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明月刀-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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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红雪又问道王子于今何在?“
如意大师道“仍在九华。”
傅红雪道“王子普渡众生,大师呢?”
如意大师道“贫尼亦有此愿。”
傅红雪道“既然如此,但望大师赐福,使我心情宁静。”
如意大师双掌合十道“是。”
她果然从怀中取出个檀木小瓶倾出几滴圣油,在傅红雪面颊和手背上轻轻摩擦,口中低喃佛号,又问道“你有何愿?”
傅红雪曼声而吟“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
如意大师以掌心轻拍他的头顶,道“好,你去。”
傅红雪道“是,我去。”
他始起头,苍白憔悴的脸上已发出了光,不是油的光,是一种安详宁静的宝光。
他再次走上石台,走过卓夫人面前时,忽然道“现在我已知道卓夫人道”知道什么?“
傅红雪道:“知道是你。”
卓夫人脸色骤然变了,道“你还知道什么?”
傅红雪卓夫人道“你…。你怎会知道的?”
傅红雪道“静虑深密如秘藏。”
他走上石台,面对公子羽,不但静细磐石,竞似真的已如大地般不可撼动。
公子羽握剑的手背上己暴出青筋。
傅红雪看着他,忽然道“你已败过次,何必再来求败?”
公予羽瞳孔收缩,忽然大喝,剑己出鞘,鲜红的剑光。如闪电飞虹,只有眼力最利的人,才能看得出飞虹闪电中仿佛有淡淡的刀光“叮”的一响,所有动作突然凝结,大地间的万事万物,在这一瞬间似已全部停顿傅红雪的刀已入鞘,公子羽的剑就在他咽喉的方寸之间,却没有刺下去,他的整个人也似已突然凝结僵硬。然后他面上的青钢面具就慢慢的裂开,露出了他自己的脸,一张英俊清秀的脸,却充满了惊骇与恐惧。
又是“叮”的一响面具掉落在地上,剑也掉落在地上。
这个人赫然竟是燕南飞。
火光仍然闪动不息,大殿中却死寂如坟墓。
燕南飞终于开口,道“伤几时知道的?”
傅红雪道“不久。”
燕南飞道“拔刀时就已知道是我?”
傅红雪道“是的。”
燕南飞道“所以你已有了必胜的把握。”
傅红雪道:“因为我的心中已不乱不动。”
燕南飞长长叹息,黯然道:“你当然应该有把握,因为我中就应该死在你手里。”
他拾起长剑,双手捧过去,道:“请,请出手。”
傅红雪凝视着他,道“现在你的心愿已了?”
燕南链道“是的。”
傅红雪淡淡道:“那么你现在就已是个死人我又何必再出手?‘他转过身,再也不看燕南飞一眼。只听身后一声叹息一滴鲜血溅过来,溅在他的脚下。
他还是没有回头,苍白的脸上却露出种无可奈何的悲伤。
他知道这结果。有些多的结果,本就是谁都无法改变的,有些人的命运也一样。
他日己的命运呢?
第一个迎上来的是如意大师,微笑道“施主胜了。”
傅红雪道“大师真的如意?”
如意大师沉默。
傅红雪道“既然大师也未必如意,又怎知我是真的胜了7”
如意大师轻轻叹了口气,道“不错,是胜是负?是如意?是不如意?又有谁知道?”
她双手合十,低喃佛号,慢慢地走了出去。
傅红雪抬起头时大厅中忽然只剩下卓夫人一个人。
她正在看着他,等他转过头,才缓缓道:“我知道。”
傅红害道“你知道?”
卓夫人道“胜就是胜,胜者拥有切,负者死,这却是半点也假不得的。”
她又叹了口气,道“现在燕南飞已死你当然己…。”
傅红雪打断了她的话,道“现在燕南飞已死,公子羽呢T”
卓夫人道“燕南飞就是公子羽。”
傅红雪道“真的是?”
卓夫人道“难道不是?”
傅红雪道“绝不是。”
卓夫人笑了,忽然伸手向背后一指,道:“你再看看那是什么。”
他的背裂开,一面巨大的铜镜正缓缓自台下升起。
傅红雪道:“是铜镜。”
卓夫人道“镜中还有什么?”
镜中还有人。傅红雪正站在铜镜前,他的人影就在铜镜里。
卓夫人道“现在你看见了什么?”
