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男子-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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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的朱老爹怀里,未语先嚎啕,“我是你的孙女儿红屏啊!”
朱老爹呆住了,心头热血一涌,随即激动地唤道:“红屏?你就是红屏?我的嫡嫡亲孙女儿……我……爷爷不是在作梦吧?你爹娘从不肯带你回来看我,我还当你们都不理会我这个糟老头子了呢……可是你今天来了……老天爷啊,我不是还没睡醒吧?”
红屏差点被朱老爹满身的汗臭味和馒头味熏死,她恶心到想推开他的拥抱,但总算被残存的理制狠狠制止住。
她已经到生死关头了,这个穷酸爷爷目前是她唯一能求助的人,无论如何她都得咽下恶心和嫌恶感,假装好这个乖孙女儿的角色。
“爷爷,我一直想要来找你,毕竟你是我的亲爷爷啊,可是我外公好坏,硬是不准,爹和娘又拗不过外公……”红屏眼睫低垂,遮住一丝不屑。“爷爷,你该不会怪我吧?”
再怎么说都是自己盼了好久、念了好久的亲孙女儿,朱老爹满心都是乐昏了的喜悦,自然是孙女儿怎么说怎么对,而且她的每一句都深深地打进他的心窝里,惹得他又是感动又是激动。
“红屏,你真是个好孩子。”他老泪纵横,却也大感安慰,“你爹娘……唉,就不去说他们了,至于你外公那副脾性,可是出了名的嫌贫爱富、欺善怕恶,当年你爹真是瞎了狗眼、黑了良心才自动上门入赘去,可你外公还不是瞧在你爹有秀才的功名分上……”
老人家久不见亲人,忍不住絮絮叨叨起往事来,红屏哪里耐烦听这个?她强捺著性子打断他的话道:“爷爷,千错万错都是我外公不应该,非但阻了我们的天伦乐,还……还……”
她开始抽抽噎噎起来,
朱老爹又心疼又舍不得,慌忙地摸著她的头,极力安慰,“慢慢说,慢慢说,有什么委屈都有爷爷给你撑腰,你别怕。你那个混帐外公是怎么欺负你了?来,爷爷刚蒸好白胖大馒头,你这么早就来了,怕是还没吃早饭吧?来来来,跟爷爷回屋去吃早饭,再慢慢说,天大的事都有爷爷为你作主。”
“谢谢……爷爷。”红屏娇声娇气地道,还不忘再吸了吸鼻子。
玉洁隔著一扇门听著他们祖孙俩的对话,刚刚所有的得意和满足统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原来这个凶巴巴的姑娘就是老爹的亲孙女儿,怎么爷孙俩的个性差那么多呢?
她的心底没来由地泛起一丝丝的失落和醋意。
老爹走过门来,应该是要叫她一道吃馒头配稀饭、花生米的吧?可是现在他什么都忘了,也忘了她这个人……
不不不,她急忙甩去这不该升起的揪疼感。朱老爹毕竟不是她的亲爷爷,对她的照应已经够多了,她又怎么能跟他的孙女儿吃醋呢?
只是她真的有点感伤,眼见人家亲人相聚,可是她呢?永远是借用了别人的爹娘、别人的爷爷,一旦正主儿出现,她就该自知惭愧的退场去了。
一辈子在人屋檐下,没有自己的家人,是多么痛苦辛酸的感觉啊!
玉洁郁郁寡欢地踩著沉重的脚步回到屋里,环顾简陋的四壁,一股凄凉感又不自禁打心头升起。
黄昏时分,玉洁带著疲累的身子将船摇回家,等脚踏上坚实的泥土地时,她一抬眼就看见神色郁闷的朱老爹苦著脸,坐在她家的石阶上哀声叹气……不,正确地来说,朱老爹是坐在“他家”的石阶上。
一见到朱老爹难过的表情,她也顾不得思虑其他,急急绑好了船绳,小碎步地奔向朱老爹。
“你……怎么……了?”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小手抚慰地握住朱老爹布满粗茧的手,想要给他一点支持和温暖。
朱老爹抬头见是她,登时泪眼汪汪起来,“洁儿丫头,呜呜呜……”
老爹一向乐天知足,就算天塌下来也当被盖,可是今天竟然哭得跟个小孩子一样。
玉洁难掩心惊,“怎……么了?”
朱老爹一抹满袖子的眼泪,气苦地埋怨愤恨道:“都是那个死老鬼,太可恶了,他怎么可以这么做?他到底还是不是人,有没有人性啊?”
玉洁听得好不疑惑,“我……不……不懂……”
她的喉头好疼,好乾涩,像在粗粗的沙纸上摩挲过,可是她不管了,朱老爹的眼泪把她的心都绞拧疼了,这受伤的喉痛算什么?
“可怜的红屏,我可怜的乖孙女儿,她今年才十八啊,就遭受到如此悲惨的命运……”他摇头拭泪,却怎么拭也拭不乾。“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帮她?洁儿,你一向冰雪聪明,可不可以教教老爹该怎么做?”
