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纪事-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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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冉表示很满意,临行前拍拍他的肩膀,令他好好干,别辜负党中央的期待,当然最重要的是别辜负她的期望。
柏据一揖到地:“非叔父,据不能有今日,再造之恩,铭感于心,永志不忘!”
柏冉笑呵呵的,像个慈祥的小老头:“一家人何说两家话?家里,还要你们这些年轻人来,你们好了,家里才会更好。”
柏据&众人:你是有多老。
实在太刺激在场三四十岁还被称为“青壮盛年”的大叔们。
这一阵过去,京中竟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寂期。各家都静下来了,京外各州郡正秋收,今年风调雨顺,年成不错,百姓想必能过个好年了,便也没有要担心的,宰相的工作随之也清闲了一些。
上一世,在电视小说里看到某主人公感情受挫便拿工作麻痹自己,柏冉还笑话人家矫情,等轮到自己,却也不由自主便这么做了。工作忙碌起来,真的让她能有一时的忘却。只是那一时过后,心痛便像苦涩的黑咖啡,不仅苦,还带着漫长的余味。
真是磨人。
回京前一日,两人倒是打过一次照面。
那时柏冉正令仆从将她在看的几本年志放好,别弄乱了,她还要查阅。说完,回头,就看到了襄城。
襄城是去看各处都准备如何了,别落下什么要紧东西,来回取也麻烦,柏冉的书斋是重点要注意的。她要去看一看,重要的东西千万别落下了。不想,到了却发现柏冉自己就在那里安排了。二人一对上眼,竟是一阵相顾无言。柏冉先反应过来,快步走来,做了个揖道:“殿下何事?”
“来看都准备好了没有。”
柏冉抬头望了望,午后的骄阳从树叶间漏下来,很刺眼。她将襄城往树荫底下扯了扯,道:“都是往年做惯了的,有家令盯着,你在后面听他们回报便好,莫要出来走了——外面日头大,别晒坏了。”
襄城在端详柏冉,她似乎消沉了。听到她包含了浅浅的关切的话,襄城略有不适应——她们已月余没有碰过面了——敛了眸,点点头。
柏冉笑了笑,抬手想捏捏她的脸,却在即将触到的时候改了手势,变成拂去她肩上一片翠嫩的落叶。
“回到京里,怕是还有几天要热,我已命人窖了冰,尽够用了,但也别贪凉。”柏冉望着远处,眼底一片空落,飘渺地嘱咐了几句,见襄城也不在状态,便也不再说了。正寻思说辞要走,就有小厮快步跑来,双手奉上名刺道:“谢将军来访,正在堂前等候。”
柏冉最近和舅舅家走得很近,这个谢将军指的是三舅谢明。她将名刺接了过来,也不看,对襄城道:“别在外面晒了,早点回去。”抬脚便走。
走出两步,她又停了下来,想问问襄城,回京以后她是继续在相府,还是回公主府住,经过那一回,想必殿下也知道,她不会拦着她了。可是一想,还是算了,或许她心里存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软弱念头,别问,兴许殿下忘了呢,问了就是提醒,她就想起来了,就一定会走了。
柏冉捏了捏手中的名刺,红色的烫金字体顿时扭曲。
☆、第65章 六十五
那便是三个多月来她们仅有的一次见面了。
回了京;柏冉忙着派人建台子,忙着着人议相关事宜,自己还要总揽进度,每隔数日便具表上奏,向皇帝奏明完成情况,并象征性的请示下一步。不论如何;都不能给司马伦留下一个“在我小的时候;有一个奸相一手遮天,事事擅专;不将皇帝放在眼里”的印象。因顾忌这一条,不单这一件;其他的事;自各地民情至官吏任免,即便司马伦未亲政,尚不能自己下诏,她也会都禀给皇帝知道。
司马伦对她的高度信任,有一部分也来自于此——出于孩子天然的直觉,他能感觉受到了重视而非愚弄。
其他大臣对这少年天子虽则都敬着,但有时就不免会有疏忽,柏冉知道一旦皇帝在少时觉得大臣代他行事,那他的心中将必定有个疙瘩,辅政大臣难做,便是如此,若事事禀上,大臣便以你无能,怕担事,若敢擅专,皇帝一旦长大,想起来了,一个不好,就是死了都能被挖出来鞭尸。
她白日忙里忙外,晚上回府,多是已入夜,等了几日,也没听家令来报她,总算是松了口气,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襄城没有走是真的。要是以前,她肯定回去问,你不走,可是为了我。现在却不能了,做过一次溺水者,怎么也不能再做第二次。
可是,等一闲下来,她又止不住的想阿娘的话,止不住地想见襄城。
她想见襄城,襄城也在想她。不同于柏冉那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踟蹰,她是觉自己这种感觉难以启齿。她是想柏冉,不知哪个时候开始,便愿天天都能见到她。但柏冉是被她的话气走的,以她之心高气傲,怕是难再像没事人那般低头了,襄城也想过主动去见柏冉,但是话已出口,又岂能出尔反尔?当初人是她逼走的,现在后悔了,又去找回来,如此,与小人何异?
