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艳-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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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一阵天旋地转晕眩袭来,司徒无艳一时之问没法子好好站立。他弯下身来,脸色苍白,呼息也变得浅薄了。
司徒无艳揪着衣襟,胸口那阵激荡却是怎么也压下下来,颤抖地只得再掏出养心丸,喂入唇间。几回沉重呼息之后,心痛才缓了一些,便已迫不及待地放声大喊
“云儿!云儿……”
司徒无艳起身走进木屋、石屋寻人,却是处处扑了空。
他依稀记得主屋附近有一道小门,他俩总爱从那处小门溜出去玩耍。依着记忆寻去,果不其然地看到了一道门。
他推门而出,前方出现了一座花园。
花园里左方植栽着一整排药草,右侧则是百花竞放之花圃,花圃里有着一块海中浮木!她经常在这儿念诵四书五经给他听。
她呢?司徒无艳着急地放目远眺。
忽而,远处一记身着淡青色衣衫女子身影映入他的眼。
司徒无艳眼儿一亮,不顾一切地往前狂奔了起来。
“云儿!”
段云罗听见自己的名字被他急切地唤着,吓得脸色发白,却不敢停住脚步。
“云儿!”
司徒无艳现下身子状况虽然不佳,但为了追着心里之人,拚了命也要使出楚狂人教他之轻功。
此时的他气息混乱,脚下功夫本该冲不快,但凭着一股心意,由着胸口真气乱冲,嘴里虽已猛咳出声,脚步却还是疯了般地恁是疾快。
“云儿……咳……咳咳……”
段云罗听着身后那惊心动魄之猛咳声,眼眶焚烧般地烫着,心里不舍,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司徒无艳因此更接近她,长手一伸蓦地扣住她的手臂。
段云罗身子重重一颤,她咬住唇,下颚全缩到胸口,怎么样也不愿转身。
她不敢……不想……不愿……让他瞧见她!
“云儿……”司徒无艳放低声音,纤细手掌却更使出劲,将她整个人往后一扳,他一怔。
她亦是一怔。
司徒无艳睁大着眼,看着眼前肤色微蜜、双眸漾着水气,面容平常之女子。
他没见过云儿,一时之间实在也难以将眼前这张脸孔与心里的云儿串连在一起。
段云罗望着司徒无艳,惊觉他的容颜在加上一对明眸之后,夺人心神的功力更甚了。
她痴痴望着他焦急眼神,泪水已不请自来地在眼眶打滚着。
“你是……云儿?”司徒无艳犹豫地唤了一声。
段云罗指尖深陷掌中,一语不发。
“云儿?”司徒无艳更倾低身子,语气亦随之颤抖了起来。他鼻尖隐约地闻到一股淡淡药草味,他的双手只差一步就要捧住她脸庞——她一定是云儿,只有云儿才会浑身都染着药草气息啊!
段云罗屏住呼息,强迫自己定定地看着司徒无艳透亮黑眸,并且摇头。
司徒无艳瞪着她那双不闪不躲之黑眸,他柳眉微蹙,想自她脸上找出一丝丝线索。
他确实听过云儿自称其容貌平凡,他当时以为那不过是种谦虚之词。然则,此时让他不解之事是——
若她不是云儿,她为何要逃?若她真是云儿,为何要假装不认得他?
若她真是云儿,那天下传言长公主貌若天仙之语,岂不只是闹剧一场?眼前女子,最多也只堪称清秀罢了。
他不介意云儿面貌是否丑怪,他介意的是——她是否仍想欺瞒他?
司徒无艳胸中气息未定,眸色狂乱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段云罗被司徒无艳盯得冷汗直冒,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生怕露出什么端倪。
“你当真不是云儿?”他嗄声问道。
段云罗摇头,不由自主地后退着。
“她呢?”他逼近一步,直觉这女子与旁人真有所不同。
寻常人被他这么一看,哪个不是脸红心跳、呆若木鸡。更遑论女子们只要与他四目交接,便总是要脸红心跳的。
段云罗摇头,情急之下弯着身,以左手取了块石在沙地上写着字。
司徒无艳蹙着眉,像是要防范她逃走似地挡在她面前。
我不知道。她写道。
“你不能说话?”
司徒无艳瞪着那方正如孩子般字体,一时难掩脸上失望神色。
她果然不是云儿!他荷包里有着云儿当年写给他之字条,他亦曾听师傅们夸她字体清雅有劲,犹有义之风骨!
这不是云儿的字,且云儿也不是左撇子!
