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悠悠-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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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他一怔,随后轻笑起来,低沉温和的笑声令婵娟心中不由突地一跳。
“笑……笑什么?师兄师姐都说,师父人很好,他一定会允的。”婵娟有些窘,不禁又结巴起来。
“好。我不笑。”他柔声道,“你见过你师父吗?”
“没有,但我猜,他一定是个鹤发童颜、胡子长长的老人家。”婵娟闭上眼冥想起来。
“他看起来应该四十多岁,胡子也不太长。”他抚了抚光滑的下巴,小声咕哝一句。
“咦,你怎么知道?你和我师父很熟吗?”婵娟疑惑地歪头看他,睁大刚才揉红的眼。
好像……一只小白兔!他忍住笑,轻道:“算是吧、我叫屈平澈,你若不嫌弃,就唤我一声屈大哥。”
“好,”她小声地应。
“我要上楼去聚宴,你可愿和我一同去?”小姑娘脚还未好,他实在不大放心。
婵娟犹豫一阵,点了点头。
屈平澈扶着婵娟缓缓走上二楼,二楼已是宾客满座,笑语喧哗,席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咦,平澈兄,你怎么带个小姑娘来?”一个年轻的书生迎过来。
“这是我的小妹子,我带她来凑凑热闹。”屈平澈微笑着搀婵娟坐下。
“来晚了,要罚要罚!”众人纷纷起哄,立刻有人端了一大海碗酒上来。
“呃……只这一碗,多了可不成。”屈平澈接过碗去,咕咚咕咚喝下肚。
“那还由得你?快快快,再来一碗!”
屈平澈还没匀过气,立刻又被灌下一碗,脸颊立时烧红起来。
“你们……你们别再灌他啦!”婵娟一急,也不顾脚尚疼,一下子站起来,扶住有些摇晃的屈平澈。
“咦咦咦,你妹子心疼了……啊,你别哭,我们不再灌他就是。”一群人见婵娟红了眼,立刻转换话题,“来来来,饮酒高歌,乃人生一大乐事!”
随即有人高声唱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你怎么样?”婵娟扶屈平澈坐下,声音有些抖。
“我没事。”屈平澈伸袖抹掉她的眼泪,微微一笑,柔声道,“你怎么老爱哭,真是个小姑娘。”
“我……我没老爱哭。”婵娟脸一红,由他宽大的衣袖在自己脸上擦擦抹抹。
“你脚还痛不痛?”
“不大痛啦。”婵娟摇摇头。
“你要饿,就吃些东西罢。”屈平澈拉过桌上的一盘点心推到她面前。那些人只顾喝酒,糕点几乎动也没动。
“我不饿。”婵娟羞怯怯地笑,又推到他面前,“你吃罢,空腹饮酒不大好。”
“我吃过了……”
他话未说完,已有人大声催道:“屈公子,该你了。”
“好。”他转过身,手掌拍击桌面,朗声吟唱: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
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
一诺千金重。
推翘勇,矜豪纵,
轻盖拥,联飞,斗城东。
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
婵娟呆呆地望着他,没料到他斯斯文文的,吟诗颂词却是豪情万丈,一派潇洒。
“好一阙《六州歌头》!”有人高声叫好,顿时满堂轰然响应。
酒过三巡,已有人醉得东倒西歪,有挂冠倒靴的,也有敞胸露怀的。
屈平澈见这些人逐渐放浪形骸起来,怕吓到婵娟,轻拉了她的手,与她一起下楼去。
来到酒楼外,他抱了一坛酒塞到婵娟怀里,轻声道:“你的酒坛摔破了,这一坛给你,就当是我谢你陪我聚宴。”
“不不,应该是我谢你才对。”婵娟垂着脸,声音低如蚊蚋。
“小妹子,我不能送你上山啦,我要在路上醉倒,你可拖不动我。”他的脸仍旧很红,吐出的气息有淡淡的酒味。
“嗯。”婵娟想笑,可又不敢。
“还好山路不难走,天也不算太晚,但你也千万要小心。”他柔声道。小姑娘娇娇小小,一看就让人担心不已。
“嗯。”婵娟又应了一声。从没有人待她如此温柔。笑寒师姐对她虽好,可老爱捉弄她;二师兄为人豪迈粗犷,从不注意细微之处;栾师兄冷漠刚正,她更是不敢同他多说句话。就连娘,也不曾……让她的心都暖洋洋的。
与笑寒师姐约的时间早就过了,必是要自己上山了,婵娟抱着酒坛,声音柔柔婉婉:“你去歇着吧,我走啦。”
“等一下。”屈平澈又唤住她,将身上大氅解下,披在她身上,“更深露重的,你别着了凉。”
感觉他的手指轻轻摩挲过下颌,将大氅系好,婵娟的心怦怦跳起来。
“行啦,你快回去罢。”屈平澈轻拍她的肩。
婵娟再不敢瞧他,转身离去,头也不敢回。
屈平澈见她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才按了按额角,慢慢走回酒楼。
已是丑末寅初了罢,他缓缓张眼。酒楼一片寂静,像是从未有过那一场喧闹的聚宴。
他手臂一动,盖着的衣物滑落。瞧了眼后,不由怔住。这不是……昨晚他系在小姑娘身上的那件大氅吗?
