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要被你侮辱-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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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勇一个猛子扎进菜场西侧的胡同里,胡麻子就住在胡同里的肖寡妇家。胡麻子原在菜场开诊所,专治狐臭和性病,因水平太糟,被人砸了几次场子后改成了修车匠,后来又挑着担子卖起了棉花糖。入冬以后邢勇没再见过胡麻子,一打听才知道住进了肖寡妇家。肖寡妇是南街的名人,生性风骚,又有几份姿色,想不出名都难。肖寡妇的丈夫死后,她开了一家茶坊。风骚加上姿色再加上茶叶沫子里兑点颜色,生意火得不得了。邢勇瞧不上肖寡妇,甚至不敢靠近她,她一抬胳膊,腋窝里便抖擞出浓浓的狐臭味。胡麻子是开诊所时与肖寡妇勾搭上的,开始还是半明半暗,后来搬到了一起。
桃型木门后闪出半片粉白的脸,是肖寡妇。她裹着肥大的睡袍,显得异常慵懒。见到邢勇,嘴角那颗美人痣骚动起来,她惊讶地问:“哎呀,是你啊,如果没敲错门的话,可是稀客!”
邢勇没有理睬她,他用膀子顶开门:“胡麻子呢?”
肖寡妇用眼角瞟了一眼梅晓丫,问邢勇:“他怎么啦,你们这样怒气冲天地找他,是不是……”
邢勇怕她误会,解释道:“他抢我的饭碗,今早他忽然跑到我的地盘收菜,而且赔本收,害得菜农都骂我,以为我黑了他们多少价格。”
“噢,是这样,”肖寡妇说:“那你们就到川菜馆找他,他一准跟耗子和黑三他们在一起翻扑克,他输了不少钱。”
邢勇和梅晓丫出了院门,肖寡妇却撵出来:“胡麻子不是一个敢惹事的人,他之所以这样做,一定是耗子指使的,他早就惦记收菜呢!可因为你挡在那,他够不着,才唆使麻子干的。”
听说耗子插了一杠子,邢勇心里有了底。耗子是川菜馆的老板,因为赌博,被哥哥抓过几次。肖寡妇说错了,耗子才瞧不上收菜这点薄利,他之所以这样做,主要是报复他哥哥。
川菜馆冷冷清清,一个小姐正伏在吧台睡觉。邢勇敲敲吧台:“耗子呢?”
“上货去了,不在家。”小姐迷迷糊糊回答。
“嗨,说好打牌,怎么不在家?”邢勇佯作纳闷道。
“噢,你们约好了是么?”小姐晃悠悠走出吧台,领着他们穿过幽暗过道,在一幅画前停住了。
“这是……”邢勇真的纳闷起来。
小姐神秘地一笑,摘下画框,一个洞口暴露出来。
“倒底是只耗子,哪里都能打洞——潘瘸子在吗?”邢勇突然问道。
“他啊,都是有肥牛时才来。”小姐回答。肥牛指的是赌场里的有钱人。
洞里面很窄,竖着一只木质梯子。两人猫着腰,顺着梯子爬上去,看到几个人正盘着腿,围着一张炕桌打牌。一个声音很大,是黑三,嘴皮子像根棒槌,豆大的事也能擂得山响。一个声音很闷,是耗子,耗子不爱说话,即便说话,声音也像被水淹过了,囔囔的,沉沉的。第三个人背对着洞口,他耸着肩,驼着背,不吭不响,是胡麻子。
邢勇从洞口里撑出来,三双眼睛同时盯上了他。胡麻子脸部抽畜着,拔腿就想逃。邢勇身体朝前一倾,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脚踝,用劲一拉,将他撂倒在地板上,一股浓烟从他的身体下面蹿上来,使整个屋子看上去乌烟瘴气。
“妈的!”邢勇骂道:“屙完屎还要揩屁股呢!你倒好,提上裤子就想跑——你跑啊!怎么不跑啊?”
