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身警界-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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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嘛,就不好说了,人家是领导,哪里需要做具体事,你以后当了领导你也是一样的。”突然间,郭副有些异样地看着我:“看来学生还是学生,你怎么还提这事情?”
我马上想到郭副所提的“事情”是哪一件事情了。就是在前不久,所里召开民主生活会,因为所长在主持中强调了召开这次民主生活会是上级公安机关的要求,要开好开出效果,不要你好我好大家好,要敢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要敢于批评与自我批评,要敢于当面揭丑亮短。当时看到大家一团和气,所提意见的都是不痛不痒,我也没有更多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针对所长一天到晚窝在所里遥控好像无所事事,我们则累得够呛,就忍不住提了一条建议:“希望所长能够以身作则…”
当时话一出口,我就听到郭副、刘建华、涂振飞他们在掩嘴而笑,而罗所长面部有些僵硬,满场的气氛也有些尴尬和凝固,我才意识到我犯了“左倾幼稚病”了,因为在那一天,其实并没有哪个向他提出过意见,不是对他没有意见,而是不敢。咳,我还以为民主生活会真的可以民主呢,就这么傻乎乎地放了一炮。
虽然至今我都无法得知所长是不是对我那句话耿耿于怀,但我从他对我一贯的态度,我估计他对我是没有什么好感了。
从此以后,我在官场上始终保持这条原则: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坚决不说。倒也因此收敛了不少锋芒,为自己争得了不少的民意,这也就是所谓的“吃一堑长一智”了。
“这时事实嘛。”我赶紧摇摇手,“在基层当所长跟在机关不一样,我们所本身人手不够,他一天到晚无所事事的样子,倒把我们累得够呛。”
“小戈呀,我希望你千万不能有这种想法,你刚出校门,还有很多事情你还不懂。你就是要把握一点,做好你份内的事,其他的一概不要去管、去说。你是一个外地人,虽然说是下来培养锻炼的,但我跟你说句实在话,很难。”
我知道他所说的很难是什么意思了,我闭了口。
“其实以前他经常在一线的,下乡办案,抓人抓赌,也很带劲,只不过在有一次抓捕行动后,他就变了很多。”
“是吗?”
“那一次,他被村民抓住被打的半死,差点连命都没有了。”郭副顿了顿说。
“还有这等事情?”我惊讶不已。
“是的,就是在前几年,我当时也在他手下,有一天晚上我们到一个村庄抓捕一个在逃的抢劫犯罪嫌疑人时,人刚从房子里带出来,那人的家属就鸣锣报警,罗所长意识到大事不好,马上叫我和其他人将人先带走,他留下殿后,就这样,我们撤离了村庄,但他却被赶过来的村民五花大绑地吊在村口的树下,男的就对他拳打脚踢,女的就往他身上吐唾沫丢垃圾甚至将月经带绕在他的脖子上,折磨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局里派人来解救的时候,他已被打得不省人事。”
“…”我抽了一口冷气,如果这些话不是从郭副口里说出来的,我是断然不信的,这可是闻所未闻呀!
“他后来住院就住了几个月,跌打损伤的补药吃了不少,一出来,据说身体受到很大影响,其实他以前没有现在这么胖的,人没有以前那么有劲了,性格也变得沉默寡言。唉,其实这么多年来,局里领导一直对他很欣赏,本来这两年想把他提为副局长的,不知怎么弄的,泡汤了。”
“为什么上不去呢?局领导不是对他很器重吗?”
“提拔局领导哪里是局里说了算?而且他吃亏还吃在年纪大了些,文凭也只不过是初中文凭,明显缺乏竞争实力,看来要想再博,的确是比较困难。”郭副突然拍拍我的肩膀,“不管怎么样,你们还是有希望的,毕竟是组织上跟踪的培养对象呀。”
“哪里。”我联想起所长对我的不冷不热,忽然生起一股凉意,莫非我的到来对他也构成了“威胁”?!
难怪!
第06章 初任警察培训
1
1995年9 月30日上午,县局政工科来电话通知我去省公安专科学校进行初任警察培训,培训时间为10月5 日到12月22日,为期两个半月。报到时间为10月4 日。
听到消息后,我格外的高兴,为什么呢?一来可以经常到师大去看看女友;二来可以好好的认识那些“同呼吸共命运”的兄弟们;三来可以好好的休整一下,在派出所两个多月,还真辛苦;四是可以学点公安业务,像我们半路出家的,不学点货真价实的东西,别人还真以为我们就会书生气就会咬文嚼字。
涂振飞得知我要去培训,有些纳闷问:“奇怪,你怎么去昌都培训?而和你一起分进来的其他人却到地区公安处干校培训?”