他有些糊涂起来,他明明记得,看见小姑娘离去后,自己才回到楼上,众人散去之后,他便就着二楼望柱栏杆休憩处躺下睡去,怎么短短三个来时辰,大氅又回到自己身上?
“你醒啦?”轻婉柔和的声音响起。
他又是一怔,要扶栏坐起,怎奈酒力尚未散尽,竟是难以动弹。
“你躺着罢,别乱动啦。”婵娟走到他面前,轻轻按住他。
“小妹子,你怎么又回来了?”他诧异不已。
“我看你好像醉得很厉害,我……我不放心。”婵娟咬咬唇,将大氅又盖到屈平澈身上。
上下山来回只需半个时辰,他瞥见桌上的酒坛,心中一动,“你……在这待了一夜?”
“嗯。”婵娟站在他身前,点了点头。
屈平澈叹了口气,轻道:“你快回去罢,别让你家里人担心。”
“我、我……”
唉,她的眼又红了,真像只爱哭的小兔子。
屈平澈挣扎着坐起,婵娟赶紧扶住他。
“我不是责怪你啊……还说自己没老哭。”他促狭地看她,隔着衣袖刮刮她的脸,“小兔子,红眼珠,掉眼泪,不怕羞!”
婵娟“扑哧”笑出声。他的语气是逗趣的,面色却温和似水,像在哄小孩子。
“你笑就好啦。”屈平澈斜倚在栏杆上,看她粉红的唇角弯弯翘起,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唉,真是,哪像个十六七岁的女儿家,根本还未长大,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了。像他,十三岁起就四处飘荡,到如今已近十五载,虽然还未及三旬,却感人事变换,岁月匆匆,好像心境也苍老许多。
“我倒杯茶给你。”婵娟见他注视自己,不由又红了脸,忙找个理由匆匆离开。
屈平澈长吁一口气,才感到口干舌燥,待婵娟端来茶,他几口饮尽,才觉舒服些。
“多谢你。”他微微一笑。
“你别这么客气。”婵娟怯怯地站着,好一会又道:“这儿风大,你换处坐吧。”
“好。”屈平澈手一撑,婵娟忙扶他站起,寻了一处干净桌位坐下,又端了点心到他跟前。
“你吃些东西吧,一晚若是睡过,只要醒了,总会有些饿。”婵娟低着头,手指搓着衣裙。
屈平澈忍不住轻笑,情况好像完全反过来了,昨晚他照顾这小妹子所做的,现在都尽数返到自己身上。
“你也吃啊。”他递给婵娟一块,“多谢你照看我一夜。”
“没什么没什么。”婵娟忙接过,瞄了他一眼,见他正在吃,方咬了一小口,含糊说道:“你一直都在睡,我也没做什么。”
“我睡相不会很糟吧?”他含着笑。
“没没没,没乱动……也没打呼。”她努力想想,二师兄睡着时呼噜声很大的,笑寒师姐有时会拿东西罩住他的脸,屈大哥就不会,他又平和又安静。而且,还让自己看得不知不觉呆掉……她连忙晃晃头,用力啃了一口点心。
啊,这回是啃萝卜的小兔子!
屈平澈差点一口喷出来,赶紧忍住。
“你怎么啦,呛到了?”婵娟迅速倒了一杯茶给他。
屈平澈摆摆手,将点心咽下肚。“我没事。”他擦擦唇角,指指婵娟,也比了下唇边,婵娟立即抹了抹。
一盘点心吃完,天几乎完全亮起来了,婵娟站起身轻道:“我要走了,你……你歇着吧,别送我啦。”见屈平澈要站起,她忙抱了酒坛匆匆下楼,生怕他追上似的。
屈平澈想了想,走到楼台处向下看,瞧见婵娟从大门走出,行了几步后一回头,正对上他的视线。
婵娟遥遥地望过去,只见楼上的修长身影向她挥挥手,不由羞涩地笑笑,转身跑开。
第二章
“凤离高岗,玉女穿梭,叶底芷花……不成,婵娟,你的力道太弱了。”二师兄走上前,接过长剑道,“你功力尚浅,但也不至如此不济,婵娟丫头,你是不是又分心?”
