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一棵面包树-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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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哭又笑地,晋欢想起皮包里的机票。她昨天随手塞进去,今天出门时也忘了拿出来,此时刚好派上用场。是冥冥中本如此安排?
她手握着机票,往韩讳的花园走去。韩讳远远看见她,微笑着替她开门,晋欢回以一笑,黛榕见着她,却笑得有些尴尬,好像自觉不该单独跟韩讳在一起似的。
“这么早就来了?”韩讳笑问。
来得更早呢。晋欢坦然笑笑,却没说什么,转头问黛榕:“你今天放假?”
“没有,刚下班,来买面包,没想到碰到韩讳,就留下来聊聊,”黛榕飞快地说:“你们有事?那我先走了。”
“没什么,只是要去慧心慈爱园,”韩讳的回应温和而坦然。“你也可以一起去。”
“慧心慈爱园?”黛榕不由得说:“我曾经和我们科里的医生去义诊过呢。”
“那不是正巧?”晋欢笑道:“你今天去,他们又多一个专业的护士可以帮忙了。”
韩讳爽朗,晋欢则是刚大彻大悟之后的坦荡,三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和谐,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就要一起手牵手出门似的……
“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晋欢却从皮包里拿出机票,递给他。
韩讳并未伸手去接,他愣住了,就连一旁的黛榕也都傻了。
“对不起,”晋欢真诚温和,却很笃定地说:“我决定不跟你去美国。”
晋欢的坦率,是韩讳所熟悉的,然而她此时不只坦率,还有一种认真的觉悟,这让韩讳没来由地觉得陌生,是什么让她变了?
“为什么?”他问。
“你是棵很好的面包树,但你不该是我的,你应该是属于别人的;而我,也终于知道自己的面包树在哪。”晋欢比手划脚解释了半天,“其实这些我早就该晓得了,对不对?只是我很笨,真的太笨了,以至于把所有的事搞得一团乱,但现在我终于清楚了。”
韩讳微微拧了拧眉,叹:“你清楚了,我却一头雾水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怎么可能?”晋欢认真地说:“你是一个很好的男人,真的很好很好很好,只是我不是你的丝萝。”
阳光被一朵飘过来的云遮住,几秒钟之后又出现,韩讳忽然觉得眼前的晋欢似乎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复又出现,却已不再属于他。
他直视着晋欢,很难在她面前掩饰他的失落与失望。晋欢从没想过,他也能如此惆怅。“是程净齐吧?”他叹了声。“你终究还是忘不了他?”
“对不起。”韩讳的怅然依旧牵动晋欢的一丝心弦……但也仅限于此了。她对韩讳有千万分的抱歉,还是只能化作一句:“对不起。”
韩讳没回话,他定定地凝着晋欢,若有所失,却又若有所感……
晋欢知道自己不管再多说什么都是徒然。她朝韩讳点点头,转身走出了后园的铁门。
“欢欢——”
晋欢才刚踩上马路旁的红砖道,黛榕就喘吁吁地跑着追上来喊她,晋欢只得停下脚步。
“欢欢!”黛榕边说还边喘。“你、你真的决定……”
晋欢笃定地点点头。“说都说了,当然是决定了。”
“不是因为我吧?”黛榕焦灼地说:“你不会是想把韩讳让给我,才这么做?”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我才不会把我的终身幸福让给你呢!”晋欢笑道,思绪清楚、声音清晰。“当然,如果那幸福真的属于我的话。”
“你还是爱着程净齐?”她仔细凝着晋欢。
晋欢一笑。“而且更确定了。”
“你不在乎了吗?”黛榕却不像晋欢那么确定。“你跟他的那些问题、麻烦、不安全感?”
