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军师-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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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湛露踱近,温温唤道。
上官紫抬眸,望见是她,轻轻地勾起唇。
“你来了。”他没在等待,只是感觉她会上门,或许能说心有灵犀吧。
“是啊。”她一笑,眼角瞥到美姑娘,她道:“这位是?”
“礼部尚书的千金,莫姑娘。”上官紫简单地介绍。
“喔。”原来是尚书之女,莫怪如此娇羞美丽。她行个礼,“莫姑娘,在下名为湛露,为上官侯爷的……朋友。”除了朋友外,她这样子还能是什么?突然的了悟,令得她脸上笑意险些变为酸楚。
莫姑娘颔首,举手投足间有著大家闺秀的高贵。她仰慕上官紫已久,人人都说他骁勇善战,英伟出众,是难得一见的好男儿。他屡战屡胜,从城门领军归来那俊美威武的风姿,教人屏息!
从爹亲那里得知他待在京城,才抓住机会一见想望中的恋慕男子。不过,这半个时辰的相处下来,她却觉得上官紫和自己想像中有所出入;当然,他的确非常温文尔雅,稳重沉著,但是,却不怎么好相处。
平常的名门公子,自己不用开口,他们都会找话攀谈;但上官紫根本不会附和她,两人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她老觉得氛围僵凝住,如坐针毡。
幸好,现在有个人来加入,化解了难堪。
莫姑娘很好奇地发现那竹篓,微笑道:“湛公子,你手上这是?”
“这……这个是我带来送给上官的补身食材。”湛露想起上官绿的反应,语带保留地说明。
“哦?”莫姑娘很有兴趣,因为她从来都只见过桌上盘中的食物,红烧肉就是长得像红烧肉,狮子头就是长得狮子头的模样。“可否看看?”她伸手欲触碰竹篓,却教湛露急扯草绳,匆忙避开。
“不能看,不能看。”她委婉拒绝,却因为动作太过大力,草麻绳意外松开,“唉呀!”眼睁睁瞅著竹篓子滚了个跟斗,在台阶前的石板地上打翻。
只见两只墨绿色的怪兽,湿滑貌寝,一个四脚朝天挣扎著,一个伸出它小小的头慢吞吞地往前爬。
那软软黏黏的甲鱼让莫姑娘呆若木鸡,她有生以来还不曾见过如此丑陋的动物!一阵腥臭味传来,令她更是反胃欲作呕。
“对、对不住,妾身先、先告辞了!”慌慌张张地绕开那两只怪物,看都不想再看,让婢女搀扶离去。
“唉,弄巧成拙。”湛露瞅著莫姑娘远去的身影,还瞥见假山后头的上官绿紧紧抱著一脸难色的小行,剧烈地抖著肩膀。
“……上官。”她哀郁地回过头。
上官紫不语,仅睇著她和鞋旁的两只鳖,唇线隐隐上扬,本来还有些苍白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
“连你也笑我?”她嘟起嘴,“我是看你体虚,买来送给你的嘛。那老板说对身体很好的。”这有什么好笑的?是了,它们是不怎么漂亮,不过也挺可爱的啊。
撇撇唇,她弯腰捡起两只甲鱼放回竹篓子,又道:“莫姑娘跑掉了,你不去追?”
上官紫道:“不必,她以后大概也不会来了。”
“为什么?”她将竹篓子递给总算从上官绿那儿逃脱过来的小行,疑惑问道。
“因为她已经发现我并非她想要的那种男子。”示意她坐进亭里,他拿起石桌上的瓷壶斟茶。
“什么意思?”她接过,不意触碰到他的长指,比茶杯还温热。
“意思就是……”他垂眸沉吟,而后道:“意思就是,她只是欣赏一个幻想中的侯爷罢了。”
“可是她很美。”不觉得可惜吗?
“美丽并非一定得在外表。”那都会随著岁月逝去。
她摇头,“但是美丽的外在却引人喜爱。”
“也有人不,你别当每个人都那么肤浅。”他淡淡道。
她这叫实话实说,哪里是肤浅了?君不见多少姑娘话都没讲过半句就已经先倾心于他,还不是因为他的俊美?
“好吧,你定远侯百经历练,资历岂是我比得上。”她不正经地抱拳。
“如果你喜欢和各家千金应酬,那么,侯爷的位子让你来坐也可以。”这种因为政治立场而必须的接待,他委实不便推辞。
他战功彪炳引人注目,征战结果却绝不能拿来作为手段,若不将姿态调低,那么他人就会说闲话。上官家上一代多少人紫袍玉带,他看得多,更听得多,即便是他选择从军,依旧逃不掉政场中的繁文褥节。
“那别了。”很快地挥手,湛露皱眉避之。她一点也不想和那种有礼斯文到接近麻烦的人种相处,就像她以前在书院时处处别扭一般。
他扬起优美的唇瓣。这些天待在府里调养身体,还得应付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其实他感觉有些精神上的疲累。她的到来,却让他心情愉悦。
“唉,虽然回京可以睡到床,但是这种周旋朝廷礼教的日子还真是不耐烦又难过啊。”她支著额,睇向满园春色,有些感受地叹道。
上官紫闻言一顿,凝视著湛露。
她总是……十分能体悟他的心思。他忽道:“对了,你会下棋吗?”
