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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我的蝴蝶兰-第20部分

小说: 我的蝴蝶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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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蕙差点儿惊叫起来。她的手无意识地在钢琴键上按下去,发出一片极不和谐的声音。她赶紧举手捂住嘴。就在这时,那张微白的脸一下子不见了。
  失神地、几乎是僵僵地斜坐着,白蕙好一阵没回过神来。她用力眨眼,想再次寻找那个黑影。她记得,那张脸临走之前仿佛给了她一个凄然但并不可伯的笑容,这笑容让她想起什么人,一时又辨不清究竟象谁。
  忽然,她跳起身来,快步跑到那扇落地窗前,用力推开,向花园里望去。花园里静悄悄的,哪里有一个人影?窗外,只有一棵棵法国梧桐笔直地矗立着。
  一阵风吹得她背对着的那扇客厅门砰砰响。
  白蕙转脸随意往那儿一看,这回她可真受不了啦:只见一个黑影站在门外,而那脸在微弱的灯光下是那么苍白,简直跟刚才玻璃窗外的那张脸一模一样。她禁不住“啊”的一声,惊叫起来。
  “阿蕙,你怎么了,怎么了?”那黑影冲进客厅,迅速拧亮了客厅的大吊灯。白蕙这才发现,原来是西平。他穿着一身深色衣裤,把本来就不黑的肤色,衬得更白了。
  白蕙失态地一下子扑到西平面前,抓住他的手,几乎带着哭声说:“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西平见她抖得象一株风前的小柳,忍不住爱怜地抱住她的肩:“阿蕙,你怎么了?”
  白蕙一时说不出话来,腿也软得站不住。她把头靠在西平肩上。
  西平知道白蕙一定遇到了什么事,否则不会如此。他把白蕙扶到沙发前坐下,又给她端来一杯冷开水,让她喝下去。一面焦急地看着她,问:“发生了什么事?你好象被什么吓着了。”
  白蕙软软地摇头一笑:“还说呢,都怪你,带人家去看那么恐怖的片子,害得我这两天尽微噩梦。刚才一个人在这儿等你,以为看到什么鬼怪了。”
  西平这才释然,放心地哈哈大笑:“甚至把我也当成鬼怪了,是吗?”说着,伸手刮一下白蕙的鼻子,逗她道:“羞不羞,还口口声声说:‘我不怕,什么也不怕。’可刚才吓得都要扑到……”
  白蕙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你说。”
  西平趁机抓住白蕙的手,温柔地说:“好,不说。阿蕙,今天都怪我不好,回来得太晚,让你久等了。”
  白蕙把手从西平的紧握中抽出来,为了掩饰羞涩,故意说:“哎呀,真新鲜,丁家大少爷什么时候把‘白小姐’三个字丢掉,改称起‘阿蕙’来了?”
  西平不好意思起来,脸红红的,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白蕙见状,不免心软。便换个话题说:“我就知道,你一到蒋家,遇到什么继珍,就不想回来了。再迟几分钟,我都不想等你了。”
  西平赶忙表白:“今天上蒋家,与继珍可没关系。是蒋老伯有要紧事商量。蒋老伯收到一封匿名的恐吓信。”
  “恐吓信?”
  “说是让他小心一点,再那样为恒通卖命,对他不客气。”
  “有这样的事?”
  西平冷笑一声:“哼,大和商行想用这一手逼我们就范。”
  “那你们怎么办?”
  “不要紧,这只是他们耍流氓手段而已。我就不信,大和竟敢在我们的国土上随便动手杀人。我已跟巡捕房打招呼,让蒋老伯也小心些,不会出事的,你放心。”
  白蕙默默地点点头。
  “可把继宗、继珍吓坏了。继珍哭得象个泪人儿似的。”
  “噢,我明白了,”白蕙故意拖长语调说,“这才是你迟迟不回的真正原因。你心疼她了。”
  西平先是一愣,继而忍不住大笑起来,把白蕙弄得莫明其妙。
  “原来你也会吃醋!”西乎竖起一个指头,指着白蕙,不无得意地说。
  “胡说,关我什么事!”白蕙一扭身子。
  西平伸手去扳白蕙的肩,俯近她说:“别生气,你要不愿意,我以后再不理她。”
  白蕙猛地转过身来,生气地说:“这就更没有道理了。你们两家是世交,你和她从小就是朋友,我凭什么让你不理她。敢情你让我这么等着,就是要我听你胡说八道一通?我可不想奉陪了。”
  白蕙说着就站起身来。
  西平张开两臂一面拦阻一面笑道:“跟你开个玩笑嘛。现在我道歉。”
  见白蕙爱理不理的样子,西平又接着说:“以后我要再胡说,就罚我……”他调皮地朝白蕙睒睒眼,“罚我……你说罚我什么好?”
  白蕙故意嘟着嘴不说话。
  西平突然一矬身子,说:“那就罚我变成个小矮人,怎么样?”
  白蕙看着面前高高大大的西平,如果突然变成个小矮人,那该多么滑稽,不禁“扑哧”一声笑了。
  “从没听过这样赌咒发誓的,变什么小矮人呀?”