更为令她着慌的是,这时,她该做的难道不是划清界限,趁机离得远远的么?为什么,她却舍不得走。
襄城既能在数年前弄清自己对柏冉心存爱慕,便没有理由不明白现在是怎么回事。而正是这事实,才令人惊慌。
二人就这么僵着,到了十月某日夜里,襄城另一侍女阿关急匆匆的跑来,慌着道:“殿下,门上递话来,说是驸马从陌府带了个妓子回来。”顿了顿,仔细观察了襄城容色,方小心道:“家令来请示如何安置。”
襄城神色一滞,半晌方问:“驸马呢?”
“驸马,驸马将人交给家令,命他妥善安置后,便去书斋了。”
“还亲自交代了妥善安置?”襄城眉头皱起来了。
阿关对此也很不满,照理,驸马就是心里在意,也不该在人前说出来,这不是让她们公主没脸么?她低声道:“是,家令遣来的仆役说的,是他亲见。”
襄城知道了,点了点头:“让她住到客舍去。”
“客舍?”阿关讶然,这不妥吧,哦,公主是要给驸马下绊子了?想到这,她正要领命去办,却听阿蒙道:“殿下,这不妥,驸马将人领回来,便不是做客的,或是与驸马谈谈,又或是将人赶出去,都好过这般不清不白的留下。”虽然不过一个妓子,肯定不会有名分,但在府里留着也挺碍眼,赶出去最好。
襄城摇了摇头:“就安置在客舍,择一僻静处与她,令府中仆役都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许胡乱传话。”
阿蒙与阿关俱无奈,只得按吩咐去办。
襄城甫一听闻柏冉竟带了个妓子回来,心中着实是狠痛了一下,几乎以为她在自己这里得不到好,便转向别处了,直到过了一息,她才静下来仔细思量,先不说柏冉不能,便单只是这妓子是陌府馈赠这一件,她就不该会要。可她却要了,那便有一个不得不要的理由,又或是有利可图?
可即便是想明白了,当听到阿关说柏冉亲口嘱咐家令好生安置时,她还是觉得不舒服。襄城抿了抿唇,几乎忍不住想要去看看那妓子究竟什么模样,她带人回来也就罢了,竟还为她多说了一句。那妓子是生得格外好看,还是有什么尤其动人之处,她竟如此怜惜。
襄城控制不住自己,明知是自己任性,却还是忍不住怪柏冉,怪她将目光置于除她之外的人身上,她不该去关心别人,她的一言一句,一静一动,应该全是她的!半点都不当分给无干之人。
“殿下?”阿蒙小心的唤了一声,襄城转眼看去,阿蒙续道:“是时候安置了。”
襄城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道:“你自去歇了吧。”见阿蒙还有话说,便道:“这里不需要人。”
阿蒙只得退下了。
襄城这才萎顿,眼睛酸的,不一会儿就满是泪水,到底要何去何从,想离不舍,靠近,却又觉惶惶,她从没想过要和一个女子过一生,也从没见过,她身边,她自小到大所见所闻,所经教育,从没有这样的。
现在,已是不得不做一个抉择的时候了,再拖,与她与柏冉,都不好。
襄城感到那种心血淋漓的痛意,她想走上前,柏冉能勇敢的对她说出心意,为何她却不能,但之后呢?两个女子,如何长久?难道要柏冉就这么一直伪作男子?这不是久安之法。但一想到离去,一想到柏冉苍凉的目光,想到她想要触碰自己,却无力的改了手势,襄城便心疼不已,更不必说划清界限以后,想必是再难相见了。
她迷茫,不解,实在想不出是怎样的一个境地。
门上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襄城一怔,忙擦去脸上的泪痕,提声问道:“何人?”
外面沉默了片刻,略有迟疑的回答:“是我,柏冉。”说到后面两字便已如她往常的镇定。
襄城刚哭过,妆已花了,现在去补一定来不及,她不想让柏冉看到这样的自己,忙又擦了擦脸,提裙走到门边,不由自主地柔缓了声问道:“何事?”
柏冉没想到现已连门都不得入了,又是一阵心伤,从门上退开了一点,道:“我来与你说那舞姬的事。你且开开门,说完我就走。”她想过了,听不听在襄城,解释不解释却在她,她总要问心无愧才好。
不过现在看来,襄城根本没在意。久不得回话,柏冉又退开了半步:“若是不便,那就算了。”
这回,襄城很快就回话了:“你等等。”里面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柏冉缓缓松了口气,便敛袖等了。
过了许久,襄城方来开门,看到柏冉发上已染上了一层薄雾,忙侧开身道:“进来说话。”
屋里一角,案几上香茗已凉,蜡烛也快燃尽了,襄城起初还不觉,现在看到,才知道自己坐那里发了大半宿的呆。柏冉那敏锐的观察力,自然也看到了,便问:“这么晚还没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难事么?”