胡麻子半边脸被地板挤歪了,另半边脸被邢勇的大头鞋踩歪了,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咕咕噜噜谁也没听清楚说的啥。
“兄弟……兄弟……”黑三抱住邢勇,一个劲叫。
“放手,放手!”邢勇板着脸,“再不放手可别怪我跟你翻脸——”
“何苦呢?都是在一个坑里捞饭吃,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妈的,你搅老子的场子,卡老子的脖子,老子今天就让你吃屎。”邢勇的脚尖一用劲,胡麻子的嘴巴便吃进地板里。
耗子满脸堆笑地站起来。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特阴。就算准备剜你的眼珠子,脸上也不会露出一点痕迹。“勇哥,他搅了你场子该死,可不应该现在死,尤其是不应该在我这个地方死,在我这地方死了,你哥都不会放过我。我前几天打牌刚被他敲了银子,现在再出人命,那不敲脑壳才怪呢!你要吃饭没错,可大家也要吃饭,你不能为了自己吃饭,让大家都啃地皮吧?”
“我怎么没让你吃饭了?好好的饭馆你不开,却开起赌馆来,被抓被罚活该倒霉。我可把话说在头里,我邢勇也是吃过牢饭的人,谁要是背后给我使拌子,捅刀子,可别怪我不客气。”邢勇胳膊肘一拐,耗子手上的牌散了一地。
耗子依然堆着笑说:“勇哥,不就是他没经你允许收菜来着,可你真的怨枉他啦!”他弯下腰,将邢勇的脚抱起来。胡麻子乘机从地上爬起来,用袖筒掸着脸上的尘土,胡麻子虽然生得高大魁梧,胆量却比针眼小,一番羞辱后,非但没有报复,反过来掏出一支烟,给邢勇插到嘴唇上。
“你跟勇哥解释吧,我可不愿意被你沾得浑身屎!”耗子对胡麻子说。
“勇哥,是这样,今天我表哥从市里带车送货,回去想顺便捎些菜。他在市里开了家酒楼,每天都需要大量的蔬菜……你不在,我就自做主张帮他收了些菜……我想勇哥是兄弟伙的……至于价格,我也不太清楚,菜农报什么价,我就接什么价,图个省时省力,没别的意思。”
“说通了好,说通了咱们兄弟就没疙瘩了。”黑三按住邢勇的肩头说。
邢勇没想到胡麻子会这样懦弱,想到肖寡妇在院门口的表情,心里的怨气就化成了水,他顺势坐下来说:“你要这样说我就没话了,多大的亏我自个儿咽下去。”他用手帮胡麻子掸掸身上的灰尘:“每行都有自己的道,这就像交通,你走你的道,我走我的道,我不会挡你的道,但你也不能挡我的道,你挡我道,我就要把你搬开,不搬开你,我就没道走了——明白不?”他又转过身来对耗子说:“我不会让大伙啃地皮,我只在自己的道上走,从来不会把嘴拱到别人的槽子里,你赌博被敲了钱,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没关系,与我哥也没关系,我哥是警察,警察能不抓赌吗?你既然要赌,就得服输,千万别背地给我下套子。我邢勇最恨别人把我当畜牲,背地里下套子,一旦被我发现,我会把他的脑袋摘下来,塞到屁眼里。”
“勇哥,你既然这样说,我就必须跟你掰扯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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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江湖老话。我现在不用你替我消灾,可也不能点我的炮啊——这不是厨房里吃我的肉,圈子里再杀我的猪吗……”
“这不是背槽抛粪、杀鸡取卵么?”
邢勇听着听着……回过身,发现梅晓丫的小脑瓜被卡在洞口里。她力气小,没法将自己的身体凌空撑上来。他奔过去把她抱出来,又扶她坐下来。面对他们的质疑和抱怨,他踟蹰了半天,叹口气:“唉,一群糊涂蛋!跟你说不清楚……懒得解释。这样吧,你们敢不敢对证……算了,量你们也不敢——哎,你刚才说什么牌,一下子能赚那么多钱?”
