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街往事-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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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宽,你千万别跟钢子冲突,他疯了……”林宝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金龙一个趔趄拽远了。
我背转身子,将枪悄悄掖到后腰上,挥舞着胳膊冲楼上喊:“钢哥,我来了!我是张宽,张毅的弟弟,你不认识我了?”楼上静悄悄的。我继续喊:“钢哥,你给个痛快话,你到底想要什么?钱?多少?我给你,借遍了下街我也凑给你。如果是我哥哥得罪了你,我替他挨着。这工夫我找不着他,真的,家里没有,饭店里没有,你让我去哪里找他啊?钢哥,你冷静一点儿,下来我跟你谈谈……”楼上还是没有动静,我有些心慌,这小子到底在里面干什么呢?一急,“要不我上去见你?你可千万别干傻事儿啊!”我盯着那个黑洞洞的窗口,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就在我即将接近楼道的时候,一块砖头砰地砸在离我一米远的空地上,钢子忽地探出了脑袋:“张宽!我不认识你!你不要上来,让你哥来见我,要谈我跟他谈,这里没你什么事儿!”我举着双手摇晃两下,声音虔诚地笑了笑:“钢哥,我不是跟你说了嘛,刚才我去找过他,找不着啊。你让我上去,我跟你谈行不?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要钱嘛,我说了,要多少我都想办法给你凑,我张宽说话算话。”
“我要一百万你有吗?”钢子笑起来的声音沙沙的,嗓子像是被石头拉过,“老子不要钱,要命!”
“钢哥别开玩笑,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要人的命?”我感觉他好象冷静了一点,放轻声音说。
“这话你应该去问张毅!”钢子猛地打着了打火机,“看见了没有?看见我的脸了没有?”
“看见了看见了,”我看着钢子肿成猪八戒的脑袋,笑了,“钢哥,这没什么吧?你应该知道当初我被烂木头砸的那一次吧?比你这个惨上一千倍☆后怎么样了?最后我还不是照样跟木头哥成了同事,还成了好兄弟?”见他不说话,我继续忽悠,“你想想,咱们都是在社会上混饭吃的,有个言差语错闹了矛盾,然后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的,这不是很正常?这样,现在我找不着我哥哥,我替他上去让你打,爱打成什么样你就打成什么样,我张宽要是还手,就不是人生爹娘养的。”
“你少他妈的在我面前装好汉!”钢子猛地把头往下一伸,“你给我看仔细了!我的眼珠子没了!”看着打火机亮光映照下的钢子缠着纱布的一只眼,我吃了一惊,难道我哥糊涂到为了一个搬不上台面的孩子,跟人家玩“以眼还眼”的?哥哥,瞎了一只眼的不是你啊,你凭什么办这种糊涂事儿?我一时说不上话来,木头一般楞在那里。钢子缩回脑袋,闷闷地嚷了一声:“让张毅来!限他半个钟头,不然死孩子,就这样!”屋子里传出来顺一嗑一嗑的哭声,我的心都要碎了,眼前晃动着的全是来顺小鸟儿一般在宝宝餐厅跑来跑去的影子。我看见来顺举着一串糖葫芦冲我喊,二叔,二叔,给你吃……我看见我哥两手抄着来顺的腋窝,一下一下地往天上抛,来顺笑得像只下蛋的鸡,爸爸爸爸放下我,二叔,爸爸欺负我,我不跟他玩儿了;我看见不会说话了的来顺孤单地蹲在餐厅门口看那些在树梢上跳来跳去的麻雀,不时哑着嗓子嘿嘿两声,白色的阳光照着他苍白的小脸蛋……妈的,钢子你这个混蛋!大人之间的事情,就是砍了脑袋也不能折腾孩子啊。
我的手悄悄摸上了插在后腰上的枪,一时心硬如铁,如果他胆敢伤害来顺,我就打断他的腿。
钢子的脑袋又探了下来,这次他的口气有些缓和:“张宽,你为什么不报警?”
我说:“我为什么要报警?不就这么点小事儿嘛。”
钢子说:“我没有力气跟你说话了,我流了很多血……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报警?”
这小子的脑子开始乱了,可能真的是没有力气了吧?我说:“刚才我回答过你了,就这个理由。”
钢子叹口气,有气无力地说:“你是怕我被抓起来,然后跟警察抖搂出你的事情来吧,呵。”
这话让我的脑子嗡的一响,什么意思?你能跟警察抖搂我什么事情?
钢子说完这话,鼻子里哼哼两声,接着沉默了←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的脑子像是蓦然划过一道闪电,抢劫洪武那天我看见的那个人是钢子!怪不得我觉得想要上前跟我打招呼的那个人有些面熟呢,原来是他……在这之前我见过他一面,那是好几年前洪武带着人去我家闹事的时候,当时他就跟在洪武的身边。“黑吃黑”以后,我在路上遇见过他,他见了我,迟疑了一下,还是上来跟我握了一下手,说,是张宽兄弟吧?咱们以前见过面的。当时我的脑子里闪出过“黑吃黑”的事情,因为是跟杨波在一起,脑子一乱也就过去了。奇怪,既然那天他看见了我,甚至看见了王东,他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捅给洪武?他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玩意儿?我猜想,是不是他跟洪武也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他也在惦记着洪武的钱,没想到让我先下了手,他在静观其便,等候下一次机会?乱……我不想考虑那么多了,先处理了这事儿再说!
