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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部分

新宋-第4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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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先朝之时,新党旧党,无论说得多好听,实际无不与内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石越交结宦官,便是他平夏之后蛰伏的那段时间,暗地里也不曾间断过。但自垂帘之后,一来石府与清河郡主的关系非同小可,而来有了陈衍和李舜举这两位的主事,也的确有所忌惮,怕落人口实,连石越也不得不收敛起来。因此这几年来,石府与童贯也渐渐疏远,少了往来。
  只不料童贯却是个胆大的,此番一同出使,他便对唐康十分亲热,凡事又让着唐康三分,只是安于副使之位,早已得唐康好感。他又机伶晓事,唐康本是自视甚高之人,对宦官原是不太待见的,更不愿落个“交通宦官”的话柄,但自出使来,朝夕相处这么一阵日子,二人关系,却是想不熟络起来都难。童贯因找了机会,与唐康提及,大宋祖宗家法,内侍若不立军功,难以升迁,他知道唐康的武艺,多得名家指点,因求他趁便教习箭法——汴京的士大夫,大抵都知道唐康的箭术得自阳信侯田烈武亲传,在文官当中,也是小有名气的神射手。唐康推脱几次,情面难却,到底答应下来,只想内侍都是养尊处优,哪里吃得了练习之苦,装模作样几日也就罢了。却不料这童贯与寻常内侍不同,他力气较常人就要大一些,得了唐康指点,又肯每日苦练,十数日间,箭术便突飞猛进,连唐康也不免刮目相看。
  这番二人遭契丹软禁,困于异国他乡,倒是成全了童贯,他每日闲得无事,早中晚要练三次箭,每次都要射二百枝箭,并至少射中一百枝,方才罢休。
  这日早上,唐康照旧挑了两百支箭给童贯,又纠正了一番他捏箭的姿势,便在一旁袖手观看童贯练箭,看了一会儿,见他射了三四十枝箭,五十步的箭靶已可十中六七,再看他虽然黑脸微红,额头泛汗,但呼吸均匀,虽然并没有气力不继,因止住童贯,笑道:“供奉且稍歇息一会,今日咱们试试六十步如何?”童贯接过旁边一个小黄门递过的汗巾,抹了一把汗,正要答应,忽听到后面有人笑道:“唐大人、童大人,好雅兴!”
  二人转过身去,却见说话的,乃是一个四五十来岁,身材微胖,颌下留着三缕黑须的契丹官员,唐康见那驿丞站在旁边,毕恭毕敬,已知又是一个新的接伴官,又见他既未髡发,穿的又是汉服,便知定是个汉人。契丹官分南北,但契丹人也做南面官,汉人也做北面官,这个倒未必一定按族类而论,因此虽然唐康的接伴官理当由北面官担任,却未必见得一定要是契丹人。唐康倒也不以为异,只是他目前处境,对契丹官员,也难有什么好脸色,只冷冰冰地说道:“这位大人却是误会了,我二人素不懂什么雅兴,练习射弓,怕的是有一日要去小海射雁,故此。。。。。。”因知道对方是汉人,唐康的语气中就更多了几分讽刺之意。
  “唐、唐大人。。。。。。”那驿丞听到唐康这么说,似是被唬了一跳,慌忙打断唐康,但那契丹官员却笑着摆了摆手,示意驿丞不要(??)插(??)嘴,又望着唐康笑道:“都承'2'虽有做苏武之志,不过我大辽却不是匈奴。。。。。。”
  唐康不待他说完,冷言讥道:“难不成你们还要自称礼仪之邦不成?”
  不料那官员却是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这个敝朝自是居之不疑。最起码,比南朝的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要来得光明正大些。”
  唐康见来人情形,与平素的接伴官皆不相同,早已暗暗留心,此时又听到他话里有话,心里一怔,与童贯互相使了个眼色提醒,口里却不示弱,冷笑道:“嘿嘿,原来这便是礼仪之邦的待客之道。受教了!受教了!”
  那人却不生气,只朝身后的随从招了招手,一个随从便即捧着一幅卷抽上前几步,那人嘿嘿干笑了几声,道:“都承且莫生气,先看看这卷轴,此人都承想必是识得的?”
  说罢,挥手令随从将卷轴递给唐康,唐康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哼了一声,接过卷抽来,缓缓打开,心里立时“啊”了一声。童贯也早已弃了弓箭,这时凑过来看得一眼——他却是不认得,但从唐康的眼神中,已感觉到不对,因此亦不作声,只听由唐康应付。
  唐康神色却依旧从容如常,只在心里计议,他脑子飞快计算一回,便知这事断难抵赖得过,况且又想起此事说起来与契丹人也没什么关系,倒不如光棍些。因冷笑道:“这人我自是识得,又有何稀奇?”