“棋?没研究。”很好玩的吗?
他道:“下棋很像行军。棋场就是战场。”
“真的吗?”这她就有些兴趣了。
“同样是帅将兵马,同样有自己领地……你想不想试试?”他兴味地瞅著她眼里的灿光。
“好啊!”她期待又兴奋地回应。
上官紫缓缓露出笑意。
两只鳖在园林庭院的假水石上晒太阳。
水阁里,则有两个人专注方盘,捉对厮杀。
“炮二平五,马二进三,车一平二……”湛露抚唇,对著棋盘中已经半去的势态喃念,而后摇头道:“你这平车捉马,诱敌强攻,可真是个大陷阱,破了我的防守啊。”
上官紫沉静道:“你习棋十日已能与我缠斗数时辰,已是非常难得。”他还未曾碰过如此势均力敌的对手,更别论对方的棋艺全由他传授。
迟早,她会青出于蓝而更胜蓝。
“我还真想把你打败。”她眨眼说笑道。两人不曾在战场比个高下,能在棋局里互别苗头也是挺刺激的。“你说的对,这下棋真的就像是在征战。你瞧这里,若这九宫为军营,那么纵线四五六路就是主力,为咽喉要道,直接威胁将帅;而这横线,二路为腹心之地,险奥杀著;五路为巡察界地,阻敌前进更以窥动静。
这孙子日: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易远近,上将之道也……“
上官紫扬唇,替她接道:“知此而用战必胜,不知此而用战必败。”她总是很能融会贯通,不仅棋艺一日千里,更马上能应用结合于用兵之道。“准确判断敌情,据以夺取胜利,观察各子之布置地位,利用地形情势之利害,观局透彻,便能庖丁解牛。你作战一向也都如此。”
听他把自己想讲的话都完整表达出来,她抿著嘴笑。
“没错。”知她者,上官紫也。
“我书阁里尚有很多著名棋谱,你……”
“我要看!”她很快地站起身,拉住他的袍袖,“走吧走吧!我们现在就去拿。”等她钻研完毕,缩小两人差距,届时一较长短才过瘾。
啊,她真想知晓,当她赢了他之后,他脸上会是怎生的表情?
上官紫稍微一愣,随后只是睇著她。她这种偶尔代表亲近的小举动,倒是泄露些许真情信任,不过,实在不知教他该纠正还是该避开才好。
罢了。他敛眸勾唇,带著她到竹林旁的书阁——那是除了他自己以外,从未让外人进入的地方。
对她,他有著惺惺相惜之感;也只有她,能让他敞开大门欢迎。
木造的房舍极是朴素,偶有微风,拂得绿竹叶沙沙作响,数片起舞,予人心灵相当的幽静安详。才启门,便有青竹的芳香淡淡迎面,里头摆设简单,只有一组考究的桌椅凳几,另外就是大量的藏书围绕四周。
“哇!”她忍不住笑出来,“你竟然藏著这么好的地方。”早该带她来的!
趋前望著那一排排整齐的书册。兵法,书法、九章算术、诸子百家……他几乎什么书都看,不是吗?
回过头,她倾身欺近他,夸张道:“嗯……我在你身上闻到书卷味。”
他挑眉,“你在讽刺我吗?”
“我是在夸奖。”她瞥他一眼,撩了撩自己身上的衣袍,“你瞧我,就算念再多的书,看起来也没有你那般的气质。”雅韵天成呢。
“这也可以拿来比较?”他睨著她,不觉得她会是如此计较之人。
“谁教我们是死敌嘛,当然什么都要比较了。”她打趣道,拿外界的曲解说笑,“对了,你说要让我看的棋谱放在哪儿?”她又扯他的袖,东张西望的。
“你对谁都这么没规炬?”这回他摇头,仍是没有抽手。
咦?她睇睇他被她握在指间的衣袖。
他若没提醒,自己还没注意呢!歪著头想了一下。她道:“我只会对你没规矩而已,因为我们是熟朋友嘛。”她一笑,拍拍胸脯,“男子汉大丈夫,何必拘小节?你不喜欢拉拉扯扯的话,那我不动手就是。不过快些告诉我,棋谱放在哪儿?”
