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如意-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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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母已经知道了。”瑜皇贵妃心痛地拍抚着她,眼圈也红了。“可怜的朵儿,别担心,你还有姨母在,姨母会好好照顾你的。”
桑朵那紧紧抱着她,像抱着唯一的救命浮木,哭得抽噎了起来。
瑜皇贵妃就这么抱着她,陪着她落泪,直到她哭声渐止。
“好些了吗?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她捧着桑朵那的脸,万分慈爱地问。
桑朵那泪眼汪汪地点了点头。
“荣儿,去把馍馍泡在热汤里,弄一碗过来。”
桑朵那依恋地倚在瑜皇贵妃温暖的怀里,蓦地心中一动,视线朝受伤的男人望过去,这回终于看清了那张雪雕似的脸孔,正是偶然会出现在她梦中的人。
“那不是霁威表哥吗?”她唬地直起上身,惊愕地喊。
“是啊,两个月前你们才见过的。”瑜皇贵妃凄然地一笑。仅仅两个月,在他们每个人身上竟然都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表哥受伤了,他是怎么受伤的?”她全部的心思和注意力都被牵引到了霁威的身上。
“一言难尽。”瑜皇贵妃无奈低叹。
“受了伤怎不上药?上了药会好得快些呀!那么多人在这里,怎么就没有人替表哥上药呢?”她着急地喊,觉得一颗心都揪紧了。
瑜皇贵妃叹口气,更加无言。
桑朵那想起了什么,伸手往腰间的暗袋摸出一只小荷包来。
“我这儿正好有父汗给我的活血丹和金创药,我去替表哥敷上。”她说完,便挣扎着起身,却又浑身乏力地软倒在地。
“你身子还弱,等等再说。”瑜皇贵妃急忙扶住她。
“表哥伤得那么重,怎么能再等等?”她很坚持地。“姨母,要不您叫个人把这药给表哥敷上。”
“这……”瑜皇贵妃欲言又止。
“怎么了?”桑朵那觉得姨母的表情很奇怪,再看看跪在地上的一堆人,每个人都一副面有难色的表情。
“你表哥不准任何人靠近他,所以没有人敢上前替他敷药。”瑜皇贵妃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桑朵那愕然睁大了眼睛。
“我不知道你们大家到底在干什么?我只知道疗伤要紧,没有人敢去,那就我去好了。”她身体力行,挣扎着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朝霁威躺的方向走去。
众人一个个傻了眼,都替这个蒙古小姑娘暗暗捏一把冷汗。
温柔解人的瑜皇贵妃细心察觉到桑朵那对霁威毫不掩饰的关心,她相信可能连桑朵那自己都不知道,霁威已经在她心底引起了某种难以解释的感情,她决定不干涉,乐于见到他们之间擦出火苗。
躺在狼皮褥子上闭目假寐的霁威,将桑朵那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知道这个蒙古小表妹性格爽直,个性不羁,不会像宫女、侍卫那般畏他如虎,他不动声色,等着看桑朵那会怎么做。
一双润凉的小手轻轻融了触他的肩膀,灼热的肌肤感受到沁心的凉意,奇异地消褪了他体内焦躁的情绪。
“身子这么烫,可千万别发烧了才好。”她忧心忡忡地低喃,双手轻柔地拭去伤处的血渍。
霁威虽然没有睁开眼,却能听得出桑朵那声音中的疼惜和焦虑,强烈感觉到她发自内心的关怀。
“伤口好深呐,是谁那么狠心下这种重手?”她有些哽咽,小心翼翼地将金创药倒在他的伤口上。
伤口受到药粉的刺激,一阵阵收缩的痛楚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他痛得忍不住弹坐起来。
“你给我上的是什么药?”他一把扯住桑朵那的手,怒视着她。
“这是最好的金创药,嗳,你快躺下来,药都散掉一大半了啦!”她急忙把他压回狼皮褥子上,像安抚一个倔强的孩子般,对他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痛有什么好怕的,这种刺痛一会儿就过去了,别怕啊!”
