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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总是黑夜-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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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醉。”
  “那些酒醉的人从来不会说自己醉了!”
  连明彦嗤一声,像在笑。连明娟一把抢走他手上的酒,杯里的酒溅了出来,不巧多溅在连明彦手上。
  “别再喝了!再这样喝下去,你打算变成废人啊!”
  连明彦舔舔手,舔掉手上的酒液,然后看看自己的手。“无所谓。这手早就废了。”
  “你的手没事!医生不是说了,你只是腿受了伤,你的手没事的。”
  “那么,为什么——”连明彦脱口大声叫出来,随即顿住,甩了甩头。猛然起身,大步走出去。
  “明彦!”连明娟追出去。
  但明彦人高腿长,走得很急,简直横冲直撞,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哎!”她气急地发泄一声。过了一会,拿出手机,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深深吸口气,吐出来,才抿抿嘴,按了按手机。
  “爸,我是明娟,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门铃响的时候,沈若水刚好准备出门。她以为是班贝,一边开门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手上的资料,低著头说:“不好意思啊,班贝,让你特地过——”不经意抬眼,看清来人,愣了一下。“明娟?你怎么……”
  “跟我来!”连明娟劈头就拉著她往外走。
  “明娟!等等!那个——我还有……你要带我去哪里?”冷不防被连明娟拉出去,沈若水一时反应不及,有些语无伦次。
  “跟我来就是!”连明娟拉著她往路边走去,抿著嘴,有点赌气似,一直将她拉上车。
  车上了主干道,往城外开去。沈若水不禁苦笑,说:“明娟,你总得让我知道你要带我去哪里吧?我必须把这些稿件送到班贝那里,她在等著。”
  “这四个月你连电话都不打一通,你就让我知道你在哪了吗?”连明娟的口气显得有些不满。
  沈若水沉默下来。
  “或许你以为无所谓,所以不管你做什么,连我这个朋友也不告知,也不打算跟我联络了?”
  “明娟……”
  “不是吗?我们认识这么久,但不管你有什么事,你都不告诉我——”
  “不是这样的!明娟。”沈若水急急解释,不希望自己的无意伤害到这个朋友。“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怕又连累到你……”
  “因为我妈?”
  “毕竟因为我才出了那些事。”并没有正面回答。
  车厢里静默片刻,然后连明娟终于侧头看了她一眼。“我以为你去找江大哥了。”
  沈若水摇摇头,车厢里又静默下来。
  她无法放下心,心安理得地去找江潮远。江潮远也明白。半年的时间不算太长吧?等江潮远欧洲巡演回来,只能那样。她只能等待。
  “明彦他……还好吧?”等明彦康复,等他没事了,一切如常。
  连明娟抿抿嘴,不说话。
  “明彦还好吧?他没事了吧?”沈若水又问。
  连明娟还是没说话,望著眼前的柏油路。道路似乎无尽地往前延展,一直到天际那边。
  车子终于停在一处近海的屋子前。房子离海边有段小距离,但从屋里可以看到一整片辽阔的海;单层的建筑,厨卫俱全;黑自风格,很现代化的设备与装潢。
  “这一带住了许多从事音乐艺术工作的人。这里靠海,离城市不远,交通又方便:但环境幽静,近两年许多音乐家跟艺术工作者看上了这里,相继移居到这里来。我爸妈也跟著凑热闹,前一阵子买下了这间房子。”
  屋里三间房,主卧室跟客房,另一间装了隔音设备,里头有架钢琴,另一边摆了椅子和架放乐谱的架子。
  “这间是我们练习用的琴室。”连明娟忽然压低声音,将沈若水拉到一旁,掩蔽在门窗后。
  琴室跟另外两间房设计上稍有不一样,房门上方镂空装了强化透明玻璃;房间则面向海那方,一整片玻璃窗,望出去一大片宽阔的长天连接著不远处的海。
  房门半掩著。沈若水这时才注意到屋里传出的断续的、像在呜咽的琴声;里头有个人影,背对著门,面对著窗外的海天,肩上架著琴,一手拿著琴弓,却像在锯木材一样,发出极为碍耳的声音。
  “明……”她张了张口,没发出声来。
  她看他丢下琴,看著自己的手。那手竟像是在抖;他看著看著,忽然生气地捶打自己的手。
  明彦……怎么会这样?
  连明彦没注意到屋里有人。他双手抱著头,突然叫喊起来:“为什么?”