我摇摇头,表示不清楚,是呀?涂这样一说,我也是有点糊涂了,按规定,刚入警的警察必须参加培训,但按道理,初任警察培训都是由各地的公安处干校组织,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因为我们是省厅选拔下来的优秀大学生,自然由省厅政治部全盘考虑。看来我们享受了“特殊待遇”!还是有区别的嘛。
按通知要求,我们须交培训费400 元,每天再交8 元住宿费,算算要一千来块钱,虽说可以报销,但因为就工作了两个来月,每月三百才出头,总共才领了六百来块钱工资,我便鼓起勇气向罗所长开口看能否先预支,可能以前的惯例都是这样的,罗所长没有说什么,就同意了,我很快从内勤涂振飞那里借出了1000元钱。
第二天一大早,我提着简单的行李从派出所出来,搭上早班车来到115 国道边,拦了一部去省城的班车,四个多小时后,昌都市到了。
正好是国庆节,省城里洋溢着节日的气氛,广场彩旗飘扬,还飘着几个氢气球,气球下的彩带迎风飞舞,像在招呼我回到这呆了四年的城市。
中午一点左右,我又一次走进了师大那熟悉的校门。
我有些茫然地审视着这熟悉的校园,暗暗感叹:“胡汉三又回来了!”
宽阔的主干道上来来往往依旧是穿梭不息的人群,然而,都是一些陌生而又年青的面孔,很多张熟悉的面孔却再也不会见到了,再回校园时,一切竟都是陌生的!
看着走着,思绪又回到了从前,定格在过去骑着到处都响唯独铃铛不响的破车疯狂赶往教室的画面上,定格在我们在课堂上“留一半清醒留一般迷糊”的画面上,定格在我们每个人都戴着那黑色学士帽穿着那黑色学士服胸前捧着鲜红的毕业证书合影留念的画面上…
在这里,我奋斗拼搏了四年,再回首时却发现原来一切的一切却是那么风平浪静。
如果真的有上帝,我想对它说什么呢?让我再回大学吗?
苏蓉对我的到来欣喜不已。以前都在学校里读书的时候,没有两地思恋之苦,分开这么一段时间,只有书信往来,这时才发现分别其实是很无奈很痛苦的事。
下午,我们就在师大熟悉的校园里转悠,尽情地享受这难得的温馨。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这个时候,我心里就有些活动了,如果我不分下去,何来的两地书、分离苦呀?但我脸上没有表现出来,毕竟这条路是我义无反顾选择的。
第二天上午,我俩挤着公共汽车来到昌都有名的中山路,寻寻觅觅半天才买了一件近两百元的裙子,苏蓉说太贵了不要买了,都去掉你将大半个月的工资了,我说不要紧,这还是我参加工作第一次用自己的工资给你买的,有纪念意义的。说得她有些眼泪汪汪的。
浪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下午三点钟,我一个人来到J 省公安专科学校报到。
J 省公安专科学校位于昌都市的南面,距离师大有很远一段路程,读书四年,我没有来过,没有想到四年后,居然会走进这座学校,我看到满校园身着橄榄绿的学生,心里居然有一点羡慕他们的意思。
学校的建筑大都是老房子,面积不很大,看起来校园的环境还算优雅,建筑也错落有致,不过比起师大来,还是差了那么一大截。
我询问了传达室里的门卫后,找到了报到的地方,是一栋五层的新楼,门口立了一块木牌,用红纸贴着,上书“大学生初任警察培训班报到处”,我走进去,向报到处的同志递上报到函,填写了登记表,交了报名费。
稍后一点时间,彭烈豪也来报到了,我问他何时到怎么到的,他说昨天就到了,局里专门派车送过来的,之后他就会女朋友去了。他反问我,我说早知这样我就搭你便车了,省得我挤那公共汽车多辛苦多麻烦,至于到了昌都后嘛彼此彼此。
彭烈豪有种觉得很有面子的感觉,便说下次我们回去就一起走,局里说了待培训结束后还会派车来接我。
我有些酸溜地说:你待遇蛮高的嘛。
2
报到的时候我们才知道,这个大学生初任警察培训班除了全省选拔的34名下基层培养锻炼的外,还有26名来自省厅机关的刚录为公务员的大学生。从那年开始,省里开始实行公务员考试,那些进省厅的大学生就是通过了公务员考试直接进入厅机关的。就这样,机关和基层的共60人荟萃到公安专科学校,开始了我们为期三个月的初任警察培训生活。
一开始就在住宿问题上出现了令我们很不爽的一件事:由于同时学校也开办了一个军转干部初任警察培训班,济济一堂全省有一百多人。而培训中心的接待能力甚是有限,安排了我们大学生住8 元一天的标准的三人间,必将会有一些军转干部没法住。全部安排军转干部住,那我们住哪里?