“翻三皮啊,不信你玩玩。”
“潘瘸子常来对吧?”
“他啊?那要看有没有肥牛。”
二十四、情窦初开(1)
阳光飘浮在南街弯弯曲曲的公路上,两旁店铺的阴影粘染了一层蛋黄,变得暖融融的。梅晓丫牛皮哄哄地跟在邢勇后面,脸上显得很灿烂。梅晓丫灿烂的时候,眼神亮亮的,睫毛像毵毵的水澡在晶莹的瞳孔中映出清晰的倒影,额角、腮部和透明的鼻翼涂满了兴奋的红晕。经过菜市场时,梅晓丫买了筒子骨和黄豆。没走多远,她又停下来,说要退回去。
邢勇不解:“买都买了,干嘛要退呢?”
“我想起来了,上回的饺子被我倒掉了,你没吃过我包的饺子,我用筒子骨换点五花肉,给你补顿饺子吃。”
邢勇拗不过她,只好在路旁等。
梅晓丫拎着肉馅和芹菜出来时,眼睛喜成了一条缝。可走几步又停下来。
“你又想干什么?”
“不行,我再去割条腊肉,给你买瓶酒。”
“还喝酒哇!”邢勇苦着脸:“我现在一想起你喝酒,头都大。算了,就吃饺子,不喝酒。”
梅晓丫嗔怪道:“听清楚了,是给你买酒,我不喝——怎么你不想喝点,这么好的菜?那好,不买酒了。”
“我没有听错吧,你是说是买酒只给我一个人喝,你不喝?”
“怎么啦,还需要我重复吗?你耳朵又不背。”
“买吧,只要你不往醉里喝,我巴不得有人陪呢!”
“得了吧,你就是想吃独食。”梅晓丫瞟了他一眼。
梅晓丫把馅端进屋里,屋里顿时腾起一股肉香味。邢勇凑过来,挽着袖口想帮忙,却被她挡回了:“去,去,玩你的车吧,今天让你吃现成的。”邢勇没有别的爱好,除了看电视,就是捣鼓那辆破车。电视前几天拍拍打打还有点扭曲的影儿,现在只剩一条线了。他围着她转了两圈,发现插不上手,撂下袖口,出去了。
梅晓丫今天心里特别畅快。女人心里要畅快了,比男人喝小酒打饱隔还要舒爽。女人很像下水道,里面堵了,会臭你一脸脏水,让你边都不敢靠。屋里没有盛饺子的竹屉,梅晓丫就把报纸铺到床上,再撒些面粉,将肥嘟嘟的饺子排着队摆上去。阳光像一只婴儿的手,嫩嫩的,薄薄的,暖暖的摩挲在她脸上。她抬头瞅瞅窗外,干枯的枝条湿润了,上面缀满了星星点点的胚芽,枝桠间的鸟窝里骚动嘈杂,雏鸟的声音隐约可闻。那一瞬间,梅晓丫仿佛又回到了几个月以前的日子,朱慧在床上伸着冗长的懒腰,满脑子装的都是拣金子的美事。邢勇呢?整天大大咧咧,他很在乎她,在乎她的心情、感觉和快乐,可他的手像是长满了茧子,什么都摸不准,反倒弄得她挺难受。今天他却让她撑了眼,他的魄力与她的想像合辙了,壅蔽心里数月之久的淤泥一下子疏通了,令她喜溢眉梢,畅快淋漓。梅晓丫不喜欢懦弱猥亵的男人,在她看来,男人嘛,就应该有个爷们相,站起来应该是棵树,而且是棵粗壮结实的大树,让人怎么靠都不担心。即便倒下来,也要把地砸个大窟窿。梅晓丫之所以回避了胡小鹏,倒不是他有多僚倒,而是他太怯懦了。一个人的处境是可以改变的,可一个人的情性却无法改变,至少不可能从根子上改变,就如植物,通过嫁接可以改良某些特征和品性,但若不创根断底的话,蓖麻变不成槐树。心境亮堂了,手脚也变得麻利,一会儿功夫,雪白肥胖的饺子列着方阵站满报纸。包完饺子,梅晓丫又赶着炒菜,腊肉蒜苗刚盛到碟里,她又后悔退掉了筒子骨,没有骨头在锅里滚动,气氛总是欠缺的。梅晓丫煮熟了饺子,盛了一盆汤,兑了些葱姜佐料,觉得欠缺被弥补了,这才撩开帘子喊邢勇。