  沈若水震一下,默默退开。一直退到屋子外,她才开口问:“怎么回事?明彦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连明娟显得很冷静,说:“这个情况是必然的。难怪会如此,都快四个月了,明彦疏于练习太久。”她停一下,又说:“这种情况也不算是不平常的,音乐这回事,停一天就要倒退三天。我们学音乐的,为了保持水准,每天至少要练习好几个小时。明彦停了这几个月,情况自然很不顺。
  只不过,明彦心高气傲,受不了,有点自暴自弃。要不是那场车祸——
  啊,若水,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若水没有表示什么,似乎有点迟疑,转眼望了房子一眼,才问道:“明彦的手……”
  “明彦的手没事。”
  “可是?”
  连明娟摆个手,说:“医生说他的手没问题,外伤也都好了,没有后遗症,可能是心理症结。他腿伤早好了,医生建议他回医院做复健,但他既不去医院复健,也不练琴,光只是喝酒,甚至喝醉酒,自暴自弃的,完全变了个人似。阿姨担心他,特地联络了一些音乐界的人,安排明彦演奏会的事,但明彦根本没出现。我阿姨难堪极了。明彦以前遇到这种事,再不情愿,也不会这么无礼。”
  “怎么会……”
  第5章(2)
  “明彦根本不听任何人劝阻,再这样下去,他的演奏生涯可能会结束。我想他自己也明白。他躲到这里来,我还是无意中才知道的。你看他这样,比个三流的小提琴手还糟糕……”连明娟说著,哽咽起来。“若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明彦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娟……”
  “若水,明彦他需要你——”明娟这话太突然,沈若水一怔,随即沉默。她不是完全不懂明彦的心,但明娟怎么会突然这么说?
  “我不是常跟你说,明彦是我弟弟,可是我一直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连明娟说著摇了摇头。“我一直都不知道原来明彦心里一直——”她停住,握住沈若水的手,直直看著她。“对不起,若水,我知道我不应该提出这个要求,拜托你这种事,但我怕明彦他……帮帮我,若水,他需要你!”哭了起来。
  “明娟……”沈若水有些为难。
  “你也看到了,再这样下去,明彦的情况会变得更糟糕。”
  “可是,我能做什么?……”
  她不希望看到那样的明彦,但她又能做什么?只是,这是她的责任吧?不,她对明彦有亏欠,但那又能用怎样的方式偿还?
  她不禁暗暗叹口气。世上许多事,是没有答案的,根本就没有解答,所以才会有那许多的纠结、不清的缠乱,无数的牵扯不开。
  黑暗中有许多回音,有些被听到了,有些也只能在黑暗中空回荡。不是所有的心情都能上达天听的。神啊,哪颤得到尘世中的人们这些那些、那林林总总的所有的心情。
  他们只能祈求又祈求——像当年她那样,祈求又祈求。但也许,黑暗中从不会有回应。她不是完全不懂明彦的心,但啊……
  很多年前,仿佛也有过这般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在他身旁,他喝著他的酒,她劝他不要喝那么多的酒。说他小。
  “是你啊……”沈若水……这个名字印在心上无数次,想将它剔除,痕迹却变得越深。
  “不要再喝了。明彦。”沈若水坐在他身边,双手放在吧台上,垂著眼。
  连明彦嘴角微微一动,也不知是不是笑,修长的手指沿著酒杯口无意义地画著圈。
  “明娟让你来的?”她来做什么呢?他们都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少年了。她不会再说他小,他也不会有那样的挑衅。
  今晚他都还没喝过酒。这杯酒已经放在那里快半个钟头了,他就只是那样看著。杯中有太多往事,他不该去忆想,她偏却走到他面前,他回避不过去,往事上心头,也就这般跟往事并肩坐著。
  老板过来,也不问什么,给了她一杯水,就丢下他们。
  杯中的水跟酒一样清澈透明。沈若水伸手触碰水杯,像他一样,手指沿著杯口轻轻画著。
  “记得很多年前,我高中的时候吧,也像这样跟你在酒吧喝酒过。”
  她微微一笑。“那时我还喝醉了。我其实一直没有喜欢喝酒过,到现在也不喜欢,很少喝。你要是请我喝酒,我大概也不会想喝。”
  “不喝酒,来酒吧做什么?”
  “没有人规定到酒吧一定要喝酒吧?”
  “你的道理总是特别多。”
  “是啊,你那时大概不服气。”
  连明彦嘴角又轻轻动了动。“你不会是特地来回忆往事的吧?”
