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街往事-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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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哦,对了,”兰斜眼拧一把嘴唇,嘿嘿笑了,“我以为你最关心的是她呢。是这样,街面上传说,一哥那天带着两个人去找洪武,没找到洪武,找到了钢子。一哥让钢子带他们去找洪武,钢子不知道说了什么,一哥不高兴了,用枪把子砸他的头,再后来钢子的眼珠子就出来了……不是一哥挖的,是魏三,这事儿魏三在派出所交代了,是唐向东出来说的。唐向东去过你家,跟你爸爸说了这事儿,说没有你哥什么事儿,让他回来把事情说清楚就完事儿。你哥一直没回来,过了几天外面就开始传说,说你哥在洪武的饭店里抓到了洪武,把枪递给他,让他开枪,洪武不敢开,你哥就把枪拿回来,对着他的肚子喷了一枪,是霰弹,肠子都打出来了……后来你哥就走了,大家再也没有看见洪武,传说他死了,死在医院里了……”
我摇摇手不让他说了,脑子乱得像是被人塞了一把茅草。
兰斜眼摸着我的手背,喃喃地嘟囔:“大宽你也别难过,尽管一哥进去了,事情还没弄明白不是?他不一定死。”
我瞪了他一眼:“死谁?你以为我哥就那么容易死?”
兰斜眼呸呸两声,斜着眼睛笑:“你瞧我这张嘴……我是说,洪武不一定是死了,没死你哥就没事儿。”
我哼了一声:“那是←干了那么多坏事儿,我哥这是除暴安良呢,英雄行为。”
兰斜眼连连点头:“对,对对,鲁智深打死镇关西都没死呢。”
我提起兰斜眼给我的箱子,按着他的肩膀说:“谢谢兰哥。你对谁都不要说跟我见过面儿,这样对你没什么好处。再就是,这些日子我不在家,你多去我家看看老人,有什么活儿就帮他们干干。还有,经常去林宝宝那边照看照看,别让人欺负他,如果谁过去找麻烦,你就去找家冠。你对家冠这样说,一哥是因为帮你出气进去的,他后面的事情你应该出力。”兰斜眼的目光一下子暗淡下来:“还是别去找他了,那简直不是个人……”见我瞅着他不说话,兰斜眼舔了一下嘴唇,“前几天宝宝那边还真出了点事儿。洪武的几个兄弟去餐厅砸桌子,我碰上了,可是我不敢过去,就去找了家冠。家冠躺在床上抽烟,爱理不理地说,我没工夫去管这些破事儿。我说,一哥一直对你不错,这次他出事儿了,你应该过去帮他。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你的意思是我当过他的小伙计就应该是他的兄弟了?当初他也这样跟在我爹的后面,可是最后他砍断了我爹的手。”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我忽然感觉刚才自己说的话有些没趣,讪笑道:“那就不要去麻烦他了。”
兰斜眼哧一下鼻子,脸沉得鞋底子一般:“他还说,我不趁这个机会去折腾他家的人就算我对他最大的支持了。”
我无声地笑了,这个混蛋。一时对我哥的头脑产生了极大的不齿,知道什么叫做养虎为患了吧?
告别兰斜眼,我没有直接回我同学那里,漫无目的地溜达到了一个荒凉的山坡。山坡底下漫上来的风是温暖的,吹在身上像是有无数婴儿的小手摸过。天阴了一阵又亮堂起来,那些亮色仿佛是从山坡下面升起来的,天在升,越来越高,把远处的田野也映亮了,远处的麦苗变得罂粟花一样通红一片。横在山坡下的一条小河亮起了鱼鳞色,远处的树木和池塘也红了,那些从山下屋顶歪歪曲曲升上去的炊烟都红了。我抱着箱子看眼前不断变换颜色的光景,看着看着,眼前就虚了。
第三十九章 报应终于来了
我爷爷的祭日到了。一大早我就把同学喊到了外面,对他说我要走了,感谢他们一家对我两个多月来的照顾,拿出仅剩的二百块钱递到了他的手里。我同学让我进屋跟老人打声招呼,我说:“不用了。不是我对老人没有礼貌,我是怕连累老人家,以后你会明白的。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一概不知道,你只是收留我在你们家住过一段时间,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五月天的朝阳,灿烂得有些无赖,灿烂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耀着乡村间的沙土路。我弓着身子,孤单地走在阳光里,一抬眼,白亮的阳光就像盐水一样灌进眼里,合上眼睑,眼皮下那些绿色的星星就像蜜蜂一样飞舞,头皮也慢慢变得发烫。