  那人听唐康这么说,却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道:“自然是不稀奇。这位文郎降夏之前,说起来毕竟也曾是南朝的武状元。。。。。。”
  童贯在旁,心里也不由得“啊”了一声,这才知道原来画中之人,竟然是如今在南海任凌州知州的文焕。便听那人又说道:“听说此后他又归了南朝,奇怪的是,南朝竟也不曾降罪处罚,也不曾大加宣扬,倒似此人就销声匿迹了一般——此事实是让敝朝文武纳闷了好几年。。。。。。”
  “是么?想不到北朝上下倒爱多管闲事。劳烦操心了!”
  “都承见谅则个,这等闲事,实是非管不可。”那人反唇相讥,又道:“到了前两年,方才有人听说,突然冒出来一个文焕,做了大宋南海凌州知州。又听说给事中本来准备封驳,可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反私下与人说,文郎是奇男子。这可更叫人纳闷了。我们费尽心思,才得了文郎的画像,又机缘巧合,才终于猜到其中原委。。。。。。只是不知都承知不知道——为何一个败军辱国、做过降将的人,会被南朝的给事中赞为‘奇男子’?”
  “我大宋简任官员,是迁是罢,是赏是罚,倒不想还要劳累贵国费心了。”
  “不敢。南朝的家务事,原本亦容不得外人置喙,只不过,若是这文大人原来竟是大宋枢密院职方馆的细作,甚至还曾经做到河北房知事,这种大事,敝朝却不得不多费点心!”那人嘿嘿笑道:“都承久在西府,想来对职方馆河北房的职掌不会太陌生吧?”
  绕是童贯也算见过大场面的,听到这话,亦不由得惊讶的张开了嘴巴,呆呆地望着唐康。
  唐康这时已知否认无用,况且大宋朝用间于西夏,其实也轮不到契丹来指手画脚,要损害的,也是宋夏的邦交——虽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如今宋夏之形势,却不是大宋要顾忌西夏,李秉常正在全力图谋兼并黑汗,他便知道了,也只能怪自己当初无识人之明,纵是恼羞成怒,也只好唾面自干,难不成还敢与大宋翻脸不成?——其实当初两府决定让文焕去做凌州知州时,便已经想到这一层了。
  因此他也不屑否认,干脆默认,讥道:“其时西夏叛逆,不奉正朔,妄自尊大,竟敢犯我边界,正是两国交恶之时,无所不用其极,用间之道,不过兵家之常,孙武子《十三篇》,早有明训。纵然足下所说确有其事,此又何足为奇?听足下言中之意,莫非北朝的通事局是专门翻译九经的所在不成?”
  “都承说的极是。”唐康再也不想,那人竟是很诚恳的点了点头,“两国交恶之时,互相用间,原是无可非议。若似党项人那般,只好怪自己瞎了眼,须怨不得旁人。但在下却有一事相问,自统和'3'之后至今,大辽与南朝,可称得上交恶?两国是否以兄弟相称?”
  “这又何须多问?”唐康一时没弄明白他的用意。
  那人嘿嘿冷笑数声,忽厉声道:“若是名义上则以兄弟之邦相称,实则趁人之危,挑拨父子,离间骨肉,乃至谋弑君上,这等恶行,是否便能用‘兵家之常’四个字承担?”
  这边厢,童贯听得一头雾水,唐康确实霍然一惊——司马梦求之事,大宋虽执宰亲王,也少有人知,但唐康因为身份特殊,却是略略知道一些,不过他却是万万料不到,在十六年后,此事几乎连他也淡忘了之时,又被旧事重提,而且还是一个契丹官员,当着他的面来质问!
  但唐康自十几岁起,心机城府,便是连潘照临也赞不绝口,他在石府这么多年,也算得上是潘照临半个入室弟子,兼之半生之中,皆身处宋朝最高层的权力争斗当中,心思敏捷,更异常人。此时如此突兀地听这契丹官员提起这件大事,心中虽然又惊又疑,但整个人却反而似本能一般,突然便冷静下来。
  虽然实情颇有出入,但当年的“马林水”,的确乃是辽国君臣公开宣称的弑杀辽主耶律洪基的凶手,是耶律乙辛差遣的细作,早以被正法,尸骨亦已被挫骨扬灰。因此,若是被证明司马梦求便是“马林水”,那真是了不得的大事。
  但唐康却首先是隐隐感觉到其中的不对。
  因为这不是一件可以宣扬的事情!