她教,她教,可是……可是她从头至尾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啊,又该从何教起?
看出她著急又不解的表情,朱老爹总算稍稍控制了鼻涕和眼泪,哽咽地道:“你知道咱们春满城有三大豪门世家吧?”
她一怔,急急点头。
甄家、卑家和艾家,钱多得拿来堆城垛都可以堆个十座、八座的,她从几年前落脚在这儿就听闻过他们赫赫的名声了。
他又哀声叹气起来,“这甄、卑、艾三家的少爷想续弦,所以现在闹得是满城风雨,偏生就有像刘老头这种无耻之徒,为了丰厚的聘金和将来的好处,就将孙女儿往死里送……他难道不知道甄家少爷简直是头发了疯的熊?把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打死了,现在想续弦,只是再找一个出气包、受气袋,由著他打著好玩的,偏偏就有这样的外公……竟然自动上门去求了这门亲!”
玉洁想著那一天几个船娘的闲话,不禁呆了呆。
就是那个传说中很可怕的甄家少爷……朱老爹的孙女儿要嫁给他了?
想起那个泼辣的姑娘,她突然有点想拍拍朱老爹的肩头,告诉他以他孙女儿的凶蛮不讲理,嫁进甄家倒楣的恐怕会是甄少爷。
不过,看老爹一脸难受烦恼的模样,她要真这么讲,老爹可能会误以为她在幸灾乐祸,所以她只好吞下几乎冲口而出的话。
“不能……商量吗?”她指的是刘员外的决定。
朱老爹又气又恼又烦心地道:“哪有办法啊?那个刘老头死要钱又死要面子的,既贪了这门亲,又哪有把金银财宝往门外推的道理?我看这次我那可怜的孙女儿肯定会给刘老头坑死了。”
玉洁轻轻地拍拍他的手,眼神好温柔,“我想……总……会有……办法……的,别……担心。”
他沮丧地摇摇头,“还会有什么办法?红屏方才哭著走了,说她宁死也不嫁,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那个刘老头又……唉,我只是个卖馒头的穷酸老人,有什么能耐阻止这件事?可是我不甘心啊!”
“孙……小姐……回去了?”她一呆。
“是啊,是给刘老头家里的仆人给架走的,说这桩亲事无论她死活都得嫁,我怎么拦都拦不住……呜呜,我一想到刚刚红屏被捉走的模样,我的心都碎了。”
玉洁这才注意到朱老爹满身的灰尘和汗水,还有扯裂了的衣襟,不禁大惊,“他们……打你……”
他垂头丧气地道:“要真当场打死我也还罢了,我就是拚著这条命也要护得我的孙女儿平安,可是他们偏不打死我,让我在这儿心头绞疼白受活罪哟!我无能为力,无能为力啊……”
“可否……劝甄家……退婚?”她极力思索著解决的方法。
朱老爹一呆,“劝甄家退婚?”
她热切地点头,“他们……应该不……不是不讲理……的人吧?”
强摘的果子不甜,强求的姻缘不圆,这个道理是很浅显易懂的,甄家贵为大户人家,不至于没有品格到这样的地步。
朱老爹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无奈地摇头,“他们怎么可能退婚?好不容易有人答应嫁给甄家少爷,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再笨再傻也不会拒绝这送上门的婚事,何况我的孙女儿长得娇滴滴得像朵花儿似的,我就不信他们不心动。”
玉洁心头有好大的疑惑——为什么大家一听见要嫁进甄家,就像要被押去砍头一样的害怕恐惧?甄家的少爷真有那么可怕、那么坏吗?如果真的这么残忍,为什么官府始终没有动静呢?
据她所知,如今朝廷吏治严谨公正,怎么可能眼睁睁看著有人如此鱼肉乡民呢?再说,甄家平素风评也不错,为什么一牵扯到娶亲的事就成了这样?
看著玉洁陷入深思的模样,朱老爹还以为她在发呆,以为自己也为难住了她,急忙擦擦眼泪、鼻涕道:“洁儿丫头,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我也不过是心头难受,寻个人倒倒苦楚。唉……我情知这事已经难有转圜的余地了,只是可怜了我那孙女儿啊,可怜她今年才十八……”
玉洁看著朱老爹悲伤的神情,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全垮了下来,更见苍老了,心头不禁一阵揪痛难忍。
她也不知该从何安慰起老爹才好,她知道晚年没有子孙承欢膝下的悲哀和渴望,好不容易他的孙女儿上门来向爷爷求救诉苦,他却无能为力的沮丧和痛苦。
玉洁很想帮他,却不知该如何帮起。
朱老爹心情沉痛地扶著墙爬起身,脚步如负了千斤重担般沉重地走回自个家门。
她望著朱老爹像是苍老了十年的背影,深深的不忍涌上胸臆间。
“外公,求求你,我真的不要嫁甄家那个臭莽夫,丑八怪,再世鲁智深……”红屏急红了一张脸,平素的娇蛮气都不知到哪儿去了。
这次外公是非常认真的,根本就不像以往可以让她撒泼撒赖就混过去,这回他像是吃了秤坨铁了心,她该如何是好?