“在乎,但我愿意给他机会试,也愿意给我自己一个机会去爱他。你曾经说过,我对爱情太梦想化了,这一点也没错。虽然你所谓的梦想化,是指我爱上了像净齐那样的男人,又帅、又酷,生来就要给女人罪受的,但我偏偏就喜欢那样的男人。”晋欢笑了笑,那样的笑容,带点委婉的自信,黛榕没在晋欢脸上见过的。
“但你知道吗?我的梦想化其实还不只这些。我会希望这个又花心又多情的男人,会依照我的想法而塑,他会变得专情、会懂得真心,而且我不给他任何时间改变,直接就希望他是这副样子……”晋欢这回,倒像是在笑自己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白痴?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完美的,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但我却忘了。”
晋欢微微一笑,顺手摘下一片树上的嫩叶,青青的、绿油油的叶子,是某种新生。“有些女人,可以清楚直接地讲出自己对爱情、对男人的条件与看法,但我不是,我对爱情与自己的心意是从近乎懵懂无知,而在世俗的观念与周遭亲友中的建议看法间一步步地摸索、试验、失败……才终于找到了最后的答案。”
“欢欢……”黛榕呆呆地望着她,觉得晋欢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不,她本来就廿多岁了,应该说是她对感情的看法终于成熟了。
晋欢笃定地继续说:“我的答案是,不管净齐是什么样的人,不管他做过什么样的事,我都不再介意,因为任何事都抵挡不了爱情,我喜欢他已经不光只因为他的外表,当然也不因为他有什么良好的品性,这一切都无足轻重了。我渴望他,单单只因为他这个人。”
晋欢说完了,她等着黛榕的意见、批评,但黛榕仍然只是愣着,似乎一下子难以反应过来。好半天,她才动了动脖子,扬了扬眉,道:“这么有见解的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我还真不太习惯。”
晋欢笑了,知道她这个最好的朋友不只听懂了她在说什么,也赞同了她的看法,果然黛榕跟着也笑了。
“我现在只希望他没有真正被那个田紫瑜抢走。”晋欢忽然敛下笑容。“唉,我真是自作自受,他从前花那么多心思把我从韩讳手里抢过去,我却又把他丢了,这下换自己要去追他了。”
“你会赢的。”黛榕认真地替她打气:“你比那个田紫瑜强多了!”
“谢谢,”晋欢也真心说出心里的想法:“你也比我强多了,而且你会比我更适合韩讳。”
说到韩讳,黛榕的信心仍是不太足够。她轻声问:“韩讳……你不怕他也跟程净齐一样,对你不死心,还会努力争取你?”
晋欢对这倒很放心。“韩讳自己说过,他是不主动的,不是因为骄傲,而是他的个性。”她催促着黛榕:“所以你这回不能再骄傲了,赶快进去吧。他现在一定很需要人安慰,你忍心看他一个人在那边迷惘?”
黛榕点点头。她明白的,这机会得来不易,她这次不会再错过韩讳。“你要去找程净齐了?”她望着晋欢,笑道:“记得要告诉我接下来的事。”
晋欢一笑,“你也别忘了跟我说你的。”
两人相视一笑,经过这许多波折,两个女人对自己的爱情方向更确定、思想更成熟,也都重新充满了希望。
黛榕返身跑回去了,晋欢也该走了,只是一抬头,天忽然下起雨,而且并非丝丝细雨,而有在短时间内化为滂沱大雨的趋势。晋欢这下伤脑筋了,她又没伞,又没开车,这巷中又没什么计程车……
她视线所及,是黛榕工作的那家医院。医院倒是个躲雨的好地方,再不然,医院门口也总有排班的计程车。
晋欢立刻向医院大厅跑去,虽是周六下午,但医院一样看诊,来来往往的病患也一样将医院大厅妆点得热闹。晋欢寻到一个长椅空位坐下,打算等雨小一点,再作打算。
打算什么呢?她该直接去找净齐的,但糟糕的是她不知道净齐在哪里。也许该先打个电话……晋欢下意识拿出手机,望着小小的荧幕,手机却忽然响了,吓了她一跳!
自己吓自己!她骂,按下了接通键。
“晋欢?”
她一听见那声音,心就狂跳了一下,是净齐!
她紧紧抓住电话,像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似的。她太激动了,做了个深呼吸,才得以开口:“你……在哪里?”
“我在上海。”
上海?晋欢心一沉,完了,没望了,她的眼眶开始蓄着泪水了。“你已经去上海了?怎么这么快?不是说下礼拜?”
“反正台湾没什么事,我就先过来了。”净齐的语气还算平稳,他看不见晋欢激动的表情,只觉得她的口气有点不对劲,但他又不能确定什么,只得试探地再问:“你……”
他根本不必开口问,晋欢就已经自己崩溃掉,对着话机哽咽:“你真的去了?真的跟那个田紫瑜在上海买房子了?不可以!你不要去!你回来啊,回来!”
“晋欢?等一下、等一下,你说什么?”他焦灼地叫道,不置信地说:“我有没有听错?你叫我回去?”
“你没听错,你回来就是了!”完蛋了,泪水掉下来了,晋欢抽噎,自己都听不出自己在说什么。“我不去美国了,哪里都不去了,我只要你回来……”
“你在哪里?”净齐忽然吼。
“在台北啊!”她呜咽地吼回去。
“不是,”他没耐性地再吼:“我问你现在人在哪里!”
“在医院躲雨。”晋欢闷闷地说,觉得有点怪怪的,却又不知什么地方不对。
“哪一间?”
“黛榕工作的那间,”晋欢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你问这干什么?”
“你在那等着,不要动,不要走,知不知道?”他一叠声吩咐着,几乎是在下命令。“就在那里等!”
