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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部分

边城浪子-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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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不见的刀,才是最可怕的刀。
  ——能令人看不出他真正面目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
  傅红雪忽然发觉,叶开这个人远比闪电般的飞刀还可怕。
  刀是从窗外射进来的,但窗外却没有人。
  夜,秋夜。
  夜已深,秋也已很深。
  暴雨初歇,地上的积水里,也有点点星光。
  傅红雪抱着翠浓,从积水上踩过去,踩碎了这点点星光。
  他的心也仿佛被践踏着,也已碎了。
  风很轻,轻得就像是翠浓的呼吸。
  可是翠浓的呼吸久已停顿,温暖柔软的胴体也已冰冷僵硬。那无限的相思,无限的柔情,如今已化作一滩碧血。
  傅红雪却将她抱得更紧,仿佛生怕她又从他怀抱中溜走。
  但这次她绝不会再走了。她已完全属于他,永远属于他。
  泉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过了清溪上的小桥,就是山坡。
  他不停地向前走,踏过积水,跨过小桥,走上山坡,一直走向山最高处。
  星已疏了,曙色已渐渐降临大地。
  他走到山巅,在初升的阳光中跪下,轻轻地放下了她。金黄色的阳光照在她脸上,使得她死灰色的脸看起来仿佛忽然有了种圣洁的光辉。无论她生前做过什么事都无妨,她的死,已为她洗清了她灵魂中所有的污垢。
  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为别人牺牲自己更神圣?更伟大?
  他跪在山巅,将她埋葬在阳光下。
  从今以后,千千万万年,从东方升起的第一线阳光,都将照在她的坟墓上。
  阳光是永恒的,就橡是爱情一样。
  第40章 新仇旧恨
  爱情有暗淡时,阳光也一样。
  太阳升起又落下。
  傅红雪下山时,已是第二个晚上。
  大病初愈后,再加上这种几乎没有人能忍受的打击,他整个人剩下的还有什么?
  除了悲伤、哀痛、愤怒、仇恨之外,他还有什么?
  还有恐惧。一种对寂寞的恐惧。
  从今以后,千千万万年,他是永远再也见不着她,那永恒的孤独和寂寞,要如何才能解脱?
  这种恐惧才是真正没有人能忍受的。
  既不能忍受,又无法解脱,就只有逃避,哪怕只能逃避片刻也好。
  山下的小镇上,还有酒。酒是苦的也好,是酸的也好,他只想大醉一场,虽然他明知酒醒后的痛苦更深。
  醉,的确不能解决任何事,也许会有人笑他愚蠢。
  只有真正寂寞过、痛苦过的人,才能了解他这种心情。
  客栈中的灯光还亮着,他紧紧握着他的刀走过去。
  他醉了。
  他醉得很快。
  人在虚弱和痛苦中,本就醉得炔。
  他还能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这小客栈的老板娘从柜台后走过来,用大碗敬了他一碗酒。
  这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肥胖的脸上还涂着厚厚的脂粉,只要一笑起来,脸上的脂粉就会落在酒碗里。
  可是她的酒量真好。
  他只记得自己好像也敬了她一碗,然后他整个人就突然变成一片空白,他的生命在这段时候也是一片空自。
  也只有真正醉过的人,才能了解这种情况。
  那并不是昏迷,却比昏迷更糟——他的行动已完全失去控制,连自己都永远不知道自己做过了多可怕的事。
  无论多么醉,总有醒的时候。
  他醒来时,才发现自己睡在一问很脏的屋子里,一张很脏的床上。
  屋里充满了令人作呕的酒臭和脂粉香,那肥胖臃肿的老板娘,就赤裸裸的睡在他身旁,一只肥胖的手,还压在他身上。
  他自己也是赤裸裸的,还可以感觉到她大腿上温暖而松弛的肉。
  他突然想呕吐。昨天晚上究竟做过了什么事?
  他连想都不敢想。为他而死的情人尸骨还未寒,他自己却跟一个肥猪般的女人睡在同一张床上。
  生命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龌龊,如此卑贱?
  他想吐,把自己的心吐出来,放到自己脚下去践踏。
  放到烘炉里去烧成灰。
  那柄漆黑的刀,和他的衣服一起散落在地上。他跳起来,用最快的速度穿起衣裳,突然发觉有一双肥胖的手拉住了他。
  “怎么,你要走了?”
