫尔。“他总说一出戏要好,除了每一个角色要配合得天衣无缝外,当家的花旦更是整出戏的灵魂所在,花旦出色,戏自然光芒万丈。”
衫儿被赞美得又高兴又不好意思,还有一些些心虚。“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是你不嫌弃罢了。”
浙漾直直地盯著她,突然像发现了什么希罕的东西般,惊叹道:“有没有人说过,你脸红起来很好看?”
她的脸红得更艳更美了,“哎呀!我丑死了,哪有公子说的这么……好看?”
她不是在作梦?不是耳朵听错了?公子真的称证她长得好看?
衫儿突然觉得整个人像是飘浮在云端上,飘呀飘的,晕陶陶的感觉快将她淹没了。
只是她还没晕过去,因为心底深处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声音在告诫她,太轻易降临的幸福往往是个陷阱,她何德何能,也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功德,怎么可能会遇上这么好的事呢?
等等,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公子不过是夸了她一句好看,又不是跟她求亲,要娶她回去当妻子,她穷紧张个什么劲?
夸好看又不是很不寻常的事,就像她也会夸阿笨姐好看,月牙婶好看,扮起女人来的爱老班主好看……她忍不住沮丧了起来。
所以说,这“好看”二字根本做不得准,也没有别的含意,她就不要想太多了。
“唉!”
浙漾有点纳闷,她的小脸表情变化快速,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皱眉,现在又叹了一口气,究竟是怎么了?
莫非这食物当真不合她胃口?
第六章
衫儿绑著长辫子,素净著张嫩脸,穿著一身洗得有些褪色的红衣裳,手上挽著篮子走在大街上。
月牙婶今日忙著帮几个大男人补绽了线的戏服,特意差她到市集上买中午要煮的菜。
衫儿很喜欢上市集,因为可以看到各色各样的菜蔬鱼肉,就算不能统统买,看看也是好的。
婶婶给了她五钱银子,说是要买三颗大白菜和一斤猪肉搀和著炖来吃;大锅菜就是有这个好处,只要一大镂的白饭,然后把所有菜统统煮成一锅,就可以喂饱一整班人。
大后天做完了最后一出表演后,他们就要起程前往浙漾的家乡了,衫儿既高兴又有点落寞。
想到接下来可以跟浙漾朝夕见面,她自然很高兴,可是一想到要离开这个好不容易熟识了的城镇,又忍不住有一些些感伤和不舍。
这种飘泊天涯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呢?
她好渴望能够长久地住在属于自己的一栋小屋子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门前种两畦菜田,养一群小鸡、小鸭,不必再过著时时迁徙的日子,而是真真正正在一块土地上落地生根,和喜欢的人幸福地厮守在一起,直到白发苍苍。
这种渴望有的时候好强烈,强烈到她的心狠狠地抽疼著,好几次当她睁开眼睛醒来,迎接天亮时,最最害怕听见老班主那了亮的吆喝声:“大伙起身罗,打点行李上路罗!”
为什么人人都可以有属于自己的栖身之地,他们偏偏没有呢?
这样流浪的日子还要到几时?
她真的过怕了。
等去过了蒋公子的家乡,接下来呢?他们又将飘泊到哪一处?
一想到蒋公子,她的心像是被一条鞭子细细抽打过般,深深一痛。
短暂的朝夕相处,接下来还是要面对永远的别离,既然注定如此,那么她还要对他抱著梦想和朝望吗?
“不不不。”她急急甩著头,挥去不切实际的幻想,黯然道:“公子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和我有著云泥之别,我在胡想些什么呀?”
他这么出色的人,定当会有个貌美出众又好出身的姑娘家来匹配的,根本就轮不到她来奢求。
“再说……”她自我解嘲,“我的食量这么大,随便哪一个人都会被我吓跑的,公子虽然对我很好,总是买东西给我吃,但当真要他一辈子都跟个大肚量的我锁在一块,恐怕他也会给吓晕过去的。”
她就别害人了吧!
“乖乖的,认命的待在戏班子一辈子,其他的统统别再想了吧。”她低声地告诉自己,忍住夺眶的热雾。
衫儿低著头,黯然神伤地走著,蓦地,一头撞上了具坚硬的肉墙。
“哎呀!”
“可恶,究竟是……”来人不满的怒声陡地变成了咬牙切齿,“原来是你这个大胃丫头!”
她闻声讶然地抬起头,困惑地看著面前凶巴巴的汉子,“呃,请问……你是谁呀?”
“我是谁?”张范统狞笑了笑,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就是那个让你踩在脚底下,从此以后抬不起头来的失败者。”
打那一次店试冠军后,不知有多少街坊邻居见了他就讽笑连连,调侃他堂堂大男人竟然被一个小姑娘打败,还输了个落花流水,亏他平常还四处夸耀自己的猛勇和大肚量呢!
想他张范统横行大胃王界多年,从未遭受过这般的惨败和耻辱,又是输给一个不起眼的小姑娘,这教他怎么吞得下这口气?
从此以后,众人的讪笑在他心底点燃了熊熊烈火,而且这团火越烧越炽。
他不是没想过到爱家班去找她的晦气,可是碍于双拳难敌四手,对方人多,他若动手只会自找没趣,因此他硬忍了下来,但他一直想要找机会洗刷这个耻辱,今天总算老天有眼,给他这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失败者?”她不明白,很认真的再打量了他几眼,只觉得有点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曾在哪儿遇见过。“这位大哥是认错人了吧?”
“你就算化成了灰我也认得。”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力气之大让衫儿忍不住痛呼一声。“就是你,你是爱家班的花衫!”
衫儿挣扎的动作一僵,愣愣地看著他,“你……知道我?可是我不认得你呀!”
“店试冠军的大胃王比赛,我是你的手下败将。”他提起那次的耻辱就冒火。“你非要我说出来吗?啊?”
她终于恍然大悟,“啊,你是那位张先生。”
“不要叫得那么好听,你现在告饶已经来不及了。”他得意地笑道。
“什么——”她的诧异瞬间被硬生生打断。
张范统觎众人一个不注意,劈手击中她后颈,把她打晕了过去,然后扛上肩头急急奔进小巷子里去。
衫儿手上的篮子像离了树梢的叶子般掉落地上,孤零零地遗留在街心。
近晌午时分,浙漾拎著两大篮子的白膜、烤鸡和酱牛肉,打算给衫儿加菜。
昨晚看她吃到最后闷闷不乐的样子,铁定是誉珍斋的烧鸭和馒头不合她的胃口,为了讨好她,他特意打听城里有名的馆子,买了人人赞不绝口的食物过来。
可是他才刚刚走到高家老店前的野地,就看见了一堆人在那儿团团乱转。
他不解地缓缓走向前,向拚命拍光头脑袋的爱畅哥温言问道:“老班主,发生什么事了?”
爱畅哥一看到他,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哇……公子,我对不起你啊,我们爱家班没有好花旦,怕是要辜负你的一片孝心了……”
他微惑地看著泪汪汪的爱畅哥,“别急,慢慢说,为什么说没有好花旦?衫儿的表现不是很好吗?”
一提起衫儿,所有人都揉眼睛、擤鼻子起来,激动得不得了。
他的脸色瞬间苍白了,“莫非是衫儿发生了什么事?她病了?还是……”
“她……”爱畅哥呜呜哭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