“钢哥,你这叫什么话嘛,”我故意装糊涂,“在外面混的,谁不怕警察?你不是也怕嘛。”
“我怕个鸟?”钢子笑得很放肆,“我挖了小王八的眼,想躲,还没来得及就被张毅抓了,现在我什么也不怕了。”
“钢哥,让我上去跟你谈好吗?外面冷。”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钢子阴险地笑,“你为什么不报警?”
“我不是回答你了嘛,我害怕警察。”我的心猛地一硬,杀了他,不然我会进监狱。
外面一阵骚乱,我扭头一看,几个人围住林宝宝在唧唧喳喳地说话,好象有几个是我们的街坊,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年轻人,看样子像是洪武那边的人。林宝宝老鹰捉小鸡似的拦着他们不让他们往里进,金龙不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再拖下去警察就要来了!我把插在后腰上的枪挪到右边靠近我右手的地方,悄悄打开保险,蹑手蹑脚地上了楼梯。钢子声音微弱地喊了一声:“张宽,张宽,你去了哪里?你给我出来呀……”我不说话,猫一般蹿上楼梯,转几个弯,呼啦一下站在了钢子房间的门口。蜷缩在钢子怀里的来顺一转头看见了我,哇地哭了。钢子诧异地回了一下头,眼睛猛地瞪大了,他似乎都忘记了自己的手里拿着一把短管猎枪,茫然地看着我:“你怎么上来了,谁让你上来的?”我的右手一直贴在枪上,左手冲他做了一个不要冲动的手势:“钢哥,别紧张,外面来了不少人,我不敢呆在下面跟你说话,我怕连累你,我没有恶意。”
钢子这才想起自己手里的枪,左胳膊一夹来顺,右手猛地举起枪对准了我:“靠后站,不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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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他举枪的手有些哆嗦,似乎不像是害怕,应该是没有力气了。
我知道他不会贸然开枪打我,此刻他的脑子还没乱到那个程度,保持一个姿势站在那里没动。
本来我想拖延时间,等他连枪都举不动的时候先把来顺抢过来再说,脑子突然一懔,不能那样,等他把持不住自己,突然爆发,我就被动了。我侧着身子,悄悄把枪握在了手里:“钢哥,你能不能先把孩子放了,咱哥儿俩好好谈谈?”钢子极力保持着镇静,目光散了又聚集起来,眼皮抬得异常艰难:“去喊张毅过来,去喊张毅过来,我不跟你说话,再罗嗦马上死人,我没有多少耐心了……”“钢哥,既然你找的是我哥,为什么要折腾孩子?把孩子放了,我跟你一起去找张毅。”我在犹豫着是否应该一枪打碎他的脑袋,我担心他脑子里的那根弦突然断了。钢子想笑,咧咧嘴没笑出来,声音像一头将死的狼:“你以为我傻?没有孩子在我手里,让我死?听我的,喊张毅过来,不然我马上杀了他的儿子。”我慢慢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声音舒缓一些:“钢哥,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孩子的情况,他不是我哥的儿子,是林宝宝在乡下跟别人生的。”
钢子把枪往上抬了抬,想要对准我一些,可是他没有力气,一调枪头,对准了来顺小小的脑袋:“这些我都不管,我只知道我只要杀了他,张毅这一辈子土鳖就当定了。”“钢哥,我不是在跟你和稀泥,这是真的,这个孩子不是我哥亲生的,你杀了他对我哥没有多大损失。”看着他的枪管拧着来顺的腮帮子,杀了他这个念头越来越膨胀……杀了他,我要杀了他。现在我杀了他是不会负多大责任的,因为他犯了绑架罪,我杀他是在他即将犯杀人罪的时刻实施的,法律最多判我个私藏枪支罪,何况这个罪名我只是听说,还不知道法律上有没有呢……杀了他!就在我即将把心横下的时候,钢子发话了:“兄弟,我跟你没有什么冤仇,我恨的是张毅,他一直以为我是在帮洪武做事,可是我的心思谁知道?家冠一次一次地跟我过不去,我只是在跟他纠缠……可是你哥今天竟然带着人抓了我,我跟他解释他不听,他直接抠我的眼睛……他抓不着洪武就朝我撒气,”声音越来越微弱,“那天我看见你和王东去了洪武饭店,我知道你们干了什么,可是我没有做小人,我一直守口如瓶……”
“既然这样,你就先放了孩子。”我悄悄松开了握枪的手,看着他一点一点地萎靡在墙角。
“张宽,你走吧,让张毅来……”
“钢哥,听我一句,这个时候就是张毅来了你也没法报仇,你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
“我有,我有……”钢子吃力地抬了抬左手,想要掐住来顺的脖子,来顺往旁边躲了一下。
楼道上有轻微的脚步声,我不敢肯定上来的是警察还是钢子的人,不能再等了!我趁钢子抬手抓来顺的刹那,一步蹿过去,一脚踢飞钢子已经垂下的猎枪,炮弹般迅速而又沉重的拳头夯上了他的脑袋,他的脖子似乎是在一瞬间断了,脑袋猛地耷拉到了胸前,来不及看他,我一弯腰,一把抱起来顺,猛地一转身……一个警察冲过来接过来顺,后面呼啦冲进了一群警察。我不敢继续在这里罗嗦,长舒一口气,飞奔下楼。上面一阵骚乱,我听见有人在喊:“张宽呢?别让他跑了!”