而她还以为回爷爷那个老家伙那儿哭诉,多多少少可以阻止这桩亲事,可没想到她爷爷也是个窝囊废,嘴皮子上讲得多好听,却半点也济不了事。
害她还回去充作乖孙女儿哭了几个时辰,啐,真是白白浪费眼泪了。
刘员外不为所动地瞪著外孙女儿,“昨儿个我已经找甄老爷提这桩亲事了,甄老爷很是高兴,只是还要问问他儿子的意见……你在这里闹什么?如果消息闹开来了,搞砸了这件亲事,看我不剥了你一层皮试试。”
红屏没想到外公突然变得这般暴戾,尤其对她凶狠得丝毫不像从前的荣宠,可是她哪里知道刘员外现在是内忧外患,被债主和亏空的银子逼得都快疯了,现在甄家那头又还要考虑考虑……他简直都快跳楼去了。
“我……”红屏发抖,死命地咬著唇瓣,满眼都是怨恙却不敢再闹了,免得他真的恼火剥了她一层皮。
她拚命对畏畏缩缩在一旁,恨不能假装自己是隐形人的爹娘使眼色,要他们跳出来为她说句话。
可是刘氏和刘朱弓一向就被刘员外的威权压得死死,又不是不要命了才敢再火上浇油。
他们现在可还都是全靠爹爹这座金山吃饭哪!
刘员外冷睨了这三个不成材的晚辈一眼,心里更是气得牙痒痒的。枉费他白疼白养了他们这些年,老的是烂泥糊不上墙,小的又是骄纵泼辣、不知天高地厚,别说帮他出力或是帮手了,连刘家快败了都不知道,实在是气死人。
“滚滚滚!你们都滚出去,别让我看了心烦。”他烦躁地吼著,挥著手道。
幸亏身子平时调养得还不错,要不早被他们气到倒地不起一命呜呼了。
“外公……”
“滚!”刘员外大叫。
父女三人只好抱头鼠窜,还满心惶惑、莫名其妙,怎么老爷子最近脾气变得恁般的大?
红屏被轰出厅外后,不耐烦听爹娘在那儿婆婆妈妈地劝说,各自赏了他们一记白眼后就往大门方向奔。
哼,就算要她去找一个、骗一个,或是抢一个假新娘来代她上花轿,她也在所不惜……咦?
红屏急急煞住脚步,击掌道:“对呀!我可以找一个倒楣鬼代嫁,就算进了甄家的门,无论是被打死、被克死、被虐待死的都是她,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怎么没有早点想到这个好法子呢?”
只是她要去哪里找那么笨,愿意乖乖代嫁的人?
“我看就从身边的丫鬟找起好了,只要长得身段略跟我相像的,或是长得略微工整点的,就可以代我嫁进甄家。”她兴匆匆的说,可是一想到那些丫头个个胆小怕事,而且万一风声走漏,外公严加防备,那她就算想要找机会偷天换日也没法子了。
一定要找外头的,外公不认识,也素来与他们没有共同生活圈子的人,可是那该找谁呢……
红屏的脑中蓦地浮现住在爷爷老屋偏院里,那个身段小巧的哑巴。
爷爷有稍微提过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平时渡船为生,是个卑贱平凡的船娘。
就是她!
像她这种软趴趴的受气包,又穷又丑又苦,如果能够嫁进富甲天下的甄家,简直就是捡到天上掉下来的香饽饽,作梦也没想到过的好运气,她一定二话不说就会求著自己施舍这个机会给她的。
嫁过去可是做少奶奶啊,红屏相信她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瞧!我真是个大善人,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那个小蹄子。”红屏自吹自擂,得意洋洋地道:“她真该为此跪下来给我磕上十个八个头哩!”
红屏浑然不觉她的刁蛮自大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带著兴奋的心情匆匆出府,赶往朱老爹住的醉云巷而去。
来到与馒头铺紧邻的老旧大门前,红屏突然多了个心眼,她特意先绕进朱老爹的馒头铺,先背转身子努力挤出两滴眼泪,然后哭泣地走进去。
朱老爹正使劲揉著雪白的面团,满布皱纹的脸上汗水滑落,双手还是不断地用力揉打著面团。
红屏嫌恶地看著他这副穷酸样,啧啧,汗都掉进面团里去了,脏不脏啊?
“爷爷。”她刻意离面台远一点,免得新裁的衣裳给弄脏了。
朱老爹猛地抬起头,一脸惊喜,“红屏?乖孙女儿,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你外公还逼著你非得成亲不可吗?婚事谈得怎么样了?”
红屏眼圈一红,“爷爷,你一定要帮我。”
朱老爹心疼得要命,再也顾不得亲家之间的和气了,气咻咻地抡起手臂道:“好,我这就去跟刘老头理论……”
“不不,爷爷,你这样是没用的,我外公已经铁了心要我嫁进甄家,就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