他一时心急之下,居然差点被她身上药草味给迷惑了……
司徒无艳心里刮过一道痛楚,像是让人给抬到天上,又突然在云间踩空,跌到人间一样。
他身子摇晃了一回,脸庞渐失血色。
方才那阵疾追,已耗尽他全身气力。此时,他只觉得海风冻得他额际阵阵抽痛。若是再不能快些逼问出端倪,他怕自己即将不支倒地。
“段云罗在哪?”他不耐烦地问道。
我真的不知情。
段云罗又低头写道,心里悲怆地直想落泪。
果然,对于她不是长公主一事,他很快地便接受了。
怪不得他,毕竟她被天下传诵成天仙美女,谁都没法子接受她其实平淡无奇阿。
“这座岛就这么丁点大,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长公主在哪?!”司徒无艳怒瞪着她,因着身子不适,是以脸色更青、双唇益发地惨白了起来。
段云罗一抬头,见到的便是他这般怒意横生的模样。
他现下这副冷怒模样,她其实并不陌生。当然他甫醒来的那段时间里,他便是用这副神情对待她之外的岛民。
如今,她不过也只是个闲杂人等,总算也得挨他的冷眼了。
“起来。”司徒无艳漠然地看着她,强忍住胸腹间那股不适。
段云罗依言起身,双肩却颓得极低,连头都不敢拾了。
在这岛上没有绫罗绸缎,她而今不过简单盘了个髻,原就朴素的面孔除了干净之外,也谈不上其它。是以她不想看他,不想在他绝色双眼里看到平凡的自己。
“抬头看着我。”司徒无艳命令道。
段云罗心一惊,只当他看出了什么端倪。
“抬头!”司徒无艳不耐烦地又提了一回。
段云罗屏着气,忐忑不安地揪着十指。揣想着,会不会他其实认得她,而今只是在测试她呢?
倘若他认出面貌平凡的她便是他心目中之段云罗,至少表示了他并未只因为她的外貌便否定了段云罗之一切。这么一想,她鼓起勇气,缓缓地抬起头。
“带我去找长公主段云罗!”司徒无艳眯着眼,命令道。
段云罗的心被打入了地狱里,她唇角噙起一抹冷笑,嗤笑自己之痴心妄想。
他撑不住了……司徒无艳双眸一闭,突而像被长箭射中似地往前一倒。
啊!
段云罗来不及扶住他身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重重摔倒子地,四肢顿时一阵冷寒。她疾弯下身,握着他如冰手掌,抚住他脉门——
待知晓他而今只是积劳成疾、气力耗弱,并染了风邪,实无没生命危险之后,她这才放下了心。
段云罗为他拉拢了披风,泪水却在同时汩汩而出。
这是她当年为他缝制的那件紫绒孤鸟披风!
缎布边都磨薄了,系带也陈旧了,怎么他竟还穿着呢?
他而今身分地位不同以往,想要哪样的绫罗绸缎而不可得呢?
他,当真是用心惦着她啊!
可她又能回报他什么呢?
难道真要告诉她,她当年是因为要嫁予他人,而被迫放逐了他?还是要告诉他,因为当年他国皇子嫌弃她貌寝,退了婚事,请无艳接受这样的她?
泪水是她唯一答案。
豆大般泪珠落在他雪白的面颊上,她俯身抚住他如丝脸庞,唤出那个在她心里藏了五年之名字!
“无艳……”
段云罗没时间对着司徒无艳伤感太久,她总还是担忧着他的身子。
她速速找来了人将司徒无艳送至石屋里,以几味药草为他蒸熏疗病之后,让吴嬷嬷代为煎药,并找来了灰虎师傅,要他请岛民们暂且隐瞒她身分,只当她是个哑巴姑娘。
灰虎师傅对于她此番举动,自然不谅解。
笑脸师傅更是直接哇哇大叫地说道:“好不容易有人为我们夺回政权,为何还要这般神秘?”
“我是想等待事情想得更周全时,再告诉无艳真相。目前仍需烦请诸位多多担待些。”段云罗淡淡地说道,哪敢说出真正理由是因着!
她自觉“无颜”以对无艳。
“长公主,我们盼着这一日已经许久……”灰虎将军还想劝说一番。
段云罗环顾着全被召集到院落外头之岛民,弯身对大伙行了个揖。“我只请各位就给我几日时间,最多不超过五日,可以吗?”
此时,负责在石屋里头守着司徒无艳之小厮,突然放声大喊!
“你不能这样跑出来,要受寒的!”
石屋门被人由内打开,氤氲蒸气之间,司徒无艳走了出来。
他黑玉瞳眸着火,白玉面颊被热气熏出两道粉红,半湿乌丝垂肩,衣襟敞出半边娉肩,倚着门边低喘着气。
段云罗上前一步,却又强迫自己不许流露出太多关怀,只得硬生生打住脚步,心疼地看着他撑着孱弱身子,勉强扶着石壁前进。
院落内所有人全都噤了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大爷,你这样会受寒!”小厮追在司徒无艳身后,没敢忘了长公主叮咛。
段云罗赶紧朝吴嬷嬷使了个眼色,吴嬷嬷立刻奔回木屋里为司徒无艳拿斗篷。
司徒无艳一看院落里满满是人,他用目光扫了一圈后,直接走过那名哑巴姑娘身边,一眼便对上了两位长者脸庞。
“两位可是灰虎将军与笑脸将军?”司徒无艳问道。
“你如何认得出我们?”笑脸将军这下好奇了,眼巴巴地凑上脸问道。
“云儿当年曾经向我形容过你们长相。”司徒无艳简单答道。“她人呢?”