上官紫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他可没看见过什么大丈夫,在他面前的,一直都是个以为自己很男子汉的聪慧姑娘。
“你刚才不是说我与你为敌对?”他走近书橱。
“那是说笑、调侃!”怎么?这时候要和她讨论他们俩的交情啊?“你真的把我当敌人啊?”她注视著他,心里虽有答案,却还是忍不住求证。
她可不想再自作多情了。
“你说呢?”他将找到的棋谱递给她。
“谢谢你!”她开心地抱著书册,“让我说啊,我最好的战友是你,我最好的同袍是你,你最懂我,是我最知己的挚友。”天下无双、独一无二的那种。
她其实也很懂他。他没将这句话说出口,只是凝视著她愉快地落座,纤细的十指翻开书籍,专注地捧读。
他嘴角微勾,安静地移动,她亦没有抬脸。
就这么相处著,谁也不必多说话。
当她因为光线不足而感双目疲困,才发现原来他一直坐在自己旁边。窗外淡洒月光,案头烛火不知何时已给点上,她真的是看书看得很久了。
不觉将视线从窗边拉回,落在他俊美的脸庞上。他拿著书册,垂眸凝阅,轮廓因月照而光华隐柔,那种淡然孤高的清雅,令她心口突跳。
她几乎望他入迷。他真的是个美男子啊……
“你累了吗?”他合上书,侧首睇她。那过于直射的凝视,要他不发觉也难。
“有一点。”她道,目光却不曾转开。
他叹息,“你在看什么?”
“我?我在看你啊……”这书房里就他们两个,她还能看谁?“上官,我今儿个才知晓,原来你的长相真是挺……赏心悦目的。”她终于有些理解那些姑娘家为何对他神往,不过,换作是她,还是没能只凭一张脸皮就醉倒。
毕竟,喜欢一个不认识的人是件挺奇怪的事……他们认识了多久?六年?七年了?她倏然出神。
“别胡诌。”他站起身,见她发愣,便启唇示意:“嗯?”
她清醒过来,笑了笑,道:“不……我只是在想,你陪我坐在这儿这么久,不会无聊吗?”她想知道,他和那莫姑娘赏花间谈不见喜悦,同她在书房里沉默对坐又是什么感想?
他轻顿,似是对她的问题略感意外。
“我习惯安静阅读。”
他给的答案真模棱两可啊……但,她已足以明白。
欣喜满溢在脸庞,她不打算隐藏,让他看个清楚。说笑道:“上官,我肚子饿了呢……你们府里的厨子手艺实在好,你不会亏待我吧?”
他只是推开门,道:“走吧。”
瞅视著他眼底那抹极浅淡的笑意,她心念一动。
她忽有种欲望,想知道若是他明白她为女儿身,还会不会这般对她好?
抑或者,像是莫姑娘那样,难以进入他的领域?
这个问题,困扰她整夜。
“湛露,你看,我这样美吗?”
上官绿在湛露面前转著圈,展示自己身上粉嫩的新衫裙。
“咳……”湛露含著一口茶险些呛著,忙放落茶杯,“呃,很美、很美。”
头一回被个姑娘这样问,她虽不好意思,但回答却很诚恳。
上官绿的确是个非常柔美的姑娘,姣好的面容和身段,在在绝丽无俦。
“钦,你真的觉得我美啊?我瞧你每次来都只找大哥,压根儿无视于我。”
她调皮撒娇地扁嘴,却让湛露好生心惊。
上官绿该不会……对她有意吧?
“绿姑娘,我……”或许不该时常和她独处,造成暧昧错觉?上官紫在前厅和访客议事还不来……
“快中秋了,你不用回家吗?”上官绿打断问道,不待她答,却又任意自顾自地说著:“我跟大哥虽然住在侯府,但逢年过节都要回去呢。瞧,打扮得漂漂亮亮,最好气死他们。”她得意地摸著自己脸蛋。
听出她不是特地妆点给自己欣赏,湛露松口气,不过她适才的话却很奇怪。
“气死他们?”中秋不是回家团圆,怎么……
“对啊,就是气死他们。”上官绿拉整衣带,挑高秀致的眉冷笑道:“我最讨厌上官府的人了,全都是一群势利鬼!我跟大哥的亲生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养我们的是爹亲的兄长。不过,他们只是以为大哥可以利用才收养我们。大哥十六岁那年,他们就要买个官职给大哥,在朝廷占个地位,把大哥当成工具操纵。大哥没有答应,违背他们去考武举的时候,他们气得要命,说大哥是废物,还把我们赶出来。现在大哥又升官又封侯,一个个又前仆后继地出现,想讨好大哥,才能顺著他的大腿往上爬——”她愈讲愈生气,好不容易才哼哼两声忍住。
湛露怔仲。这些她从未听说过,她一直都以为他身世良好,家族多是达官显贵,出身贵胄,不料却……
“这样……你大哥也要回去……上官府?”她喃问。
“是啊。大哥说上官府毕竟对我们有养育之恩……”她才不那样想,那根本不是养育。大哥是为了那时候还年幼的她才忍耐多年,她偷看过无数次大哥将自己的食物节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