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心曲-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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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栖心曲
作者:海蓝
男主角:聂箸文
女主角:伍自行
内容简介:
她抛弃所有、呕心沥血的结局,
却是被一把大火活活焚成了灰烬!
从此行尸走肉,仿佛孤行天涯的飘萍。
直到出现这个笑嘻嘻的眼盲之人,竟用兄弟、亲人之情来绊住“他”,
让她自此无法独自飘零。
是不是上苍的怜惜,给下的一分真情?
“他”期盼、又不敢相信。
可是这个家伙未免太粗神经,
丝毫不体恤她自怜自艾的心。
他喜欢的不从来就都是绝色佳丽吗?
正文
楔子
雾,如夜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似钢绳铁索,像深深泥淖,缠得她动弹不得,陷得她寸步难行,逼得她渐渐渗入令人窒息的魔魅境地。
她想逃开,她想张唇呼救,她想用力挣扎——偏,她只能屏住呼吸,抖抖地躲在树阴深黝的黑暗里,闭目倾听那熟悉而今却刺耳的嘿笑,咬牙咽下阵阵冲喉的血腥气息。
“哈哈,她算什么东西!”幸灾乐祸的嘿笑里带着隐藏不住的得意,“再怎样才智过人,再怎样出众的经商头脑,再怎样算盘拨得精明——也不还是一个小小的低贱女子。”恨恨的切齿里带着丝丝复仇的快意。
她不禁抖了抖,忙用双手搂紧身前的树干,以稳摇晃的身形。
“就算她把咱们金府的布行一手拱上了顶峰,在爹眼里,还不是一个青楼妓女所生的低下杂种?哈,我呸!”轻轻地哼笑一声,“自以为多受爹的宠爱,自以为也是金家大小姐,自以为可以和咱们平起平座,哈——聪明?我看她是笨到家啦!竟瞧不出爹只是在利用她的才智拓展金府的生意而已!”多年来备受压抑,而今终得随着轻松的哼笑散到了四处。
她十指不由自主地紧抠进树皮里,刺进指甲间隙的木屑使手如遭火炙一般,可并不觉痛,只感到犹如掉进千年的寒冰里,刺骨的严寒,渐渐地冰冻了她的神志。
她好想张唇反驳,她才不是他们口中的“她”,她是爹爹最为宠爱的女儿,是爹爹捧在手心含在嘴中的宝贝,是他们异口同声笑赞的好妹子,是在商场呼风唤雨的金十三!
谁敢在她背后如此大胆!
“嘿嘿,如今借她一双金手,咱们金府已稳居中原布行第二把金交椅了,若再实施她拟的这份计划,不出三年,这中原布行头把金交椅迟早归咱们金府所有!”一卷纸随意地拍打着树干,说话人轻松地倚树而立,“爹也真有心机呐,几年来时时刻刻将她捧在手心,开口宝贝闭口心肝,哄得她乖乖卖命,骗得她真以为是爹最爱的女儿哩!哈哈,如今虎养大了,爹还不是一样要宰掉她?呼风唤雨、高高在上的金十三呀,去阴曹地府高高在上罢!”
得意的群笑随之附和,刺耳的嘿笑,如毒雾般充斥了偌大的后园树林。
不,不会是这样的!
她咬牙拼命摇头,拼命想甩开耳旁的夺命刺笑,怎会是这样?爹爹一向最是宠她,金府布行全靠她一手支撑。令同行商贾心怀畏怯的是她,一手操控江南布市的是她,手握金府布行行事大权的是她,神秘的金府十三也是她!
怎会是这样?谁会在背后如此算计她?
爹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碰他宝贝十三的一根毫毛!
爹爹——怎有可能要杀她?
她张口,努力想高声嚷出反驳,干哑的喉咙,却挤不出一丁点声音。
“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那个小贱人院落监视着?”
又一个熟悉的声音乍然响起,熟悉的语调让她一辈子都忘不掉,也让她从此再也挣不开噩梦的围剿。
“一群只会败家的不孝子!我养你们有何用处?整日只会吃喝嫖赌玩女人!你们怎不学学十三?若是你们有十三的一半心思放在咱们布行中,咱们金府何愁不能永霸天下?”
“爹,那你干吗要杀十三?”刺耳的嘿笑又如蚁啮般撕扯她的心神,使她心绞得不能呼吸,“干脆你一把火烧死我们这些不孝子,留你那宝贝十三给你养老送终,不就如意了?”
“闭嘴!”
“老八,十三不过是一个青楼贱女人的小贱种,说不定当初根本就不是咱爹下的种哩!你这醋吃得没来由哟!”慢条斯理的慢语,犹如长长的蔓藤,慢慢绕住她的颈子,慢慢隔绝了她的血液、呼吸。“嘿,老大,你这话更是莫名其妙。十三要是长得有她娘的一半风情,模样有她娘的三分漂亮,我还真说不定忘了她是咱妹子,真的动动心哩。可你没长眼睛呀?十三那平庸的相貌,还不如府中烧火的灶下婢子,那喑哑的男子嗓音,更甭提多让人恶心了!谁要碍那分眼?”啧,又不是摸不到漂亮女人。
“老八,你少讲一句会死吗?”冷冷的语调让她止不住颤抖,“十三是什么货色?你们值得为一个赔钱货斗嘴?若不趁早杀了她,等我老了,你们喝西北风去啊?”一群只长肥肉不长脑子的笨蛋!
