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志-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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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之后,小书办回报:西夏使节回去请李仁忠了!
第一章 盟好(二)
靖康五年四月二十日,西夏濮王、中书令李仁忠亲赴西平府,与大宋谈判。大宋尚书右丞秦桧、冠军大将军吴阶亲自出迎,秦桧拉着李仁忠的手,连道:“哎呀,相公远来,蓬荜生辉啊!”
李仁忠微笑颔首,联袂而入。
当天,为李仁忠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宴会,大宋军团都指挥使以上官员全部到齐,真是给了李仁忠天大的面子。
第一天的谈判,李仁忠义正词严,提出西夏的条件:“大宋从占领的夏国土地上退出去,保证不再进犯夏国领土,赔款一千万两白银,以及茶、丝绸等物若干!”
秦桧笑着道:“我大宋皇帝陛下以天下苍生为念,愿意双方盟好,共享太平。相公提出的条件,不是本官可以全部作主的,还须请旨,所以,相公稍候几天如何?”
李仁忠没有理由反对,因而双方休会,等待朝廷裁决。
从那天之后,秦桧带着李仁忠,今天听戏,明天游山,谈风弄月,围棋赏花,过的是逍遥的日子,只是绝口不谈谈判的事情。起初,李仁忠觉得可能真的需要等朝廷处置,并没在意;等了十几天,算算日子,怎么也差不多了,连连催促,秦桧连说不急,再等等再等等!
李仁忠想发怒,颇有无从发挥的感觉!秦桧态度好啊,总是笑着!
秦桧的笑,令人印象深刻:他的笑无处不在,笑得意味深长,笑得阳光明媚,笑得你没脾气。对上这样的人,就是想发脾气,也难呢!
五月天,两人带着几名随从,信马由缰,来到灵州川边。中午,就在树林中避避太阳,五月的太阳,正是热的时节!
随从取出几样小菜,满上酒,两人边吃边谈!
“秦相公是江宁府人氏?”李仁忠问道。
秦桧颔首道:“是啊!想想也有十几年没回去了,真想回去看看啊!花雕酒,再配上鲜美的河豚鱼,那就是神仙的日子了。当官不自由,自由不当官,唉,早先怎么就没想到呢!”
李仁忠吟道:“春洲生荻芽,春岸飞杨花。河豚于此时,贵不数鱼虾。贵及人臣,岂能事事圆满?”
李仁忠才华横溢,书画俨然大家,围棋琴艺也具有极高水准,这样的人不用说在西夏,就是在大宋也是极为难得。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秦桧大概了解了这个人,贪婪成性,就没见过如此贪婪的人。这不,就是因为没吃到河豚,也能有这么多的不满?
秦桧道:“说到河豚,还有一个掌故,关于东坡居士的,相公要不要听?”
李仁忠显示出浓厚的兴趣,秦桧接着说道:“苏东坡居常州时,里中士大夫家有妙于烹河豚的,请东坡来共享,女人和孩子都跑到屏风间,希望能得到苏东坡的品题。只见苏东坡下箸大嚼,竟无一言,家人大失所望,这时苏东坡忽下箸道:也值一死!于是全家大乐。”
“天不可拘,地不可束,虽惊涛骇浪,我自怡然自乐!真乃千古一丈夫也!”李仁忠悠然赞道。
“是啊,是啊!恨不能与东坡同世,幸未与东坡同世。”
恨不能,那是想一堵先贤风采而不能,所以恨;幸未与东坡同世,与苏东坡同世之人,风采完全被其掩盖,也实在是人生的悲哀呢!
“西湖美吗?”
秦桧由衷道:“当然,很美,很美,就像贺兰山一样!路入西泠照曙霞,氤氲香雾覆晴沙。孤山月落钟初歇,古埠烟迷柳半遮。芳草欲迓游子骑,好风将送泛湖槎。绿窗犹拥鸳衾卧,帘外声声唤卖花。”
赞的是苏堤春晓!
李仁忠痴痴道:“凉飚蒲院麦秋天,历乱荷开照水妍。治袖翻红吴苑女,舞衣剪翠蕊珠仙。花心泻露清销暑,叶底披襟小泊船。一阵艳香心已醉,夕阳几处送繁弦。”
蕊珠仙子驾临,说的自然就是曲院荷风!
“袅袅随风万缕轻,摇空似浪暗藏莺。只缘梦绿娇翻舌,岂为啼红巧弄丛。
画舫能倾游客耳,香闻解动美人情。最愁春暮花如雪,老却歌喉懒不鸣。”
这已是柳浪闻莺!
正想再诵一首“三潭印月”,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几名士兵飞马而来,飞身来拜:“官家御笔手扎!”
秦桧朝东南三拜,拆开观瞧,半晌看罢,竟递给李仁忠,苦笑道:“本官该回去喽,这些日子与相公相得甚欢,真是不舍呀!”
李仁忠顾不上答话,心中狐疑,大宋官家的信,我也能看吗?
信上面只有聊聊几语:“着三日内回京!”
