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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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牙忍住想将之拿到鼻前深深嗅闻的举动,勉定心神,细细看那纸方巾上有何乾坤?
那巾上绣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在尾端则绣了一朵盛开的兰花,一看到那朵眼熟、世上独一无二的兰花时,他鼻头不禁一酸,大姐……十五年了,总算再次见到了你的兰,依然那样娇艳动人,呼之欲出。
他眨去眼中的湿雾,开始瞧那巾上绣的字,这才发现奇妙,所有的字,除了最中心处为正,其余的皆呈圆环状的向外排立,一层又一层的共组成了个大圆,他知道有规则可循,可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仍看不出所以然来,最后摇摇头。
一直注意他表情的映雪开口说道:“试着从内读到外,中间跳过一圈,三个字一句的读,师父怕被别人读到这方纸巾,所以刻意绣成回文诗的……”
他依言照做,当读出意思时,眼眶不禁泛红,这个笨姐姐……突地,他皱起眉头提高了警觉。
“怎么啦?”映雪被他的转变吓了一跳。
“糟糕!你快躲起来……不!不对……哪里可以躲人?”荻柏露出难得一见的慌乱。
“为什么要躲——”话还没话完,门已经被人用力推开。
“柏儿,你总算回来了,老子等你等好久了……”戚慕翔大踏步走了进来,宫霓裳紧迫其后,慕翔一心只对着儿子说话,而身后的宫霓裳则在看到床上的人儿后,整个下巴张开,差点落下来。
“告诉你,我想到一个好法子,媒人婆既然找不到适合的闺女,所以干脆请你皇帝姐夫帮你作主订下婚事,就跟你二姐一样。”
什么?“万万不可!”荻柏想也不想地就拒绝掉,天知道皇帝姐夫会为他找到什么样的姑娘。
“可是……”戚慕翔倏地止住嘴,回过头瞪着老婆。“作啥呀?我正跟儿子说正事,你干么一直扯我的衣角?”
完全说不出话来的宫霓裳只能用手指向床,戚慕翔顺势望过去,顿时也成了石像,嘴巴也张得老大。
怎么可能?一向清心寡欲的儿子的床上,居然坐了一位衣衫不整的姑娘,那不就意味着……
开窍喽!
夫妻俩眨了好几下眼睛,然后——
他们迅速如风地闪到门外。
“抱歉,儿子,不打搅你们了,有事我们明天再谈!记得!明天『一早』喔!”
荻柏对天翻个白眼。
“爹!娘!不用明天一早,我现在就可以跟你们谈了!”
隔千山,远万水,身在外,心在乡,念故土,思亲恩,泪满衫。
今西方,有夏国,正兴盛,宋吾土,当思危,将军父,宜戒慎,莫轻忽。
树欲静,风不止,欲养亲,子不在,儿不孝,跪涕泣,手足情,永挂怀,父母恩,还无期,愿来世,犬马报……
前些日子,戚家大厅不时传来哭号声,好不容易止了后,在戚家二小姐和姑爷云游归来后,又再度响起。
映雪拄着杖,缓缓踏出厅堂,将门关上,靠着半晌,吸吸鼻子,每回她念出帕上绣的回文诗,都会随之哭泣,而她一哭,闻者亦跟着哭成一团,她觉得这几天好像流了一缸的眼泪。
望着远方的天空,师父啊!我把您的讯息送到了,您的家人都很安好,而且也都很想念您。
她一拐一拐慢慢朝后头的花园行去,若非脚伤未愈,她早就启程回家了,待在这,只会更让她想到远在千里外的家人,甚至是那荒芜的黄沙、热风。
从大家的口中,她明白了师父“不得不”离开家的原因,更曾被师父那无与伦比的尊贵身分,吓得说不出话来……但也不禁令她好奇,是什么样的男人可以让师父如此倾尽所有,抛下所有的荣华富贵、母仪天下的机会?
思及此,她不由得回想起数日前自己所闹的笑话。
当时,威镇大将军威慕翔及官霓裳夫妻俩正抱着那方巾,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嚷着苦命儿、心肝儿时,性烈如火的戚慕翔突然拍桌子大喝。
“可恶!都是居轩那混蛋害的,若非他,我的乖女儿怎么会落到这种悲惨的地步!”
“居……轩?”听到这个名字,让她愣了愣。
察觉到她脸上的怪异,荻柏拧起眉头。“怎么了,这个人……你已听姐姐说过?”
“不!”她摇头,那时她还不知道师父跟居轩所发生的一切,只是很纳闷,这个人怎么会害了师父。“真的是……那个『居轩』害了师父?”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荻柏没有回答,戚慕翔的反应则没那么平静。“当然是那小子害的!若不是他——”他硬生生停住,唉!感情一事,又岂能说谁对谁错?
