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第3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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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她不恼火李泰是假的,可她更知道这人不会在归宁这天无缘无故地就不见了人,想是当真出了什么急事。
平霞摇头,“问过了,他们都说起得晚,没见着。”
不对。
“那守门的下人呢。”遗玉绷着脸从榻上站了起来,身子一晃,平彤连忙上前扶住。
“也、也问了,他们说不知道。”平霞嘴笨,见遗玉这模样,更是急地红了脸,“我问了好几遍。”
“许是从旁门走了也不一定。”平彤赶紧道。
出事了,遗玉舔舔干涩的嘴唇,稳下心神,侧头道,“什么时辰了?”
“快辰时了,主子。”平卉看看窗外。
“拿好东西,咱们到前院等。”遗玉将帕子塞进袖口,当先扶着平彤走出去,心里不知为何开始发慌。
魏王府前厅,三个总管低头站成一列,下面跪着几个门房的侍从,个个白着脸,一头冷汗,遗玉眯着眼睛坐在矮案后,“嘭”地一声将茶杯重重搁在案头,冷声道:
“说,王爷同谁走,凌晨那会儿出了什么事!”
平霞没发现端倪,她到前院一见人脸便知,他们哪里是没见过李泰,不知道李泰去哪了,分明是故意瞒着她。
“王妃息怒。”总管刘念岁上前躬身道,“他们真的没见——”
“赵川!”遗玉一声打断他的话,叫了缩起脖子的赵川,“你来说,出了什么事?”
赵川苦着脸站出来,“老奴早上起晚了,当真不知。”
“好。”遗玉扯着嘴角点点头,便将目光射向下面跪的几个门房,轻声道,“他们三个瞒哄我,那是有恃无恐,我不敢罚他们,难道也不敢罚你们吗,我再问一遍,你们哪个先说实话,我就保你无事,剩下统统给我代几位总管受那一百二十杖刑,打死就只当是给王府省了粮食!凌晨那会儿出什么事,给我说!”
这话出口,几个管家都变了脸色,下面跪的门房一阵惊慌之后,到底是有个沉不住气,跪着上前道:
“奴才说,奴才说,天还没亮,王府门前就来了一群宫里的侍卫说皇上招王爷进宫,然后李管事见了,就去后院找了王爷来,然后王爷就跟着他们走了,走之前是有交待奴才们,让瞒着翡翠院,是王爷不让奴才们说的,王、王妃恕罪王妃恕罪……”
天还不亮派了宫里的侍卫来请人,这是请人还是抓人!?
遗玉心一沉,捏着茶杯手腕颤颤抖动,发出“咯咯哒哒”的响声,下头几个总管瞧见了,那宦官孙得来先撩了衣摆跪下去,道:
“王妃莫急,来请人的侍卫都还客气,不像是出了什么大事,王爷许不定待会儿就回来了。”
“哗啦”一声衣物簌响,遗玉扶着矮案猛地站了起来,扫过下面一群人,沉声道:“赵川,派人去请杜长史来,孙总管,你到后院去请两位尚人,让她们带上宫牌。”
孙得来一怔,随即慌忙道,“王妃要进宫?不可、不可,这还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这般草率——”
朝中瞬息万变,帝王无情,等到弄清楚出了什么事,想必为时已晚,总是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无力,她恨透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孙总管。”遗玉绕过长案,凌视他一眼,“本妃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这、这——”
孙得来喉咙一紧,正犹豫是否再劝,厅中又有来人。
齐铮没头苍蝇一样闯进了客厅,头上的髻都是歪梳的,一副刚起床的样子,没顾得上这厅里杂乱,只顾着喊道,“王爷呢,王爷可在?快、快,请王爷出来,随我到文学馆去,出事了,出大事!”
文学馆出事了!?
遗玉耐住心急,沉声道,“齐大人莫慌,王爷不在府里,这是怎么了?”
“什么?王爷不在?”齐铮怪叫一声,伸手指着几个总管,“王爷上哪去了,快快派人叫他回来,这回真是出大事了!”
“齐大人!”遗玉高声一喝,将齐铮震醒几分,“你先说,出什么事了?”
齐铮用力抓了几下乱糟糟的头发,对着遗玉急声道:
“死人了!文学馆死人了,一夜死了二十八个,全都死在大书楼里!清早杂役去打扫时才发现尸体,一个个都已经断了气,刑部来了人,查证之后,硬说他们都是猝死,是疲劳过度猝死的,官兵已经将大书楼封禁,几位参与修编坤元录的学士都被带走了,只有我溜了出来,王爷呢!快找王爷来,若是晚了,恐怕这些学者的死都会被赖到王爷身上!介时坤元录就全毁了!王爷几年的心血就全毁了!”
遗玉脑袋轰然一声,身子摇晃几下,便腿软向后仰去,平卉连忙扶住,紧张道,“主子、主子您没事吧?”
“王妃,王妃。”
几个总管一齐围上,齐铮总算是发现这厅里气氛不对,挤出几分担忧,对遗玉道,“您怎么了?”