这样的信,看看也是无妨的!这个秦桧,既卖了人情,又没违反原则,真是圆滑的可以!
仁忠大喜道:“明日立即会谈,如何?”
秦桧起身,踱着步道:“不是明日,而是现在!本官受命,提出大宋的条件:按照贵我双方现在所控制的区域,重新划定疆域,我方绝不后退一步!”
这是什么话?
盐州以东,那几个州也就算了,既然人家占了,想拿回来也不容易;但是,西平府一定要拿回来,否则,夏国的灭亡迟早间事!
立时,李仁忠明白:这些天,秦桧都是在做戏,不禁大怒:“西平府必须立即归还,否则,我大夏发倾国之兵取回来就是!”
西平府,对于大宋不过就是一个前出的基地,而对于西夏却是事关生死,这一点,官家也预料到了。
此次出兵,战果之辉煌出乎意料,大宋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听说,韩世忠困守范阳多日,那边的事情也需要马上解决,不能两边同时开战,国家的经济也承受不起的。
所以,官家的底线是:西平府可以让出来,但是,必须让西夏拿出足够的东西来交换。盐州以东的土地,绝不退让,种无伤拿下的黑山军司的土地,也是一定要留下的。黑山军司之地,多沙海,却是通向漠北草原克烈部的宝贵通道,打通与漠北草原的联系,意义重大,军事上经济上都将受益,所以,这是必须坚持的。
官家的眼光真是很准,不得不令人佩服啊!
看着李仁忠暴怒的样子,秦桧笑道:“相公暂休雷霆之怒,慢发虎狼之威,慢慢商量嘛!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可以商量的!”
李仁忠心中一缓,再听秦桧的条件,差点昏死过去:“为了西平府,我大宋死伤将士不计其数,就这么白白交出来,将士们不会答应,恐生事端,还请相公谅解一二。我看这么办:贵国拿五万匹马,必须是三等纲马以上的好马才行;盐十万石;白银五百万两,来交换西平府好了。另外,两国重新签订一份通商条约,我国商人过境,税赋不得超过一成。暂时就这么多,相公,相公,你怎么啦?”
李仁忠面色铁青,呼吸困难,手剧烈地哆嗦着,指着秦桧道:“强盗,强盗!”
秦桧还在笑,不紧不慢道:“相公以为,我三十万大军,几十万民夫,日废斗金,是来你们夏国游山玩水的?”
良久,李仁忠稍好一些,只是不想说话!
“再者说,夏国穷山僻壤,也没什么好玩的。本官该回京了,相公只有三天的时间,是战是谈,相公一言以决之!”
说罢,秦桧也不理会李仁忠,自顾自地去了。
战还是和?
能战斗下去,我又为何而来呢?
李仁忠长叹一声:从未受过这般屈辱,为了国家还是要忍下去的。
三天后,宋夏两国签订盟约:夏国以五万匹马,五万石盐,一百万两白银交换西平府。原属夏国的黑山军司、神勇军司、嘉宁军司、祥佑军司土地归大宋管辖,原住民听其去留。宋夏两国通商,税赋定为货品总价值的一成,纠纷协商解决。
夏国濮王、中书令李仁忠,连庆祝宴会都没有参加,匆匆离去。他仿佛看到了死去的晋王李察哥的眼睛,死不瞑目的眼睛。李察哥是气死的,他也好不到哪去,也快气死了,被那个秦桧气死了。
第二章 视疾(一)
张叔夜,字嵇仲,侍中张耆之孙。
使辽,宴射,射艺无双,辽人莫不惊叹,欲一观所用长弓,以无此先例,断然拒绝,辽人赞为英雄。
归国,著山川、城郭、服器、仪范等五篇,徽宗皇帝赏赐有加,命为东宫官,以教太子。
出任外官,锁拿宋江等三十六寇,河朔遂安,进龙图阁直学士、知青州。
靖康元年,金兵围城,领南道都总管,兼程入援。
知枢密院事,改革军事,选拔将佐,足兵足粮,大宋连战连捷,而天下人但知圣上,而不知西府,不亦美哉!
封秦国公,流光阁功臣第七!
——《流光阁功臣谱》
带着胜利的光辉回到京城,接受百官、万民的如山欢呼,赵桓本该高兴的,谁料甜蜜的背后竟是淡淡的苦涩。
迎驾的队伍中,少了两个最重要的人物,一个是最倚重的股肱——首相李纲,一个是最信任的重臣——知枢密院事张叔夜。两人都病了,李纲是一月不如一月,张叔夜是一天不如一天,当然张叔夜的病更重些,也许将不久于人世。
得到陛下平安回营的消息后,李纲率领宰执,到龙德宫请罪。道君太上皇帝震怒,将四人直接轰了出来。闻讯而来的圣人与大宁郡王,一个劲地流泪,圣人指着李纲,无语而去。君无旨,岂能自行离去?况且,此事一定要解决,所以李纲等四名宰执跪在宫门前,苦等恩旨。
知枢密院事张叔夜,本就有病在身,足足跪了三个时辰,昏厥不醒,是被人抬回去的。天擦黑的时候,张邦昌、吕好问领旨,暂时回府,等候处置;李纲独自跪了一夜,第二日拂晓前,才蒙恩回府。如此折腾,再加上又气又急,不病才怪呢!