霁威当惯了高高在上的阿哥,从来也没有任何人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一时间有些恼羞成怒,激起了一股连自己也说不清的傲劲。
“我准你过来敷药了吗?滚开!”他冷冷低狺。
桑朵那整理布条的双手停住,愣愣地望着他。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大家都提心吊胆地看着桑朵那。
“表哥不喜欢我帮你敷药也没办法,这里没有人敢靠过来替你上药,你就忍一忍吧。”她不理会他的抗拒,小小的手在他肩胛处灵活熟练地忙碌着,很快地就将伤口层层包裹好了。
霁威头一遭遇见不把他的话当回事的人,他无法再对她动怒,否则就会显得他是在闹孩子脾气了,愤然把头一偏,索性任她摆布。
所有人见状统统松了口气,都对桑朵那的勇敢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有瑜皇贵妃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桑朵那最后帮霁威一件一件穿好衣衫,再为他妥善盖好厚褥,虽然整个过程中霁威都很不合作,不肯移一下身子或抬一下手臂,但桑朵那全然不以为意,不过她也还是个虚弱的病人,因此做完了这些事后,她已经累得喘吁吁了。
“表哥,把这颗活血丹吃下去,你会好得快些。”她纤纤玉指捏着那药丸,送到他唇边,等着他张口吞下去。
霁威被动地张开嘴,药丸立刻滑入他口中,当牙齿不经意融到她的指尖时,他不怀好意地用力咬住,桑朵那痛得抽气,闻声呜咽,小脸全皱成了一团。
看着桑朵那吃痛的表情,他尝到了报复后的得意,牙齿仍紧咬着她的指尖没有立刻松口,奇怪的是她也没有立刻把手抽回去,只是瞠着无辜的大眼惊望着他,仿佛在询问他,为何自己要受这个惩罚。
他眩惑地松了口,桑朵那犹犹疑疑地把手收回去,然后垂下目光,怔怔看着指尖上明显凹陷的齿痕。
她像丢了魂似的模样,忽然让霁威深感抱歉,她那么尽心尽力地照料他,他居然还忘恩负义地咬她一口,似乎是太过分了。
霁威忍不住再仔细看她一眼,虽然桑朵那谈不上是绝色,但一双汪汪的水杏眼和唇边的小梨涡,将她不甚出色的容貌衬出了几分甜净俏丽的味道来。
“不小心咬伤你,对不起。”他低声道了歉,明明有心,他却说不小心,便有些心虚地别开脸去。
“没有,没有受伤。”桑朵那连忙摇了摇头,脸颊漾起了红晕,令脸上轻微的冻伤看起来格外殷红。
霁威怔忡地凝视着垂首痴望指尖的桑朵那,忽然感到一股奇异的悸动。
不知是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了他的心。
月光下。
大队军骑在薄雾中朝城隍庙疾驰而来。
罗烈凝神屏气地遥遥望去,辨认出擎着火把,戎装贯甲的车骑是健锐营的禁军护卫。
“是救兵到了!七爷……不,皇上,健锐营赶来护卫皇上登基了!”罗烈一面放出信号,一面惊喜地狂喊。
霁威倏地起身,朝窗外望出去。
所有的禁军护卫一接收到信号,全立在风雪中列队待命。
“是罗烈大人吗?”为首的将领提督自怀中掏出一只包裹着明黄绸缎的锦盒,高声喊道。“我奉翁中堂之命,带着传位诏书前来护卫皇上登基。”
罗烈亦从怀中掏出明黄锦盒,高高地捧起。
“我们得救了,霁威,我们终于得救了!”瑜皇贵妃喜极而泣,她转过身拥住迷惘不安的桑朵那,开心地对她说:“朵儿,你的表哥就要登基当上皇帝了,快,快过来朝拜新君!”
众人一听,纷纷匍匐在地,齐喊:“参见皇上。”
桑朵那不明所以地跟着大家一起跪倒,懵然望着霁威。
霁威深深看了她一眼,她看见他眼中流露出一丝郁郁的光。
表哥不喜欢当皇上吗?桑朵那恍惚地想着。
“朵儿,你放心,姨母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只管随着姨母进宫去,姨母会好好调教你,不负你额娘所托,一定给你找一个举世无双的男人,让你嫁进最富贵的人家。”
瑜皇贵妃欣喜若狂地给桑朵那承诺。
桑朵那神思恍惚,一脸的困惑,一脸的茫然,并不知道这个承诺中所隐含的真正意义。
但她似乎看见了霁威唇边漾起一抹几难察觉的古怪微笑。
当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半年后将会被授予皇后大宝,入主中宫,成为新君玄武帝的皇后。
第五章
东方渐白,天蒙蒙地亮了。
龙凤喜烛已经燃尽,烛泪也已干了。
桑朵那孤独地坐在喜床上,飘飞的魂儿悠悠的回到了新婚“洞房”来,怔然凝望着绣满百子图的纱帐。
她难以入寐,捡拾着散落在地上的米粒,慢慢地、一颗一颗地捡了一整夜,满脑子翻来覆去、左思右想着的都是霁威对她所说的话——
我讨厌额娘!讨厌你!讨厌要被迫立你为后!
她想得头都快爆了,也想不出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招惹了表哥讨厌,自半年前城隍庙那夜以后,她就被安排住在姨母寝宫西厢的乐志轩,整整半年由内务府嬷嬷教导学习宫内礼仪和规矩,在这半年之中,她连一次也不曾见过霁威,怎么可能有机会得罪他?
表哥还说他连姨母都讨厌,这实在令她很难谅解,姨母是他的额娘,一个人怎么会讨厌自己的亲额娘呢?何况姨母那么温柔又和蔼可亲,如何能令人讨厌?
至于讨厌被迫立她为后,更让她百思不解,如果霁威真的讨厌立她为后,那么在选后仪典那天,为什么还要把如意给她?
