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浪小迎春-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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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点哪儿写错,声音细浅文雅,不曾扯着嗓吼——
花迎春不会是这种娘子。
想起她跳下马车的挑衅动作,严虑就想笑,那一瞬之间,他多想冲下马车追她,将她逮回身边,比她更恶意地佯装阴冷口吻,在她耳边说:“你该知道挑衅我的后果是什么?”故意吓她地将她按在他腿上,作势要教训她的小俏臀,她一定会死命挣扎,满嘴俐落地臭骂他……
思及此,严虑又笑了。
“虑弟,你这个表情是满意得不得了吗?”严云狐疑看见弟弟嘴角勾着浅笑。她这个小弟没有什么太大的缺点,就是爱板脸孔,从他一出世,这个性就展露无遗——试问有哪个甫满月的婴娃会眯眸瞪着拿玩具戏弄他的姐姐?寻常小娃儿都该要哇哇大哭才讨人疼讨人宠嘛,真是太不可爱了。
严虑回神,看见严云在卷手上的画轴,嘴里还呵呵暗笑“成了成了”,他按下严云卷得很开心的手。“我没说我要画里的女人。”
“咦?可你刚刚……”明明笑得很淫。
“我没有再娶妻的念头。”
总觉得心里还在念着什么,胸口里还藏着什么,有个重量就占在那里没走,他的心里没有空虚,不需要任何人来填,也没有空位。
“虑弟……我的天呀,你真的被伤得好重好重,对不?真让人心疼,姐姐惜你哦……”严云再一次要抱住严虑,这一回严虑老早看穿她,偏着脑袋闪过,严云不死心,又奔过来抱人,严虑手中那柄山水纸扇响亮唰开,挡在严云面前,长臂一伸,将两人距离拉开。
“严云!你少干这等蠢事!”他觉得严云越活越回去了,年纪越大行径越愚蠢!
“娘……”谷月惟因为严云跑去追严虑而无法揪住她的裙,慌张地追在她身后,极度怕生的她,大眼又积起眼泪了。
“这叫姐弟情深!”我再来!
“我记得我们感情没这么好。”我闪。
“娘……”差半寸就能捉到,丝裙又在指前滑开。
“谁说的,云姐只有你这个弟弟,疼死你了!”饿狼扑羊!
“呿!”
“云姐知道你是让那个姓花的女人给伤了,现在变得不信任女人,但我是你亲姐,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不一样。你谁都可以不信,就是不可以不信云姐!”老鹰扑小鸡!
“你才是最乱七八槽的那一个!”一柄纸扇干脆合起,拿扇骨去打她的额心。
“呜……好过分……你这样说云姐好心痛……”心是没多痛,额头好痛是真的。
“娘……”谷月惟终于捉到了衣料,一颗吓得噗咚咚直跳的心也缓缓回到心窝口。她抹泪,决定这回一定要巴着娘不放,十头牛来拉也绝不松手!
唔,这布料粗粗的,怎么一点都不滑手?娘的丝裙像会发亮一样,摸起来又滑又软还香香的,怎么……
谷月惟心头恶寒,怯怯抬头,正好对上俯首紧盯她抡扣在他裤管的峻颜,她一记抽息,哇的哭出来。
“瞧你吓到她了啦!月惟乖,不哭不怕、不哭不怕,那是舅舅呀,之前做了个秋千给你玩的舅舅呀——”严云将女儿抱住,不断轻哄轻诱。谷月惟还是抽泣,没了哭声,紧紧攀在娘亲身上。“对了,舅舅房门前的树间不是也挂了个秋千吗?要不要去玩?娘替你推,好不?”先哄小孩最要紧。
怀里的女儿没应声,严云又迳自笑道:“你不是很喜欢玩秋千吗?以前有阵子好爱来舅舅家哩,不带你来还会吵呢。”
“哪是……因、因为……”
“嗯?”
“因为舅妈会说故事给我听……”细小的声音根本全糊在嘴里,要不是严云正抱住她,耳朵就贴在她嘴边,她绝对不会听见女儿说了啥话。
“舅妈呀?”
谷月惟在娘亲的肩窝边用力点头。
“舅、舅妈说故事好有趣……我喜欢听舅妈说故事……一边坐秋千,一边……说故事……”谷月惟说着话时,终于露出好小好小的笑容。
“可你舅妈不乖呀,她都不听舅舅的话,还跟舅舅吵架,舅舅不喜欢她……没关系,娘会替舅舅找一个更会说故事、更好看、更美丽的新舅妈!”严云不清楚怕生的女儿为什么会喜欢花迎春,她连自个儿的亲爹都怕哩。
“舅、舅妈的故事还没说完……”谷月惟又要哭了。
“你舅妈说了什么故事给你听?”严虑问道,男性的沉嗓害得谷月惟又是震颤地缩缩肩。
“一……一……个……”豆大的眼泪滴下来,精致的小脸蛋轻皱着,她好怕,怕得不敢开口、怕得连声音都快挤不出
第四章
“那坏丈夫简直狼心狗肺,漠视小娘子一片感情,掉头离开,小娘子表面倔强勇敢,却在他离去的一瞬间,眼泪决堤……”
收笔,吹墨,花迎春又仔细读了一递刚刚写完的几张稿,她眼角有泪,鼻头红嫩嫩的,是哭过的痕迹。
太感人了,写得真好,连作者本人都被深深感动,她有信心,这篇稿子一定能过!一定能出书!一定能大卖!每街每巷都争破头要买这本书!