傅红雪道“看见了我自己。”
卓夫人道“那么你就看见了公子羽,因为现在你就是公子羽……
傅红雪沉默。她说他就是公子羽,他居然沉默。
有的沉默虽然也是种无声的抗议,但通常都不是的。
卓夫人道:“你绝顶聪明,从如意大师替你擦油在手上,就猜出昨夜的女人不是她,是我。”
傅红雪依然沉默。
卓夫人道:“所以现在你一定也能想得到,为什么你就是公子羽。”
傅红雪忽然道“现在我真的就是公子羽T”
卓夫人道:“至少现在是的。”
傅红雪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不是?”
卓夫人道“直到江湖中又出现个比你更强的人,那时…。/傅红雪道”那时我就会像今日之燕南飞?“
卓夫人道“不错,那时你非但不是公予羽,也不是傅红雪。那时你就已是个死人。”
她笑了笑,笑得妩媚甜蜜“可是我相信十年之内江湖中绝不会再出现比你更强的人,所以现在这一切都已是你的,你可以尽情享受所有的声名和财富也可以尽情享受我。”
傅红雪的刀已握紧,道“你永远是公子羽的女人T”
卓夫人道“永远是。”
傅红雪盯着她,手握得更紧,握着他的刀。
他忽然拔刀。刀光一闪,铜境分裂,就像燕南飞脸上青铜面具般裂成两半,铜镜倒下时,就露出了一个人,一个老人。
铜镜后是问精雅的屋予,角落里有张华丽的短榻。
这老人就斜卧在榻上。他已是个很老很老的人,可是他的一双眼睛却像是已受过天地间诸魔群鬼的祝福,仍然保持着年轻。这双眼睛,就像傅红雪在铁矩里看到过的那双眼睛。
这双眼睛此刻正在看着他。
傅红雪的刀已入鞘刀锋似已在眼里,盯着他道“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真正的公子羽是谁。”
老人道:“谁知道?”
傅红雪道:“你。”
老人道:“为什么我知道?”
傅红雪道:“因为你才是真正的公子羽。”
老人笑了。笑并不是否认,至少他这种笑绝不是。
傅红雪道“公子羽所拥有的名声,权力和财富,绝不是容易得来的。”
世上本没有不劳而获的事,尤其是名声,财富和权力。
傅红雪道:“一个人对自己已经拥有着的东西,一定很舍不得失任何人都如此。
傅红雪道:“只可惜你已老了,体力已衰退,你要想保持你所拥有的切,只有找一个人代替你。”
公子羽默认。
傅红雪道“你要找的,当然是最强的人,所以你找上了燕南飞”
公子羽微笑道“他的确很强,而且还年轻。”
傅红雷道“所以他经不起你的诱惑,做了你的替身。”
公子羽道“他本来直做得很好。”
傅红雪道“只可惜他败了,在凤凰集,败在我的刀下。”
公子羽道“对他说来,实在很可借。”
傅红雪道:“对你呢?”
公子羽道:“对我一样。”傅红雪道“一样?”
公子羽道“既然已经有更强的人可以代替他,我为什么还要找他?”
傅红雪冷笑。
公子羽道“可是我答应,只要他能在这一中中击败你,他还是可以拥有切”
他再强调:“我是要他击败你,并不是要他杀了你。”
傅红雪道“因为你要的是最强的人。‘公子羽道:”是的。“
傅红雪道“他认为我的刀法中,最可怕的一点就是拔刀。”
公子羽道:所沂以他苦练拔剑,只可惜一年后他还是没有把握能胜你。“
傅红雪道:“所以他更想得到‘大悲赋’和孔雀翎。”
公子羽道:“所以他错了。”
傅红雪道:“这也是他的错?”
公子羽道:“是”
傅红雪道:“为什么?”
公子羽道:“因为他不知道这两样东西早已在我手里。”
傅红雪闭上嘴。
公子羽道“他也不知道,这两样东西根本没有传说中那么可伯,他然纵能得到,还是未必能有取胜的把握。”
传说中的切,永远郝比真实的更美好。博红雪明白这道理。
公子羽道“我早巳看出你比他强,因为你有种奇怪的韧力。”
他解释“你能忍受别人无法忍受的痛苦,也能承受别人无法承受的打击。”
傅红雪道“所以这一战你本就希望我胜。公子羽道”所以我才会要卓子陪你,我不想你在决战时太紧张。“
傅红雪又闭上了嘴。现在他终于已明白了一切,所有不可解释的事,在这‘瞬间忽然都已变得很简单。
公子羽凝视着他道“所以你现在已是公子羽……
傅红雪道,“我只不过是公子羽的替身而已。”
公子羽道:“可是你已拥有一切”
傅红雪道“没有人能真的拥有这一切,这一切永远是你的。”
公子羽道“所以…”
傅红雪道“所以我现在还是傅红雪。”
公予羽的瞳孔突然收缩,道“这切你都不愿接受?”