遗玉头晕恶心的厉害,抓住平卉手臂,闭上眼睛紧喘了几口气,一睁眼,扫了眼前这一屋仆从,稳住心神,飞快地在脑中盘算着,一推平卉,又站直了身子。
“孙总管。”遗玉知道这宦官是比总管刘念岁更当事,“让人去找杜长史,把王爷进宫的事同他说,至于该怎么做,让他自己打算。”
既然文学馆这边出了事,今晨之事便很可能是调虎离山,宫里相对会安全,她要冷静,冷静,想想怎么做,才能真正帮到他,不要慌,不能慌!
“王爷进宫了?”齐铮愣了神,几下转念,也是明白过来,脸色愈发难看,对遗玉草草一礼,“王妃,齐某先告辞。”
“慢着!”遗玉沉声唤住他,“我同你到文学馆走一趟,你路上将事情再仔细同我说一遍。”
第132章 双案
太极偏殿
清晨时分,原本该是更衣准备早朝时候,李世民却穿着一身常服站在御书房窗边吹冷风,天不亮就被招进宫中的李泰,则是一动没动地在龙案前站了整整一个时辰。
“皇上。”门外头传来一声请询,小黄门领着的躬身驼背的老太医从屏风后面绕了进来。
“如何?”李世民转过身,威严的面孔上挂着忧色,略显紧张。
“回皇上的话。”老太医年纪大了,语调缓慢,却也带着几分小心和忖度,那声音听着便不像是要说什么好消息:
“齐王殿下高热不退又现热疾之状,照这样下去,恐有性命之虞,臣等议出一副猛药。然用伤身,有后遗之症,究竟用药与否,还请皇上定夺。”
“嘭!”李世民一掌拍在窗槛上,转头看向李泰,晦暗的双目之中快速酝酿出一团风暴,不顾太医在场,压低了嗓音冷声质问道:“朕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做的!?”
今晚四更时分,李世民正在杨妃从霜殿中休息,宫外便来急传,齐王李佑深夜溺水曲江地,被打捞上来时已是奄奄一息,一路送进宫中,连夜招来五位太医急诊,折腾到天亮,人却还是命悬一线。
见皇上发怒,那小黄门缩着脖子不敢动弹,老太医也低头禁若寒蝉,唯有李泰神色平平,垂首道:
“父皇息怒,儿臣并不知情。”
“不知情?你若不知情,为何他昏迷前再三指认是你害他?难道他还会拿自己的命去冤枉你吗?”李世民一甩衣袖,发出“扑朔”响声,他直走两步逼近李泰,一身冷冽气势压的对面小黄门背脊又弯几寸。
不管李佑是被谁推下水的,谋害皇子都是大事,李佑一被送进宫中,李世民便派人将事情大概了解一遍。
昨晚李恪在平康坊宴请,一群王爷公主们齐聚,不欢而散之后,李佑在舒云阁喝酒到半夜,便有人送来密信给他,他看后就带王妃离开,一路赶去了曲江池,又在芙蓉园外的雁影桥前下车,屏退了侍卫独自去桥上赴约,不想竟会被人趁机下手推入曲江池中,侍卫闻声前去救人,因着夜黑水寒,险些溺毙。
李佑眼下昏迷不醒,那封密信早被江水糊湿,送信人不知去向,雁影桥就那么长,因当时慌乱没有封查,推李佑下水的人亦不知去向,这本是件无头案,奈何李佑被捞起来后,吐出几口浑水,却是断断续续重复一句话,直到昏迷——李泰害我。
边上一干侍卫同齐王妃,甚至闻声赶来的巡街人,都将这重复的其中四个字听的一清二楚,于是矛头一下直指李泰!
李恪、李宽、高阳、临川等人相继被诏入宫中,在李泰进宫之前,都已经被李世民问过一遍,眼下正在偏殿外等候。
面对李世民冷声质问,李泰仅是抬头望了他一眼,便低头回以沉默,这不辩不解的态度,成功地挑起了皇帝的怒气,金靴踱前一步,正待开口,门外便是一片嘈乱传来——
“滚开!让本宫进去,李泰是不是在里面,让本宫进去!我要见父皇!”
李承乾夹杂着愤怒的嗓音大的出奇,他禁足令被免去没有几日,本该是老老实实待在东宫,却在这个节骨眼上闹腾。
“太子哥哥,您怎么了,别冲动啊。”这娇滴滴的是临川的声音。
“皇兄莫急,有什么事还是等人进去通报吧。”这劝告的是李恪的声音。
“李泰!”李承乾嗓门陡然一扯,想是被侍卫阻拦,进不来便在门外喊起来:
“你这个混账,本宫就知道当年害我坠江的人是你!我当日命大没被你害死,只是废了一条腿,你很失望是不是?是不是!现在你又用这手段去害五弟,你这个无耻小人,卑鄙无耻!父皇、父皇啊您看看啊!你睁大眼睛看看,就是这个畜生他要害我们兄弟,你那般宠他纵他,他却对我们兄弟存有杀心,父皇您这次决不能饶他!不能饶他啊!若不然哪日他会连您也一起害了,父皇!他定是还在记恨当年瑾——”
“闭嘴!”
