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妻番外篇 I-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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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故!”凤一郎瞪着她过份僵直的小身体。
她忍着剧痛,一一扫过聚集在四周的百姓,再看向已避到远处的乞丐,她强迫自己发出声音,大声嘶叫道:
“摔开佛像的是我,不必扯到我一郎哥!为何各位要说,佛像落地,老天爷就会赐给我们灾难?我一郎哥曾教过我,老天爷赐给我们师傅,赐给我们皇帝爷爷,在场的各位兄台全是老天爷赐的。既然都是老天爷赐的,祂当然不会看着祂老人家的佛像害死人,我救人有什么不对?我一郎哥白发蓝瞳,但他也是老天爷赐的,为何各位要如此辱骂我一郎哥?老天爷赐他白发蓝瞳,必有祂正面的道理,你们辱骂他,不也是在污辱老天爷吗?”她生气着,小小的身体笔直立在桌子上,一头白发迎风飞扬,理直气壮,毫无所惧。
凤一郎呆住了,四周的百姓也呆了。
突然间,人群里有个动作吸引了凤一郎的注意,他脸色遽变,叫道:
“小心!”
一抹黑影及时窜上桌子,挡在她的面前。咚的好大一声,一颗石头扎实地击中怀宁的额面。
在一片死寂里,阮冬故是最后一个呆掉的人。
她瞪着跟她一样高的小背影。
“怀宁,你做什么?”她做的事,应该由她来承受啊!
怀宁抹去额头直冒的鲜血,头也不回地耸肩。
“我被人砸过,再多砸几次也无所谓。”过了一会儿,血还流不止,他索性用衣袖擦个干净。
等到袖子上全是血了,他也懒得再擦,转过身面对她。她小脸充满难受跟内疚,他也不以为意,淡声说道:
“你没被砸到就好了。”简短一句话,道尽他真实的心意。
感情篇——凤一郎的冬天 5
夜里的凉风送来了轻浅的脚步声。
门轻轻被推开,夜风趁隙钻入,顿时满室凉快许多。他行至床缘,默不作声地盯着趴在床上的小人儿。
一头白发散在背上,小脸委屈地侧压在枕上。黑黑的小眉微拢,桃色的小嘴紧抿着,五官可爱又稚气……真是奇了,他天天照镜,只觉这种异貌令人生厌,为什么她一头白发,却无损他心里对她的喜爱?
她动了动眼皮,看见来人,嘴角浅扬,轻声喊道:
“一郎哥。”
“你背痛得睡不着吗?”他轻抚她有些发热的小额面,不由得怜惜:“大夫说得没错,半夜你果然会盗汗,若是不注意,一定病上几天。”
“我还好,没有像白天那样疼……”
她说话有气无力,看见一郎哥主动坐在床缘,她本以为他要说故事让她好入睡,没有想到他一开口就是——
“你知道你今天做错了什么吗?”
又到认错的时候了,她内心叹气,沮丧道:
“知道。怀宁说,我是笨蛋,不该说那些话。他说,硬碰硬没好处,我应该说:落地开花,富贵圆满,佛像落地,表示上天乐于与人亲近,这是大喜之兆,我跟一郎哥乃上天派来的人,老天爷为了将我俩跟凡人区别,所以赐给我们白发童颜,如果百姓将我们视作灾星,老天爷会生气的……一郎哥,怀宁这叫油嘴滑舌吧?说这种话,庙前的百姓真的就会听得进去吗?”
凤一郎傻眼。“怀宁平常话少,我没有想到他能说出这番话来。”
她沉默一阵,小声答道:
“他刚上山时,只对师父油嘴滑舌,后来,师父不吃他那一套,他话就少多了。我想,油嘴滑舌这一套,是他在当乞丐时不得不学会的。我不懂油嘴滑舌,因为我是千金之躯,用不着对人这样说话,是不是?”
凤一郎瞪着她的小脸。
她靠着他的扶持,忍着背痛坐起。迷惘的湿眸直视他,轻声问道:
“一郎哥,如果今天我不出手,庙前就会死人……我是不是救错了?”
“没有。”他沙哑道:“你没有救错人。”
“那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并未发出任何饮泣,但小脸早已布满了泪痕。“为什么凤春要动用府里家产去低声下气的赔罪?因为我救了人吗?”
他抿紧嘴,无言以对。
“如果冬故没有错,凤春却要代我赔罪,那是哪里出了问题呢?这世上的道理冬故不懂。一郎哥,冬故想要抛弃认定的道理了,请你告诉我你的道理,我不要再让凤春、一郎哥,还有怀宁代我受罪了!”她哽咽道。
凤一郎闻言,用力抱住她软绵绵的小身体。“不要!你不要变!我不准你变!现在的冬故就很好了!”