傅红雪道“是的。”
瞳孔收缩手又收紧。握刀购手。
过了很久,公子羽忽然笑道:“你看得出我已是个老人……
傅红雪承认。
公子羽道:“今年你已有三十五六?”
傅红雪道:“三十七。”
公子羽道:“你知道我有多大年纪?”
傅红雪道“六十?”
公子羽又笑了。
一种很奇怪的笑,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讥消和哀伤。
傅红雪道:“你不到六十?”
公子羽道“今年我也三十七。”
傅红雪吃惊地看着他,看着他股上的皱纹和苍苍白发。
他不相信。可是他知道,一个人的衰老,有时并非因为岁月的消磨,有很多事都可以令人老。
相思能令人老,忧愁痛苦也可以。
公子羽道“你知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老的?”
傅红雪。欲望就是人类最大的痛苦。
他知道,但是他并没有说出米—既然已细道,又何必再说出公子羽也没有再解释。他知道傅红雪定已明白他的意思。
“就因为我想得太多,所以我老,所以我比你强。”
他说得很婉转“你若不是公子羽,你也就不再是傅红雪……
傅红雪道“我是个死人?”
公子羽道“是人。”
傅红雪坐了下来,坐在短榻对面的低几上。
他很疲倦。经过了刚才那战。只要是个人,就会觉得很疲倦。
可是他心里却很振奋,他知道必有一战,这一战必将比刚才那一战更凶险。
公子羽道:你还可以再考虑考虑……
傅红雪道:“我不必。”
公子羽在叹息,道“你一定知道我很不愿让你死。”
傅红雪知道。要再找他这么样一个替身,绝不是件容易事。
公子羽道:“可惜我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傅红雪道“我也没有。”
公子羽道“你什么都有。”
傅红雪不能否认。
公子羽道“你没有财富,没有权力,没有朋友,没有亲人……
傅红雪道:“我只有条命。”
公于羽道“你还有一样。”
傅红雪道:“还有什么?”
公子羽道:“声名。”
他又在笑“你着拒绝了我,我不但要你的命,还要毁了你的声名,我很有法子”
傅红雪“
公子羽也不否认。
傅红雪道“你有财富,有权力,手下的高手如云。‘公子羽道”我要杀你,也许并不要他们。“傅红雪道,”你什么都有,只少乐一样。“公子羽道”哦?“
傅红雪道“你已没有生趣。,公子羽在笑。
傅红雪道“就算公子羽的声名能永远长存,你也已是个死人……
公子羽的手也握紧。
傅红雪道“没有生趣,就没有斗志。所以你着与我交手,必败无疑。”
公子羽还在笑,笑容却已僵硬。
傅红雪道:“你若敢站起来与我一战,若能胜我,我就真将这一生实给你,也无怨言。”
他冷笑,接着道:“可是你不敢”
他盯着公子羽。他的手里有刀,眼睛有刀,话里也有刀。
公子羽果然没有站起来。是因为他真的站不起来?还是因为卓夫人的手?她的手已按任了他的肩。
博红雷已转过身,馒馒地走出去。
公子羽看着他走出去。
他走路的姿态,还是那么奇特那么笨拙,可是别人看着他的时候,眼中却只有崇敬。
无论谁看着他时都样。
他的手—直握紧着刀柄,却没有拔出来。
—我不杀你,只因为你已是个死人。
一个人的心若死了,就算他的躯壳还存在也没有用的,他知道她为什么按住公子羽,因为她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
她永远是公子羽的女人。在她心中,真正的公子羽只有一个。永远没有别人能代替,不管他是老了也好,是死了也好,都永远没有别人能代替。
所以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这一点他是否能明白T要到几时才明白?春蚕的丝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死时才能此尽?
四
夕阳西下,傅红雪站在夕阳下站在孔雀山庄的废墟前,暮色凄迷满目 痰。
他抽出封素笺,摆在他朋友们的坟墓前。
雪白的纸,死黑的字。
这是公子羽的讣闻,传遍天下的计闻,无疑也震动了天下。
尘归于尘,土归于上,人总是要死的。
他长长吐出口气,抬头望天。暮色渐深,黑暗已将临。
他心里忽然觉得说小出的平静,因为他知道黑暗米临的时候,明月就将升起。
洒在杯中,杯在手中。
公子羽把酒面对小窗,窗外有青山翠谷,小桥流水。
只手按在他肩上,如此美丽,如此温柔。
她轻轻在问“你几时才‘定决心,肯这么做的?”
“直到我真正想开的时候。”
“想开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