“写得好差呀……一定会被退。”
美丽的远景才架构完,马上又被人给摧毁殆尽。
“花、盼、春!”
“吐实也不行哦?”不知何时赖在花迎春床上的花盼春正躺着看稿。
“我明明写得很好!”
“你的坏丈夫已经坏到第九个章回,你以为只剩一个章回要如何大扭转他的性子?!我从头读到尾,都没有读到男角儿有一点点爱女角儿的感觉!”退稿的必备要件!
“呃……没错,男角儿是没有爱女角儿。”花迎春头又低下来了。好吧,她在写自己啦!怎么样!她就是没有被男角儿爱上的女人啦!怎么样!十章回写不完了不起出上下册呀——前提是稿子要获得青睐。唉……继续垂头丧气。
“男女角儿除了有过云雨之欢外,没有任何感情酝酿,这样跟野兽没两样。”
对啦,她跟严虑也一样,什么都做遍遍,连孩子也怀上了,就是没有感情酝酿啦,两头野兽……
“男女角儿除了吵吵吵,竟然从头到尾没说半句情话?”花盼春又是惊呼。
是啦,她没听过严虑说半句情话……他们之间最甜蜜的对话是——我今晚不回来吃,你自己记得用膳——仅、此、而、已。
“姐,重写吧。”花盼春已经预见稿子的命运,就甭拿出去丢人现眼了。
呜。心窝口又挨了一箭。
花迎春好沮丧,“我真的写不出好东西了……我明明觉得好感人,我一直写一直哭呀……你说,一本书能让人落泪又大笑,那不就是好书吗?”
“我看到很难看的书也是会哭的。”哭买书的钱浪费了。
“我不跟你说了,你只会让我心情更糟。”宝宝,你认着,你二姨人坏嘴更坏,以后离她远远的,不要被她教坏了,有没有听见!
“姐,你先别出去,出去心情会更糟的……”花盼春唤住大姐要离开房间的脚步。
“这话是什么意思?”
“反正听我的,待在这里继续写这本残废的,嗯……残缺的稿比较好。”
花盼春这么一说,更不可能阻止花迎春,因为那摆明了在告诉一个饿上十天半个月的人——箱子里的东西不可以吃哦,里头装了五只烧鸡十颗包子三条香鱼,不可以去偷吃——一样的不可能做到!
花迎春打开房门,跨出了门槛,府里很平静,没啥动静,她回头,听见花盼春连睡着都在叹气,她又左右观望屋外好半晌,还是很祥和。
这个花盼春在故弄什么玄虚?
花迎春打算到饭馆厨房去找些食物来吃。夜里气温凉爽,月明星稀,静悄悄的。
她白天忙饭馆的事,就算偶尔客人只有两三只,她也一样要坐镇小饭馆里拨拨算盘,佯装饭馆生意火红到不行,算帐算不停;偶尔生意兴隆,她还得兼跑堂,到外头去送饭菜。
夜里几个时辰就拨冗写些稿子,一点一滴累积起来,写的速度虽不快,但还是天天都动笔,若是不这样,她何年何月何日才能写完一本书?
才拐了个弯,望见不远处的身影,她的嘴角就垂下来了。
果然会让她心情变槽——不,根本是恶劣到不行!
原来这就是盼春的意思。盼春知道她和那家伙完全不对盘,见上一面都有种巴不得眼睛瞎掉的激动,她讨厌那家伙的性子,那家伙也嫌恶她的行径,两人是天敌。
在小园子里,花戏春和她的未来夫婿李谋仁正谈情说爱——唔,不太像。虽然她没啥机会和严虑也练习练习谈情说爱,但至少她知道,谈情说爱的表情不该这样有怒意。
小俩口吵架了?
花迎春有些恶意地眯眼笑,带着看好戏的心态蹑脚走近,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谋仁哥哥,你别这样啦,我也是为了我们好呀!”
“好?!我不是吩咐过你,我说什么你都不能顶嘴吗?!”未来夫君是天、未来夫君最大!
“人家知道啦……可是……”
“你还可是?!”李谋仁一声长长的“嗯——”立刻让花戏春很没尊严地闭上小嘴。
花迎春在暗处翻眼。真不知道戏春的性子像谁?三姐妹里就属她最孬!
李谋仁发出冷哼,开始数落起花戏春,“你也知道我的个性和更高的品节,我这人向来最看不惯女人悖德及男人的窝囊,可你却找来了严虑修我们的新宅!你家里头的花迎春已经够让我在外头丢脸,和她当亲戚我认了,谁教我喜爱你,但是严虑呢?我打从心眼里看不起他,要我住他一手打造出来的宅子,我情愿去睡大街!”