“我……”婵娟低了头,她昨天一道方子的药还没配齐,不知不觉就想走了神。
“我练一遍,你看着吧。”二师兄知她细心钻研药理。这一点比几个师兄师姐都强,也不好说什么,提剑就挥舞起来。
“师姐,你又笑什么?”婵娟推推身边的梅笑寒。
“这套剑法是适合女子练的,二师兄练起来,逗……逗死我啦!”梅笑寒干脆捧着肚子大笑不止。
“笑丫头笑丫头,人如其名,只知道傻笑。”二师兄也不练了,走过去敲敲梅笑寒的头。
“嘘,你们看栾师兄那套刀法练得飞沙走石哦。”梅笑寒捅捅二人。
只见栾杉一柄弯刀舞得虎虎生风,最后跃起一刀劈出,颇具石破天惊之势。
“好!”三人齐声高喝。
“咦,婵娟师妹,你嗓门什么时候变了?”梅笑寒奇怪地瞄瞄她。
“我刚才没出声啊。”婵娟也很奇怪,她也听见第三人的声音。
“那是谁?不会是栾师兄自己吧。”哪有人那么厚脸皮,自己喝彩的!
“是我。”一个儒衫的俊秀少年从草丛中站起。
梅笑寒立刻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喂喂喂,你不晓得偷看别人练武是武林大忌吗?”
“抱歉,在下无心。”就算有心也不能承认,多年来被追击的经验证明,女子好像都不大讲理,尽量少惹为妙。
“知道就好,还不快走!”梅笑寒皱皱娇美明艳的脸,开始赶人。
“但在下想和这位仁兄较量一下。”少年一拂衣袖,指向栾杉。
“你?”栾杉望望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俊秀少年,口气里满是不信。
“请。”少年也不废话,微微一笑,瞬间就攻了一招。
栾杉堪堪避开,不由吃了一惊,这少年好快的身手!他好战心一起,弯刀直劈出去。
五六十招过后,他心里愈来愈惊,自己换了两套刀法,三套拳法,却仍是无法制住这少年。这少年招数并不繁复,内功也不见得如何深厚,但出招却奇快无比,且后发先至,自己的路数虽复杂多变,却总被他看似乎平无奇的招式化解。
再一会儿,栾杉忽然脸色一变,这少年接下来的武功路数里十招倒有五招似曾相识。二师兄捋着花白的胡须也沉思起来。
“你是什么人?”栾杉沉声而喝,十年前他正年轻气盛之时,曾四处挑衅比武,直至遇到师父,他一连挑战十四次,均被师父以不同武功化解。他输得口服心服!而那些招式也令他不敢或忘。眼下这少年所使武功,不正有大半是当年令他败北的招数?
“你到底是谁?”栾杉停住刀,面色不善,师伯已过世多年,师父并没有其他同门,若是新收弟子,也必事先知会,以免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不认自家人。
“我叫尚寒。”少年擦擦汗,脸上仍是温和的笑。
“咦咦咦,和我的名字有点像……而且还挺耳熟。”梅笑寒托着腮,努力地想。
“啊!难道你是……”二师兄一拍大腿,吓了婵娟一跳。
“我是。”尚寒衣袖一摆,做了个揖。
“大师兄!”二师兄差点跳起来,“不不不,应该是我们先见礼才对,你们几个还不快!”他立即领头弯腰见礼。
“不用不用,你们别客气!”尚寒有些窘起来,难怪师父不要二师兄跟在身边,他这么恭敬又多礼,没事就躬身纳拜,自己小他那么多,会折寿的!
勉勉强强受了其他三人的礼,梅笑寒亲亲热热地凑过来,笑眉笑眼地说:“虽然你是我师兄,但论起亲戚哪,你却得唤我一声表姐,师父有没有和你提过?”
“我知道。”尚寒做了个揖,“表姐好。”他刚懂事时,师父就告知他一切,从未隐藏过什么。
咦?好爽快!
梅笑寒有些意外,她还以为得花上些口舌,这小表弟才会认她。“那就好办多了,小表弟啊……”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二师兄挤到一边去。
“大师兄,你的病治好啦?怎么没见师父同你一起回来?”提起师父,二师兄就一脸崇拜。
“还没完全好,尚差上几味药,师父说目前的治疗需要江源山的温泉配合,因此就回来了。”
“师父也回来了?”二师兄左瞧右瞧,“在哪儿?在哪儿?”
“书房里……”
“师父!”二师兄一马当先冲向书房。师父的武功越来越高深了,他们就在屋前练功,居然谁都没发觉。
“呃……”尚寒目瞪口呆地看着二师兄、栾杉及刚刚才见过面的师妹兼表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入屋内,其架式不亚于饿了多天的饥民乍听说开仓放粮。难怪难怪,师父不带着他们是有道理的,这哪像一群徒儿,倒如同三只蝗虫!所以说,太受徒弟崇敬也不见得是件好事情。
只有婵娟留在原地,她怯怯地笑笑,“大师兄,我和你一同走吧。”
尚寒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师父什么时候收你的?怎么我……没听过?”他的语气尽量放柔,希望别吓到这个看起来胆子就很小的娇柔少女。
“还……还没收。”婵娟有点结巴,心里惴惴的,“二师兄和笑寒师姐都说师父心很软,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