“那苏州王大富打从三年前便要讨她做小妾,你干吗不答应?还能换十万两雪花银玩两天呢!”
“将摇钱树拱手送人,你舍得?十三也二十了,若再过两年等她羽翼丰满了,谁能压她住?”阴阴的低语里含着绝然的不留情面,“狡兔死,走狗烹!连这也不懂吗?”冷冷地一哼,“一会儿十三便回府,你们给我盯仔细了!等她一睡,便放火烧房!”
她机灵灵打个冷颤,努力压住胸口不断上翻的腥腥血气,不想就这样倒下去。不会!刚才的一群人绝不会是她手足情深的兄长们!不会!更不会有对她宠爱万分的——
不会!
不会是这样!
不会!
不——
第一章
……不
……不会!
……
不会——
他猛地弹坐起来,喘着粗气,努力平息即将蹦出胸腔的狂乱心跳。冷汗,涔涔淌下他的背。
“伍先生?”
他怎又做起噩梦来?
“伍先生?”小小声的轻唤,深恐惊扰了他的好眠,试探性地透过紧闭的门板轻轻漾进屋来。
他不是“她”,怎总也逃不出“她”的梦魇?
“伍先生?”
“她”早已葬身在那场大火,再也不会有人记得“她”,他怎还逃不出“她”的噩梦?
“伍先生?醒了吗?”门外的轻唤,没有一丝的不耐,“伍先生?”
他一怔,慌忙用手一抹额上的冷汗,急急高声回应:“啊,是射月护卫吗?请稍等片刻,我马上去给您开门。”
“不急,不急,伍先生尽管请慢慢来。”温和有礼的男子话语里透出温温的暖意。
他忙从床上跳下来,穿好外袍,急急束好发,穿上单靴,就着铜盆的水浸浸脸,快步行到外室,飞快地打开了那扇阻隔外界的门。
门外静静伫立的,是高壮的威武男子。
“对不住,是自行睡过了头,怠慢了护卫,让您久候了。”客客气气地揖手为礼,平静的面庞上是不着痕迹的疏离与防备。
即便住进这府里已半载,即便眼前的人几乎每日都会见到,即便心里明白这府中的人是以真心待他——心防,始终不敢轻易撤消,“她”的教训,至死难忘啊。
“伍先生又在客气,是射月来早了,打扰了先生的休息。”
淡淡的朝阳穿透稀薄的早雾,慢慢洒进这秀雅怡人的寂静院落。“二少让射月过来瞧瞧,看伍先生是否用过早膳了,若没呢,二少想请先生移驾美人坞,一同用膳。”真挚的笑容布满了射月一脸。
“呀!哪里敢劳动护卫亲自来一趟?让府中仆人传个话,自行自会立刻赶过去。”平凡的面容上也堆起满满的笑,白衣男子拱手又一揖,“多谢二少厚爱,也多谢护卫费心。”
“伍先生说笑了。”射月也拱身一礼,侧身请男子先行,“这半年来若不是有伍先生费心劳力操执,咱聂家布庄早乱成一锅焦粥了。二少常说,等他伤好了,一定要好好谢谢伍先生呢。”岂止二少,京城聂府上下哪一个不感激伍先生?
