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洗剑-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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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兰心又不由为之恻然,这个名字起得真贴切,他病得这么重,除了自己好好珍重外,还能做什么?
“曾天赐是你什么人?”
曾自珍清澈得象寒塘一样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了悟,“是不是他得罪了你,你来找他算帐?”
吴兰心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我一向是有恩必偿,有仇必报!”
曾自珍道:“他出去还没回来,你可以在帐篷里等……”他话未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吴兰心急忙轻拍他的背,自责忘了山风是何等凛冽刺骨,曾自珍重病在身,怎能吹这么久?
她等曾自珍咳嗽平定便解开他穴道,柔声相询:“我扶你回帐篷里去,好不好?”不等曾自珍回答,就把轻手轻脚地他扶起来,慢慢走回帐里。
帐篷里空无一人,吴兰心一进帐就感到一股暖意扑面而来,一个大暖炉放在中央地上,与别的暖炉不同的是盖上有一条细铁管通到帐外。曾自珍见她盯着暖炉瞧,解释说:“我哥哥怕烟呛着了我,就在盖子上装了根铁管,把烟排到外面去。”
当时暖炉烧的都是木炭,几乎没有烟,这样还怕他呛着,他哥哥对他真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暖炉旁铺了四五张厚厚的熊皮,熊皮上有两床锦被,吴兰心把曾自珍扶到熊皮上坐着,用锦被盖好他的双腿。
她这辈子还从没有这么自动自发、全无目的地服侍过人,尤其她本意是来找碴儿的,做完这一切,连她自己都有点儿吃惊,从不知道自己有一天竟也会象那些她瞧不起的师兄一般惑于“美色”。她抬起头时,见曾自珍苍白脸上浮着两抹红晕。
两人默然相对,帐内的气氛好像凝住了似的,突然一个优雅男音打破了帐内的宁静,“你是谁?”
二人同时一惊,曾自珍呛了一下,吴兰心急忙轻抚他的胸口,但手却被抓住了。
曾天赐的目标不是她的手,而是她手里那块染血的丝巾。他扬着丝巾怒目瞪着曾自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病情严重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吴兰心的手一得自由就跳了起来,“你嚷什么!这么大声想吓谁呀?”
曾天赐这才看清她的相貌,“是你?你怎么来的?”
吴兰心昂起头,“当然是自己解开穴道走过来的。”
曾天赐看看她,再看看曾自珍,见他满面红晕,好像是做错事被抓住了的孩子一般,这种神情可真是平生未有。曾天赐再看向吴兰心时,目光已有些不同,“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弟弟的?”
吴兰心道:“刚才。”
曾天赐微微一笑,“你能自己提前解开穴道,实在出乎我意料之外,幸好我弟弟的人缘不错,否则就要代我这个做哥哥的受罪了。”
他这次微笑不象上次那样淡漠,这一笑亲切坦荡自然温和,而且——含意很深。
再深的含意吴兰心也看得出来,嫣然笑问:“你带着抱病的弟弟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一定有重要的事吧?有没有我可以效劳的地方?”
曾天赐还没回答,曾自珍已经抢着说:“没有!”口气很冲。
吴兰心一愣,回望曾自珍,见他脸上红晕已褪,脸色变得比月色还寒,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曾天赐在心里叹了口气,见吴兰心一愣之后,旋即又是一副笑脸,好象没看见曾自珍的脸色一样,他就又多叹了口气,这个女孩子可不是轻易就认输的人。
吴兰心道:“我对这附近三百里的地方都熟得象数自己的手指,一定能帮上你们的忙。”
曾天赐不由动容,“你知道附近哪儿有毒瘴聚集的深沼大泽吗?”
吴兰心道:“西北百里之外有一个黑水泽,毒气蔽日,无论人畜禽鸟都不敢接近。”
曾天赐击掌道:“好极了!那里说不定有九死菌!”
吴兰心讶然:“你们要找九死菌?那种九荣九枯后才成熟的毒菌?”
曾天赐也很惊讶,“你也知道九死菌?”
吴兰心冷哼一声,“不要小瞧我,不过就算黑水泽里有九死菌,你们又怎么安然进出?”
曾天赐看了弟弟一眼,笑道:“有自珍在,不成问题。”
吴兰心也看了曾自珍一眼,“那我就舍命陪君子,见见识识你们的手段。”
第二天天一亮,他们就上路了,到达黑水泽时,朝阳刚刚升起,在稀薄的瘴雾毒烟中看来,新鲜得如同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橙果。
曾自珍手里拿着一个金色的香炉,不知点的是什么药物,轻烟淡淡,与瘴雾混合在一起,有种奇异的清香。
吴兰心忍不住问:“这是什么香料?”