前头几句让花迎春抖出好几颗鸡皮疙瘩。拜托,要不要脸呀!至高品节不是自己夸一夸就真的存在好不?而当“严虑”两字从李某人口中说出,她倒是真的吃惊——她都不知道严虑和李某人有瓜葛哩。而那句“打从心眼里看不起他”更激起她全盘的错愕。
看不起严虑?李某人是凭哪根葱哪根蒜哪颗苗来看不起严虑?论才情论成就论事业,李某人可是完全无法和严虑相提并论,严虑一根指头都可以压死李某人这个百无一用的破书生!
花迎春不快地蹙眉。
“大姐夫建的园子很美呀……”
“一个被妻子休掉的窝囊废,就算本领再好,还是掩盖不掉他的无能。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连最基本的尊严都护不住,简直是耻辱。我要是他,我老早就上吊自——”
李谋仁高昂的言论还没发表完,已经让人一脚踹下园子里的小小锦鲤池去,哗啦水花激溅。
李谋仁喝了好几口水,挣扎坐起,怀里还抱着三、四条色彩斑斓的肥鲤蹦蹦跳跳,他吼着:“谁?!是谁踢我?!”甩开发梢的水珠,他立刻看到正放下腿、挥挥裙摆的花迎春。
确定李谋仁瞧见是她行凶后,花迎春才骄傲地擦着腰瞪他。
“在我的地盘骂我的男人,李某人,你的节操真是高——高在上呀。”她夸张地拉长语音,让人轻易听出她有多不齿。
“谋仁哥哥……”花戏春赶忙去拉李谋仁出水。
“你放开!”李谋仁一被花戏春拉上来便急呼呼甩开她,冲到花迎春面前要逮她;花迎春跑得更快,才不让李谋仁碰她半根寒毛,气得李谋仁只能在她身后咆哮,“你这个泼妇!难怪会落得今时今日的下场!你注定这辈子孤寡嫁不出去!”
“是哦是哦是哦。”花迎春凉凉冷哼着。就算她晚年孤寂,也轮不到他李某人碎嘴。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李谋仁直跳脚,一旁的花戏春体贴地拿手绢给他抹头抹脸却还是被迁怒,“我就说你那个大姐真糟糕!你看看她的行径!她的态度!她的嘴脸!”
“谋仁哥哥,你别气别气,我大姐就是这性子,不要气坏自己了——”
“换做我是严虑,这种劣妻不要也罢!”
“可惜你并非严某。”
介入当中的第四道声音,在夜色里更沉哑了些,淡淡传来,带着一种轻沉入心湖的重量响起。
严虑高大的身躯就站在距离三人不过十步远的阶上,月色不甚明亮,他的脸庞也笼罩在半阴半明里,他缓步走来,步履既轻且静,无声无息,那袭浅灰色的衣袍拂得轻翻。
“原来是你这个窝囊废。”李谋仁出言嘲弄,随即被一只绣花鞋砸中颜面。
绣花鞋落下,只见沙土烙在李谋仁扭曲的五宫上,他刚好还张着嘴,吃下了一部分。
青筋爆断!
“花迎春!你这个女性中最差劲的典范!粗鲁野蛮又不识大体——”李谋仁握拧着绣花鞋,将它当成花迎春的颈子一样扭曲弯折,绣花鞋上的珠玉断了线,叮叮咚咚全数落在地,他甩开烂鞋,狂吠地杀过来,花迎春一只脚上的绣花鞋拿去扔狗——不,是扔人,现在维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只着藕色棉袜的小脚踩在另一只脚背上,她没预料到李谋仁恼羞成怒,他飞奔得太快,她只来得及看到他扬起右手,在夜空中高高的——
这一巴掌,看来她是逃不过的,花迎春第一个反应不是顾住自己的脸孔,而是双掌抱住腹部。她可以挨打,但说什么也要保护孩子——
花迎春的身子落进了温暖怀抱里,李谋仁的手仍扬在半空中,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手腕上架着一柄纸扇,扣住他的轻举妄动。
“动手打女人非君子行为。”严虑淡道,轻顿,低头望着一脸愕然的花迎春,他没笑,但语音放软,“即使她有时很让人生气,也不能出手。”
李谋仁气愤收回大掌,“就是你这种窝囊性格才养成她今天的骄恣妄为,让她骑到男人头上去!戏春,走!我不允许你多留在花迎春身边,被她传染成那副德行,看我还娶不娶你!”甩袖走人。
“谋仁哥哥!”花戏春忙追上去,软言好语的抚慰声即使随着两人越行越远仍清晰飘散在耳边。
花迎春可没忘了对远去的李谋仁做鬼脸,真小人的行为。
“够了。等会被他看见你的挑衅,又冲过来揍你。”严虑唰开纸扇,挡住她的面容,也正巧挡住李谋仁那记回马枪的怒瞪。要是让这两名仇敌互视,李谋仁看到花迎春做鬼脸、花迎春看到李谋仁瞪她,怕两人又要起冲突了。
“我才不怕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