爷爷,我来了,你孙子看你来了……在车站等车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委屈,爷爷,不是我不来看你,你孙子没有脸面来看你,你别生我的气,今天我冒着被警察抓住的危险来跟你说话,赎我没有给你送丧的罪来了……我感觉有泪水流出了我的眼眶,一阵风吹过来,把我的眼泪吹落在地上,我伸手去擦眼睛,没有擦到泪水,我怀疑自己的心是不是用铁做成的。
坐在去万云陵公墓的公交车上,我感觉路边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仿佛有一百年没有出过门了。
我看见我的灵魂在天上飘,当我在恍惚之中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走上了陵园的石头路。
没有戴手表,我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有些偏西了,阳光不再毒辣。
我将身子靠到一棵松树后面,来回地打量这里的情况,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我挺一下胸脯,将插在后腰上的枪摸出来揣到裤兜里,稳稳精神,扒拉着野草寻找我爷爷的坟。
我爷爷的坟很大,坟头上长满绿油油的草,桌面一般大的墓碑在阳光下闪着青紫色的光。坟头上有一摞新鲜的纸,我估计上午我爸爸来过,也许我妈和林宝宝还有来顺也来过,因为墓碑前面的茅草很凌乱,似乎有不少人在这里站过。墓碑前面有一堆烧过的纸灰静静地躺在那里,几片没有烧完的纸被风吹得一掀一掀地动。我垂着头在碑前站了一会儿,拿出带来的烧纸,用打火机点了,找一截树枝慢慢挑着……这些烧成蓝灰色的纸灰随风飘荡,蝴蝶般起舞。
我爷爷喜欢喝栈桥牌白酒,有六十多度,我没有给他买到,我给他买了一瓶五粮液。当我跪在碑前打开那瓶酒的时候,我恍惚听见爷爷在说,好孩子,你终于来了,你哥没来,你孝顺,你哥不孝顺。我打个机灵,一屁股坐下了,裤兜里的枪掉了出来,我爷爷的声音没有了,四周全是哇啦哇啦的风声。我拣起枪重新装进裤兜,感觉自己狼狈得有些类似孤魂野鬼。我调整一下姿势,坐在那里长久地看着爷爷坟头上的那些野草,感觉此刻他正坐在我的身旁对我说,孩子,挺起来,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我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爷爷的墓碑,就像抱着自己的心脏……一些往事蜂拥而来,大雪一般包围了我。
我害怕自己沉浸在那些往事之中再也站不起来,猛捶一把胸脯撒开了手。跪在地上将那瓶酒洒在烧完了的纸上面,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倒退着走到了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下面。下午的阳光尽管柔和,可是我依然感觉全身燥热,就像喝多了酒一样。我脱掉上衣,躺在树阴下,眯缝着眼睛看湛蓝如洗的天空。树冠遮住了云彩,那些不弯幻着姿态的狮子、牛羊、草原、城堡、山峰一样的云朵,飘来飘去,就像被人不断拽扯着的风筝。我看见我爷爷皮影似的飘在天上,手里提溜着一瓶酒,一边飘一边冲我唱戏,一根涤光溜光哎,听俺锔匠表家乡,大哥在京城做买卖,二哥在山西开染房,剩下俺老三没事儿干,学会了锔盆锔碗锔大缸……我跳起来,大声喊,爷爷,我来啦!一群麻雀被我的喊声惊动,扑拉拉乱飞。
石头路上走过来几个捧着鲜花的人,他们似乎不明白我在这里喊什么,疑惑地望着我。
我冲他们尴尬地一笑,弯腰抓起衣服,喝醉了酒似的摇晃着上了石头路。
我该去哪里呢?站在路边,我犹豫了一下,我是不是应该偷偷潜回下街,看看我的父母再走呢?
对,我应该回家看看,不然我爸爸和我妈会担心死的,我至少应该告诉他们一声,你们的儿子很好,你们的儿子没有做那些杀人越货的勾当,你们的儿子无非就是一时糊涂,抢了几个脏钱救助自己的朋友,你们的儿子不会出事儿的。打定注意,我猛吸一口气,迈步就走……脚下一绊,我的身子突然失去了控制,一个马趴摔在坚硬的石头路上。与此同时,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心一下子变得冰凉,我感觉到有好几个人压在了我的身上,就是刚才拿着鲜花的那几个人。来不及细想,我反手去掏自己的裤兜,手还没碰到枪,一付冰冷的手铐就把我的双手拷住了……警察!刚才我还以为这些人是洪武的人呢。
“抓住了,抓住了!”一个兴奋如吃了枪药的声音在我的头顶上方暴响,“你是不是张宽?!”
“不用问了,是他,张宽,”这个声音很熟悉,是唐向东,“张宽,把头抬起来。”
“唐大哥,你们这是干什么?”我的头发被一个警察揪着,头抬不利索,反着眼珠子问,“你们抓我干什么?”