  西平见白蕙不再生气,那一对可爱的小酒涡又出现在脸上,便不觉油嘴滑舌起来:“就是你跟珊珊讲的白雪公主故事里的小矮人呀,你不是挺喜欢那些小矮人吗?”
  “又不正经!”白蕙一跺脚,又要走的样子。
  西平赶紧说:“好了,好了,不说了。今夭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到我房间去好吗?”
  又是一个突如其来。白蕙迅速地想了一想,说:“不。我不去。什么好东西,非要今天看?”
  西平既坚持又让步道:“那,你就在这几等着,我一会儿就下来。你一个人呆在这儿不会害怕吧?”
  白蕙轻轻叹口气,返身坐了下来。
  西平上楼去了。
  白蕙坐在那儿,先是环视一下客厅,然后忍不住朝刚才黑影出现的那扇落地窗瞥一眼。现在看得很清楚,什么也没有。
  果然,只三分钟光景,西平就回来了。他手捧着一个大方纸盒,进门就要白蕙闭上眼睛。
  白蕙嘴里嘀咕着:“你这个人,今晚到底搞什么鬼名堂嘛?”但还是顺从地阖上了眼睛。
  她只觉得西平把一个什么东西套在她头上。她猜是一顶帽子,刚想伸手去摸一下,西平把她双手拉住:“先别动,也别睁眼,跟我来。”
  西平牵着她的手来到门厅那面大镜子面前,欢快地叫一声:“好,看吧!”
  白蕙睁开眼睛。哦,镜子里是自己吗?眼前的自己头戴淡紫色花冠。花冠四周缀满五颜六色的钻石,闪烁着各种色泽的光芒。这顶花冠和自己身上那件浅紫色纱裙竟那样相配,仿佛天造地设一般。难怪西平关照自己,不要去换衣服。
  “阿蕙,你真比童话里的白雪公主还美!”西平忍不住赞叹起来,“不,不,你是一枝紫蝴蝶兰,一枝带着朝露盛开的紫蝴蝶兰。”
  “怎么,你也这样说?”白蕙不无惊奇地说。
  “难道已经有人在我之前说过?能告诉我是谁吗?”西平竟带点妒意地问。
  但是白蕙没有回答,却指着头饰问西平:“这是从哪儿来的?”
  西平一副说来话长的样子,把她拉回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得意地说:“还记得那次化装晚会吗?这是我特意为你设计、为你制作的,花了我整整三个晚上呢。我不愿它被别人挑走,因此那晚一直把它藏在抽屉里,想等到你来再拿出来。我要让大家看看,你有多美!可你那天没有来……”
  说到最后一句,西平竟有点伤感,似乎至今还为那次白蕙的没到场而遗憾。
  白蕙看出了这点,不免有些内疚:“但你为什么要特意为我设计呢?要知道,那时……”
  她想说,那时我们还不太熟识,而且,记得那时你刚从国外回来,对我是一副骄傲轻慢、居高临下的样子。但她把下面的话咽回去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有那么个念头。”西平双手一摊,耸耸肩,“我对自己说,这个晚会是她出的主意,我不能不感谢她,虽然我明明知道……”说到这儿,西平一笑:“你那天可并不是诚心诚意帮我出主意。你的话里都带着刺,可我决定接受挑战。你知道,我可是好斗的呢!”
  白蕙马上忆起在蒋家讨论舞会那天的情景,她想,哦,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但却如此宽容大度、如此聪明机智、如此不露声色地接受了我那份带刺的“挑战”,而且还想着要感谢我……她心头一热,不觉莞尔一笑,说:“你倒也不傻!”
  这是西平从未在白蕙那儿得到过的甜甜的、嗲嗲的、娇媚的一笑。
  “天哪,真要命!”西平突然咬着牙,低声咕哝一句。
  “怎么了?”白蕙问。
  西平半天不说话,只是盯着白蕙看。白蕙刚才那一笑,使他产生了一种无比强烈的冲动。这些天,这种冲动曾不止一次地向他袭来,但哪一次都没有这一次来得猛烈、可怕。他只想把眼前这个光彩照人的姑娘紧紧抱在怀中,想用自己的嘴去贴在姑娘那对笑涡上,那双虽然带着笑意、却总显得忧郁的梦一般的眼睛上,那精致的鼻子上,那鲜红柔嫩的小嘴上……他不敢开口说话。他得憋住全身的劲与自己搏斗,以便把火一般燃起的欲望强压下去。
  白蕙那颗敏感的心,当然也感到了西平的异样,看着他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色,她不禁有点害怕。理智提醒她:应该立即抽身离去。但不听话的感情却使她的身子变得异常沉重,使她无法立刻站起身来。
  她的心情是那样瞀乱:面前这个人不是打从第一眼瞧见,自己就本能地抗拒着的吗?可为什么自己又那么不愿意离开他,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少女的矜持和自重的性格终于使白蕙冷静下来。她轻轻叹一口气,把花冠从头上取下来,故意用淡漠而随便的语调问道:“怎么想到挑选这种浅紫做底色的呢?”