  “这种东西好喝吗?”她没有回答,伸出手将那杯酒移到自己面前,不经意划触过他的手。
  连明彦微微顿一下,望著她,蓦然别开头,低低说:“你到底来做什么?”像醉了,又似清醒,一直压抑著的,心中那隐约的渴求。
  沈若水呆了一下,才想起似。“你的腿好了吗?”并不提他的手跟练习的事。
  “没事了。”他深深吸口气。
  “医生建议你回医院做复健,对你的腿有帮助。”
  连明彦轻哼一声。“果然是明娟要你来的。”
  沈若水没有急著否认或解释什么,端起那酒看了看,喝了一口。
  “好苦。”不禁蹙了蹙眉。“奇怪,我记得以前喝的那感觉,跟果汁差不多的。”感觉会骗人吗?还是回忆总会有落差?
  她又喝了一日,还是觉得苦。
  “你别喝了。”连明彦有些粗暴地抢过她手上的酒,就她喝剩的,仰起头一口喝光。“我知道明娟让你来劝我的。我自己的事自己会看著办,你不必担心,我很好,没事。”
  沈若水沉默了一会,望著杯中的水,低声说:“我想,你大概嫌我多事。老实说,明彦,我一直不知道该跟你说些什么,从以前你身上就有那种气势,明明比我小,却像个大人似,”她顿一下,微微笑起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每次在你面前,总觉得自己很笨拙。很好笑吧?”
  连明彦怔一下,不禁望著她。她是那样想的吗?她一直都是那样看他的吗?
  “我……”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你不知道吧?”她又笑。“还好,从你十多岁我就认识你,要不然我可能更不知该说什么,更加不知所措。”
  太狡猾了。她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撇开脸,不去看她,望著吧台上残留的一些水渍。
  “明彦——”
  “别再说了!”他低吼。她难道都不知道吗?他的心、他的感受……
  “明彦……”沈若水默然了一会。“对不起……明彦……对不起……”
  “不要跟我道歉!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连明彦握著拳,吼叫出来。
  引起许多目光。老板望了他们一眼,却没表示什么,默默做著自己的事。连明彦抱著头,整个脸几乎埋在臂弯里,不愿正视什么似。
  “明彦……”她还记得当年她在灯下译稿那个夜,看到他出现在电视上,那一点落寞寂寥的神情。“告诉我,明彦,你希望我怎么做?”
  连明彦慢慢抬起头,表情有些空洞,眼底的感情藏得深。“你在同情我吗?”
  “那当时你一直是在同情我吗?”她反问。
  他曾经为她做过许多,她希望能为他做点什么。她从未对他说过对他的感激,也没必要多说,虽然很多事不说,他们都不会懂得。但许多感情,无法说太多,说得太多,又能如何,不如不去懂得。
  他望著她,有点怔,眼底浮现一丝当年那落寞寂寥:“沈若水……”
  他轻唤她的名字,那么轻,有点低回。
  “明彦,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要怎么做……”那是她认识的少年连明彦了。她心隐隐有一点痛,因为无法去面对。
  “在我身旁……待在我身边……至少……一下就好……即使只是片刻……”明彦低低地说,更像呢喃。他将额头轻轻搁放在她肩膀上,像是非常累的样子。
  他知道他应该放手的,不该有太多的奢求。但即使是片刻也好,就这样待在他身旁。他知道她无法回头看他,上天不会听到他的祈求,那么,就这片刻……这片刻,让他这样靠著她,让她这样待在他身旁……
  第6章(1)
  “不敢入诗的来人梦,梦是一条丝,穿梭那不可能的相逢……”
  “你在看什么?”午前十时的风暖暖的,她从阳光下朝他走近。看到他手上的书,脸上浮起笑。
  “没什么。”她当年常看的诗,他看她拿它挡过雨。
  “诗集啊……”她凑近他看了一眼,怔了一下,喃喃起来。
  “沈若水。”他轻声唤她。
  她猛醒似,啊了一声。“啊,对不起。”居然出神了。遮掩什么似,按按额头,笑说:“明彦,我都不知道你喜欢读诗。”
  “谈不上喜欢。”连明彦微微一笑。“刚好看到,就顺手翻了翻。你呢?我记得你以前好像常读这些。女孩子都喜欢这些吧?”
  “那都过去了。我已经很多年不读诗了。”沈若水不好意思似,又笑了笑。“准备好了吗?可以走了吗?”
  连明彦点点头,站起来。这两个星期来,每天早上差不多这个时候,她就会过来,陪他到医院复健,然后他似通常会一起买些东西回来做午餐,他在一旁帮忙。饭后,休息片刻,她会陪著他练琴;往往,她一言也不发,只是待在他身旁看著他。练完琴,他们总是一起出去散步,漫步到海边,听著沙沙的海浪声,看著将尽不尽、要落不落的西阳。然后,他会陪著她走到车站,陪她等著车,看著她搭车离开。日复一日,幸福得令他希望时光就这样停止。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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