“哪里敢当,太抬举自行了,自行愧不敢当呐!”稍显瘦小的男子闻言忙止住前行的步子,转回身朝射月急急摇晃双手,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伍先生总是这么谦虚。”摇头一笑,“若不是先生一肩扛起聂府十八家布庄事务,这半年来二少岂能安心养伤?射月心里最是清楚的。”诚挚的谢意是发自内心的。
“玉坊遍中原,布庄满天下”。
这句话在大明朝可谓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只要是有人烟所在之地,便会有京城聂府的布庄;只要有城镇所聚之处,也必定会有京城聂府的玉坊——这话或许有些夸大,但京城聂府在大明朝的经济圈里,绝对是数得着的一方霸主——这可是真真的实情。
京城聂府,顾名思义,自是指位于天子脚下繁华京都的一聂姓人家了。其祖先因辅助朱氏元璋皇帝立国有功,在明建后归院不宦,以所得大量赏赐为基,以玉器起家,历经几代聂氏子孙辛勤耕耘,渐以优质玉器名扬天下,而今传至这一代的聂氏子孙头上,已是天下第一的玉器坊了。
本代玉器坊掌舵者乃聂府长子聂修炜,其经商手腕、头脑俱一流,当家十数年来,已将全国玉坊拓展为二十八处,每年仅玉器的买卖获利便甚是惊人,且他不满足于仅买卖玉器,在自家雕玉坊基础上新加采玉坊、鉴玉坊,采、雕、鉴、买、卖自成一体,更是巩固了聂府玉器坊天下独尊的地位。
聂府次子聂箸文则不愿插手聂府本业,独树一帜,顺应时期,瞅准了当今国泰民安的实情,接手了聂府的布庄,以经营布匹起家,以聂府第一间布庄为起点,十年来已在中原设十八家总布庄,每布庄又下设九分布行,至于各分布行下辖的小布行,早已数不胜数,遍布中原各市镇集贸之地。由此,聂府布庄当之无愧地稳坐中原布行第一把金交大椅,不论规模、实力,皆远远超过其他布庄。
聂府两子算给聂家增了光添了彩。不提聂府惊人的财势、两子高明的经商手腕,单从两人的品貌讲,天下已鲜有匹敌者。
聂府大公子沉稳儒雅,行事稳重;二公子斯文雅秀,爽朗豪迈;两人偏又是容貌出众,俊朗英挺,乃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在中原各色女子眼中,全都是梦中的良婿人选。自两人弱冠之后,前来提亲说媒的若说将聂府门槛踏平了倒也夸张,但是踩坏了大门台阶却绝非笑谈。
烦不胜烦之下,聂府两老索性将当家位子丢给两个儿子,自己出府遍游天下大好河山去了。
两年前,聂府长子在众所瞩目之下,迎娶了新娇娘,成了有家室的男子,令天下未婚女子伤透了心,在连连唉叹少了一位良婿人选时,不免将目光全瞄向了聂府次子身上——老大虽已名草有主,老二也是人才一个啊。牵不着一匹稀世玉马,提一匹绝世金马也不错呐。
可叹的是,平日儒雅斯文的聂家二少从无意于此,根本没想过早日成亲。
他曾侃侃而谈,天下美人何其多哉!在他没见识够、大饱眼福之前,绝不会乖乖扣上人夫的帽子。
天下美女多如过江之鲫,他若娶妻,则一定会选一位丽绝天下的佳人,而哪一位丽绝天下,自然要等他看完天下美女再说喽!
说他风流有些冤他,他很少流连于烟花之地,从不纵情于声色,严遵正人君子之道;但若讲他苛守礼教却又不属实,他有时很是性情放纵、不拘于礼。其有一特殊癖好——贪看美色。若女子,非美貌出众者,他是从不扫上一眼的。即便男子,貌太过平常,也是不在他交往之列的,才不管那人是否身怀奇才。
一句话,不论男女,容貌不出众者,请勿来见他,免得他恶心。
一个眼界极挑剔的怪人,最大乐趣便是寻美,收集各色美人图。
甚至,喏,连他居所,也名为“美人坞”哩!
“伍先生,您请先坐片刻,我去请二少。”躬身一揖,射月将伍自行引入花厅落座,转身入侧门,去请聂家二少。
伍自行点头一笑,静坐一旁,仔细打量起这花厅内的景致。
精雕红果桌椅,细镂脂玉屏风,小巧别致的玉制盆景——若以物喻人,这花厅内随意的摆设,不经意间透露出的洒脱确是像极了居在此处主子的品性,再加上四周墙上小心悬挂的《金陵十八女子图》——他不禁抬头失笑,传闻聂二少喜爱美色,以收集天下所有美人之像为平生志向,真是不假呀!
别说貌凡的女子,在六七个月之前,如他这般相貌普通的平常男子,绝入不了他的眼、迈不进他这美人坞花厅的门槛。偏造化弄人,而今他聂二少所不得不倚重的,却正是他平日最入不了眼的平凡人物呐!
七月之前,聂箸文出府洽公,回途中遭十几个黑衣人围袭,既使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又有贴身护卫射月的拼死保护,但两人力敌几倍于己的敌手,吃亏在所难免,虽最终击退了敌手,两人受伤也是意料中事了;射月被砍了四刀,右脚几被砍断,而今走路还带略拐;聂二少箸文兄则只中了一记飞镖,虽没伤到什么要害,但不幸的是镖上有毒,运功逼毒后性命无有大碍,一双眼却就此瞎了!在寻不着解药之下,已做了六七个月的眼盲之人,行动全依他人指引,而毒性时而复发,毒发时头疼如影随形,时时缠着他,令他无力费神于布庄事务。
仿有预谋般,屋漏偏逢连夜雨。在他遇袭同一日,聂府所属各大小布庄不约而同受到某种力量排挤,布匹大量屯积,货款不能及时收回,以前的老主顾也纷纷单方毁约,转身改与其他布庄交易……一个“乱”字,尚不能形容聂氏布庄当时情景的十之一二。
当时,聂府当家聂修炜一边打理玉坊生意,一边又要替中毒的小弟寻医找药,根本分身乏术;府中各管事又各有事务在身,分不出手来代管,无人有力顾及乱成一团的聂府布庄。
聂府布庄生意由此一落千丈,几要停摆,陷入了停业边缘。
一团又一团的混乱之下,惟一还能正常经营的聂府十八总布庄之一,南京聂府布庄,其掌柜王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