襄城不答反问:“你怎么也这么晚过来了?”
柏冉与她一起坐了下来,道:“四下游荡,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看到里面灯还亮着,便来凑凑运气。”
她回答得倒干脆没遮掩,襄城不禁又想到自己黯然半夜。
柏冉见她神色不好,便将那舞姬的事放到一边,又问了一遍:“你有何难事且说来,我能办的一定为你周全了。”她想了一圈,朝上还是一片诡异的平静,尤其是两日前赵国的消息传来,说是陌伯庸与司马策相谈甚欢,就平静得更诡异了——应当不是为公事,私事的话,柏冉却没把握襄城肯不肯告诉她。
襄城眸光幽深的望了她一眼,摇了下头道:“你是来说那舞姬的事的?”心里还着重标出了舞姬二字,原来是个舞姬。
柏冉也不费话了,直接道:“是,陌伯庸有点样子了,陌氏那老货非要显摆,叫了一批舞姬来献舞,歌舞后,他又要将这些女子相赠,羡之当场便推拒了,那老货竟亲自拔剑杀了赠予羡之的那名舞姬,又令换新的上来,羡之便不好推拒了。夏禹却仍旧不肯要,后连杀了五名舞姬,我看不过眼,且看她眉目温润,也不是个会生事的,便将她收了下来。”心里已经给陌氏又记上了一笔。
她在朝中,不说见过的各式官员成千上万,也是如过江之鲫,年年有新。看人的眼力自不消说,她说不会生事,那必定是一个品性温柔的女子。想到温柔,襄城语气一时就冷了下来:“那你要如何安置她?”
柏冉根本就没在意,只是那时迫于情势,也是不想让一条鲜活的生命因她而死,才收了下来:“不是什么大事,或留下充作家伎,等她老了便赠一份薄资放她家去,或现在便放出去,我写张条子给教坊司,让人脱了她的奴籍,都可。”
两者相较,她比较倾向前者,柏氏家伎都只在行宴时出来献舞,平日是在一个小院中自己练舞的,这样的日子虽不是很好,但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娘子而言,已是一个不错的容身之所。贸贸然放她家去,谁知她家在何处,若能在家过得好,一开始就不会入奴籍了。
襄城不想留下她,单是柏冉一句眉目温润的评语便让她不愿留这样一个人在府里,她也是到了今日才知自己也有如此心胸狭隘的一日。
她很快就想到这名舞姬此时回乡并不如在府里安逸,便道:“送她家去,我赠她一份家产,让她好好过日子。”
这样更糟,她一个弱女子,怎么保得住一分家产,父兄肯恤倒罢了,不然,一定要吃大苦。柏冉比襄城要懂得多,襄城再是能干,毕竟是金枝玉叶,疾苦在她眼中也不过落于纸上的轻薄二字,并未真正的体会过。柏冉却是亲眼见过的,更知道什么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那就这样吧,她必感念殿下善心。”柏冉没有驳襄城,她没想到的,她来完善就是了,何必为外人惹她不快呢。
这样,舞姬的事算是定下了,柏冉今夜的事便已说完,不好再待下去了。襄城也意识到,她马上想到这一回过去,又不知几个月才能再见到她,便忙起身道:“还没上茶,我……”
襄城本是背对着烛台的,柏冉并不能看分明她面上细微的地方,现在一侧身,烛光便映照她的脸上,柏冉心口一紧,伸手抓住了襄城的手腕,急声道:“你哭过了?!”
☆、第66章 六十六
烛光照映下;襄城的容色显得格外苍白;那一双水涟涟的眼眸却是红肿的;显然是哭过了。襄城一惊,忙要背过身去,不想让她看。
柏冉却牢牢地攫住她不让她挣脱,眉头皱得紧紧的;语气透着森寒:“谁给你委屈受了?”
襄城见她又是急又是担忧;还恨不能将那“给她委屈受的人”生吃了的模样,也不知怎么;眼泪便又止不住了,啪嗒啪嗒的落下。柏冉更是着急;一面为她拭泪一面道:“莫哭莫哭。”眉头拧成一团,恨不能以身相替才好。
襄城哭得越发厉害,眼睛干涩,眼泪已流尽了,还不住的抽噎。柏冉只得小心的试探,慢慢的抱住她,轻轻的抚着她的后背,口中轻轻的低喃着:“不哭不哭,不哭了。”
心里还酸酸涩涩的,谁啊,让襄城这么哭,真是太讨厌了,等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