  刚才,西平明明看到白蕙凝视着自己的双眼曾突然迸出期待的火花,他那颗年轻有力的心感到了另一颗心的搏动、共鸣和呼唤。可是当他决心听任奔驰于自己周身的热血的驱使,正想把手伸向白蕙时,那火花却倏地消失了。白蕙那冷静的语调,使他也渐渐平静下来。那灼烧着他全身的狂热化成一片更加深厚而凝重的柔情,一片更加尊重、更加珍惜这个姑娘、想要更深地了解她、更默契地去感应她晶莹而细腻的心灵、给她以关怀和保护的柔情。
  他恢复常态,轻松地笑了,说:“第一次见你,就看到你穿着一件浅紫色旗袍。我觉得那淡雅素净的色彩与你最相配。今天你的这条纱裙,又是这种颜色。我想这正是把这顶花冠送给你的好机会。你刚才也看见了,它是多么适合你啊。”
  白蕙听他这么一说,马上把正在手里把玩的头饰往西平膝上一放:“我不要。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不接受任何礼物。”
  西平急了,忙解释道:“你不知道,那天晚会上有一个规定,谁戴的头饰都可以带回家去,作为纪念。这不过是一件纪念品而已。”
  “但是它太贵重了。”
  “小傻瓜,这上面缀的又不是真钻石,都是人造的。法国商人正在和我们公司谈判,在国内加工经营这种人造钻石,作为服装上的装饰品。为了宣传,他们送给我不少样品。”
  “真的是这样?”
  “当然是真的,不骗你。制作这花冠头饰的材料不值几个钱,可是制作者的心意,”说到这儿,西平顿一顿,才接下去,“却希望得到你适当的回报。”
  白蕙本能地朝后退缩一下,怯怯地说:“你要什么回报?”
  “别怕,很简单。我只要你戴着它,陪我跳一个舞。这本来是那天舞会上,我就该得到的。”
  白蕙还怎能推辞呢?她温柔地说:“你帮我把花冠戴上吧。”
  西平轻轻地把花冠再次给白蕙戴好,然后走到那台大留声机前,打开盖子,放上一张唱片。
  在音乐的前奏里,西平一本正经地一躬到地,伸手邀请白蕙起舞。
  白蕙也满心欣悦地提裙曲膝,认真地接受了邀请。
  他们在慢四步舒缓的节奏中,和谐地滑动。西平贴着白蕙的耳朵,轻轻说:“设计这花冠时,我就在盼着这一刻。你不知道,那天晚上你没来,我是多么失望。”
  白蕙抬眼看看西平,发现他那对深邃乌黑的眼睛竟突然变得暗淡了,眉头也微微皱起,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抽搐一下,一阵刺痛。她也耳语般地轻声说:“让我道歉,行吗?”
  西平把白蕙搂得更紧了。白蕙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她的眼神那样柔和。那双如诗如梦的大眼睛里充溢的温情,清泉般地奔涌而出,流过西平那充满焦渴期待的面庞,灌注入他的心田,象在给他无限的抚慰。
  根据苏格兰民歌《友谊地久天长》改编的舞曲,旋律优美而单纯。在一遍又一遍的变奏中,两个青年人忘情地相拥着跳舞,仿佛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了别的存在。
  夜已渐深。一弯新月悬挂在夏日高远的天幕上。它那一点微弱的光对于喧嚣的人寰,显得那么渺茫。丁家花园中那些枝叶繁茂的大树,就足以把它完全遮住。此时此际的丁家花园是一片黑黝黝厚沉沉的阴影,仿佛没有一个活物。
  但是,就在这黑暗的世界里,有一个孤独的、几乎被人们遗忘的灵魂,在跳踉,在奔突,发疯似地穿行在这巨大花园的树丛草径之间。他早已被判定为一个疯子。他的肉体早已被排除在正常人的生活之外。可悲的是他的灵魂并没有死。他有时狂歌痴笑,有时痛哭流涕。他曾用小刀把自己刺得满身鲜血淋漓,露出一副狰狞的凶相;但有时也能在钢琴上奏出极其美妙的音乐,温柔胆怯得象一只孱弱的小猫。他的神智有时清醒,清醒得不亚于任何正常人。但更多的时候是混乱,天马行空的幻想,莫名其妙的思路,偏执而顽固的念头,常常通过他紧张得几乎痉挛的面部肌肉显示出来。好在平时他不和任何人接触,除了看护着他、照顾他生活的老佣阿根。
  今天,他已经在花园里盘桓了几个小时。那年迈的老佣人还以为他安静地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呢。谁知他早已以疯子特有的机智和灵敏,潜出了拘禁他的那幢小楼。
  他有好几天没有能够在早晨的窗帘后面窥见他心爱的人了。他忍受不了这份新的孤寂,他要用行动去找回属于他的这份幸福。
  竹茵,我一定要找至到你!
  竹茵,你在哪里?
  多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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