曾自珍答:“这里面有四十一种药物,一起燃烧可以中和瘴毒。”
此时他们已深入黑水泽,瘴雾更浓,遮住了阳光,四周深沉如暗夜,吴兰心的心跳不知不觉快了很多。人是非有光不可的,任何人进入到无光的地方心理都多少会受到一些影响。
雾更浓,浓得几乎看不见五指,只有曾自珍手上的金炉发着朦胧的黄色莹光,轻烟袅袅,如丝如缕。
突然那缕缕上升的轻烟微微扭动了一下,曾天赐倏地发出一道寒光,象闪电一样划破浓雾,一闪即没。吴兰心近在咫尺,竟未看出这道寒光发自何种兵器。她鼻端嗅到一丝血腥,不是兽血,而是人血。
曾天赐沉声道:“想不到黑沼之中居然有人,能生活在这样的险恶之地,其人必是非常人,我们要多加小心。”
浓雾中忽闻笑声,“佳客自远方来,愚奴竟妄然得罪,真是失礼。”笑声清朗,如发自耳边。
吴兰心肩头一耸,正想扑向声音发出之处,却被曾天赐拉住。
曾天赐抓着吴兰心的胳膊,朗声道:“在下等远道而来,未经允许便擅自闯入,请恕不知之罪。”
那声音道:“不知者不罪,此地少有佳客,三位既然来了,就请入舍下一叙。”
前方亮起数盏灯火,灯光在浓雾中显得黯淡昏黄,照出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径,也照出了小径两侧冒着水泡的沼泽,吴兰心的手心不禁沁出冷汗,自己方才若是扑出去,现在已遭灭顶之灾了。
小径弯弯,通向远方,远方仍然被浓雾与黑暗包围,吴兰心看不见小径尽头是什么地方,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当她到了小径尽头时,又不禁惊呆了。小径尽头竟是一座宫殿!弯曲的小径直达白玉雕就的台阶下。宫殿的大门敞开着,里面的殿堂还有好几重,地上铺着淡青的石砖,红墙黄瓦、白玉为栏。
什么样的人才能在这常人难以生存的蛮荒深泽里建起这么宏伟的宫殿?
三人来到第一座大殿前,殿内铺着红毡,以碧玉做托的明灯将殿里照得如同在正午的阳光下,殿里却空无一人。三人走入殿中,正对着大殿当中镶满了美玉和宝石的宝座。
曾天赐微微一笑,对着空空如也的宝座深施一礼,朗声道:“在下等贸然而来,打扰主人清修了。”
他的态度恭恭敬敬,好象宫殿主人就在宝座上坐着一样,吴兰心忍不住要笑,只听主人的声音笑道:“果然不是俗客,请坐。”
曾天赐目光一转,同弟弟坐在两张最靠近殿门的椅子上,吴兰心却站着不动。
宫殿主人问:“那位姑娘为何不坐?”
吴兰心笑了笑,“我喜欢站着,尤其是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遇见一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主人。”
宫殿主人又笑了,“站着的确比坐着容易应变,姑娘很聪明,也很小心。”
吴兰心也笑道:“谨慎的人总是活得比较长,我方才忘记了这句话,差点儿掉到沼泽里,受过一次教训已经足够了。”
宫殿主人道:“三位到这荒山野泽中来有何贵干?”
他的语声淡然平静,但吴兰心却心中一寒,只觉得他温和平淡的语音中隐隐有种令人不安的杀意。
曾天赐回答:“我们来此寻药。”
宫殿主人诧异道:“这里的草木生灵无不因吸取瘴疠之气而带有剧毒,你们要找什么药?”
曾天赐答:“九死菌。”
“九死菌乃天下至毒,你们要它做甚?”
“治病。”
宫殿主人诧异更甚,“九死菌只有与另四种奇药混合才不会害人,而成为救命的良方,主治先天至弱、六脉不续之症,常人若吃了定会血脉暴裂而亡。而先天至弱之人百中有九九会胎死腹中,生下来也活不过七日,能活到身体可以承受药力的成年更是万中无一,是谁有这么好的运气?”
曾自珍苦笑一声,“若是真有运气,就不会得此绝症了。”
宫殿主人道:“阁下的声音清而衰、浮而弱,呼吸若断若续,只怕已活不过两年。”
曾自珍默然片刻,“我知道。”
宫殿主人道:“另四味药是什么,你知道吗?”