殿中骤然响起一声爆喝,室内空气一窒,李世民狠狠反手挥在龙案上,文房四宝“咣当”摔落一地,娇贵的红丝砚台一碎数片,有几片高高弹起蹦到父子两人衣摆上又落下,门外嚎声乍止。
“传朕口谕,皇五子李佑险遭谋害,诏大理寺即刻立案,查明元凶,皇二子李宽、皇三子李恪、汉王李元昌、韩王李元嘉等人,留京协查。封芙蓉园、雁影桥,皇四子李泰——暂拘琼林殿,未得朕谕,不得出入!”
李泰看着脚边几瓣碎砚,掀了掀眼皮,躬身道,“儿臣谨遵父皇谕旨。”
殿外几人,听闻圣意,各个遵声,见到殿中走出一道冷清人影,几人眼神复杂地看过去,李恪却是一手架着李承乾不让他冲上前去,另一手遮在他嘴上,凑近小声安抚。
……
文学馆的大书楼是面向所有文学馆内文人开放的,但在李泰归京之后,就成了坤元录编撰的主要场所,除了参编人员仍能凭借特发的书牌出入一到四楼外,普通的学者学士便转向馆内另外两座小书楼,虽不如大书楼藏书丰富,可也足够阅览。
按照以往惯例,春闱前后,科举放榜之前,文学馆中三座书楼都是没有门禁的,因为经常有一些学生半夜苦读,不得其解的时候会跑到书楼去查阅。而大书楼因为坤元录的编撰,没晚有文人轮班职夜,就更是朝夕不闭门,文学馆前后门排查严密,馆内也不乏巡逻护卫,杜绝了一些飞檐走壁之徒,但是为了保持大书楼的清静,没有动静这群护卫一般是不会靠近骚扰的。
出事这天晚上,护卫们一样在馆内各处巡逻,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一夜过去,第二天早上,负责送早点和打扫的杂役进门发现七仰八叉躺倒的文人,起先只当他们熬夜睡着,岂料这楼中上下二十八人,竟会一夜之间从活人变成了尸体。
“……出了这么大的事,很快就惊动了府衙,因文学馆非同常所,这事便一捅到了刑部那里,我昨晚在外头同人喝酒就没宿在馆内,可是其他参编的大人们多是住在馆内帐中,等我闻信赶过去的时候,他们都已经被刑部官差带走问话,文学馆、大书楼都给封锁起来,既不让人进,也不让人出,我只从一个侍卫那里打听到,仵作验尸后说那二十八人皆是猝死,也不知是哪里传出的流言,门前围的一大群人,都开始议论起王爷好大喜功,为了加紧坤元录进程,让众多文人不眠不休编撰行文,这些人才会疲劳猝死。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除了每晚值夜的学士,其他人只要做好了自己分内的事,王爷从不会强迫他们做更多。”
齐铮坐在马车上,揉着额前乱糟糟的碎发将他所知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遍,“您也许不知道,这参编坤元录的名额是有多值钱,有人曾私底下出五千贯买一参编随名,可王爷只是在两年前明选了几家士族的公子小姐做幌子,实则用的多是有才无门的寒士,大家心里清楚,都是心怀感激。昨夜事出突然,但我敢拿项上人头作保,这些人肯定不是因为王爷好大喜功,让他们疲劳致死的。”
有平霞在旁,遗玉不避嫌地坐在他对面安静地聆听、思索、沉默,在他讲完之后,出声问道:“可知这死的二十八个人都有谁?”
“我只能肯定,昨晚值守的学士是胡大人。”齐铮捏着拳头涩声道,“胡大人现年三十四岁,祖上在淮南,他是贞观二年的进士,与我一样是寒门出身,为人很是和善谦厚,我方入文学馆时颇得他照应。他只身在外,去年才得一子,妻儿老小原都在乡下住,今年王爷给我们这些穷儒修的宅居落成,他们一家人才从淮南迁来,还不到一个月,我前天、前天还去他家蹭饭。昨晚我本是要找他一起去喝酒的,因他值夜才罢,早知道,早、知道我就强拉了他去。”
他说着说着,便有些哽咽,难忍地侧过头去用袖子遮着面孔,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遗玉默地听着他讲述,看着他这几尺的大男人抹泪的样子,本是让人嗤笑的画面,却让她鼻子发酸发胀。
这死去的二十八人,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他们有家,有父母,有妻儿,也许正在为了更好的日子而努力生活着,却因为某一些人,某一个人的私心,丢了性命,丢了所有。
她一面骄傲着,她的夫君给了这些渴望并且追求的人们机会,善待他们。一面又出离愤怒着,因为那些无辜的性命,竟然被用来玷污他们的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