大伙闭上嘴,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不少岛民更偷偷地把目光投到段云罗身上,希望她能给个指示。
“很好,没人愿意说出真相。看来我取得皇位一事,果真不够稀罕!”司徒无艳冷哼一声,神色更凛。
“你以为你是谁!你问什么,我们就得答什么吗?”笑脸将军禁不起激,双手插腰大声说道。
“我是摄政王,在长公主尚未出现前,我便是天下主宰着。我要派军毁了你们这座仙人岛,也是易如反掌之事。”司徒无艳冷冷说道。
段云罗咬着唇,被无艳冷如刀之话语给狠狠重伤了一回。
他原不是这样喜怒无常之人,是她当年之背叛,造成了他这般冷戾的个性吗?
“臭小子,狂语连篇!我跟你拚了!”笑脸将军一个跃身,便想使出擒拿手揪住司徒无艳。
司徒无艳不闪不躲,绝色眼眸微眯,威胁话语凉凉滑出唇问。
“军权在我手上,大军听命于我,朝廷里而今都是我的人。你有胆宰了我,你们这辈子便别想再回到庙堂之内。”
笑脸将军大掌原是要扣上司徒无艳颈间了,一听这话,气得眦目欲裂,却也只得硬生生地抽回手。
“你忘恩负义!也不想想想当年我们公主是如何对待你的!”笑脸将军大吼着。
“我帮段云罗夺回国土,现今只等着她带领其么弟出面接手皇位。这普天之下还有任何人的报恩,比我还彻底吗?”司徒无艳说道。
众人皆被司徒无艳的话堵到哑口无言,更多人目光又看向了长公主。
长公主为什么不承认自己身分呢?他们不是曾经情投意合吗?如今正是可以两情相悦,终成眷属之时啊。
司徒无艳注意到众人目光全放在那哑巴姑娘身上,内心不禁又是一阵瞎疑猜——
她与云儿究竟是何关系?
“小皇子心脏残缺,终究不敌天意,早于三年前便升天了。”灰虎将军说道,很快引回了司徒无艳注意。
司徒无艳闻言,眉头一皱看向灰虎将军。
小皇子升天了,云儿一定伤痛欲绝吧!她是那么尽心地希望弟弟身子能好起来,是故比谁都认真学习医术啊。
“简陶呢?他不是神医吗,怎么会让小皇子走了?”司徒无艳追问着,虽与皇弟未曾打过照面,却也在心里替他哀悼了一回。
“老御医享年九十,已在前年升天了。”
“她——长公主……还好吗?”司徒无艳心里突然闪过不安,他们迟迟不提段云罗行踪之原因,莫非是……
“长公主身体一切良好。”灰虎将军说道。
灰虎将军没漏看司徒无艳眼中焦急,段云罗自然也看到了,心里更加自责不安了起来。
司徒无艳一听云儿没事,深吸了口气,慌乱心神这才慢慢沉静下来。
此时,吴嬷嬷依着公主眼色将披风拿给司徒无艳。
司徒无艳原是要甩开的,可一见是当年段云罗留给他的那件披风,也就接了过来,密密地抱在胸前。
他的目光逐一看过院落内每个人,只见大伙目光闪闪躲躲,全都不肯与他四目交接。
司徒无艳目光蓦地停在灰虎将军后方那名哑巴女子身上。
她不慌不乱,举止过分沉稳笃定,像是有人交代了她何事该做,何事不该一样。而她方才在后花园里狂奔之举,分明就像是要去通风报信模样,否则她何必跑得那般狼狈。他猜想她铁定知道段云罗躲身于何处!
司徒无艳黑眸定在她身上,哑声问道:“段云罗在哪?”
段云罗摇头,注意到他正额冒冷汗,不免挂心他此时吹了风又加重了风寒。
“不说是吗?那我便在这里耗着。她一日下出来,国中便一日无主,最好再有其它叛军夺了皇位,来个坐享其成。”司徒无艳赌气地说道,扬起斗篷往身上一覆。
所有人目光全都一溜烟地集中到哑巴女子身上。
司徒无艳由此更加确信,这女子确实与段云罗此时行踪大大有关。
“你叫什么名字?”司徒无艳问道。
段云罗弯身,在沙地上写下“绢儿”二字云罗本就是一种丝绢哪……
“在公主没现身前。你就待在我身边伺候我。”他就不信他没法子从她口中逼出只字片语。
段云罗一怔,目光就此停留在无艳脸上,他那双漂亮眸子冷得像结了一层冰,让人不寒而栗。
“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