“可是冬故的道理只会带来灾难,我想改……”
“我只要原来的冬故!我只要那个我说我不是老伯,她就信的冬故!”他难得激动地:“我不要一个跟我有距离的冬故!我不准你变!”
他紧紧搂着她,等到情绪有些平复,才发现怀里的小身体过份僵硬,他吓得连忙松开双臂。看她一脸忍痛,他又是气恼又是怜惜地抹去她满面的泪水。
“你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疼了就要喊出来,想哭了就哭出声,你这样怎能算是千金小姐呢?”
“……一郎哥,你也掉眼泪了。”她有点困惑。这一次,一郎哥说她千金小姐,语气好像带点宠溺,跟以前不太一样。
“我也流泪了吗?”他不在乎地抹去自己的泪珠,微笑:“我这是为过去的自己掉泪。冬故,以后我不喊你小姐,就叫你冬故好吗?”
她惊喜万分,怕他反悔似的猛点头。“好!好!”
他继续擦着她控制不了的泪水,正色道:
“你还记不记得,今天你说我是凤春的一郎,也是冬故的一郎哥?”
“记得。”
“那么,你也是一郎哥的冬故了?”见她肯定点头,他语气放柔:“好,我希望我的冬故,永远不会变……不,你先别说话,我要让你明白事实真相。我曾告诉过你,夜不闭门亦无盗贼,这是太平盛世最理想的境界,是不?”
“嗯。”她垂着小脸应道。
“其实,在达成那样的理想盛世前,强盗横行,官员贪赃枉法,正如现在的金碧皇朝。”
“一郎哥,你是说……以后,我们也会有那样的盛世吗?”
他坚定地点头。“会有的。”
没有官庙勾结,没有看不起一郎哥的百姓,没有强迫认错……真会有这样的时候吗?她沉默一阵,轻声问道:
“那要等多久?”
他面不改色:“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那就是……有可能冬故老死前,也看不到真正盛世了?”
“这难说,也许,你才及笄,盛世就已经出现了。”
她默然无语。以往,她总以为事出必有因,怀宁曾是乞丐出身,是因爹娘遗弃他;庙前的乞丐背后也必有其心酸的原由,迟早官府会妥善安置。
她从来没有想到,最大的主因是在官员身上。
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皇朝里不止一个东方非。
自幼,她就认定官员们都该像大哥这样为民谋福,原来……
“冬故!”凤一郎有点急了:“你还小,应该快乐地过你的童年,不必想这么多。”
她没有答话,乖乖地任他轻抚她的白发。
突然间,她抬眼又问:
“一郎哥,大哥的眼睛当真没有救吗?”
他迟疑一会儿,选择诚实告知:
“没有救了。”
她小小的肩头微软,整个人失去生气。
“如果我跟一郎哥一样,是男孩就好了。”她喃着。
他轻轻搂过她非常沮丧的小身体,笑道:“如果你是男孩,那你一定赴京应试……”忽地,一抹奇异的警讯突兀地跳进脑海里。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窝在他怀里叹道:
“一郎哥曾教过我,与其等待,不如想办法得到自己想要的,如果冬故是男孩,一定应试科举,让理想盛世早点出现。”
凤一郎不动声色地低笑:“就算你是男孩,你一定落榜,瞧你念书这懒模样,怎么应试八股文?”是啊,这才是重点。她书读得差,绝无可能成为官员,他用力抹去内心那股可笑的警讯。
怀里的身体迅速缩成小老头,他不由得失笑。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他轻声道:“冬故,你想不想抱一郎哥?”
她激动地抬起小脸,背伤顿时抽痛不已。
“瞧你莽撞的!”他直勾勾地望着她,毫不退缩。“你不去尝试,永远不知自己该放几分力气,是不?我不怕你力气,折了我的手也好,让我躺在床上三个月也好,我明白你并无伤我之心那就够了。”
她犹豫不决。今晚的一郎哥,明明跟以前没有两样,但多了点……她说不出来的感觉。
“咱们是要相处很久的,还是,你跟我之间永远都要有这个距离?”他神色严肃地问。
她用力摇摇头,迟疑一会儿,终于伸出小手臂,万分小心地环抱住他的腰身。
“一郎哥……十四岁就会变大人吗?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呢。”一郎哥真的一点都不紧张,全身放松任她抱耶。她小脸微红,有点开心了。
“因为我认清了什么是最重要的事吧。”下颚轻轻磨蹭她的发旋。
只要他是她的一郎哥,只要她永远不看轻他,为什么他还要去在乎那些陌生人的鄙夷?世上的人都遗弃他都无所谓,只要老天爷赐给他的这个小姑娘不遗弃他就好了。
“将来,你一定会遇见一个一开始就没被你力气吓到的好夫婿。”他轻喃。
她似懂非懂,跟着他重复:
“一郎哥以后也会遇见一个不会嫌弃你白发蓝眼的好姑娘。”
他闻言,失笑,没点破她,眼前不就有个没嫌弃他的小姑娘了吗?