忆起选后仪典那天的情形,霁威一开始似乎是准备将如意给馨月格格的,可是后来……是姨母出声唤住他,他才转而把如意递给她。
这么说起来,霁威心底其实不想立她为后,只是碍于姨母的缘故,才迫于无奈把如意给了她,他是不是并不喜欢她,而比较喜欢馨月格格?
桑朵那怔然凝视着烛台下那一摊烛泪,找到了答案,心口却仿佛刀绞般疼痛起来。
这个皇后……她并不是一定非当不可的,是命运的捉弄,才让她糊里糊涂进了这个皇宫,她打从心底喜欢霁威,只要能在宫里时时见得到他,偶尔有机会和他谈天说笑,也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她不想为了一个皇后之位而惹得霁威讨厌她。
如果跟馨月格格交换身分,把皇后让给馨月格格当,她来当妃子,这样霁威是不是会开心一点呢?
桑朵那慨然长叹,她这一生还没有遇过什么人是相处不来的,唯独这位霁威表哥令她伤透了心神,他总是带着神秘莫测的表情看着她,她永远猜不出也摸不透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皇后娘娘醒了吗?”殿门轻叩了两下,传来略带稚气的清脆嗓音。
桑朵那连忙收束心神,清了清喉咙。
“醒了,有什么事?”
“奴才是来侍候皇后娘娘梳洗的。”一个小宫女提着一壶热水推门走进来,恭恭敬敬地跪下请安。“皇后吉祥。”
“噢,起来吧。”桑朵那不大习惯受人磕头请安,不自在地不知该继续坐着还是站起来好。
小宫女起身,提着热水倒进银盆架。
“请皇后娘娘梳洗更衣。”小宫女脸上挂着不甜不淡的笑容。
桑朵那虽然不惯让人侍候,但是皇后的服饰她自己一个人根本穿戴不来,只好起身走到梳妆台前乖乖坐着,让小宫女替她穿上莲花底的凤履,戴上两把头的凤冠,两旁缀上珍珠串的络子,再披上彩凤的凤帔。
“奴才替皇后娘娘抹些胭脂。”小宫女接着打开匣子,取出胭脂盒,用小手指蘸了蘸化开的胭脂,在手心抹匀了以后,淡淡敷了一层在桑朵那的两颊上,看起来仿佛喝了酒之后泛起的红晕,再一面替她画眉染唇,一面讨好似地说着:“皇后娘娘真是美极了,肯定能把嫦贵妃给比下去。”
桑朵那呆了呆,小宫女的话带出了宫闱的现实。
在昨天以前,她还从来想过自己必须和另一个女人争夺皇上的爱,经过昨夜独守空闺的洞房花烛之夜,提早结束了她对宫廷生活热切而模糊的梦想,她少女的天真被淡淡的忧伤取代,对未来,她有一种无所适从的迷茫。
“皇后娘娘想什么呢?”小宫女转过身想叠榻上的百子被时,愕然看见被褥整整齐齐地折叠在床边,看样子丝毫没有掀动过,她呐呐地低声问:“皇后娘娘……昨夜一宿没睡吗?”
“我……睡不着。”桑朵那淡笑,看着小宫女脸上写着了解与同情,心口忽地一热,她是她入宫以来接触过年纪最相近的一个,在乐志轩那半年里,围绕在她身边的都是一些老嬷嬷,什么话也说不上来,都快闷死她了。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她主动拉住她的手,渴望找个同伴说说话。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名叫银秀,今年十五岁。”小宫女有些吃惊地盯着桑朵那的手,进宫当差了那么久,她没听过比这位皇后主子还和气的声音。
“你小我一岁呀,进宫很久了吗?”桑朵那尝试着和她闲聊。
“奴才进宫快三年了,先前是嘉惠皇后宫里的人,嘉惠皇后薨逝以后,所有原在坤宁宫的奴才们都一并移给皇后娘娘您使唤。”银秀依旧恭敬地回答。
“嘉惠皇后……”桑朵那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嘉惠皇后是怎么死的?生病吗?”
银秀脸色微变,紧张地四下环视。
“皇后娘娘就别问了,宫里有规矩,奴才们不能私下乱传话。”
看银秀谨慎小心的模样,世故老成得不像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向来以一片真心示人的桑朵那,可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在严格宫规之下被精心调教出来的奴才样子。
她想要有个人能说真心话,能彼此倾诉心事,她受不了独自一人发呆的感觉。
“银秀,我从草原大漠只身一人来到宫里,很孤单,很寂寞,昨天一夜我烦得睡不着,又不知该怎么办好,很想要一个说话的伴儿解闷,你能不能……”她转过身,坦诚地看着银秀目瞪口呆的表情,率真地一笑。
“你能不能当我的朋友,别当我的奴才,我想你偶尔陪我说说话,解解闷,在我烦恼的时候开导开导我,当我心情烦闷时能安慰安慰我,别像那些老嬷嬷一样,张口闭口就是规范礼制,好吗?”
“娘娘……”银秀呆若木鸡,发傻了好半晌,突然间泪水颗颗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