院子里没人。只有几只蝴蝶贴着篱笆飞舞。摩托车在窗户下翘着头,几个油腻腻的零件散落在旁边。估计没有走远,不然他会骑车的。梅晓丫冲着厕所又喊了几声,还是没回应。她纳起闷来。去找他哥了?肯定是,平时有盒好烟都惦记着他哥,这么好的菜肴一准忘不了。梅晓丫心里挺不舒服,倒不因为邢宝刚,而是此刻,她特想跟邢勇单独在一块。两个多月来,她总是冲他发脾气,给他冷脸吃,这会儿正想弥补,有旁人在,多不好意思。梅晓丫用牙齿咬开酒瓶盖儿,那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她仿佛又回到了天鹅镇上,在散植的竹叶中间,在谷糠焦糊的香气中,羊皮泉像一片淡黄|色的光斑,静悄悄憩落在她的瞳孔里。梅晓丫觉得自己的身体变轻了,像喝了酒一样,她给邢勇的酒盅里斟满酒,又将瓶底的一点麻油全部倒进他的调料里。
邢勇抱着一大摞扑克走进来。看到就他一个人,梅晓丫的嘴角翘起来:“你到哪儿去啦?我还以为去找你哥呢!”
“他出差办案去了,我哪儿去找他啊?”邢勇瞅瞅自己的床上摆满了饺子,就走到梅晓丫的床边。
梅晓丫见他迟疑,便说:“就放我床上吧,我不说你——咦,你买这么多扑克干什么?”
“别问”,邢勇神秘地回答,“我今后还指望它呢!”他丢下扑克就端起了杯子。嘴却被梅晓丫捂住了。
“不行,先洗手。”
“你先让我闷一口,然后再洗手。”
“先洗手,再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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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勇一张嘴,咬住了梅晓丫的手指,梅晓丫抽手的瞬间,他把酒倒进了胃里,这才嘻嘻哈哈跑出去洗手。邢勇虽然平时不喝酒,也不馋酒,但他的酒量挺大,用他自己的话说,从来没被人撂倒过。梅晓丫正相反,几盅酒下肚,心便突突跳起来,脸烧得像一团火。可与邢勇住到一起后,她却顿顿端着一只杯子,喝的都是烈酒。
邢勇洗完手坐到桌前,他惊诧道:“你怎么不喝?”
梅晓丫回答,“我不喝,我不是说了么,是给你买的,我一口都不喝,看着你喝。”
邢勇劝道:“何必那么较真?只要不是朝醉里喝,我倒是喜欢你喝一点。”他边说边取下一只酒盅。
梅晓丫拦住他:“你别倒,倒了我也不喝,我总不能让自己说出的话像块糖吧,在嘴里含一会就化光了。”
邢勇没有理睬她,执拗地把酒倒上:“要是你说的话真能变成糖就好啦,你什么都不用干了,光说话。我呢,找个门面开糖果店——喝吧,今天我让你喝,你不喝,我一个人喝什么劲啊!”
梅晓丫笑道:“这就怪事了,平时我喝酒你不让,说是什么浇愁酒,一喝就醉。今儿我不喝,你反倒逼着我喝。”
“今天你不是高兴吗?酒就是一团火,遇到高兴的事浇一杯,这高兴的事就能在心里烧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高兴?”
“说啥话呢?我俩一起过这么久了,你一撂蹶子,我就知道要发什么火!”
梅晓丫滴酒未沾,脸却“腾地”红起来。没错,他与眼前这个男人同居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