回到京城的当天,赵桓升大庆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而后率领百官、后妃、皇子赶赴龙德宫,向太上皇请安。
酒席宴直到戌时初,才罢!
赵桓正欲升辇离去,忽听一声:“臣牛皋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转身观瞧,可不是黑铁塔一般的牛皋吗?
这家伙,居然追到这里来,一定又要伸手了。
赵桓道:“宣毅军团明日就要出发了,不好生歇着,又有何事?”
牛皋道:“臣有一事相求,陛下如果不答应,臣就不起来了!”
“讲!”
“宣毅军团人数倒是补齐了,拉上去打成什么样,臣心中没底啊!”牛皋说着话,偷偷地瞄一眼官家,碰到官家的目光,咧嘴傻笑,旋即低下头去。
跟这个家伙,还真板不住脸。
赵桓也不接话,等着下文。
“陛下如果应了臣,臣就有把握了!”
赵桓还是不说话!
牛皋大急,道:“哎呀,活活急死人哩!成是不成,您倒是给个话啊!”
赵桓莞尔一笑,道:“朕不知你要求什么,怎么个应法?”
牛皋道:“嗨,这话是怎么说的呢!求陛下,求您赏给臣一些殿前班直,臣听说那些都是打过仗立过功的好手,有了他们,宣毅军团的架子就算搭起来了,上了战场也不会给陛下丢脸的!”
牛皋果然是粗中有细,算盘打得“叮当”作响,精着呢!
赵桓打趣道:“如果朕不答应,朕的脸面就保不住啦?”
牛皋脸红脖子粗,兀自争辩:“臣是想兜着,臣使劲,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可是陛下的脸面太重,重如山啊,臣一个人又怎么兜得完全?臣尽了全力,还是没兜住,摔在地上,‘吧唧、哐当、轰隆’,那可怎么好?”
说着话,手上还带着动作,最后双手一摊,表示没兜住,摔在了地上,官家的脸面,大着呢,重着呢,所以,声音也甚是惊人啊!
王德想笑,自觉不能君前失礼,迅速扭过头去;朱孝庄笑出声来,赵桓扶着老迷糊的肩膀,笑得直不起腰!
牛皋没兜住官家的脸面,正不知如何是好,听到笑声,也自笑起来。
“喂,我说朱国舅,您别只顾着笑,也帮着咱说说不成吗?”他还不忘争取援兵,哪里粗,细着呢!
孝庄深深一揖,道:“陛下的脸面就是朝廷的脸面,国家的脸面,亿兆黎民的脸面,定要想办法周全的。牛皋是忠臣,说的是实话,就请陛下应了他吧!”
赵桓笑够了,道:“起来回话!”
牛皋驴脾气上来了,还在坚持:“陛下不答应,臣就不起来!”
“你不起来,朕就不答应!”
“啊?”牛皋寻思着陛下话里的意思,又想了想,“那,那,臣还是起来吧!”
“朕就给你一千名殿前班直,能不能兜住朕的脸面?”赵桓道。
“能,我的天啊,当然能了!能兜三回呢!”牛皋大喜过望,“臣原本只想弄个几百人就行了,谁想陛下竟给了一千人,哎呀,太好了,太好了!陛下,臣请陛下喝酒怎么样?”
“哼,”赵桓竟不升辇,转而骑马,“你的酒太贵,朕想喝也是不能轻易喝的!”
能喝,也不能和这个人喝,大宋的酒神,喝酒比喝水还痛快,谁能喝得过他?再者说,赵桓想去看看张叔夜,李纲那里,暂时还不能去,赵桓想再等一等,看一看;张叔夜那里却是百无禁忌,想去就去的。
出西华门,转西角楼大街,西行一里左右就是张叔夜府邸。
守门的军兵,即使不认识官家,裴谊还是认识的,还想进去通报,被赵桓止住,径直往里走!
张叔夜的卧室灯火通明,人进人出,却没有一人发出响声,就如在黑夜中穿行的风。
张伯奋还是得到消息,扶着母亲前来迎驾。
赵桓扶起老夫人,来到屋内:仲夏时节,窗户却关得死死的;汤药味弥漫,热气扑面,还没坐下,后背竟见了汗!
屋里的摆设极简单,除了必备的东西外,就是悬挂在墙壁上的那把剑最为醒目!三尺长缨悠然垂落,白鹿皮的剑鞘镶嵌着几颗红宝石,应该是九颗,这把剑还是当年的太子左庶子张叔夜外任时,赵桓的临别赠物。
张府六衙内除了张仲熊随种无伤出征在外,余皆陪侍左右;三个女儿,最小的还不到十四岁,无语垂泪;此情此景,令人直想落泪呢!
张叔夜躺在床榻上,面色潮红,花白的胡须垂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