“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明白,”唐向东打开揪我头发的那只手,目光冷峻,“我们等候你好几天了。”
“唐大哥,我真的没做什么坏事啊,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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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做坏事?”唐向东把我的枪在手指上一转,“这是什么玩意儿?单凭这个,我们就没抓错你。”
我还想狡辩,一个警察倒提着手铐将我拉了起来:“走吧年轻人,找个地方好好跟我们解释。”
一辆警车慢镜头似的靠近了我,唐向东架着我的腋窝,猛地将我推了上去:“走吧,你哥也在里面等着你。”
歪躺在热烘烘的车座下面,我的心一丝一丝地抽紧了,我的报应终于来了……
警车在颠簸,我就像是趴在马背上一样难受,巨大的空虚当头袭来,让我一次次地想哭。
警车渐渐平稳,汽车喇叭的声响也越来越多,我知道自己离公安局的大门越来越近了,另一种生活即将开始了。那将是一种我完全陌生的生活。我承认,此刻我的心中多少有些迷茫和恐怖,尽管这样的生活我曾经在脑海里预演过很多次了。
警车在一个四周满是巨大松树的院子里停下了,因为松树遮挡着阳光的缘故,院子显得很阴。我被唐向东推搡下警车的时候,有零星的阳光从树枝间漏下来,照在他的身上,我感觉他是亮的,我是暗的。几个警察簇拥着我,快步进了一个充满烟草味道的走廊。在一个门口站下,唐向东打开门,回头瞪了傻忽忽地站在门外的我一眼:“进来,别发愣。”
里面有个顶着一头花白头发的老警察,一见我进门,冲唐向东微微一笑:“很顺利?”
唐向东点了点头:“很顺利。这小子是个孝子,咱们分析得一点儿不错,他在那儿,直接被我们‘捂’了。”
老警察对门口的几个警察挥了挥手:“你们忙去吧,一会儿把林志扬的卷宗送过来。”
他们一开始先提起林志扬,这倒让我有点儿纳闷,难道问题出在林志扬的身上?我决定争取主动,先试探一下再说,战战兢兢地哈了一下腰:“大叔,林志扬我认识,他砍了人逃跑的时候去找过我,我没见着他,后来就听说他被你们给抓起来了。”老警察不理我,冲唐向东一点头:“你来审问,我记录。”唐向东指了指墙角的一只铁椅子,目光冷峻地一扫我:“坐那儿。”以前我听说,进了这个“单位”是不能跟“同事们”平起平坐的,得蹲着。我溜着墙根靠到椅子边,慢慢蹲了下去。老警察笑了:“呵,还挺懂规矩嘛。起来,坐到椅子上。我首先告诉你,在问题没有谈清楚之前,你不要拿自己当犯人对待,我们是有政策的。”见我坐在了椅子上,老警察打开一本记事本模样的本子,敲敲桌子说:“小唐,可以开始了。”
“姓名。”唐向东坐到办公桌后面,清清嗓子,直接问。
“张宽。”你不是知道的嘛,我回答得有些无奈,哈,走过场呢,跟唱戏前的那通锣声一样。
“职业。”
“模具厂造型车间工人。”
“家庭住址。”
“安平路95号。”
“学历。”
“高中肄业。”
“籍贯。”
“……”
这一大通询问,让我感觉自己像一只玉米棒,在被人一层一层地剥着。后来我在看守所遇到金高,跟他熟了,说起这事儿,金高说,这还嫌麻烦?我刚进来那天他们还问我的性别呢?也不看看,有我这模样的女人嘛。其实我当时并没觉得麻烦,只是感觉这套手续有些多余,在抓我之前他们早就了解了我的情况,走这套程序有什么意思?好在这套程序还不是那么累脑子,问得快,答得也快,一会儿就结束了。唐向东丢给我一根点着了的烟,继续发问:“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吗?”
“不太清楚,”我抽一口烟,感觉自己的脑子清醒了一些,“不会是因为别人送给我一把枪的事儿吧?”
“这是一个问题,但不是主要的,”唐向东说,“私藏枪支也是犯法的,上面有文件。”
“不是因为枪,那是因为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你再说一遍你在这之前没有见过林志扬。”
“我见过呀,在他没砍人之前。”
“张宽,你不要在这里和稀泥,我问的是他砍了人之后。”
“没见过←去找过我,可是我没见到他,后来他走了,再后来我就听说他进来了。”
唐向东猛地一拍桌子:“那么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他去找过你的?”我一时有些发傻,是啊,我前面的话有漏洞,既然承认林志扬找过我,那么我是怎么知道他找过我的?还不是得把人家兰斜眼给牵扯进来?我一怔,随口说道:“我也忘了,反正有人告诉我,林志扬找过我,是谁告诉我的,我也忘记了。”唐向东沉默片刻,悠然点了一根烟:“张宽,政策方面我就不跟你讲了,你是个聪明人,你是知道的,顽抗到底是没有用的,那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来告诉你,你不但见到过林志扬,而且还送给他一样东西,在兰爱国家……还需要我继续提示你吗?”我的脑子一下子乱了,难道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