“可是……若真是那人害的,那为什么师父要把她那两只骆驼取名为『小居』、『小轩』呢?”不禁如此取名,更对两只顽固有若魔鬼般的畜牲疼爱有加。
“啥?”众人不解地瞪着她。
当她说出师父将两只坐骑各取名为“居”、“轩”时,众人愣了一会儿,随即笑了出来,连难得展笑颜的威镇大将军,也一扫怒容,哈哈笑出声,霎时将所有的悲苦冲淡了,于是他们纷纷开始追问有关官荻兰在塞外生活的情形,她当然将她所知道的一切说了出来,从荻兰如何行侠仗义救了他们一村的人,并在往后的日子,领着她到各地行商、见识,甚至教她种桑、养蚕、织丝、染色、刺绣,将一身的好本领全传给了她。
听到女儿在塞外,依旧有办法将自己打点好,夫妻俩也就不再悲伤、难过,虽生别离,但是只要人安好,活得平安,亦足以聊慰。
于是,映雪便继续将有关师父与她生活的一切说了出来,以慰他们思女之心。
走到莲池畔,此时正是莲花盛开时节,飘来阵阵浓郁的莲花香,她忍不住多嗅了下,真好闻,在大漠中,是没办法闻到如此自然的花香。
是什么样的男人让师父放弃一切?这个疑问再度从她脑中浮起,是什么样的情感,使外表看起来冷然的师父不顾一切地布下了欺君诈死的巧计呢?
她不懂,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浓郁的情感?她无法想象自己会做得出这样的事来,男女之间的情爱……究竟为何?
会不会就像这莲香一般,浓郁地直沁入心坎里,也要当自己碰到了,才会明了?或许有一天,她也会遇到自己的有缘人,可……会是谁呢?
她幽幽地望向莲花。
突地,一个俊俏优雅的面容闪现在她面前。
戚荻柏!
她眼睛瞠大,倏地脸红,不会!不是的!她想到哪去?怎么会是他?她怎么可以对师父的弟弟有非分之想。
快走!快走开!
她连忙伸手,想挥去那凭空出现的容颜,可偏偏像是要与她作对似的,愈不去想,就愈会想。
唉呀!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想到他呢?
——现在整个汴京城都在为“圣女”失踪一事,正闹得乱哄哄,王棋如是说。
——听说是被贼人掳走。
——也有人说是被其它庙的师父给盗走的。
——盗她作啥?
——她可是一尊活菩萨,有了她,庙里的香火就会鼎旺,你没看见圣德禅寺前些日的香火多盛,差点没万人朝拜。
——可也有人说,那“圣女”升天了。
——若其是升天那也就罢,怕只怕……
——怕啥?
——现在圣德寺的住持师父可是不惜动用官府的力量,准备挨家挨户搜寻“圣女”的下落,甚至公开悬赏,找回“圣女”者,赏金百两。
——百两?他们有“圣女”的模样?
——没有,不过特征明显,“圣女”是断了腿的,所以现在每家每户有断腿的女孩子都要送出来教人察看、评头论足一番……
——啐!
在听到好友们说出的消息后,荻柏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回戚家,他没想到慕容映雪失踪一事,竟会闹得如此大,不仅街头处处张贴她的画像——虽没有十分像,倒也抓住了她五分神韵,若见到了本人,还真会被认出。
都怪那些和尚,把一件小事闹得如此大,唯恐天下不乱似的,而最可笑的是,达朝廷官府为了平息民怨,也加进来凑热闹。
所有人都疯了,慕容映雪只不过是普通女子,只靠着以讹传讹,就可以成为圣女,真的是太乱来。
虽说戚家仆人个个训练有素,忠心不二,但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在一百两银诱赏下,难保不会有人出卖映雪,虽说戚家同一般寻常百姓家不同,可若是映雪被人找到,又惊动到朝廷,说不定会牵扯出映雪和戚家不寻常的关系,继而抖出大姐宫荻兰的事情……这样一来,戚、宫两家……光是想到,就足以让人冷汗直流。
何况,虽不想深究,但此刻心中却充斥着一股强烈的念头。
想见她,想看到她的人,想听到她的声音,想知道她此刻是否安然无恙?是否眨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用那迷人的声音,天真无邪的态度,述说在大漠生活的一切?
她就像一团温热而且充满光亮的火焰,轻易驱走了长姐离家所带来的思愁和挂念,令人忍不住想亲近她。
在听见王棋和重元的话后,他才警觉到,此刻她正陷入什么样的危机,而他从小到大,从没像那一刻感到那样恐惧,胃直直往下落。
头一次觉得生命中出现了不可掌控的未知。
几乎忘了一切,心急地立刻驱马奔回戚家,当他在莲池畔看到她时,一颗心才定了下来,他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处凝视她,品味着那无以言喻的满足感,过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其它的事——
她在干么呀,为何要对着空气乱挥手?他皱皱眉头,缓步朝她走过去。
“映雪!”