我支起衣领遮住脸,错开往上涌的人流,几步窜到了工地的大门口∨口稀稀拉拉站着几个人,跷着脚尖往楼上张望,他们似乎没有看见期待着的精彩,脸色明显地有些惆怅。我躲在这帮人的后面,冷眼望着被几个警察抬出来的钢子,心中一阵空虚,前面发生的一切就像在梦里一样。林宝宝披头散发地抱着来顺,呜哇呜哇地哭。我跑到马路对面,藏在一个岗亭后面,呆呆地望着一辆开过来的警车拉走了钢子,拉走了林宝宝和来顺……那群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周什么声音也没有了,风吹来吹去的声音没有了,树叶抖动的声音没有了,只有我自己沉重的呼吸在这个夜里孤单地飘着。
金龙去了哪里?我绕过岗亭,沿着岗亭后面的那条胡同没有目标地走,金龙为什么突然走了?
警察知道我在上面跟钢子周旋,他们在找我,他们找我干什么呢?抓我?
我稳定了一下情绪,乒地站下了,也许是我想多了,警察找我应该是调查一下钢子绑架来顺的情况吧。
无论如何我得去找一下王东,抢劫的那件事情巨石一般压着我的心脏,我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我抄近路往王东家的方向跑……一抬头,王东家的门口赫然团一辆警车!
第三十七章 丧家之犬(上)
这些天我经出梦,这些梦不是在我的床上做的,是在远离下街的一个叫大溜岛的渔村里一位大哥家的炕上做的。在梦里我经郴警察抓,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在熙熙攘攘的闹市,在狭窄的胡同,在荆棘丛,在荒林间,在任何一个我能够想到的地方被抓。我梦见我被流放到一座远离城市的荒山,山上有叫不出名字的野兽在咬我的脖子,我的鲜血流到山坡的石头缝里,石头缝里便会长出罂粟一样艳丽的花朵。野兽在咬我的时候,天上有浓烟一般的黑云堆积,四周全是无声的风。
我逃出下街已经半个多月了,这半个月让我理解了丧家之犬这个词的含义,感觉发明这个词的家伙太有才了。
我没有想到警察会这么快就知道了我抢劫的事情,我以为自己会好歹将这个年凑合下来呢。
那天晚上我穿街越巷,飞一般地展转腾挪,估计现在的刘翔看见都会嫉妒我当时的速度……
我几乎穿过了下街所有的小巷,穿过小黄楼和小黄楼后面的化工厂,穿过西海沿,穿过大海池子,站在大海池子上的大闸边,呼哧呼哧地喘气,感觉自己的脖子憋得就跟救生胎似的。我想喊,是谁害了我?可是我喊不出来,我知道是谁把我害成这样的,没有别人,就是我自己。我记得我哥曾经在一次酒后,摸着自己脖子上的刀疤说,报应这个东西厉害呀,你在外面“作”够了,深夜回家,它兴许就蹲在门口等着你呢。我知道自己的报应也来了,我无法躲避……警察这么快就开始抓人,肯定是我们抢劫的那件事情“炸”了,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来警察还有什么理由抓我,抓王东。是谁报的案?
海岸边的浅海中泊着一条机帆船,船上有鬼魅般的人影在晃。
我把两只手作成喇叭状,大声喊:“大哥,你们是不是要走啊?”
一个人影冲我挥了挥手:“要回去了,你去哪里?”
我不说话,冲他一个劲地招手,船突突突地驶了过来,说话的那个人问我是不是要去红岛那边?我说是,管你去哪里呢,现在首要的是离开下街,走得越远越好……船舱里有几个闷头喝酒的汉子,他们不说话,我冲他们笑了笑,裹紧衣服挤到了舱边。风在船舱外呼啸着,将船头的积雪从吹进来,散在我的脸上和身上。我看了外面一会儿,外面什么也没有,整个天是空的,我闭上眼睛听海浪的声音,海浪扑打着船舷,就像在敲打着我的耳朵,我的耳朵像要爆炸,头一扎一扎地疼。
船在大溜岛抛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