  傅红雪咬着牙,点了点头。
  她脂粉残乱的脸上,显得惊讶而失望:“你怎能走?昨天晚上你还答应过我,要留在这里,一辈子陪着我的。”
  寂寞!可怕的寂寞。
  一个人在真正寂寞时又沉醉,就像是在水里快被淹死时一样,只要抓住一样可以抓得住的东西,就再也不想放手了。
  可是他抓住的东西,却往往会令他堕落得更快。
  傅红雪只觉得全身冰冷,只希望自己永远没有到这地方来过。
  “来,睡上来,我们再……”
  这女人还在用力拉着他,仿佛想将他拉到自己的胸膛上。
  傅红雪突然全身发抖,突然用力甩脱了她的手,退到墙角,紧紧地握着他的刀,嘎声道:“我要杀了你,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这苍白孤独的少年,竞像是突然变成了一只负了伤的疯狂野兽。
  她吃惊地看着他,就像是被人在脸上重重的掴了一巴掌,突然放声大哭,道:“好,你就杀了我吧,你说过不走的,现在又要走了……你不如还是快点杀了我的好。”
  寂寞,可怕的寂寞。
  她也是个人,也同样懂得寂寞的可怕,她拉住傅红雪时,也正像是一个快淹死的人抓住了块浮木,以为自己不会再沉下去。
  但现在所有的希望突然又变成失望。
  傅红雪连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他不忍再看她,也不想再看她。
  就像是一只野兽冲出牢笼,他用力撞开了门,冲出去。
  街上有人,来来往往的人都吃惊地看着他。
  但他却是什么都看不见,只知道不停地向前狂奔,奔过长街,奔出小镇。他停下来时,就立刻开始呕吐,不停地呕吐,仿佛要将自己整个人都吐空。
  然后他倒了下去,倒在一棵木叶已枯黄的秋树下。
  一阵风吹过,黄叶飘落在他身上。
  但他已没感觉,他已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痛苦都已变得麻木。
  既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他就这样伏在地上,仿佛在等着别人的践踏。
  现在他所剩下的,已只有仇恨。
  人类所有的情感中,也许只有仇恨才是最不易甩脱的。
  他恨自己,恨马空群,他更恨叶开。
  因为他对叶开除了仇恨外,还有种被欺骗了、被侮辱了的感觉。
  这也许只因为在他的心底深处,一直是将叶开当做朋友的。
  你若爱过一个人,恨他时才会恨得更深。
  这种仇恨远比他对马空群的仇恨更新鲜,更强烈。
  远比人类所有的情感都强烈!
  现在他是一无所有,着不是还有这种仇恨,只怕已活不下去。
  他发誓要活下去。
  n7他发誓要报复——对马空群,对叶开!
  经过昨夜的暴雨后,大地潮湿而柔软,泥土中孕育着生命的芳香。
  不管你是个怎么样的人,不管你是高贵,还是卑贱,大地对你总是不变的。你永远都可以依赖它,信任它。
  傅红雪伏在地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要从大地中吸收一些生命的力量。
  有人来看过他,又叹着气,摇着头走开。
  他知道,可是他没有动。
  “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样没出息,躺在地上装什么死?”
  “年轻人就算受了一点打击,也应该振作起来,装死是没有用的。”有人在叹息,有人在耻笑。
  傅红雪也全都听见,可是他没有动。
  他受的痛苦与伤害已太重,别人的讥嘲耻笑,他已完全不在乎。
  他当然要站起来的,现在却还不到时候,因为他折磨自己,还没有折磨够。
  无论如何,刀还在他千里。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突然有人失声轻呼:“是他!”
  是女人的声音,是一个他认得的女人。
  但他却还没有动,不管她是谁,傅红雪只希望她能赶快走开。
  现在他既不想见别人,更不想让别人看见他。
  怎奈这女人偏偏没有走,反而冷笑着,道:“杀人不眨眼的傅公子,现在怎么会变成像野狗一样躺在地上,是不是有人伤了你的心?”
  傅红雪的胃突然收缩,几乎又忍不住要呕吐。
  他已听出这个人是谁了。
  马芳铃!
  现在他最不愿看见的就是她,但她却偏偏总是在这种时候出现。傅红雪紧紧咬着牙,抓起一满把泥土,用力握紧,就像是在紧握着他自己的心一样。
  马芳铃却又在冷笑着,道:“你这么样痛苦,为的若是那位翠浓姑娘,就未免太不值得了,她一直是我爹爹的女人,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
  她说的话就像是一根针,一条鞭子。
  傅红雪突然跳起来,用一双满布红丝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她。他的样子看来既可怜,又可怕。
  若是以前,马芳铃一定不会再说什么了、无论是因为同情,还是因为畏惧,都不会再继续伤害他。
  但现在马芳铃却似已变了。
  她本来又恨他,又怕他,还对他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情。
  但是现在却好像忽然变得对他很轻视,这个曾经令她痛苦悲伤过的少年,现在竟似已变得完全不足轻重,好像只要她高兴,随时都可以狠狠地抽他一鞭子。
  她冷笑着又道:“其实我早就知道她迟早都会甩下你跟别人走的,就像她甩下叶开跟你走一样,除了我爹爹外,别的男人她根本就没有看在眼里。”
  傅红雪苍白的脸突然发红,呼吸突然急促,道:“你已经说够了。”
  马芳铃道:“我说的话你不喜欢听?”