谁知她闻声并不回应,反而闭上了眼,伸手捂住耳朵。“惨了!怎么不光是脸,连声音都出来了?我完了、我完了……”
声音太小,没听清她在嘟囔什么,不过,实在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堵住耳朵……是不想听他说话吗?走近她,距离不到一步。“映雪!你在做什么?”刻意地,在她耳边大吼,好确定声音是真的穿过手掌进入了她的耳中。
“哇!”她猛地张开眼睛,大叫一声,身子往后跳开,眼看要跌进莲池,在千钧一发的刹那,荻柏稳稳扶住她的腰,让她不致落下。
两人眼对眼、鼻对鼻,彼此的气息清晰可闻。
“你是真的?”映雪有些眩然地问道。
荻柏蹙眉。“哪来假的?”
手掌平贴在他的胸膛,怦怦!怦怦!温热的气息,跳动的心声,在在说明了一件事——他是真的,不是她凭空想出来的。
轻吁口气。“太好了,要不,我以为自己不正常了。”
荻柏不解,但念在两人仍在莲池畔,而且差那么一点点就会跌进池中成了落汤鸡,有力却不失轻柔地将她拦腰抱起,退了好几步,直到安全处才将她放下。
“到底怎么了?”
“没有啦!有……有蚊子。”她哪好意思说他的脸就像蚊子一样,东冒一下、西蹦出来的,扰得她心神不宁。
“蚊子?”看到她脸庞胀红得像苹果一般,让他觉得既纳闷又有趣,怎么看都看不腻。
“是呀!这里有水嘛,小虫子都……都喜欢过来这边喝水。”不敢正视他的脸,慌乱地说道。
他微扯嘴角,不再追问下去,引着她,两人走向畔旁的亭子。
走在他身边,她奇异地感到不安,心跳加快,有好半晌,她都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才好。
“现在整个城里都在找『圣女』!”
他的话令她猛地抬头,整个人清醒过来。
“找……找我吗?”
“嗯!”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成了一个传奇。”
在听完庙里师父是如何费心费力散财的找她后,她不禁又气又急。“可我不是!”那些白花花银子,可救多少人呀?
“人一向只想看到他们想看的,而不在意真实是什么。”他同情地望着她。
映雪咬着下唇。“怎么办?那……我再待在这,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过得要更加小心,这段时间,我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荻柏静静地说道。
孰料,她却摇摇头。
“你不?为什么?”惊异地,没想到她会拒绝。
“这是我自己闯下的麻烦,应该由我自己来解决。”小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倔强。“当初要不是我为了想要平安到达汴京,而故意让他们有那样的想法,也不会有今天的是非。”
他抱着胸。“那你打算怎么『解决』?”
“当然是把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
“他们不会听,也不肯信的。”
“那……就继续躲起来。”说到最后,声音都变小了,她烦恼地皱起眉头。“唔!等等!让我再想想,看还有没有别的好法子。”
对天翻个白眼,他敲她记爆票。“你再继续『等等』吧!到时可别连说都来不及说。”
她对他扮个鬼脸。“才不会咧!船到桥头自然直,世间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谁告诉你的?”
“我师父说的。”
这下荻柏没辙了,微微摇头,唉!姐啊!你可真是教了个好徒弟,好吧!那就来“等等”。
“弟弟坚决不肯让皇帝姐夫为他选婚,为什么?”戚家老二荻莲拭去脸上的泪痕,将心思从姐姐转移到弟弟的身上。
宫霓裳摇摇头。“那死小子说什么,才不要跟你一样,让闺女被皇帝押着嫁给他,到时怎么可能会给他好脸色看?说不定还会被人休掉,然后还不见得会有好结果。”毕竟这世上没几个男人被老婆休了还有求和的雅量,除了……她那与众不同的二女婿。
荻莲俏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红,咬牙切齿的。“这家伙,看我待会儿不撕烂他的嘴,让他明白什么叫『姐尊弟恭』。”竟敢拿她的糗事做文章,活得不耐烦啦?
“自己没做好榜样,也别怪他这样闹你,算啦!现在我不急了。”霓裳露出神秘的微笑。
荻莲先是不解地睁大眼睛,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您是说『她』呀!”她站到窗前,看着那对正在凉亭下说话的身影。
“觉得她如何?”
“嗯!个性爽朗、天真,我挺喜欢她的。”
“我们也是,这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