“一郎哥……”
怀里的小身体带着可爱的香味,如今他只觉眼前一片清明,属于自己的那条道路自雾中现形。他未来的道路,依旧被人轻视,但只要那条路上有她相伴,他不再怨恨老天爷的不公平。
“等我能下床后,你帮我备礼,我想去跟师傅道歉。”软软带困的童音从他怀里传出来。
“道歉?”
“一郎哥并没有被鬼神附身,这一点我绝没有错。可是……我吓到很多人了,是不?我躺在床上时左思右想,我染白头发,旁人只会认为我是被你害的,那么我想为一郎哥澄清,反倒是害了一郎哥。师傅虽然饱读诗书,但已经很老很老了,观念不容易改。那冬故努力多读点书,师傅就不会把矛头指向你,我的想法对不对?”
“……你想得真多。”他轻轻搂紧她。
“冬故一定要想,非要想通不可。既然有错,一定要改,下次,我不要再这么莽撞……”
怀里的小姑娘已经累得睡着了,但还是抱着他不放。亏她这样也能睡,但只要不扯动她的背伤,他保持这吃力的姿势一晚上也不打紧。
原来,这就是他一直认定很笨又享尽好命的阮冬故……这个冬故,这个冬故……她常毫不保留地对他说:能认识一郎哥真好!
现在,他最渴望的,就是不管经过多少年,她还是真心这样认定。
他凤一郎,想成为她一辈子的一郎哥,永远不变。
半梦半醒,微掀的蓝眸注意到床边有黑影。
他一惊,立即转醒。
冬故还在他怀里熟睡,紧紧抱着他不放。
他有点疼,但暗自高兴她这么依赖他。直觉往黑影看去,他不由得脱口:
“怀宁!”
“你完了。”怀宁冷声道。
凤一郎有点发窘,解释道:
“冬故不宜移动,再者,她还小……”千万别误会啊!
“反正不是我要负责就好了。”怀宁看他一眼。“她顶着白头发跟老师傅赔罪,老师傅只会火冒三丈而已。”
凤一郎一怔,点头称是。“你说的对……”
怀宁掏出药包道:
“要去赔罪,就得装像点。把药分三份,连着三天煮沸,再涂到头发上,就会恢复她的发色。”
凤一郎大喜道:“怀宁,你是说,冬故的黑发能回来?”
怀宁注意到他毫不保留的喜悦,不再多费唇舌,准备闪人去。
“等等,怀宁,冬故知道发色能回来吗?”
怀宁回头看他一眼,耸肩,消失在夜色里。
不用再追问,凤一郎也知道答案了。冬故一向不说谎,当初她是铁了心去染白发……真是个令他又气又怜惜的笨蛋!
他注视她有点傻气的睡颜半天,想起白天怀宁为她挡石头时的那句话——
没砸到你就好了。
像木头的怀宁,这么坦率地表达自己的心意,震得他头昏脑胀,当头棒喝。
他既聪明又愚蠢,竟然这么晚才明白他人生中最在乎的是什么。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他必会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自卑跟骄傲,他都不要了!他只要这个从不看轻他的小姑娘活得好好的,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他轻轻碰着她婴儿般的颊面,低声道:
“下一次,若有人拿石头砸你,我一定挡在你的面前。”
十七岁的凤一郎,已有男子的身形,白发白肤蓝瞳依旧,但温文儒雅的气质令人如沐春风。
偶尔与他正面对视,会发现他似海蓝眸有着惊人的睿智与沉稳;跟他对谈几句,惊觉他聪明过人,既不自卑也不恃才傲物,不锋芒外露也无任何野心。他始终面含微笑,乐于与府里人亲近,但却有意无意在彼此间划下一段距离。
府里的家婢都在惋惜,如果他的外貌与普通人无异,早就不知有几个小孩了。
他年纪轻轻,待人处事圆融远胜秋院的盲眼少爷,人人都以为凤一郎就是阮府下一任总管了。
今晚的他——
顿失平日的从容,满面大汗了。
他浑身被冷汗浸透,下意识地站在秋院外头,听着屋内的对谈。
“二官一商?那是什么?”心不在焉的声音,出自阮卧秋的。
“我也问过凤春啦,偏她不肯说。”小二郎活泼搞怪的叫道。
“小二,住口!快替少爷更衣,这里由得你多话吗?”凤春轻斥。
“我只是好奇啊,少爷,你瞧,二官一商二官一商,阮府只有一对公子小姐,就算改日小姐从商,那还剩这一官,是哪儿来的?莫非阮老爷有私生子?”
“二郎!”凤春动怒了。
“……二官一商?”阮卧秋终于回神:“我想起来了,这不是很久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