曾自珍答道:“忘我花、菩提果、无根草和冰魄精英。”
宫殿主人的声音里有了几分赞许之意,“不错,这五种药以‘泪血龙珠’为引,才能治好你的病。”
曾氏兄弟脸上都不禁现出惊讶之色,曾天赐赞道:“阁下真是才学渊博。”
宫殿主人道:“我喜欢你们,象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世上不多。我有一株九死菌,可以送你们。少林寺有半颗菩提果,是百年前怀远大师炼大还丹时剩下的,一直用冰封存在一个寒玉匣内,放在罗汉堂最中心的大殿内。第十八尊罗汉的肚子上有个暗门,你们若能进入罗汉堂、闯过十八罗汉阵、打开那百年前宋大师所制的九巧连环锁,就能拿到了。”
曾氏兄弟面面相觑,天下有几人能在高手如云的少林寺任意来往?更别说破去十八铁罗汉阵,再打开那把号称“天下第一锁”的暗锁了。
宫殿主人继续道:“我刚才已吩咐下人将九死菌放在殿外玉阶上,你们日后若遇到什么困难,不妨到这里来找我。”
吴兰心一直走出黑水泽很远才敢开口:“那个宫殿主人一定是昔日江湖中很厉害的人物,而且一定有很厉害的仇家,咱们刚去的时候他就以为咱们是他仇家派来的,咱们刚才如果一句话答错,就很可能会死在他手里。”
曾天赐淡然道:“不论他是什么人,我只知道他是我们的恩人。”
吴兰心目光一转,“你们准备用什么办法去弄菩提果呢?”
曾天赐道:“我还没想出来。”
吴兰心眼波流转,“我有一个法子能拿到菩提果。”
曾天赐动容问:“什么法子?”
吴兰心悠悠地道:“一个很绝很妙的法子,只有我能做到,我当然不会白白地为你们做事。”
曾天赐沉住气问:“那你要什么?”
吴兰心的眼波瞟向曾自珍,忽地嫣然一笑。她这一笑,嫣然中有种近乎撒娇的放肆,说不出的狡黠、说不出的娇艳。无论是谁,只要一见到这样的笑容,就该知道碰上的是个又聪明又难缠的女孩子。
曾自珍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儿不安,只听吴兰心道:“我也有一群很厉害的仇家,希望你们能保护我两年。换而言之,两年之内,你们时时刻刻都不能离开我!”
巧取菩提果
少林建派已两百余年,虽然历尽沧桑,经过无数磨难,犹然屹立不倒。自古以来,没几个人敢大胆去捋少林寺的虎须。罗汉堂是少林精英荟萃之地,罗汉堂的弟子不论辈份都受到同门的敬重,少林寺最重要的武学经典和物品都放在罗汉最中心的殿里,屋外日夜有人看守,殿内设了十八铁罗汉阵,除了少数几个地位极高的长老,任何人也不能踏入这间独立的殿堂。
罗汉堂的主持是掌门大愚禅师的师弟大智,大智虽然只是第十七代弟子,但武功据说已不在辈份最高的三位长老之下。
正月二十八日,晚,大风雪。
大智禅师一身雪花,匆匆而来,对守在屋外、见到他便合掌施礼的不戒、不嗔两个师侄看也不看一眼,推开大殿厚重的铁门走了进去,又“砰”地把门关上。
不戒奇怪地道:“师叔今天神色不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不嗔道:“该让咱们知道的,师叔自然会告诉咱们,如果师叔不说,咱们最好也别问。”
过了将近两个更次,大智禅师才又匆匆而出,仍然目不斜视,扬长而去。
四更将近,东方微晓,大智禅师又回来了,居然只穿着中衣,在这寒冬腊月里还满头大汗。不戒不嗔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师叔就立在他们面前,先是吓了一跳,等到看清一向严肃的师叔竟如此狼狈,更是大吃了一惊。
大智用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珠瞪着他们,问:“这里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不戒不嗔同时摇头,大智禅师意犹不信:“真的?”
不戒道:“弟子们一直守在这里,除了师叔您来过一趟以外,谁也没来过。”
大智禅师就象被人抽了一鞭似的,失声道:“什么?我来过?”
不戒不嗔一愣,“是啊,师叔的确来过,在里面待了两个更次才走。”
大智禅师脸色发青,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他冲进大殿里,但一进去就又立刻退了出来,出来时脸色已比地上的积雪还惨白。
不戒不嗔忍不住往殿里瞟了一眼,见那十八个铁罗汉身上绕着一圈乌黑发亮的粗绳,仔细一看,竟是以人发编成!十八铁罗汉由机关操纵,生铁铸就、宝刃难伤。借着机簧之力,就算是牛筋胶索也一挣而断。但人发至柔至软,拉力之强胜过任何质料的绳索,所以有“一发千钧”之说。
一阵极轻极巧的脚步声传来,不戒不嗔扭头一看,竟是掌门人带着不色师弟和澄慧师侄而来。不色来这里还没什么,澄慧是最未一代的弟子,根本不够资格进罗汉堂,更别说到这个重地来了。
不戒不嗔向掌门施礼,大愚方丈顾不得理会他们,直入大殿,片刻后再出来时,脸色已比天边的月色还寒。
大智禅师颤声问:“丢了……何物?”
“第十八尊罗汉肚里的东西。”
大智禅师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请掌门师兄责罚。”
大愚方丈苦笑,“责罚又有何用?”他转首问不戒不嗔,“假扮你们师叔之人是几时离去的?”
不戒答:“三更。”
大愚方丈叹息,“来不及了。”
大智禅师道:“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