学校无奈之下的办法也真是让我们啼笑皆非:住学生宿舍。还美其名曰我们有文化、有知识,让年纪大一点的为国防事业奉献过青春做出过贡献的军转干部住那标间,发扬一点风格,显现我们新一代大学生的素质。
我们当然有意见,但不好提,倒是那些省厅机关过来的大学生骂骂咧咧,一肚子牢骚发是发了,骂也骂了,但木已成舟,大家还是服从了学校的安排。
学生宿舍也是腾出来的,正好有两个毕业班实习去了。好不容易安排下来,一看是七八个甚至十个人住一间,上下的铁架子床,又阴暗又潮湿,条件比我们当初的大学还要差。大家又嗷嗷叫了起来:“这样的住宿条件,叫他们退钱。”,逼得学校没有办法,最后还是退了一部分住宿费,算是对我们一个交待。
相形之下,那些军转干部的住宿条件确实和我们有着天壤之别:房间里只摆了二、三张床,还是席梦思的!有桌子、有椅子、有衣柜,还有卫生间,更让我们气得吐血的是还有电视机!
气也没用,我们还是得重温学校集体生活。看了看寝室安排,也巧,彭烈豪和我同住一个寝室,以及一面之交的陈峰和校友陈武豪,还有几个不认识的。
到了傍晚,寝室的室友陆陆续续过来了,因为都是来自同一条“战壕”的,虽然是初次见面,却并没有谁觉得拘谨,都大大方方地自报家门。
——戈冰剑,师大教育系毕业,分在新安地区新安县公安局;
——彭烈豪,昌都师院物理系毕业,分在新安地区祥宁县公安局;
——陈武豪,师大历史系毕业,分在清州地区溪资县公安局;
——余振兴,昌都大学化学系毕业,分在新安地区吉福县公安局;
——陈峰,昌都师院美术系毕业,分在新安地区安江县公安局;
——魏海鹰,昌都大学经济系毕业,分在清州地区乐安县公安局。
最后进来的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背着一个大包,手上还提着一个大蛇皮袋,鼓鼓囊囊的,一进寝室,就对着收拾得差不多正在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的我们自报家门: “各位好,我叫邹光辉,分在清州地区清川市公安分局,北大地质系毕业的。”
哇,北大!我有些惊讶地坐起身来,端量着他,瘦高但精干,骨子里有些大家风度,这就是中国最高学府出来的毕业生?!
“你怎么也干这个?”我对他加入我们的行列很有些不理解,要知道,北大历来在分配方面那真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呀!他完全可以想办法留北京呀,怎么也跑到那小县城去了呢?
据邹光辉讲,J 省公安厅专门派人到北大去“游说”,要J 省籍的毕业生为家乡的公安事业作贡献,再加上当时新闻媒体对选拔优秀大学生下基层锻炼培养的事的确炒作得厉害,不知是头脑发热还是怎么的,念头一动,他就回J 省来了。
不知谁说了一句:“明珠暗投,可惜了可惜了。”
“来就来了罢,既来之,则安之。”北大毕业的邹光辉看来把他比作是“明珠”很受用,一副轻松自嘲的口吻,“爱我所爱,无怨无悔嘛!”
一来二去,大家都熟识了。
我睡在靠窗户的下铺,一脸络腮胡的陈武豪则睡在上铺,陈峰睡在我对面的下铺。彭烈豪则在陈峰的上铺。其他的各自有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和读大学没有什么两样。
大家天南海北地聊着各自分到单位上的基本情况,综合起来看,像彭武豪那样受到如此“器重”的似乎并没有几个,而像我这种情况的倒不少,当然像陈峰那样遭拒绝的情况倒没有,看来轰轰烈烈的选拔优秀大学生下基层的情况也正合了这句话:“几家欢喜几家忧。”
大家一边对现实长吁短叹着,一边又抱着激情谈着未来和前途,此时的情景倒很像大学新生刚入学时的场景,恍然间居然有些时光倒流的感觉。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还的确有这么多的理想主义者,不惜背井离乡,去到人生地疏的地方,为了青春和梦想,当那事业的拓荒者。
“上山下乡!”我冷不丁地想起一个词。
不会吧,“上山下乡”是那个梦魇般的年代的一批知识青年梦魇般的命运,结局是惨不忍睹的。
我们的命运?我打了一个寒战…
不知谁说了一句,“睡觉吧,明天上午还要参加开学典礼,据说公安厅长也会过来呢!”
慢慢地,说话声音没有了,过了一会儿,有的就发出了呼噜声。