  无论对宋朝,对契丹,都是如此。
  便是三岁小儿也当知道,无论辽国拿出什么证据来,宋朝肯定会断然否认的。宋朝绝不会但担这样的罪名,而谁又真的能有本事证明十六年前的事?纵是契丹人有司马梦求的画像,那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天下相似之人多的是,只要宋朝抵死不认,契丹若就此纠缠,反而只能自取其辱。
  况且,说到底,这对于契丹君臣,难道又是什么光彩的事么?告诉天下人契丹的皇帝被宋朝的细作给杀了?这等事情,应当是只能打落牙和血吞的,说出来也不过是丢人现眼。便如大宋的太宗皇帝,实际是死于辽人的箭伤发作,但大宋君臣纵是心知肚明,咬牙切齿,却也没谁会公开宣扬。因为这丢的可是宋朝的人!而且一旦公开宣扬了,那宋辽两国,从此就是不共戴天的死仇,双方外交回旋的余地也就立即变得非常小——两国之间,除了“正在交战”与“准备交战”以外,几乎不可能再有第三种状态存在。
  司马梦求之事,道理也是一样的。但他面前这个契丹官员竟然这般气势汹汹的来质问,而且竟然似是认定他定然知情,唐康一念及此,心中顿生疑窦。。。。。。
  是契丹君臣乍闻此时真相,气急败坏,恼羞成怒》若是如此,那么他与童贯多半性命难保,难免被契丹人盛怒之下,杀了泄愤。若是如此,唐康自然不肯引颈待戳,说不得只好拼个鱼死网破。但唐康绝非一勇之夫,他马上想到,契丹人若真要问罪于他们,自当盛陈兵甲,遣使细数宋朝罪恶,然后将他们枭首示众,送回汴京。
  这才像个报复的样子!
  但如今契丹人来的不过是一个汉官,更无将要斧钺加身的架势。
  更何况,辽主耶律浚真的想要为父报仇吗?
  这才是个大大的疑问。
  唐康根本不相信耶律浚对那个杀了他亲生母亲的父亲有多少感情。别说石越曾经向唐康暗示过,射杀耶律洪基的并非司马梦求,而是另有其人。况且,即便那人真是司马梦求,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耶律浚的皇位,正是从他父亲手里夺来的!真正想弑父的人不正是他本人么?除非耶律浚已经下定决心要与宋朝交恶,并且不留后路,否则的话,翻脸的借口成千上万,唐康还真是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耶律浚要选择这件事!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果然契丹要宣扬这事,那耶律浚要向他的臣民有个交代,就只能与宋朝拼个你死我活了。
  但以如今宋辽的实力,除非耶律浚已经自大到疯狂了,唐康想不出什么理由他要给自己去找这么一个绞索。
  除非。。。。。。
  除非这根本不是耶律浚的意思!
  唐康心里飞快的计算着,几乎只是刹那间就翻过无数的念头。他狐疑地望着面前这个契丹官员,心里琢磨着,这人究竟是谁?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竟然让这人能铤而走险?
  他是想从唐康这里逼出一言半语,然后迫使辽主耶律浚公开接受此事!
  如此一来,辽主就只能对宋朝开战,再无他途。
  若他们只是想要一场战争的话,唐康其实在心里倒是求之不得。但是,他可不想回到汴京后受到清算。而且——难道这人和宋朝有什么私怨到了要不择手段的地步?还是,他不过是要借此激烈的手段,来铲除他的一个极难对付的政敌?甚至不惜同归于尽?不论他面前的这个人是谁,他这么做,都是冒着绝大的风险。契丹人内部自己拿这事做筹码来打击政敌,倒还罢了,但将此事拿到唐康面前,那便真的是不怕丢人现眼了。即便他能成功的迫使耶律浚在压力下做一些对他有利的事,迟早耶律浚也会清算他今日的所作所为。若是失败,后果更不堪设想。
  这个人若是站在悬崖边上,在做拼死的反击,那他心里究竟藏着多深的怨恨?
  契丹的权力斗争,的确要比大宋血腥的多。
  但这些,又关唐康何事?
  唐康心中计议,也不过眨眼间事,众人只见他神情,倒像是被那人的话吓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愣道:“足下这话,我却是听不懂。”
  那人冷笑一声,又朝一个随从打了个眼色,那随从不知从哪里又变出一幅卷轴来,递给唐康。唐康心里已知这必是司马梦求的画像,他一面缓缓打开,一面故意递到童贯面前一些,便听童贯讶然“噫”了一声。唐康因抬头问道:“这画像你却是从哪得来的?”
  那人并不答话,只是冷言道:“此人二位想来亦是识得的!”
  “倒的确是有几分相似。”唐康瞥了那人一眼,笑道:“这画中之人,确有七八分像是云阳侯——看来北朝通事局真是不可小觑了。不过路人皆知,云阳侯如今可不掌职方馆了,这画像来得晚了几年。。。。。。”
  “是么?”那人听到此言,突然厉声道:“都承亦说他是云阳侯司马梦求么?!”
  这一喝之下,唐康顿时一脸愕然,奇怪的望着那人。
  “但此人却是马林水!”
  “马林水?”唐康脸上的神情,更是茫然不知谓。
  “都承真是贵人多忘事。十六年前,大逆不道。。。。。。”
  “唔!”唐康忽然大叫一声,打断那人,“我想起来了。。。。。。”他说到这里,突然一顿,似是想起什么好笑之事,指着那人,半真半假,捧腹大笑起来。“你是。。。。。。是。。。。。。说,云。。。。。。云。。。。。。阳侯是。。。。。。是。。。。。。那什么。。。。。。什么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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