  傅红雪握刀的手已凸出青筋,缓缓道:“只要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马芳铃却笑了。
  她开始笑的时候,已有一个人忽然出现在她身旁。
  一个很高大、很神气的棉衣少年,脸上带着种不可一世的傲气。他的确有理由为自己而骄做的。
  他不但高大神气,而且非常英俊,剑一般的浓眉下,有一双炯炯发光的眼睛,身上穿的衣服,也华丽得接近奢侈。
  无论谁一眼就可看出,这少年一定是个独断独行的人,只要他想做的事,他就会不顾一切的去做,很少有人能阻拦他。
  现在他正用那双炯炯发光的眼睛瞪着傅红雪,冷冷道:“你刚才说什么?”
  傅红雪忽然明白是什么原因令马芳铃改变的了。
  锦衣少年道:“你是不是说你要杀了她?”
  傅红雪点点头。
  锦衣少年道:“你知道她是我的什么人?”
  傅红雪摇摇头。
  锦衣少年道:“她是我的妻子。”
  傅红雪突然冷笑道:“那么她若再说一个字,你就得另外去找个活女人做老婆了。”
  锦衣少年沉下了脸,厉声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傅红雪又摇摇头。
  锦衣少年道:“我姓丁。”
  傅红雪道:“哦。”
  锦衣少年道:“我就是丁灵甲。”
  傅红雪道:“哦。”
  丁灵甲道:“你虽然无礼,但我却可以原谅你,因为你现在看来并不像还能杀人的样子。”
  傅红雪的确不像。他闭着嘴,连自己都似已承认。丁灵甲目中露出满意之色,他知道就凭自己的名字能吓倒很多人的,所以不到必要时,他从来不出手——对这点他一直觉得满意。因为还是不能不让他新婚的妻子明白,他是有足够力量保护她的,所以他微笑着转过头,傲然道:“无论你还想说什么,都不妨说出来。”
  马芳铃咬着嘴唇,道:“我无论想说什么都没有关系?”
  丁灵甲微笑道:“只要有我在你身旁,你无论想说什么都没有关系。”
  马芳铃的脸突然因兴奋而发红,突然大声道:“我要说这个跛子爱上的女人是个婊子,一文不值的婊子!”
  傅红雪的脸突又变得白纸般苍白,右手已握住了左手的刀柄。
  丁灵甲厉声道:“你真敢动手?”
  傅红雪没有回答。没有开口。
  现在已到了不必再说一个字的时候,无论谁都应该可以看得出,现在世上已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阻止他出手!
  丁灵甲也已看出。
  他突兀大喝,剑已出鞘,剑光如匹练飞虹,直刺傅红雪的咽喉。
  他用的剑份量特别重,一剑刺出,虎虎生凤,剑法走的是刚猛一路。他的出于虽不太快,但攻击凌厉,部位准确。
  攻击本就是最好的防守,在这一击之下,还有余力能还手的人,世上绝不会超过七个。
  傅红雪偏偏就恰巧是其中之一。
  他没有闪避,也没有招架,甚至没有人能看出他的动作。
  马芳铃也没有看出,但是她却看见了突然像闪电般亮起的刀光——刀光一闪,鲜血已突然从丁灵甲肩上飞溅出来,就像是一朵神奇鲜艳的红花突然开放。
  剑光匹练般飞出,钉在树上。
  丁灵甲的手还是紧紧地握着剑柄,他整个一条右臂就吊在剑柄上,还在不停地摇晃。
  鲜血也还在不停地往下滴落。
  丁灵甲吃惊地看着树上的剑,吃惊地看着剑上的手臂,仿佛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因为这变化实在大炔。
  等他发觉在他面前摇晃的这条断臂,就是他自己的左臂时,他就突然晕了过去。
  马芳铃也好像要晕了过去,但却并不是为了丈夫受伤惊惶悲痛,而是为了愤怒,失望而愤怒。
  她狠狠瞪了地上的丁灵甲一眼,突然转身,狂奔而去。
  道旁停了辆崭新的马车,她冲了过去,用力拉开了车门。
  一个人动也不动地坐在车厢里,苍白而美丽的脸上,带着种空虚麻木的表情。一个人只有在忽然失去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时,才会有这种表情。
  傅红雪也看见了这个人,他认得这个人。
  丁灵琳!她怎么会在这里?她失去的是什么?叶开呢?
  马芳铃霍然回身,指着傅纫雪,大声道:“就是这个人杀了你二哥,你还不快替他报仇?”
  过了很久,丁灵琳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道:“你真的要我去替他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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