就是这点不对!他人在上海啊!要她等什么?晋欢嚷了起来:“等什么?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喂——”
电话挂了。
这太离谱了。晋欢无措地诧望着电话,反射动作立刻又拨回去,但这回电话不通了。
怎么这样呢?她满脑子问号,却得不到答案。也许净齐是要人拿东西给她什么的?也许。晋欢抬头看看落地窗,外头仍然下着大雨,那好吧,晋欢想,就当作躲雨好了,就等一等。
晋欢安抚了心情,这才想到自己一定还是满脸泪痕,赶紧掏出面纸抹了抹,下意识看看左右,希望没人注意她。
这家医院,还是晋欢第一天认识净齐时,带他来做检查的那家呢。晋欢不由得自顾一笑,那天她还打了他一拳。哎,又酸又甜又苦又美的回忆呵……
然而回忆填满不了现实。三十分钟过去,晋欢开始不耐烦了。要她等什么呢?又不说清楚!更糟的是,雨在这时渐渐停了。
该不该走呢?
“晋欢!”
一声熟悉的呼唤从她身后传出,晋欢惊跳,一转身,她立刻吓到说不出话来!
那张刻划在她心版上的脸庞、那个高大英挺健硕的男人,仆仆风尘的样子,是该出现在上海而不是台北的净齐。
晋欢痴看着他,触电似地茫然道:“你怎么可能在这里?”
“我还没去上海。我人在机场,正要上飞机,我想再试最后一次,看你是不是还是对我那么狠心,没想到……”净齐一路赶回来,又开路肩又超车,不知被照了几张违规照片,但他都顾不得了。
晋欢像是因他忽然出现而吓呆了,她诧讶地看着他、半晌只明白一件事:“你又骗我?”她不可原谅地瞪着他,“你又耍我?”
“没办法,我怕又被你拒绝,那真的很惨,”他紧紧望着她的眼睛,“直到你刚才在电话里又哭又叫地要我回来,所以我把机票一丢,立刻又飞车赶回台北了。”
晋欢真想摆起面孔来,狠狠发一顿脾气,然而看到净齐出现在她面前,她心里的气已先去了一半,她用剩下那一半的火气骂:“你最可恶了……”
她的责骂并没完成,他的唇止住了她的话。不管周遭人讶异的目光,询问的眼色,他疯狂而缠绵地吻她,多日的思念,在此时终于化成苦涩的甜蜜。
“你真的不去美国了?”他深情地凝视她,用指背抚摩着她的脸颊。
“不去了。”她偎进他怀里。
“为什么?”他浓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抬起头看他,笑得又娇媚又甜美。“因为你才是我的面包树。”
他笑了,那双黝黑的眸子看起来更清澈明亮,“你不是说我是棵不及格的面包树?”
“但现在标准改了。我终于知道,不管树再大也好,会结最大的果子也好,最重要的,是要那棵树看得顺眼,要那棵树是自己真正喜欢的。否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她娓娓说着,眼里充满着坚决与不悔的光芒。
“你不怕我不能给你安全感了?”他怜爱地拨开她额上的发丝。
“怕,怕得要命!”晋欢用力点头。“我甚至可以预见我以后的命运,甚至是现在的命运,一定就要开始和你身边的女人抢你了。我以前很不屑做这些,也很怨这些,但我认命了,爱上你,你的好处、你的缺点……我都认命了。”
他打从心里漫上一股感动与感激。感激上天让他拥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女人,感动于她愿意为他付出。
他深情缱绻地吻吻她,却故意开着玩笑:“这是不是表示,我可以继续花心?”
“你想得美!”晋欢摆出难得的凶恶脸色。“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那个田紫瑜给赶走!去上海跟你一起买房子!想到我就一肚子火……”
“她骗你的。”净齐笑着说了实话。
“还自称是你老婆……”晋欢骂到上瘾,还径自数落着,后来脑子像是反刍了他的话,才忽然怔怔断了话,“你说什么?”
“她骗你的。”他笑了起来。“她很爱乱开玩笑,那天是她顺口胡诌的。”
“玩笑?”晋欢的眉都拧了。
“其实她人很好,”净齐正经地说:“那天她还骂了我一顿,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受了她的影响,我刚才或许不会在机场打那通电话。”
晋欢还不放心地确认:“所以什么上海、什么房子,都是假的?”
“假的。”他点头。
晋欢顿时开心了。但她的高兴仅只两秒,那张嘴又噘了起来,怀疑地问:“除了她,还有没有别人?”
他笑着保证:“我说过会学着对你专情,你给我点时间吧。”
晋欢甜甜一笑,又偎进他怀里。她以前不肯给他机会,但现在肯了。
“程净齐!”
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